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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情纏 第九章

自小產後好久沒有理的洛蓁終于出房間了,這期間雖有老夫人照管著,但老夫人終究沒有洛蒂來得溫和寬厚,所以洛蓁一出門,整個歐陽家又動了起來,上上下下面帶喜色爭相走告,大家都以為從此大概雨過天晴,一切都恢復正常了吧!

歐陽老夫人听到媳婦兒可以掌理家務了,于是下令廚房燒一桌好菜,先在祖先面前焚香祈福祝謝,然後一家子一起團圓吃個飯。

這頓飯,所有歐陽家的人全到齊了,除開正在苦讀準備科考試的游彥文外,上從歐陽老爺、老夫人,下至歐陽濂、洛蓁,到剛進門的周憐月,全都依序坐定。飯桌上,洛蓁突然站起身,摒退所有的佣人。

待他們全離去後,她面色平和地開口說︰「爹、娘,蓁兒,有事要請你們兩位老人家答應。」她雙膝一屈,跪倒在歐陽老爺和歐陽夫人面前。這一跪讓所有的人都嚇一大跳.歐陽濂皺起濃眉,不解地望著妻子,連帶周憐月也瞪大了眼靜瞧著。

「蓁兒.有什麼話起來說,何必跪在地上!」歐陽老夫人趕忙扶起跪著的洛蓁,但洛蓁搖搖頭拒絕了。

「蓁兒嫁入歐陽家後,沒能盡到一位做媳婦兒的責任。深感有愧,因此請爹娘準許蓁兒的請托,寫一紙休書.讓蓁兒回梅家吧!」

「這……」兩位老人四目相望,好不為難,對這樣的局面他們並不驚訝,因為在發生女兒那件事以及娶周憐月進門時就曾想過,只是沒有想到事情會來得這麼快,而且是當著所有人的面前提出的。

歐陽濂緊緊瞅著妻子,胸口一陣起伏不定。不!說什麼他都不會讓她離開的!

「你又沒做錯什麼,誰敢說要休你了?」歐陽老夫人對這一切了然于心,雖曾對洛蓁有過誤解,但在心中她仍十分喜愛洛蓁,說要寫休書,就算兒子肯寫她也不準。

「不,我有三不對。其一,入門近一年沒能未歐陽家添丁承歡公婆膝下;其二,為妻不賢,理家不當,讓小泵一個清白姑娘家險些蒙羞,還讓丈夫流連于外,從而再娶;其三,未能保住歐陽家的血脈,有失為人媳之責,因此蓁兒不賢不孝,羞愧難當,懇請爹娘成全,讓蓁兒回娘家,以免有辱歐陽家門風。」

這三個原因說得鏗鏘有力、冠冕堂皇.讓人毫無反駁的余地,歐陽老爺和歐陽老夫人更是啞口無言。偌大的飯廳中靜得沒有一點聲響,沒有人敢開口說話。

洛蓁見無人表示意見,于是在機不可失的前提下,她取出早先預藏在身上的剪刀,斜著頭抓起一撮長發說︰「我梅洛蓁心意已決,如同此發。斷難再復!」

話聲剛畢,她舉起剪刀便往頭發鉸,但一條人影以快得令人不及反應的速度伸手護住那撮長發,洛蓁沒想到有人會伸手阻止,因此那剪刀便硬生生地往那人手背剪去.頓時那人血流哪注,只听得一個聲音低聲求道︰「不要,雲兒,不要!」

「你……這是何苦?」洛蓁瞪視著歐陽濂。他臉上盡是哀求之意,絲毫沒有想到自己的手正在流著血。

「不要,不要鉸頭發!」歐陽濂腦海中所想的都是她曾經如何絕望心碎,舉刀斷發滿身鮮血的模樣。不!他不要再見她斷發明志,更不要他們的今生重演前世的悲劇,如果真必須賠上性命才能阻止她的離開,那麼他也在所不惜。

