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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絕(下) 第2章(1)

細雪漫飄,「小邊鎮」鎮內的一座木拱橋上,少女持傘幽佇木欄桿前,凝目眺望著遠方虛空。

女子一身素雅的淡色衣裙,梳縮著簡單雲害,一緒長發梳攏于後,說不上有何獨特出眾的容姿,但那靜靜幽立的身形,在漫飄的雪花中,簡單得別有一份純淨月兌俗,令人忍不住回眸再望。

許久,傘下的人低聲一嘆,在寒冷中轉為長長煙縷似的霧氣,袁小倪拖著一腳的不便,慢慢步下拱橋,這幾日外傷痊愈的差不多,唯內傷還需時間。

「再半個多月就是臘八節,接著小寒……」

她低語著節氣時序,伸手探出傘外接住飄落的雪,緩緩握起,像要再握回什麼般,在掌心中化掉的雪也成一攤寒涼沁入掌中。

「娘,女兒對您的第一個承諾終于要到了。」

十五年還古城相救之恩,生母還了六年,之後的九年,由她完成。

「只要小寒一過,我可以不用再遙望那夢中的家……」她喚著那渴盼的稱呼。

「爹、娘、雲希哥哥快了,霓霓終于可以飛回你們身邊……」

這許久的渴望,隨著時間的接近,數次激蕩于心,如今,卻多了一絲遲疑……

「你希望我是誰,我就當誰,哪怕不回古城,就此隱于市井,我亦甘之如余,唯一所求,唯你……永伴身旁。」

她一嘆,此時斜掛在腰身的圓袋子,傳出疇動的低嗚聲,她只好拍拍袋子,要里頭的「小皮」安靜,隨即持傘的身形,緩緩拖著步伐,慢慢下了拱橋。

「姑娘,請留步。」身後傳來一個男子的聲。

袁小倪回頭就見三名官差,後方還有五、六個同色一式衣物的男子們正步下拱橋。

「月泉門」的人和官差,袁小倪暗忖不好;原以為這里離鎮上主要的大街巷道較為偏遠,又臨歲末,人潮都擠在熱鬧的街道上采買物品,沒想到還是遇上。

「姑娘是鎮上的人嗎?」一名官差上下打量她。

「差爺,小女子來這依親。」她低眉,持著傘,略略欠身一禮。

今日她一身大家閨秀裝扮,收斂一身的江湖味。

「這位姑娘的腳似乎有問題?」其他「月泉門」人也陸續來到。

「我的腳日前遇匪受傷,不知各位……有什麼事嗎?」她端出受到驚嚇的模樣,以明顯發慌的步伐退身。

「小泵娘,不好意思,嚇到你了,我們只是追捕盜藥賊,見到相似特征都要詢問。」此時一位較年長的男子,像是這群「月泉門」人中的領頭者走來,朝她致直息。

一般閨女面對一群男子包圍,大概都會嚇得連話都講不清,眼前這女子只見慌色,已算不差。

「若無事,恕小女子先行一步。」

袁小倪看得出眼前的年長男子,該是「月泉門」的資深老護院。「月泉門」的編制︰一旦有任務,一個資深老護院領十多個年輕門下執行。

「冒犯姑娘了,此地偏僻,你在此候人要多小心。」

袁小倪回以禮貌淺笑,謝過對方關心,決定快快遠離這群人,才走沒幾步,老護院的聲再次傳來。

「入‘月泉門’盜取‘闢毒丸’的盜藥者,右足長七分,跛行左足,拖行兩腳間相距一尺半,練武者踏雪,印子會比一般人輕上幾分,姑娘,你真是符合得一分不差!」老護院看著她拖行而去的雪地足印,蹲,以指頭實測雪上足印。

「這麼說,她就是盜藥賊?!」幾名官差驚喊。

「大爺說笑了,小女子一介柔弱帶著殘疾,如何盜藥?」袁小倪停形,卻沒轉身道。

「月泉門」以機關、煉丹藥聞名,能成為領頭的護院,個個皆有一身受過訓練教導的本領,觀察入微的追蹤術是其一。

「姑娘的足印深度比個孩子還淺,這份‘柔弱殘疾’只怕高樓飛窟,行踏險崖峭壁都游刃有余,姑娘的輕功絕非一般江湖人可相比。」

此時一名官差已吹動手中竹哨,尖銳的哨聲呼喚這附近的官差,還有其他老護院帶領的「月泉門」人。

「武林大門派卻聯合宮差,欺凌一名女子,諸位英雄真是好樣呀!」面對團團包圍,置身其中的袁小倪,面色已不同于方才那「大家閣秀」的驚慌,只是對眼前陣仗昨舌道。

「盜賊還敢囂張,上——」圍捕的官差率先一喝,肅殺的持刀攻上!

