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之間,旬日便過了。
齊燁果然依照他的承諾,在七日之前遣了媒婆送來優渥可觀的聘禮,在第十日這天,派了幾個丫鬟服侍她穿上嫁衣,再由一頂四人大紅轎,風風光光地將她迎至奉祥客棧。
袁如君穿著一身大紅霞帔,頭上戴著沉甸甸的鳳冠,坐在這間被布置成喜房的上房里,心中卻是七上八下的。
怎麼辦?娘教過她,等會兒齊大爺——不、不對,該改口叫「相公」了——等會兒相公進房來,他們就得共度「洞房花燭夜」……
娘還說,盡避相公明言他娶自己,是為了討一個不會欺負親生兒子的後娘兼免錢女乃娘回去,但既然娶了妻子就一定會圓房,于是硬是拉著她說了些她听得似懂非懂、卻又忍不住臉紅心跳的話……
可是,她才見過相公一次,只記得他長得極俊、極好看,連他是什麼性子、什麼脾氣都不曉得,卻要跟他月兌光衣服過上一夜?!這樣羞死人的事情,她怎麼可能辦得到啊!
每個新嫁娘都是這樣嗎?一方面擔心害怕,另一方面又有些期待地等待著夫君來掀開自己的紅蓋頭,緊張得一顆心都快要從嘴巴里頭蹦出來了。
她正在不安地胡思亂想之際,一道沉穩緩慢的腳步聲驀地在靜得嚇人的客棧里響起,教她驚得差點從床上彈跳起來。
那道屬于男人的穩重腳步聲逐漸靠近,一步一響都像打在她的心口上。頓覺呼吸困難的她才發現,自己竟然將身子繃得緊緊地,還屏住了氣息不敢吐納。
她拍拍胸脯,要自己定下心神,就在這轉眼之間,腳步聲已來到了新房門前。
「咿呀」一聲,木門被緩緩推開,男人跨過門坎進到房里來,接著關了門,穩穩地走至她面前,停住不動。
因為無法看見他的表情和動作,如君疑惑地從蓋頭下方瞅著齊燁那雙黑色絲質靴子,不明白他為何要一語不發地站在那兒,更不明白他為何都進房好久了,還遲遲不來掀開自己的頭巾。
這鳳冠壓得她全身腰酸背痛,脖子也快斷了!她蠕了蠕唇瓣,想喚他一聲,卻想起娘親千交代萬叮囑,在相公還沒來掀蓋頭之前,都不可以動也不可以開口說話而忍了下來。
可是……真的很酸啊……
「相、相公?」頂了數個時辰幾斤重的鳳冠,她再也無法忍耐全身的不適,訥訥地開了口。
男人方才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否則她的話不會讓他渾身一震,連喜袍的袍角都微微地撼動了一下——這也是她從紅蓋頭下那一小方視線看到的。
「嗯。」
齊燁的確是因她的叫喚才突然回過神來。他冷淡地應了聲,拿起桌上準備好的秤,走近床榻掀開紅縭。
安住她容貌的阻礙物一被挑開,如君那張滿布羞怯紅雲的嬌顏便清清楚楚地呈現在男人面前。
初見到她的那一天,雖然她一身的狼狽,連臉上也沾了些許的污泥,卻絲毫不損她那清靈動人的美麗。
現下她的臉蛋干干淨淨,還薄薄地搽了點胭脂,將她原本略帶倔強的眉眼、秀氣的鼻梁,和因為常常緊抿而顯得蒼白的柔軟唇瓣,妝點得更加柔媚、更有動人的風韻了……
目不轉楮地盯著眼前的美嬌娘,齊燁的心思卻迅速飛轉,轉到某個相似的場景上——
數年前,也是這樣的大紅喜房,這樣的雙燭案頭,當他帶著一身酒氣歪歪倒倒地走進房里,用秤挑起新娘的紅蓋頭時,「她」也是這樣羞紅著臉,垂下眼簾不敢看他……
憶起不愉快的往事,男人冷哼一聲,不顧她困惑的眼神,便冷冷地轉過身,將秤放回桌上,而後徑自坐下喝起酒來。
如果可以的話,他根本不想續弦!那種被背叛的窩囊感這輩子他只打算嘗個這麼一次。若不是為了齊維,他絕不會這樣輕率地找個女人就娶,也不會讓自己又多了個拖累、多了個被打擊的機會!
如君愣愣地望著他充滿了拒絕的漠然背影,不知如何是好。
新婚之夜,他們不是該一起喝交杯酒麼,他怎麼一個人喝起悶酒來了?難道他就這麼不甘願娶她?