「你流血了,得快止血.不然傷口感染了就好!」周憐月看到歐陽濂的右手被剪刀弄得鮮血直流,連忙上前以自己的手絹為他止血,同時示意丫鬟趕緊去取出箱。

洛蓁見周憐月關心他的模樣,而歐陽濂也似乎並無拒絕之意,于是那原本存在的一絲絲不忍與心疼,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殊不知他是因為一顆心全在她身上.根本對周憐月的關心視若無睹,又何來反應呢?但是人說情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此刻的洛蓁,失去孩子的傷心仍未止、丈夫短時間內娶妾的難堪依然難忘,又哪會將歐陽濂的反應看在眼里呢?

洛蓁整個臉沉下來,她靜靜起身向歐陽老夫人,月兌下一直戴在手上的翡翠玉鐲,雙手遞給歐陽老夫人,「娘,請恕蓁兒不孝,有辱娘的托付.請娘收回玉鐲.他日再傳予有緣人。」

歐陽老夫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一旁已經懷有身孕的歐陽玉娟倏地跪下,「大嫂,小娟知道錯了!求求你不要離開好不好?」

「小娟,體這是何苦?快起來!你是有身孕的人,這樣跪著不好。」她說著就要扶起歐陽玉娟。

但歐陽玉娟只是搖頭,不肯起身。「爹、娘.還有大哥,今天你們都在,我要把一切事情的真相都告訴你們。」

于是歐陽玉娟將怎樣派人買桂花以及換藥嫁禍的兩件事全說出來,她流著淚說道︰「娘,女兒實在是因愛生妒,誤以為大嫂不肯為我作媒,才會說她和彥文間有不干不淨的事。大嫂,請你原諒我,我如果知道會引起這麼大的風波,我寧可自己死了也不會做出那種事的。」

兩位老人家昕了這話氣得直發抖,簡直不敢相信一手帶大的女兒竟會為了男人,而如此捉弄、嫁禍親嫂子.甚至拿自己父親的生命開玩笑。幸好沒鑄成大錯,如果當初歐陽德成有個三長兩短,那麼今天洛蓁的處境可就難以想像了!

「小娟,你實在是太胡鬧了!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爹一吃了那藥有個什麼意外,教你嫂子怎麼做人!」

「女兒那時候問過李大夫,確定爹吃過只會拉拉肚子,並不礙事,才敢要丫把藥單給大嫂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大嫂,請你原諒小娟,不要回去好不好?你這一走,彥文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的。」

「小娟,你起來,我怎麼會怪你呢?傻丫頭,我走不是因為你。」洛蓁扶起歐陽玉娟,仍舊遞上玉鐲給老夫人說︰「娘,您收回玉鐲吧!」

「你這是什麼話?小倆口難免會有嘔氣的時候,你若心里不舒服,回娘家住兩天便是,再不然,我替你說說濂兒,別動不動就吵著要下堂,讓人听了說笑話呢!」這話有安慰、有責難,也有些許的勸阻。

她拍拍洛蓁的手說「听話,先回去住兩天。這鐲子我先替你保管,等你回來再戴上,除了你,我可不認其他人做媳婦兒。」這話說得漂亮、明白,不論歐陽濂娶了幾房妾,東宮娘娘的位子、歐陽家的當家女主人,就是非她梅洛蓁莫屬。

一席話說得眾人啞口無言,也讓周憐月听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望著仍跪在地上的歐陽濂,根本不敢奢望會說什麼,畢竟他對洛蓁的感情她最清楚,不是嗎?當初若非趁著他酒醉不省人事之便,自己又要如何利用機會進得了歐陽家的門呢?只是用盡心機真的如願後,又哪像自己一廂情願所想的那樣呢?面對歐陽濂的冷落,她心里雖有數,但心中總免不了有一絲絲酸楚。她愛他難道錯了嗎?如果她早那梅洛蓁認識他,今天是否得以擁有他的款款深情與全部的愛呢?

