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鶴唳的日子持續了三天,緊張到全賓館的員工都生病了。
李樹根兩夫妻成天愁眉苦臉,為將來黯淡的生計煩憂;老謝也因沒有外快可領,出現自言自語的傾向。
至于粉圓嫂嘛……福態的圓臉瘦成倒三角,兩側下垂的皮肉更顯得無精打采,成天拿著掃把滿樓跑,生怕一旦被遣散,得有去掃馬路的心理準備。
「真不知是哪個缺德鬼,非得要我上吊死給他看不可。」響亮的鼻涕聲開啟話端,江美音一把辛酸淚悲從中來。
「管區這樣天天來關照,看來不關門都不行了。」李樹根較看得開,但淚水蓄在肚池,心事誰人知。
「好不容易有個像樣點的大戶,怎知還是天不從人願,就這麼湊巧被管區盯上,我看之前投下去的資本,別想收得回來了!」裝修總統套房的費用,可是她的私房老本,這下整個泡到水里,連一成的本都撈不回來了。
「這還不是重點,主要是最近新來的這個管區,竟然毫不客氣要跟我們拿好處,還說如果不跟他們合作,就別想再經營下去。」李樹根恨恨地將煙捻熄,還大拍桌子臭罵三字經。
「是阿昆仔?」最近的新管區,不就是她常常打小報告的那位?
「你認識啊?」江美音耳朵突然豎高,仔細地傾听而美的呼吸聲。
「我……我哪認識,只是前幾天剛好在隔壁買珍珠女乃茶時,才跟他聊了幾句。」作賊心虛的人得隨時準備好合理的借口。
「你最好別跟他走太近,听說那家伙陰得很,你蔡阿姨開的茶室就常被他光顧,結果你阿姨現在只好去賣檳榔,避免踫到這個鬼見愁。」李樹根啐一口痰,打心眼底瞧不起這種白道中的老鼠屎。
「鬼見秋心?」好像警匪片中反派頭頭的頭餃。
「這個人大概有靠山給他撐著,要不然他不敢這麼亂來,听說他私下還賣搖頭丸,當警察不過是他方便做事的幌子而已。」
而美听了不禁從腳底竄起一股寒意。
沒想到最近與她秘密合作的警察,是這種橫跨黑白兩道的雜碎。
她是怎麼了,怎會跟這種人渣為伍?原以為他會來導正阿姨和姨丈,勸他們另做他途,這下子反倒是引狼入室了!
「而美,你在想什麼?」江美音這女人沒什麼優點,就是第六感特別靈。
「我是在想……」正驚慌得不知該怎麼編謊時,卻見老謝健步如飛跑了過來,精神好到可連翻十八個筋斗。
「老板,老板娘,外頭……外頭……」老謝兩眼大如銅鈴。
「是不是鬼見愁又來了?」李樹根哭喪著一張臉。
「不是啦,是那個有錢的大哥大來了。」老謝喘口氣,這才吐出下半段的句子。
「有錢的大哥大?」三人動作停格,齊看向老謝。
老謝則把目光投向而美,還努努嘴笑了起來。
三人心領意會後,這才想起三天前那個爬密道溜走的財神爺。
「快,快請他進來。」
老謝才一回過頭,便見夏子騫與矮猴一身光鮮,神采奕奕站在眾人面一前。
「我說夏董啊,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是不是上回玩得不夠盡興,沒關系,這回我一定做好安全設施,不會再像上次……」
江美音才走上前去,便見夏子騫目中無她地朝身邊走過,一把粉紫玫瑰拿在手上,迷人的笑容掛滿嘴角。
「說過允許我再來找你的。」三天了,要不是為了培養好氣質,他早就沖過來找她了。
而美眨了眨眼楮,不敢置信眼前這一身帥氣的大男人,就是前三天見到的可惡男人。
一頭短發充滿陽光氣息,潔白的POLO衫配上修飾出他圍飽臀圍的牛仔褲,搭上他的俊顏,讓人以為是哪出偶像劇的演員呢!