她委屈地抿住嘴唇,強忍著涌上眼眶的酸楚淚水。盡避明白自己被娶進齊府,只是為了讓齊家小少爺能有個疼他、護他的後娘,但被夫君這樣忽視冷落,她怎麼可能不受傷!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打起精神,站起身走向那個背對著自己的男人。
「相、相公,我們還沒有喝過交杯酒……」她輕聲說道。不敢直視他,只是瞪著桌上的兩支酒杯,但臉上不免又浮上兩抹彤雲。
這是婚禮中不可省略的儀式吧?即使已經拜過天地、進了洞房,但沒喝過交杯酒,這場婚姻就不算數的。
「嗯。」齊燁又是面無表情地以單音響應,而後默默地與她一同端起酒杯,交挽著手臂喝下了這杯酒。
「呃、好辣!咳咳咳——」這是如君第一次喝酒,那辛辣的酒液一流入喉中,她就被嗆咳得頭昏眼花、雙頰紅得好似火燒。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眼前卻忽地有人影晃過。她抬眼一看,發現那個剛成為她相公的男人,居然……居然已經月兌下喜袍,正欲往外頭走去?!
「等等,相公,你要上哪兒去?」袁如君顧不得羞赧,連忙上前追問。
「到隔壁房休息。」男人回過頭,語氣神情平常得彷佛新婚夫妻分房睡是再天經地義不過似的。「累了一天,妳也早點睡吧。」
話落,他便毫不留戀地合上房門,在這一刻值千金的洞房花燭夜,扔下新婚妻子一個人怔怔地杵在原地。
「哈哈,原來我真的只有女乃娘這麼點用途……」她突然自嘲地輕笑幾聲,臉上卻有些苦澀失落。
盡避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在意,但男人不是因為喜愛,只是為了利用她,才娶她進門,這個打從一開始就知道的事實,仍是再次深深地穿透那層故作堅強的外表,直刺入她脆弱的內心……
要嫁給一個完全不熟識的陌生男人,心中的恐懼與不安都在所難免,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是心甘情願呀!
畢竟像她這樣貧苦人家的女兒,又大字不識得一個,能有這樣富貴又俊俏的大爺肯要她,已經是好幾世前便開始累積的福氣。雖然她明白做人要惜福、不可太貪心的道理,但有時候也不免會在心底偷偷幻想、期待那些只羨鴛鴦不羨仙的風花雪月……
不過,那些美麗的幻想期待都在這一刻,被她那老冷著一張臉的相公徹徹底底地打碎了。
她在奢望什麼呢?能夠償還債務、讓家人過著平安開心的生活,就該知足了,太過貪求是會遭天譴的!她苦笑著搖頭,開始動手月兌下這身束縛自己已久的裝扮。
累了一整天,她疲憊得連腳都要抬不起來了。但是一躺上舒適溫暖的床榻,那雙顧盼分明的眸子卻還是睜得大大地,一點睡意也沒有。
今天,是她頭一次離開家人,獨自睡在一張寬敞綿軟的大榻上。但整夜佔據她所有思緒的,並不是可愛淳樸的爹娘弟妹,而是某個冷漠寡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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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尋常的秋日午後,要價不菲的奉祥客棧樓上,驀地飄下一連串幽幽的嘆息。
天氣很熱,都已經是晚秋了,還讓人悶出一身汗來,不過這並不是如君嘆氣的重點——
房門傳來「叩叩」兩記輕敲,男人的低沉嗓音接著響起。
「出來。」說完,不多加說明要她出來的理由,也不待她打開房門與他同行,男人便徑自下樓去。
如君咽下沖至嘴邊的一聲怨嘆,在銅鏡前稍微打理了下自己的妝容,才跨出這間她住了五天的房間。
經過隔壁那間上房,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這些天待在奉祥客棧里,足不出戶的生活——
沒經歷過尋常新嫁娘在新婚之夜必定會有的一番「折騰」,洞房花燭夜的第二天清晨,她和平常一樣,早早地便醒來了。