「娘!我……」洛蓁開口想反駁,但是歐陽老爺卻一揚手,止住了她的話。

「好了!你就听你娘的話暫時回娘家住幾天至于濂兒……」他望著低頭不語、狼狽不堪的兒子,「你也趁這個機會好好反省,好不容易幫你找了個門當戶對、才貌兼得的妻子,還不知足,才會搞出這麼多麻煩來。」此話明顯的意有所指,任何腦筋稍稍清楚的人都不難明白他在說什麼。

「別再說了,這件事情就這麼辦,翠墨,幫著少女乃女乃收拾東西,趕明兒個派人和親家公親家母說去!」

一夥人散去後,洛蓁也不想多留,悄然轉身欲離去,歐陽濂卻猛地跳起來抓住她。

「別走,听我解釋好不好?」

洛蓁躲著他那熾熱、哀求的跟光,一對翦水雙瞳不知要望向何方,她邊走邊退地以手阻擋他的接近,沒想到卻反而踫到他受傷的右手,上頭裹著周憐月的錦帕呢!嫉妒不知不覺得中浮上她美麗的眼眸,從而流露在臉上,這一切毫不差地落在歐陽濂和依然逗留在大廳的周憐月眼中。

瞧見洛蓁臉上所浮現的復雜情緒嫉妒,歐陽濂頓時明白過來,他想都不想地扯下周憐月為他包札得好好的錦帕丟棄在一旁,而傷口也因著這番拉扯又一次流出血來。兩個女人的臉同時變了色,周憐月的羞怨交集自是不在話下,洛蓁卻心疼又不忍地取出自己的手絹為他重新包札。

「你這是何必?白白辜負人家一番好意。」這人家指的自然是周憐月。

「我無福消受!」顯然歐陽濂並不領情,他話中有話地丟下這麼一句讓人肝腸寸斷的話後,也顧不得受傷的手,便緊緊抓住妻子嬌弱的身軀急切道︰「雲兒,再給我一次補嘗的機會好不好?不要這樣就把我打入地獄。」

「地獄?我已經在地獄中了。放開我!」

「不.我說過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但你也說過不勉強我的話不是嗎?還是你已經忘得一干二淨?」

「我沒有忘,可是雲兒……我愛你啊!教我怎麼舍得讓你離開!」

「你愛我?你說你愛我?看看你用什麼方式來表達你的愛!你不相信我也就罷了,為什麼要傷害那尚未出世的無辜孩子呢?甚至拈花惹草,連家里的侍婢都不放過,然後再替自己娶,這就是你所說的愛我嗎?」昔日的傷害、今日的心碎一並存上心中,淚水霎時布滿了她的雙頰。

「雲兒,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如果你對她如此介意的話,我可以寫休書請她離開。」

「不必了!也許別的女人可以接受丈夫娶個三妻四妾,但我梅洛蓁絕對不和別人一起分享丈夫,更不想把自己的幸福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你在做件事情前應該想清楚,而非事後想辦法補救,如今傷害既已造成,再說什麼都于事無補,更何況現在做什麼都無法挽回我已經失去的孩子。」她轉身欲走。

「別走!」歐陽濂的手緊緊抓住洛蓁不放。

「心意已決,無庸再論,你忘了我吧!當初小娟代你娶我過門過,就已經注定了今天的結局,反正你還有一個善解人意的憐月,也沒什麼損失,不是嗎?」

「不,你不能這麼做……」

洛蓁狠狠的甩開歐陽濂的手步出廳門,沒入層層暮色中,留下歐陽濂痛苦地面對心碎與自責。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他們會重蹈前世的覆轍呢?為什麼一個周憐月竟然能讓她萌生求去之心,甚至不願這些日子來的共處情分?難道他的付出全都付諸流水,他苦心全都白費了?還是從前的恩愛不復記憶。連今生的愛意也一並被抹煞!雲兒啊雲兒,你怎能如此狠心?亦或是你的心真的全給了那游彥文,絲毫不顧夫妻情義?