「你是夏……」
她太不敢相信了,原以為他只是耍耍嘴皮子,胡說一通,哪知他還真徹頭徹尾改造一番,真是個火速的行動派。
「叫我子騫,喔,對了,你叫而美是不是?我的希望女神。」夏子騫笑出一口白牙,迷人的風采勝過超人氣的偶像團體。
而美只能從眾多成語中找出「判若兩人」四字來形容他。
「發燒了是不是?醫院在隔壁,健保卡帶了沒?」看他這副怪模怪樣,而美只能認定他……病了!「梅小姐,你怎麼能用這種口氣,跟我們小老板說話,他是誠心來邀你去吃個飯,賞個夜景,你怎麼咒起人來了呢?」矮猴替主子忿忿不平。
這三天來,主子改頭換面,還勤讀兩性關系的書,為的就是要博得佳人芳心,豈料對方卻一桶冷水頭上澆。
「要吃飯還得帶你這跟班的,那我們兩個喝果汁的時候,是不是還要把你的吸管放進來一起喝呢?」
「不是的,他只是開車送我過來,現在當然沒他的事,他不會跟的。」夏子騫斜瞪矮猴一眼。「你還杵在那干什麼!」
「可是你大哥大嫂要我好好陪著你,怕你又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夏之騫和杜可黛再三叮嚀,要他顧好夏子騫,別讓他老干些丟盡祖宗顏面的事。
「沒錯,我不但不三不四,我還不五不六,你最好離我遠點,要不然麻煩上身,害得這里被人丟雞蛋撒冥紙那就不好了。」經矮猴這麼一說,為了不矮化自己身份,她寧可當個貧窮的平凡女,也不願委屈自己去攀富搭貴。
「你別听他胡說八道。」夏子騫迎向前,為了怕而美見了矮猴會反胃,還將他的臉用手遮擋,推到一旁納涼去。
「阿姨,你不是要我去替你繳會錢嗎?我現在就去。」金蟬想出個月兌殼計,她直想逃離現場。
「不急不急,你跟夏先生慢慢聊,我那是死會,不繳也不會心疼的。」要是能跟夏董拉點裙帶關系,那她還繳什麼會錢,躺著數錢就行了。
「是啊,夏先生,你要帶她去哪里都無所謂,也不用太早回來,繞去墾丁玩玩也可以。」李樹根笑出兩排黑牙。
全是些落井下石的缺德鬼!為了自己之私而將她雙手奉送。
她對于夏子騫的第一印象並不好,可是看他一副洗心革面,大徹大悟的神態,要是不給他機會也太過殘忍,好吧,不過就是一餐飯。
「好吧,不過你可別想入非非,把你腦海所有齷齪念頭,全都清掉。」她鄭重警告。
「我現在純潔得像一張紙,你別太過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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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風跑車果然不同凡響,一坐上去就如搭乘雲霄飛車。而美雙手緊握脖子上的銀制十字架鏈,後悔自己人壽保險買得太少。
「喂,你可不可以開慢一點,這里是濱海公路耶!」一邊峭壁,一邊斷崖,而這種速度則最接近天堂。
「還好啦,也不過才一百四,我這台車子還可以飆上兩百二,你要不要……」夏子騫以為帶女朋友出來,就是要處處給她刺激,讓她享受一般人所沒有過的快感。
「我不要我不要,你快把車速放慢,我……快吐了!」
「你的生活太沒趣了,為了要把你拉到跟我一樣的水平,你必須試著去接受挑戰。」在夏子騫的觀念中,他是在幫助她成長。
這就是他對待女朋友的方式嗎?他的出發點听來好像很偉大,但他有沒有想過,女孩子的體能怎能跟男孩子比,特別是她從小就對速度與高度這兩樣東西望而卻步,如今把她帶入萬丈深淵中,她……她不會跟他善罷甘休的!
