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蕭森雖吻著她卻是心不在焉,他懷抱佳人,腦海中想的竟是另一個人,他的異父異母兄弟——慕容徹。
他一直不瞭解,當年慕容徹為何會在自己離開不久後也跟著突然離家,特別是發生那件事,他更沒有理由離家,離開所愛的人,莫非他也知道那天晚上的那個人是他的……
不!不會的,這件事自己一直保密得很好,甚至不惜背上黑鍋,為的就是不讓那個人曝光,以免傷害到母親以及其他無辜的人。這些年來,蕭森不接受其他女子的感情正是因為那件事,直到輕紅的出現,打破他冰封已久的心,只是他能嗎?蕭森又一次自問著。
蕭森幾乎想得發愣了,輕紅發現身旁的人心不在焉,於是她拉拉他的衣領,低聲說︰「森哥哥,今天發生一件很奇怪的事哦!」
「什麼奇怪的事?」他隨口回道。
「門口來了個叫化子,我看他可憐就拿了幾文錢給他,又送他幾粒大饅頭,沒想到這個人好不客氣,他說饅頭是打狗用的,我是人,怎麼可以吃狗吃的東西呢?」
聰明如他卻也愣了一會兒才領悟到她指桑罵槐地在罵他不知感恩,一手還拿著饅頭,卻逕自想事情想得發呆,人家姑娘可是半夜冒著寒風細雨來陪他的呢!
「好啊!你罵我」舉手便在她胳肢窩一陣呵癢,素不經癢的輕紅沒三兩下就豎白旗投降,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倒在他懷中。
蕭森愛憐地吻吻她,拉她坐在石椅上,輕紅搖頭道,「我今天下午出去採了一種藥。」說著她立即起身打開放置在石桌上的竹籃,取出藥缽,里頭是已經擣碎的綠色藥泥。他笑笑,自動地解開衣裳讓她敷藥。
輕紅將藥泥小心翼翼地敷在傷口上,一面檢查傷口收合的狀況,蕭森嗅著她身上所散出的香味,一手攬著她不盈一握的縴腰說︰「紅兒,你燻了香嗎?為什麼你身上總會有一股香味?」她邊忙著綁上白布邊說︰「好好的人燻什麼香呢?我從小最討厭那些燻香了。」蕭森一把摟她入懷,「那是什麼原因讓你這小東西身上香噴噴的,連蜜蜂都緊跟著你?」
「我娘從小就讓我吃一種不知名的異果,大概是因為這樣才會有香味的吧!」她抬頭看著他,「你不喜歡?」
「不!」蕭森緩緩低頭接近那誘人的紅唇,「我喜歡,只是那香味老讓我心搖如懸旌,恨不得永遠把你綁在身邊。」這次他溫柔輕緩地親吻她,將舌頭伸進那熱烘烘的小嘴內與她糾纏,完全不復方才的狂烈、霸道。
久久,兩人才並肩坐在床沿,輕紅微喘著氣問︰「你去哪兒啦?怎麼會弄得一身濕淋淋的?」
「我剛剛去看我娘。」
「你終於去看她了老夫人一定很高興,她想你都想出病來了。」
蕭森臉上並無一絲喜色,他沈著臉一言不發,輕紅見狀心知有異,難不成這對母子又起爭執了嗎?