對于周憐月,他自認為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娶她,是迫于時勢的無奈,也是一時的負氣。在他內心深處,根本從來就沒有她駐足之地,過去的令狐雪沒有,現在的周憐月也不會有。但是,他和雲兒卻兩次活生生的為了她而被拆散,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天意。果真如此,那上天也太捉弄人了!

歐陽濂口中妻發出淒涼的笑,那笑聲里的蒼涼、無奈和痛苦,令人听得毛骨悚然。一直沒有離開的周憐月被這笑弄得有些心驚膽跳,她沒有見過這樣的歐陽濂,這樣的他讓人覺得有如隔了千重山岳般的遙遠.她不了解他,她真的不了解他!

難道她錯了?她不該計逼他娶她?可是她真的只想留在他身邊,即使只能看看他,也就心滿意足,為何他不接受她呢?比起那梅洛蓁,周憐月認為或許自己還愛得比她深,可悲的是無論如何總無法換得歐陽濂的一個微笑。是啊!一個微笑,只要一個微笑,那麼即使是為他死了也甘心。但他卻連一個微笑也吝于給她,這是為什麼!她不懂,除了家世比不上人外,她究竟哪里比不上梅洛蓁?究竟哪里比不上?

她回頭側望著歐陽濂,他已經靜下來了,又恢復到之前的那個冷淡、有禮而疏遠的歐陽濂。如果當初出面解救自己的不是他,今天是不是就沒有這麼多紛爭?但她又能對既定的命運做什麼努力,才能換取他的認同?她真的不知道。

「相公…--╴」她開口想說話,卻不知該說什麼。

歐陽濂苦笑地轉身看她,眼神是遙遠有焦聚的,仿佛穿過她落在一個不知名的角落。他開口了,平靜得出乎她意料之外。「你就繼續留著,反正她心意已決,任何人都改變不了,況且她認為你該留下來,那你就留下來吧!」

「相公……」

「至于我……就算會犧牲生命,我也會跟著她,天涯海角,跟著她,保護她……」

他的話像是呢喃,又像是說給周憐月听的。隨著腳步的移動,他慢慢的離開,在他轉身的一剎耶,她好像看見一顆晶瑩的淚珠自他的眼角滑落,瞬時,她知道自己永遠無法取代洛蓁在他心中的地位,永遠都沒有辦法!

※??※??※

一大清早,一頂軟轎從歐陽家宏偉的的朱色大門出來,抬轎的四名壯碩的大漢,轎旁跟著身穿藕色短襖的翠墨以及一身翠綠衣裙的寒香,此外還有幾名負責揮護洛蓁安全的家丁。行人雖只有數十人,倒也浩浩蕩蕩地出發去。

轎子里,洛蓁的身子隨著轎子搖搖晃晃,臉上的表情卻沉得不起波瀾。不笑不怒,不悲不喜,平靜得猶如老僧入定,一直到轎子停下來,翠墨掀起轎簾時,她才勉強露出一絲絲喜悅這色。回家了,終于回家了,可是為什麼心中一點喜悅之情也沒有呢?其實任誰在這種情況下回娘這都不會高興的,雖然洛蓁是主動求去,但一想起個中原由,她又哪會高興呢?

洛蓁才一踏出轎子,梅夫人那張慈愛的臉便出現在眼前,她張開溫暖的雙臂環著女兒,萬分憐愛地說︰「回來就好,親家母派人跟我說了,可憐的孩子,讓你受委屈了,先進屋里再說吧!」

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再流淚的洛蓁,禁不住母親和藹慈愛的撫慰,這些日子以來的郁悶、委屈和傷心全數涌現,瞬間沮如斷線的珍珠滾滾般落,她緊緊抱著母親哭了起來。「娘!娘!你當初為什麼要把我嫁過去,為什麼?」