她盤好婦人髻,換上齊燁事先為她準備好的美麗衣裙,端著木盆從灶房那兒討了些溫水,正小心翼翼地踏上階梯,想趁著相公出門前服侍他盥洗更衣,卻見那道頎長瀟灑的身影也恰巧要下樓。
「相公,你這麼早就起來……」要上哪兒去?未竟的疑問未能成語,便被男人冷淡地打斷了。
「我要出去,妳乖乖待在客棧不要亂跑。」他與她擦身而過,卻連一丁點注意力也沒分給她,只專注地與一名陌生男子談論要事。
「等等,你用過早膳了麼?什麼時候回來?」如君急問道,匆匆忙忙地下樓想要送他到門口,慌張之際,手里還緊抓著那盆水不放。
齊燁因她的叫喚回過頭,又露出那副她常見的不耐表情。
「沒有、不一定。」敷衍地回答完她的問題,他便立刻轉身,頭也不回地往客棧大門外走去。
反倒是陌生男子略帶歉意地朝她點了點頭,這才追隨著主子的身影,被早起營生的人潮給淹沒。
那時候,她只能愣愣地站在樓梯上,望著人來人往的大門發呆,直到好心的老板娘提醒她,她才發現自己的衣物都被濺出來的水給打濕了……
齊燁無情的態度在在都表明了,他不願與自己有任何多余的牽扯。初次見面那日他不也說了麼?只要她顧好齊家小少爺,安安分分地做她的齊夫人,他絕對不會虧待自己,但那並不包括他會愛她、憐她,就像天底下大多數的夫妻那樣。
自那以後,她便死了這條心,不再試圖作那些不切實際的妄想。
所以她重復著睡飽吃、吃飽發呆、累了就睡的悠閑生活,到第三天就無聊得全身發癢了。
她想到大街上逛逛,更想回家看看父母弟妹過得好不好,可是這三天中,她跟相公既踫不上面更說不上話,根本無法踏出客棧一步……
「妳還在磨蹭什麼?」
男人不悅的口吻瞬間將沉思中的她拉回現實,如君抬起頭一看,發現自己呆杵在客棧門口,而齊燁正蹙著一雙英氣十足的劍眉瞪著她。
「咦?」她一頭霧水地望著男人身後的馬車,後知後覺地問道︰「這……咱們要上哪兒去?」
「妳家。」他依舊本著字字珠璣的習性,不肯耗費唇舌多做解釋,徑自與貌似管事的男子討論著她听不懂的生意經。
她家?為什麼突然要帶她回家?難道是他厭倦了自己,打算要退貨?
「那個……不好意思。」不想被忐忑不安的心緒左右,如君鼓起勇氣打斷兩人的交談,假裝沒看見齊燁又深深蹙起的眉頭。「請問為什麼要回我家?」
「我剛才沒說麼?」見管事和如君都搖頭,男人這才說明原因。「事情都辦妥了,明天我就要帶妳回泉州,趁著還有一點時間,讓妳回去道別。」
「謝、謝謝你……」她訥訥地道謝,心頭不禁涌上復雜的情緒。
他不是完全無視自己的存在,還會細心地為她著想,在帶她離開家鄉前,讓她與親人道別——這一點固然令她有些欣喜,但一想到從今以後要住在幾百里遠的泉州,無法常常看見慈祥的爹娘和可愛的弟妹們,又突然一陣心酸難受。
「請問……我有多少時間跟他們道別?」猶豫良久,她還是決定在他們討論的空隙之間插話。
她知道齊燁非常非常忙碌,白天要拜訪官府商家,夜里還有許多的應酬。迎娶自己並不在他原本的行程中,為此他還特地將回泉州的日期往後延,多待了一天,就是要把浪費掉的那一天給補回來。
他好不容易終于可以喘口氣,卻還得帶她回家道別,如君不敢奢望在那兒待上一晚,只求能夠好好跟家人說些體己話。畢竟等她嫁到泉州以後,往後要再見面就難了……
「隨妳的便。」他心不在焉地丟下一句,視線不曾從手上的那本帳簿移開過。「要在那兒過夜也成,明日我再來接妳。」
如君萬萬沒有想到他會輕易地答應讓自己住在娘家一整晚,不由得詫異地瞅著他,幾乎懷疑是自己听錯了。
「我真的可以……明天再跟你回去?」她難掩驚喜地問道,聲音里滿是喜悅,又有些害怕真的是自己誤解了他的意思。
齊燁很不耐煩地從鼻端哼了一聲當作回答,而後便不理會她,再次與管事談起艱澀又充滿暗語的商場手段。
雖然很冷漠,但是得到他的首肯,這讓如君比拿到任何金銀珠寶都要來得高興喜悅——
或許相公是沉默寡言了些,表情少了些,可是他的內心確實十分溫柔體貼。雖然有時候她也不免會被他那淡漠無情的反應刺傷,但是只要他顯露出那麼一丁點柔情,她的心頭就會驟然感到暖暖地、滿滿地,希望能夠更加了解他、希望看到更多他不再冷酷的一面……
這種既喜悅又心酸的感覺,到底是怎麼了?