「月泉門」人沒有領頭的護院下令是不會出手的,因此只見官差率先朝袁小倪圍攻而去!

只見眼前地上霜雪,像被一陣氣旋卷掃起漫天霧白襲來,眾人忙掩目,隨即听見一聲嘆息傳來,這才回頭看向不知何時已站在拱橋邊的木欄桿上的少女!

木欄桿上,少女收傘而立,斜腕的眉目,挑揚著一抹興趣玩味。

橋下小河縱已結凍,立足一隅高處,依然驚險,更何況少女跛了一足,又面對包圍,但少女依然一派從容。

「姑娘,敝門少主對姑娘來歷深感興趣,如姑娘願意隨我一見少主,此平戈實屬多余,盜藥之事和平收場。」老護院上前道。

「如此盛情,我卻只能說一句:感謝貴門少主大量,可惜我不喜歡和平收場。」她看向老護院,一派無奈地聳聳肩。

「那就得罪了。」老護院轉為叮嚀官差。「幾位差爺,我家少主要生擒盜藥賊,還請諸位別傷到人。」

見到再次躍上橋上的圍捕者,是「月泉門」的人,個個以掌搭配陣勢要擒人,袁小倪不敢大意,身形進退于橋上與欄桿上,甩過手中油傘,格開各方掌勢!

縱是跛足,但那敏捷快速的身形,眨眼中的回身,無聲無息得讓「月泉門」眾人暗驚,此人的輕功不同于一般江湖人。

女子每一過身,都像能御風般,輕掠如片羽,這等輕功造詣,放眼江湖已屈指可數。

幾番對招,袁小倪始終閃躲不出手,一個拔地躍飛出拱橋,外圍是官差揚刀要阻擋,手中的傘再轉于手,只听得連聲刺空的喇喇聲,紙傘在她手中,有如其實兵刃,劈劃之勢,聲聲驚人,無數傘影伴隨著官差橫來的刀爍,不停的交擊!

「她跳下橋了——快擋下——」見她就要往熱鬧的街道奔去,圍捕的人忙朝守在另一頭的同伴大喊。

一出橋,官差聯手「月泉門」人,截斷她的路,袁小倪一聲低喝,傘影劃出一道迫人之氣,眾人被逼退!

敏捷的身形再次躍飛至一旁大樹上,居高臨下,她眼尖的瞥見遠方,熱鬧的街道上,有官差和其他「月泉門」人陸續趕來。

喲,援兵來了!看向樹下的包圍者,而原本觀戰的老護院已奔過木橋,看來是決定親自出手。

看來,她也該月兌身了。

主意一定,袁小倪翻身落地,手中收起的傘再次揚開,內勁一灌,張開的傘呈旋飛狀,朝一群要再聯手包圍的人射去!

眾人深恐傘中暗藏玄機,包圍態勢一退,這一瞬,她將斜背在腰上的布袋往高空一拋,裝著小貓的布袋穩穩掛上大樹梢!

為免傷及無辜小生靈,只好先委屈「小皮」了。

「想擒人,能快過我再說吧!」袁小倪舉起掌,氣匯周身,內力再驟收于掌心,蹲,一掌轟落地!

「小心——」老護院阻止眾人上前!

只見前方的袁小倪忽朝眼前眾人嫣燦一笑,在大家尚不及意會時,隨著她的掌勢一抓,地上霜雪竟像一匹被她掀起的白布,朝前方眾人罩去!

「快!——盜藥賊出現在西郊木橋上——」

街道上往來的人潮中,只見官差高呼街道上其他的「月泉門」人,一行匆忙奔往西郊木橋,引得街上眾人側目。

「公子、公子,這錢太多了——公子——」布莊內的老板從櫃台內追出來喊著忽然丟下銀子離去的俊挺男子。

「分開包圍搜索這再帝的街巷!」「月泉門」老護院朝協助的官差道:「還請各位差爺負責前邊街道。」

雙方各自抱拳後,便各自領著手下執行任務。

「太暢快了!」藏身幽巷內的袁小倪,偷瞧著外邊情況,握緊雙拳再交握按著手指,一臉激昂。「養傷這麼多天,動動身手真是令人期待。」這群人只想擒她,對傷勢初愈的她來說,用來活動筋骨正好。

這段時間被「無微不至」的照顧到她簡直懷疑自己不只一腳殘疾,大概四肢功能都快作廢!