「傻孩子,濂兒對你不是很好嗎?上次你回來,娘看你和他很恩愛的樣子,如今怎麼鬧到種地步?來,先擦擦眼淚,告訴娘他怎麼期負你了?瞧你傷心的,娘和你爹會心疼的。」

洛蓁搖搖頭,不願告訴母親和歐陽濂之間那一層扯不清的風月情事,因為她不願再去回想。

可是一旁的翠墨和寒香可忍不住了,翠墨首先發難︰「夫人.姑爺他生個半月前娶妾了!」

「是啊!少夫人過門才沒多久,少爺立刻又娶了那女人做妾。」寒香也跟著說道。她是個心地極好極單純的女孩兒,跟著歐陽老夫人時心眼只有歐陽老夫人一人,後來跟了洛蓁,自然是全心全意地服侍著,所以她對歐陽濂再娶的事比誰都氣憤。因為她想不通,以少夫人的容貌、才氣和個性都遠遠勝過那叫周憐月的女人,為何少爺竟會舍嬌妻不愛,夜半與那女人私會,到頭來甚至娶她入門,還讓少夫人因此流掉孩子。真是太可惡了!枉費大家都那麼崇拜、愛慕他!

「你們兩個少在那兒嚼舌根!」洛蓁不願意去回想,更不要母親為她擔心。

「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原來如此。蓁兒,不是娘說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他娶妾也沒什麼不大不了,你仍舊是大房,誰敢動你?」

「娘!您一向曉得女兒的,從小我就討厭男人娶三妻四妾,天下男女一樣多,憑什麼一個男人可以娶好幾個女人為妻,而女人只能好幾個共同服侍一個丈夫?到頭來你爭我奪,平添多少倫理悲劇?況且他說反正他根本就是用情不專!」話是這樣說的,但只有洛蓁心里知道,周憐月的事不過是個導因,真正的原因來自于兩人間那不成熟的感情基礎與脆弱的互信關系。

「真不知道從小讓你讀那麼多書是對還是不對!」梅老夫人以過來人的眼光瞧著女兒臉上那愛恨交織的模樣,心知道丫頭八成對那歐陽濂產生了感情,因此才無法承受他感情上的背叛。倘若她仍舊排斥著當歐陽濂家的媳婦兒.那對于歐陽濂轉移目標娶妾,必定是再高興不過了,怎麼會有今天的反應呢?于是她轉向翠墨問︰「翠墨,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仔仔細細地告訴我,不準有隱瞞。」

當下,翠墨和寒香把整件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出來,至此梅夫人才知道,女兒在歐陽家因著游彥文與歐陽玉娟的關系受盡委屈,更因此導致他們夫妻同產生誤會,使得周憐月趁虛而入,從而當上歐陽家的二少夫人。

沒想到當初女兒一片好心救了周憐月,她不思圖報便罷,沒想到竟恩將仇報,難怪蓁兒會傷心過度,無法承受丈夫另娶的打擊而失去孩子,並且心灰意冷,興起下堂求去的念頭。畢竟有哪個女人能受得起這種雙重的打擊呢?一個被視為閨中密友的人,竟然要與自己共同配一夫,想來自己都受不了,何況是個性倔強的洛蓁呢?梅夫人本來以為只是小倆口鬧撇扭、吵吵嘴,想不到其中竟也隱藏了如此多的糾結在其中。此番歐陽家說只是讓蓁兒來暫住,那麼將來他們來接人時,要不要讓蓁兒回去呢?以這孩子的個性.恐怕是不可能了!