「森哥哥,你該不會只是趁著半夜悄悄去偷看她老人家吧?」
蕭森仍是沈默不語,她知道自己猜對了。正想說些什麼時,蕭森開口︰「從小爹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他武功高強,秉持俠義之心行走江湖,贏得鐵筆無私的封號。爹過世後,娘消沈很長一段時間,終日像行屍走肉沈浸在悲傷中,因為他倆的感情是那麼的好。那時我幾乎以為娘也會跟著爹一起去!正因如此,我一直無法接受娘再嫁的事實,特別是嫁與慕容景為續絃.其實我對慕容家的人並無成見,只是無法接受娘背叛爹再嫁,加上每每看見她為了博取慕容家的歡心,作慕容家的女主人,委曲求全、忍氣吞聲,就更讓我心里好恨,恨自己不爭氣,恨娘的不忠貞!」
蕭森看了看她又繼續說︰「如果慕容景是真心待她好也就罷了,但他不過是為了替年幼的子軒找個女人當母親,其實他的心仍對死去的妻子念念不忘。也因此我娘全副心力都放在子軒身上,因為她說子軒從小就沒娘,我這做哥哥的要多忍讓。偏偏子軒是個極善良、極解人意的人,他常常跟左跟右地隨著我,前一聲大哥後一聲大哥,彷彿我真是他大哥似的,教人無法恨他;而慕容景對我更是客氣得像客人,讓我吃最好的、住最好的。但慕容家的人又豈都是瞎子?他們當著慕容景父子的面對我們恭敬順從,私底下呢?哼!有一次我親耳听到幾個下人說我娘是想霸佔慕容家的妖女,我呢,則是沒人要的小雜種、拖油瓶!」
蕭森停了下來,他看著輕紅,發現她眼眶帶濕紅,小巧的鼻頭努力吸著,不讓淚水滾落,他感到有些好笑及幾許不舍地揉揉那烏長的秀發,這容易感傷的小東西。
「森哥哥,你現在還是這麼在乎那些人的話嗎?」
「不!」他搖搖頭,露出一絲苦笑,「我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見識過許多大風大浪後才深深體會到,過去會那樣想,只因年少輕狂不懂事,絲毫不懂得體諒母親的苦處,反倒處處頂撞傷她老人家的心,我走了倒乾脆,但娘一人如何在慕容家待下去呢?其實娘會改嫁,全因於她是一個文弱女子,又帶著一個半大不小的兒子,一個女人家在沒有任何積蓄、依靠,也不知如何營生的情形下,若不改嫁,只有一條路可走。」
蕭森雖然沒有言明,但輕紅卻非常清楚,所謂的一條路就是以女人最原始的本錢討生活,淪落風塵。果真如此,驕傲如蕭森是更無法諒解的!
「我好幾次趁著夜深無人之際偷偷回來看娘,每看一次心中就增加一份罪惡與愧疚感,如果不是我,娘又怎會生病?」他自責地將臉埋入手中,輕紅不舍地以手撫著他的肩。
「你一定認為老夫人還在生你的氣吧?」
「不,她是我娘我怎會不了解,正因為她是如此溫柔寬厚,更教我無顏以對。紅兒,現在能幫助我的只有你,你願不願意……」
話聲未盡,輕紅已點著頭說︰「當然,我正想找機會讓老夫人見你一面呢!她想你都想出病來了。可是說也奇怪,秋文說她向來很疼愛子軒,不知為何,打從生病以來對他動不動又是罵又是趕的。」她邊說邊取出白天特地留下的酒菜遞給他。
「真的?」蕭森不解地皺起眉頭,一面吃著她所為他準備的食物一面想著,突然一雙冰冷的手覆在他額頭上。
「不要皺眉,這樣看起來好嚴肅。」聞得此言蕭森不覺笑了起來,但這笑聲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他听到有人走近的腳步聲。望向前方,一條人影正駐足洞口猶豫著要不要進來。他輕嘆口氣,開口道︰「進來吧!」當輕紅還不明所以時,一個修長儒雅的身影由暗而明,由遠而近踏進洞中,等她看清楚時只能用呆若木雞來形容她臉上驚訝的表情。
「你……子軒……」她記得自己一直都很小心的,怎麼會被發現呢?