「小……小心,有個大轉彎!」而美指著嘴拼命尖叫。
「放心好了,我不會去撞到頭的,你別擔心。」他以為自己受到關心了。
見鬼了,誰關心他來著,她是怕自己還在蔻年華當兒,就駕鶴西歸。
他發現除了在床上外,原來帶女生出來玩,也是趣味無窮,那種有人陪在身邊談心,斗斗嘴,聊聊天,甚至被關心的感覺,果真妙不可言。
「你快把車停下啦,我怕死了……」而美害怕的身體不自覺地倚向子騫。
「乖,我知道,我會好好保護你的。」英雄救美,自古有之。子騫心中不由自主升起一道莫名的成就感。
「夏子騫,我不需要你的保護,要……要是你再不把車停下來,以後休想再來找我!」
「小痹乖,你又在撒嬌了,是不是?」以退為進,女人說的討厭就是喜歡。
「我……惡……」
一記干嘔聲讓子騫警心大作,只見而美整個頭理進他的駕駛座下方,吐了。
夏子騫見到這緊急狀況,攀在方向盤上的雙手,順勢繞轉一百八十度,吱的車胎磨地聲將路面擦出一道長長的痕跡,整個車子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滑向一旁峭壁,停住。
「你還好吧!」夏子騫後悔自己神經粗過麻繩,竟沒發現她的不對勁。
暈得滿頭小鳥飛的而美打開車門,一手支在岩壁上,痛苦地把胃里的兔子給抓出來。
她是著了什麼魔,還是中了什麼邪,才會答應這死痞子出來夜游?
這家伙哪懂得憐香惜玉,不把她整死就算佛祖庇佑,她絕不再相信他會善待女人。
「要不要喝個水,我這里有面紙。」
而美一手將礦泉水打開,扯開嗓門尖嚷著︰「給我滾,早知道你根本不適合談戀愛,女人只能跟你玩玩就算。」
「我……我正試著在當個稱職的男伴,我希望我喜歡的快樂也能帶給你。」
一對藏刀帶劍的目光射來,這模不清狀況的渾小子,還敢頂這種不要命的嘴!
「好,我……」天啊,這暈眩感怎會持續這麼久,吐得胃酸都吐出來了,眼前還是白茫茫的一片。「你小心點,快,你就行行好喝點水,我知道錯了。」千錯萬錯他都願擔,只要她能消消氣,降降火。
「走開啦,你這種人差勁到極點,永遠只為自己想,你這種人根本不配談戀愛。」只要別人當他的影子,跟隨他的喜怒哀樂走,她自認她不是應聲蟲,更不是月復語女圭女圭。
她的責罵點醒了子騫,為何每次他都自以為是地認為,他是為別人好,可是這好與不好的界限,在于對方的感受,而不是自己的一套標準。
「我不能走,我走了沒人照顧你。」他放心不下。
「你留著對我也沒什麼好處,我……」她又暈了。
這回子騫抓住第一時間,兩個箭步朝前,將她身子摟進懷中。
「喝點水,只要你喝了水,要我生要我死全由你了。」看她美麗的俏臉滿痛楚,他心頭仿佛千刀刺,萬刀剮。
「好,這可是你說的。」咕嚕咕嚕兩大口水入喉,而美指著前頭斷崖。「你馬上給我跳下去,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
「這跳下去一定粉身碎骨……」
「算了算了,我早就知道你們這種公子,有色無膽,我不!」
而美才一回身,便見子騫沖越雙黃線,一路奔向斷壁懸崖。「喂,我是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啊!」而美遙望對面看台,上頭空無一人,天啊,他該不會真的一時想不開就跳下去了吧!