「那……你還要不要回去?」她試探地問。

如她所料,洛蓁搖頭了。「我既已出歐陽家門,豈有進之理?」

「唉!也罷!翠墨,你留下來,至于寒香,你先扶著小姐回房休息,好生照顧。」

餅度的傷心讓洛蓁在短時間內仿佛變了個人。一場靶情的歷練教溫蜿嫻靜的洛蓁變得沉默而封閉,像朵枯萎的牡丹花般逐漸失去應綻放的美面與笑容,仿佛風一吹就會飄散似地令人擔憂。

瞧著女兒那香消玉減的瘦弱模樣及終日深鎖的眉頭,梅夫人真是心疼極了。她極盡所能地張羅所以最好的萊肴補藥,想為女兒補補小產後的虛弱身子,但古人雖說食谷者生,不想梅夫人平日為洛蓁所準備的佳肴補品,竟然都不能為她增添精神養血氣,看來情之一字,動人之深!所謂解鈴還需系鈴人,除了歐陽濂,只怕再最有人能讓她再度展笑靨了。只是,這歐陽濂為何不來接蓁兒回去呢?

梅夫人心里納悶著,以歐陽家的門第禮數,再怎麼說都早該派人來接洛蓁了才是,難不成歐陽濂真的有了新人忘舊人?

梅夫人心里嘀咕著,殊不知歐陽濂在洛蓁離開後,終日郁郁寡寡歡、恍若失神,沒幾天便又舊病按發倒臥在床。真是一個臨風灑淚一個對月長嘆,兩地相思一樣情,徒教旁人看了心急。

「寒香.把這碗參茶端紿蓁兒補補元氣。」梅夫人囑咐著。

寒香點頭,轉而吩咐小丫鬟用托盤托起盛著參湯的碗.就往洛蓁房里去。才走到到回廊,寒香遠遠地便听見陣陣如泣如訴、哀怨淒絕的琴聲,當下心頭一凜、鼻一酸,險些垂下淚來。她知又是少夫人藉著彈琴,以抒發心頭的情思與郁悶之氣。

這幾天寒香天天听見洛幕夜夜用琴聲來訴說心中那風起雲蒸、無法抵擋的傷與痛。她不懂,為什麼原本一對羨煞人神的愛侶,竟會彼此傷害,終至法收抬的地步?寒香靜靜站在一旁,勉強自己裝出笑容後才推門走進去。

洛蓁瞧見她來,悠揚的琴聲頓時嘎然而止。

「放著就好,我現在還不想喝。」

「不成.你不喝掉,老夫人又要罵我了。」

洛蓁面無表情地瞪著那依然溫熱的參湯,久久才端起碗,低嘆口氣一飲而盡。「可以交差了吧?」她示意寒香出去,然後雙手撫著琴悵然一嘆,隨即玉指飛揚,聲聲悠遠綿長的琴音破月而出,直穿雲霄,听得令人為這鼻酸,仿佛也能感受到她心中的哀愁。

洛蓁閉著眼,讓雙手順著自己的感覺游走在琴弦上,心中思緒奔騰。事到如今,她又能說什麼、做何表示呢?她知道周遭所有的人都關心自己,但她就是提不出勇氣,也不想面對旁人那既明了、關心又可憐的眼神。

洛蓁想著自己的景象,想他床第間溫柔的對待、熾熱的愛憐,這些為什麼會因為游彥文與周憐月的介入而破碎?難道他們的感情那麼經不起考驗?還是他一直都是這樣對待女人的?所以他才會和周憐月在一起!

想起周憐月,洛蓁心中升起一股尤法言喻的窒悶,她可以怪歐陽濂.但她可以怪周憐月嗎?憐月是怎麼真心真意陪伴她度過那段眾人都不信任且鄙視的日子啊!甚至為她被打得皮開肉綻,這份知遇之情梅洛蓁終生無以回報,所以當知道憐月愛上歐陽濂時,她心中的掙扎與痛苦,實非常人所能理解。

在情理上,洛蓁知道自己應該成全他們,畢竟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而且有這麼一個得力知心的姐妹,于情于義她都應該高興才是;可是在情感上,她卻不願意和其他人起分享所愛的男人。所以她猜疑、嫉妒,將這個難題丟給歐陽濂,甚至考驗他、為難他、逼他做一個選擇。可是沒想到這杯自己所釀的酒,卻是一杯難以下咽的苦酒.她算是自嘗苦果了!