「樂趣,自己送上門,我就不客氣了,看在是‘月泉門’的人,本姑娘練個兩招就收手!」她簡直迫不及待,內力開始再運行于掌中。

正要出手,卻感覺到身後靠近的氣息,猛一回身便要給對方來個出其不意,來人卻更快握住她凝氣的掌!

「為何走出馬車?」任燦玥冷著雙目,質問︰「你動內力了?不是說了,暫時不準你再動內力嗎?」

「沒有,只是動了拳腳,還來不及動內力,你就來了。」她的內傷勝過她的外傷,知道他慎重起來的模樣,不想與他爭吵,干脆扯謊了事。

任燦玥沉目,看著她明顯凝氣過的指掌。

「找到人了!」

「盜藥賊在這——」

連聲大喊,瞬間,官差和「月泉門」人從各個方向沖進巷內,任燦玥環過她的腰,縱身躍起,飛上一旁屋頂高窟,下方輕功好的「月泉門」人也跟著躍上,雙方在高低起伏的屋頂上展開追逐。

「盜藥賊還有其他同黨——是一名男子——」上方追趕的人,朝下方巷弄內一同追捕的同伴們喊。

話聲才落,眾人只見前方男子驀然回身,數點氣芒從他並攏的指中揚出,氣芒再爆開,上下灑射無數鋒銳——

「是劍氣——大家小心——」

在眾人驚喊中,男子已抱著女子躍飛過一大片屋宅,來到盡頭空地,追捕的官差、「月泉門」人,馬上團團包圍住!

「慢著,讓他們知難而退就好。」袁小倪見任燦玥再抬起手,忙喊,眼前這些人不是壞人,她更不希望「月泉門」的人受傷。

任燦玥看她一眼,抱著她往後一退,揚指,氣再出,從那一攏的劍指中,不見形體的劍刃,幻化冰紫燦華,長指劃下,兩道紫華如月兌劍的鋒利,直取十多名要沖上的人!

眾人才感威勁唰劃過肩、或手與腳,灼熱帶著撕裂的痛楚從傷口爆開般,瞬間個個痛叫的按住傷口,難再出手!

「紫色劍氣!」此時領著另一群人趕來的老護院,目睹眼前情況,再見眼前修長俊雅的男子,氣態、言行皆不同于一般江湖人。「以氣過指化出的鋒銳劍氣和這等外貌,你……莫不成就是‘斜陽古城’的城主?!」老護院認出來人!

當今「斜陽古城」城主除了巔峰造極的劍術,出眾的儀表和性格也是江湖議論的地方;但眼前男子,外貌確實出眾,渾身散發出來的氣息雖冷漠,倒還看不出江湖傳言中所說︰陰郁、深沉,總是噙著一抹難以捉模的栗然笑意。

「人在這兒——」另一群穿過巷弄內奔出的官差大喊。

任燦玥雙目一凜,劍指再橫空,紫氣浩芒再現,卻是當空劈劃入地,渾沉壓力直入雪地,瞬間,威震氣勢橫掃四周,滿地霜雪裂解,翻覆每個人立足之地,眾人震跌一片,直至穩定身形後,眼前已空無一人!

袁小倪看得出他緊繃的臉龐和冷冷神色,在在顯示,對她走出馬車遇上危機、妄動內力,非常生氣!