她踩著抖怯的步伐越過雙黃線,一步步朝崖邊眺望。
「喂,夏子騫,你別嚇我,我不是真的想要你跳下去的。」嗚咽兩記,而美發現她太過激動,其實這件事是可以好好溝通,動不動叫人家去死做什麼。
「叫我子騫不是更好,加個姓不覺得太見外了!」突然一個擁抱從後襲來,夏子騫雙手箍緊而美,還不停在她粉頸上索吻。
憑空而來的一記環抱,嚇得而美三魂七魄湊不齊。
她回頭雙手用力一推,一腳使勁往他膝蓋一踢。「你想嚇死人啊。」
原來夏子騫是躲在一旁的大型綠色垃圾箱旁,加上幾堆高過頭的芒草遮掩,倒是極佳的掩護所,莫怪乎她沒看到。
「你還是挺關心我的!」淚水做不了假的。
「你少臭美了,我是怕你的尸體污染海水,會造成環保問題。」她抹去剛剛不小心掉下的淚。
「那不生氣了,我們可以走了吧?」他想牽她的手,卻被她無情撥開。
「我是不生氣了,但是不會跟你走。」裙子一擦,她就不信搭不到便車。
「那你……要怎麼走?」他惱了,這女人是個可惡的小搗蛋。
「憑我的姿色,還怕沒人載我嗎?」胸前雖無波濤洶涌,但至少這張清純無瑕的瓜子臉,還能讓開車的人分神望一眼。
「不準,誰要敢載你,我就砍誰!」兩眼如火眼金楮,一條條青筋滿額際,這回他是真的發火,連祝融看了也要避三分。
一陣陣刺鼻的酸醋味頓時撲進而美鼻腔,他竟然把佔有欲表現得淋灕盡致,讓人不禁懷疑他們是過堂夫妻,還是媲美鶼鰈的恩愛伴侶。
「你不用吼得這麼大聲,暴力對我沒用。」她一定要好好訓練他,將自己當成馬戲團的馴獸師。「可是你就是不理我,我咽不下這口氣。」
「咽不下也得咽,怎麼,現在咽不咽得下了?」將手一舉,隨時準備招車。
「我……」
「喂,運匠司機……」
「好,我什麼都听你的,行不行?」
「你說的?再黃牛,你永遠也別想見到我!」認真加嚴肅,她像個大權在握的女皇,不容地搞小動作。
夏子騫頹敗地點了點頭,不知怎地,他就是喜歡她挑戰他的權威,越難征服,他便越難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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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贖罪,夏子騫特地帶梅而美到一家可以觀海的五星級海鮮樓去吃晚餐。
他始終相信,要征服女人的不二法門,就是要——擺闊。
「來來來,盡避點你愛吃的菜,想吃龍蝦、鮑魚、帝王蟹還是魚翅,統統由你點,只要你開心,這點小錢就包在我身上。」拍胸的聲音大過打沙包,男人的沙文彰顯無疑。
這是典型的大男人心態,而美看得出在物質上他能滿足她,但在精神上他卻老站在高台俯望她,明顯地矮化她的地位。
不,不行,此風不可長,要讓他了解女男平等,有錢沒什麼好囂張。
愛是無價的!
「是嗎?我想吃什麼都可以嗎?」她雙眼無辜,仿佛是踏在路邊賣火柴的小女孩。
「當然羅,我愛你嘛!」
「你對我真是好好喔,如果全天下的男人都像你這麼體貼窩心,那就沒有女人會為情所傷,為愛所苦了。」她不停將他捧高,打算最後再狠狠將他摔下。
「所以你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了。」飄飄欲仙的快感,讓他仿佛置身雲海,笑看紅塵。
「能夠跟隨一個辦事能力強又處事圓融的人,我真的好感動。」
「你的感動是正常的,快點吧,人家服務生在等了。」
「那好,我就不容氣!」而美將菜單一蓋,順口溜出一組菜名。「先給我一碗鼎邊銼,然後再來一份大餅包小餅,接著來個棺材板、可麗餅、沙威瑪、東山鴨頭、胡椒餅,石頭玉米,最後再來個青蛙下蛋就可以了。」
一口氣念完全省鎊地夜市小吃,只見服務生的筆還懸在半空中,呆得像是被人敲了一記悶棍。「而美寶貝,你……你就點這些?」猶如大夢初醒,他不敢置信的問。
「好像萬巒豬腳也是不錯……」嫌不夠多嗎?還是地點不夠遠?
「不是的,你怎麼淨點這些便宜的小吃呢?我夏某人……」
「少嗦,不是說要听我的嗎?那我想吃這些你又辦不到,叫我怎麼跟你相處,不曉得誰剛才拍胸脯說,自己辦事能力很強,連這些基本的小吃,都沒辦法讓我滿足,你還有什麼可以讓我信服你的呢?」一針一針戳破他的牛皮,讓他知道打腫臉的胖子下場淒涼。
「好吧,想吃就吃吧,喂,剛剛這位小姐念的東西,全去給我找出來。」他把這難題丟給無辜的服務生。
「先生,我們店里怎麼可能有這些呢?」強人所難嘛!
「沒有也得給我生出來,要不然我跟你們沒完沒了。」他擺出道上兄弟的嘴臉,只差沒露出手臂上的刺青唬人。
「我可沒要別人去找,有誠意你去買給我!」
「我……我去買?」他指著自己鼻頭,印堂漸漸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