如果當初自己肯听歐陽濂解釋,如果自己堅持不讓憐月進門,那麼今天又會是一番如何的情境呢?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是心頭那份難以減輕的痛要何時才會消除?

洛蓁心中這樣想著,不知不覺中琴音也跟著急轉;曲調直轉,似乎要將心中的積郁之氣全發泄在琴聲中,那蒼茫淒慘愴之勢,直連草木都要同聲涕下。

突然‘蹦’一聲,琴弦應聲而斷,斷裂的琴弦上揚,割傷她的手指,頓時她心頭浮起一種不祥之感,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奠不是他出了什麼事?不,不會的,他應該好好的在家里才對,不會出什麼事的。

洛蓁惶惶不安地把琴放在幾上,想著明天再叫人來看看,卻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呼喚。

「雲兒!雲兒!」

「誰?」洛蓁驚慌地四處張望,但這個房間除了她,沒有第二個人!

「雲兒!雲兒!」這次聲音再近了,仿佛就在她身旁似的。

「雲兒,是我!」

「到底是誰?是誰在叫我?」為什麼這聲音听起來如此熟悉,好像是…不!不可能是他,他遠在幾十條街外的歐陽家.不可能是他!可是洛蓁一抬頭,卻見歐陽濂正在她面前懷著滿月復郁思瞅著她。

「你什麼時候來的?」

洛蓁隨即發現不對,眼前的歐陽濂竟然是透明的,她竟然可以穿過他身體看到人後面的桌椅、窗戶,他……

「雲兒,別怕,我不是鬼,我還活著,我只是忍不住想來看你。」

「你為什麼……」洛蓁猛地住口,她想起自己當初不就是為了他這病而嫁入歐陽家的,如今他的魂在這兒,那他的人不就……」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麼,歐陽濂徽微點頭,淺淺一笑,笑容里卻滿是無奈和憂郁。

「可是你說過如果再月兌離一次的話,就會有生命危險,而且可能會無法回去。」

歐陽濂伸出手想模她,但他的手指卻穿過洛蓁的臉頰。他倏地收回手,落寞地說︰「沒有你,我活著又有什麼意義?而且你根本不願見我,也不听我解釋,為了能見到你。我只好這麼做了。」他飄近她身邊,定定的望若她︰「雲兒,為了你,我情願這樣于看著你、守著你、護著你,即使你不肯原諒我、不肯相信我也無所謂,我只求休不要趕我走,讓我陪在你身邊好嗎?」

洛蓁張大嘴、瞪著眼,久久一句話也說不上來,淚水緩緩滴落。沒想到他竟然對她用情這麼深,寧可自己死了也要守護著她!

朦朧的眼、起伏激蕩的情緒,讓洛蓁不自覺地站起來便要撲歐陽濂懷抱,但此時的他畢竟只是一縷出竊而沒有實體的魂魄,既沒有辦法為淚流滿面的妻子拭淚,更別提抱她了,于是洛蓁的身子就順著那往沖的沖力撲倒在地。

「雲兒,跌著哪兒啦?疼不疼?」歐陽濂飄到她眼前,著急地扶起她,無奈卻無能為力。

洛蓁頻頻搖著頭,幾乎是泣不成聲地哭喊著︰「我不值得你這樣子愛我,更不值得你犧牲生命來守護我。」

「別哭,你哭得我心都碎了!」

「對不起,濂哥哥,我既任性又驕縱,心眼狹小又善妒,從不替你著想,甚至只會試探你,自私地要你在憐月和我之間做選擇,而我……我自己做了什麼!」是啊!她做了什麼?處于表哥和丈夫間三心二意、猶豫不決.使得歐陽濂在面對眾人譏諷的眼光之際,能不心生疑慮嗎,但她卻把這一切的錯全推給他一個人去承擔。想想他是怎麼深情相待、真愛以對的,而她竟忍心一走了之。

「雲兒,你是我的妻啊!我所做的任何事,不外是要你快樂,卻沒有想到反而帶給你痛苦,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不,該道歉的是我,濂哥哥,對不起!你原諒我好不好?我不會再和你嘔氣了!我也不和憐兒計較,只要你……」

「雲兒,我真的沒有踫過她,我可以對天發誓!」歐陽濂舉手就要發誓。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洛蓁連忙阻止,現在不管他告訴她任何事,她都台相信的!