此刻他們藏身在一處廢墟高台內,她被緊按在他懷中,四周被雪壓垂的枯樹正好掩住他倆,直至下方搜尋的人馬聲勢漸漸遠去。

「你……」責難的話正要開口,懷中的人已搶先開口。

袁小倪決定先聲奪人。

「我在馬車內越想越擔心,就出來找你。」她馬上抱住他,記得「燦玥哥哥……」

吃軟不吃硬,還兼吃撒嬌,小時候她和蘭姊姊屢用不爽。

「夠了……」

「我看你的眼神不是很相信我,以前明明你很信任我的。」她只好以無奈的語調、委屈的眼神,擺出一副怎麼會這樣的失落。

就是吃定他沒記憶,這幾天她開始學會怎麼對他耍任性。

「袁小倪!」任燦玥警告的咬牙,從小屋內的暴風雪之後,她很喜歡用他沒記憶的事胡賴,卻才開口,就見她伸出一指壓上他的唇。

「沒關系,我一點不介意你忘了這些事。」她寬宏大量地道:「燦玥哥哥,現在開始,我們重新學習信任,已經發生的事就算了。」

「你這丫頭……‘小皮’呢?你將它留在馬車內嗎?」正要她不準再胡鬧,卻發現小貓窩藏的袋子沒背在她身上。

這只小家伙正是好奇又粘人的時候,有過雪地差點凍死的經驗,這只小貓非常膽小又易受驚嚇,喜歡倚偎人。

「呃,在……那、那里?」

袁小倪有些心虛的,伸出的食指緩緩的指向遠遠、遠遠的樹梢,隱隱還可听到寒風送來接近哭叫似的喵嗚聲。

「我是保護‘小皮’,拳腳刀劍無眼,萬一不小心傷到它,以它現在那麼小一球,準沒命的!」

太陽西下時,他們已到客棧落腳,用完餐後,外邊一片朦朧月色。

房內,任燦玥倚著床柱交迭雙腳而坐,小貓趴在他腿上,大掌安撫它白日受到驚嚇的小身軀,嚴肅的眼沉鎖著站在房內,振振有詞辯解的人。

「好吧、好吧!我錯了,以後再遇上,我會以避開為要,盡量不起沖突。」她只是想放心大展拳腳,才將礙事的小家伙暫時丟包一下。

任燦玥斂眉,依然不說話,袁小倪只好也坐到床的另一頭,從晚餐起,他就一臉冷肅,只要他不想開口,沉默就會是最好的拷問。

此時,趴在任燦玥腿上的小貓起身,跳到床上伸個懶腰,接著像被床鋪上的柔軟被轉吸引,玩耍的要跳進去,馬上被伸來的手抄過去!

「瞧,‘小皮’一點都不計較,還找我撒嬌。」她把小家伙硬按到腿上,不理那掙扎舞動的小貓爪!

任燦玥注視的雙目轉沉,她馬上干笑幾聲。

「我跟它玩玩而已,呵呵,‘小皮’就是可愛得讓人想揉著它玩。」

她把小貓放在腿上,搓丸子似的滾搓它小小的身軀,卻見任燦玥神態更冷,她忙虛咳一下。

「好吧,不玩了、不玩了。」哎,燦玥哥哥唯一的缺點就是太正經。

她抱著「小皮」起身,才經過他身邊,手腕就被握住!

「我沒、沒有要去哪,‘小、小皮’好像累了,我把它放回小窩內睡。」眼神橫凜而來的任燦玥,真是威攝迫人,讓人有瞬間發毛,接著深呼吸後才能找到聲音。

當手腕上的力道松開時,袁小倪一轉身馬上拍拍心口,她把「小皮」放到小碳火邊的竹籠內,內心暗忖,得想個辦法,否則他一整晚端這種很「殺」的臉色,很「凍」的眼神,真是比被暴風雪肆虐還可怕!

此時她看到桌上被溫熱過的酒,馬上靈機一動。

「燦玥哥哥,來,喝杯酒。」她熱切的拖個矮凳子到床邊,再拿過酒杯與酒瓶放到凳上。

「我們討論一下,明天要去的‘吉濱鎮’是一個大城鎮,官差和‘月泉門’的人,鐵定不少,你覺得有什麼方法可以更順利瞞過這些人耳目?」

她坐到他眼前,一副商量事情似的,斟上一杯遞給他,希望打破僵局;但對方不但連眉都沒挑,更是連姿勢都沒動一下。

「那……我先喝一杯好了。」干脆自娛的就要把手中的酒飲下,他卻伸手握住她握杯的手。

他拿過她手中的酒杯,仰首喝下,隨即拉過她,不及反應,袁小倪跌入他胸膛上!

「呃……」被握住往上抬的下頭,迎上他覆來的唇。

濃烈的酒灌入她口中,酒液燒灼過她喉間,隨著他探入的舌,有些執拗的吻著,一心只想平復他心情的袁小倪回應這深濃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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