蕭森彷彿明白她在想什麼似地,佔有性地攬著她的柳腰,目光如電般直視著慕容徹。「你還是找來了!」
「你是我大哥,當然要找你。」短短二句話泄漏了二人間深厚的兄弟情誼,慕容徹走近站在蕭森面前,臉上滿是笑眼中卻蓄滿淚水,低頭瞧著他,「娘好想你,我也是。」最後一句話已然哽咽。
蕭森站起身與慕容徹相對而立,二人身材相仿,只是蕭森更高、更瘦些,而慕容徹溫文瀟灑的氣度、儒雅和靜的個性是蕭森所不及的。但蕭森身上那放蕩不羈、卓然不群,看似冷淡又似多情的風流倜儻,也是慕容徹所沒有的,二人各有所長,殊難分出高下。
歲月在二個男人的身上都刻劃著不可抹滅的痕跡,昔日那個青澀、內向喜愛在蕭森身旁呼長呼短、跟前跟後的男孩,已然成為高大成熟的男人;而蕭森除了慣有的狂傲、冷漠與落拓不羈外,更多了絲沈穩和歲月歷練過的滄桑,二人相互打量著,一抹微笑浮現在彼此的嘴角。
「是紅兒嗎?」蕭森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慕容徹竟然回身瞧瞧那睜大雙眼緊盯著他們看的輕紅,帶笑說︰「她是個美麗卻不善說謊又極容易臉紅,一不小心就會露出端倪的小東西,特別是提到你,往往羞得臉都看不見了。」最後兩句話幾乎是附在蕭森耳際喃喃說給他听。
蕭森深邃的眼眸射出一道亮光,深深盯著一手托腮偏著頭思索的輕紅身上。
她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們倆,當听到慕容徹的話時兩片紅雲不知不覺中爬滿雙頰,連忙背過身子將臉掩在手中不敢看人,這兄弟倆竟然拿她開玩笑,實在太過分了。
蕭森和慕容徹見狀,不覺哈哈大笑,用力拍著彼此的肩頭,彷彿又回到從前一同玩耍的快樂時光。是啊!那是一段令人懷念的歡樂童年,記得那時蕭森十二歲、慕容徹八歲,二人一同戲水、抓蟋蟀、斗蛐蛐兒,山前山後地亂跑好不快樂。如今他們都已長大,是否仍有尋回過去歡樂時光的可能?尤其是在經歷過那件事之後?
蕭森輕嘆一口氣,走至輕紅面前蹲子,兩手轉過她身子,捧著她酡紅的臉半真半假地輕哄道︰「子軒最怕女人哭了,下次他再欺負你,你就哭給他看,保證他跪地求饒。」慕容徹聞得此言當下兩手一攤,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心中卻對蕭森如此溫柔愛憐對待眼前這羞澀美麗的小女人而感到驚訝,這是當年毅然拒絕依依的蕭森嗎?他知道江湖上普遍傳說蕭森是冷漠無情的人,特別是對女人!看來會這樣說的人,不過是不明白蕭森的熱情與溫柔只給他真心愛戀的女人。除此之外,蕭森倒真是冷冷淡淡,臉上的神情甚至酷得足以教人打寒顫。
輕紅听了這話,更覺得不知何處可容身,直想起身離開,避開這損人的兄弟倆,無奈蕭森緊捧著她的臉,教她連轉過頭不想與他面對面都不行,何況是走出去呢!
「你……你們欺負人家,人家……人家不要……」輕紅嘟噥著,眼見躲不掉,索性將頭埋在蕭森肩窩,一面以粉拳輕搥著。話雖如此,心中卻有一絲甜蜜,畢竟蕭森當著慕容徹的面說出這等話,不等於間接承認了兩人的關系?想到此,能不高興嗎?
蕭森輕撫輕紅著那一頭秀發,一面示意慕容徹坐下,兄弟兩人就這麼在雨絲不斷的寒夜中秉燭促膝而談。一旁的輕紅起先是靠著蕭森,听二人說著別後歲月與離情,隨著夜越來越深,她的眼也慢慢閤上,終至依在蕭森懷中熟睡。
當輕紅睡著後,蕭森一手抱著她,卻慢慢地收拾起微笑的臉,嚴肅地有些寒意,他低聲問︰「你知道了是不是?」慕容徹倒是很有默契地也收斂起笑容,望著兄長滿臉的肅穆與認真,本想否認的他,竟不知不覺地點頭了,誰教他向來無法對大哥說謊,即使他們倆毫無血緣關系,但在他心中,蕭森就是他的親大哥。
「那你的離開也是因為……」蕭森說不下去了,他瞧見慕容徹臉上出現一抹痛苦的表情,顯見七年的歲月並未沖淡烙在心上的傷痕。
「沒錯!你走後沒多久我就知道了,所以我也跟著離開……」慕容徹的眼開始有些迷濛,石桌上的燭火不知為何竟在跳躍著,一個分成兩個,兩個分成四個,憂傷的情緒慢慢在兩人之間瀰漫,誰也不想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