「雲兒,我記得以前的事嗎?」歐陽濂謹慎的問,他覺得還是有讓妻子知道的必要。

「以前的事?」

「正確有說,應該是前世的事!」

「前世?」

「對!前世你也是我的妻子,你叫藍織雲,我叫夏候淵。」

「藍織雲?夏候淵的?」這兩個名字不正是自己在夢中常常夢見的嗎?

「嗯!」歐陽濂微微一笑,「不記得也沒關系,我慢慢告訴你。我們倆上一輩子原本是對恩愛夫妻……」

說到這兒,歐陽濂的話突然中斷,他瞪著眼,不肯相信的說︰「不可能,不可能這麼快,不可能……」

「濂哥哥,你怎麼啦?」洛蓁發現眼前的歐陽濂竟然正在慢慢消失,她驚慌地喊道︰「濂哥哥,你不要嚇我,你……」

「我也不知道,可惡!」歐陽濂焦急的轉來轉去,好不容易才取得妻子的諒解,他不願意就這樣離開她,他不甘心!但是看著消逝在空氣中的自己,歐陽濂終究不舍地流下淚。

「雲兒.我可能要離開你了!」

「不!你說要看著我、守著我,你不能就這樣離開,我還沒有告訴你我愛你啊!」洛蓁雙手在空中亂揮、亂抓,想抓住他的一點點什麼,但是沒有,歐陽濂仍在繼續消失著……雲兒!你記著,不管時間怎麼流逝,這人世間怎麼轉換,我都永遠愛你!記得,我愛你!」

「濂哥哥,你回來!你在嚇我對不對?你回來啊!」

望著已經杳無蹤影的歐陽濂,偌大的房間里只剩洛蓁悲痛地啼泣、呼喊著,這哭淒涼至極,在深夜中听來格外清晰,驚動了已經休息的梅夫人、梅老爺、以及所有的丫鬟僕人。

「蓁兒,你怎麼啦?怎麼趴在地上哭呢?發生什麼事了?」

梅夫人上前欲扶起女兒,不料洛蓁卻抓她的手激動的說︰「娘!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看他!」

「蓁兒,你說要回去哪兒?」

「我要回去看濂哥哥,我要回去!」洛蓁說著便起身往門外走。

「要回去也得等開亮,天亮再要人送你回去好不好?」梅夫人急忙攔住她。

「不!我現在就回去,我現在就要回去!」

「小姐,現在外面又黑又冷,等天亮了我們再回去好嗎’」翠墨也跟著勸道.她不明白,小姐不是說過不再回去的嗎?

可是洛蓁仿佛中了邪般,嘴里喃喃地說︰「我要回去,再不回去就來不急了!」她邊走邊說說,轉瞬間人已來到大門口,任何大家怎麼動都無法阻止。

「可是…」

「算了!瞧她這麼模樣,八成感覺到那邊出事了,也罷,我親自送她回去。」梅聖堯突然奠名其妙地開口,這話著實嚇壞了不少人。

「那邊出事?你是說歐陽家出了什麼事?」梅夫人慌張地問。

「唉!前些日子我听說我們女婿病了,而且恐怕……」梅聖堯嘆著氣。他話雖沒有說完,但眾人卻都已經知道他的意思,當下大家慌慌張張地分別照著主人的吩咐去辦事,待一切準備妥當後,馬車便在星夜中揚長而去,載著心急的梅洛蓁直奔歐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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