她一眨也不眨地瞅著專心論事的男人,突然像是領悟了什麼似的,悄悄地紅了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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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所費不貲,但為了節省時間,齊燁決定走水路回泉州。
第一次搭船,而且還是那麼雄偉氣派的一艘大船,如君光是站在岸邊抬頭看它就興奮到說不出話了,壓根就忘了前一刻還在與家人傷心道別。
男人默默瞅著她目瞪口呆的可愛表情,嘴角忍不住有些微的上揚。
這小女人還真有趣——要說她堅強早熟嘛,有時候卻又會突然露出這樣孩子氣的神情,表情豐富得教人看也看不膩!
然而下一秒,心里又有個低沉的聲音提醒他︰別傻了,齊燁,女人都是人前一個樣兒、人後又是一個樣兒,你再明白不過了,不是麼?
就算現在這個鄉野丫頭還有些憨傻,等她回到泉州,當上了堂堂的齊府夫人,一定會染上那些少女乃女乃驕縱貪婪的惡習,不會有例外,就跟「那個女人」一樣!
思及此,他注視她的目光也倏地變冷——
「妳還要發呆到什麼時候?上船了。」他用粗魯的口氣催促她上船,但見到她有些難過的神情,心頭又涌上一股罪惡感。
「真對不住,我從來沒見過船,一時看呆了。」如君被他那聲冷漠不悅的呼喝刺痛了心,但她很快地揚起微笑,裝作不在意地道歉。
拉不下臉來安撫她、也做不出這種窩囊的事情,齊燁胡亂地「嗯」了一聲,便率先往登船的木板步去。
大船的甲板與碼頭有一段距離,因此必須登上一片寬長的木板才能上船,但木板經過無數人與車的摧殘,加上船身被波浪撼動產生的搖晃,人走在上頭也跟著左右歪倒起來,看著有些危險。
齊燁因為經商走遍大江南北,早搭慣了船,根本不把大船的高度和深不可測的江水放在眼里。
但如君不同,頭一次搭船的興奮心情,全都在見到那片老舊破爛的木板後消失無蹤,只剩下惶恐不安。
這……真的一定要踩著這片木板才能上船麼?沒有其它的法子麼?萬一木板被她踩破了,或著她不小心沒站穩,就這樣被晃掉了,那該怎麼辦?!
她緊咬著下唇,手足無措地抬起頭,想找唯一能依靠的男人求援,卻失望地發現齊燁早已快手快腳地登上船,正與某位陌生的男子熱絡地攀談起來,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窘境。
她深吸一口氣,試著冷靜下來。既然人車牲畜都是從這片木板上登船的,沒道理她做不到!
她堅強地挺直腰桿,剛要邁出步伐踩上木板時,身邊卻忽然傳來一道屬于男性的陌生低沉嗓音。
「姑娘,我來扶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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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登上船,齊燁便遇上許久不見的故友,兩人免不了要寒暄一番。
「齊維現下也有六、七歲了吧?你還不考慮續弦麼?」男子清楚好友被本是青梅竹馬妻子背叛的痛苦,但一個大男人養育孩子難免有些不便,還是得有個娘親比較妥當。
「實不相瞞,我前些日子又做新郎倌了。」面對從小一起長大的友人,齊燁臉上多了點表情,但卻是苦笑。
听見齊燁總算克服心魔,不再苛待自己,男子自然感到驚喜。
「是麼,你終于想通了?」他眨眨眼,半開玩笑地道︰「那麼,容我拜見一下夫人的尊容吧!」
「拙荊出身貧賤,言談之處若有冒犯,還請多見諒……」齊燁語重心長地說著真話,卻被男子誤認為是客套。
「齊兄,這你就太見外了。依你的眼光,想必嫂子一定是個溫柔婉約的美人兒吧?」男子的臉上滿是開朗笑顏,與深沉內斂的齊燁完全不同。「那些客套話就免了,除非你不把我當兄弟,連讓我向嫂子問候一聲都不肯。」
溫柔婉約的美人兒?有沒有溫柔婉約他不曉得,不過倔強得可以倒是真的。就連自己冷落了她好幾日,也不見她跑來嗔怒抱怨,只拿那雙怯生生的澄澈眸子望著他,望得他不由得心煩意亂起來……
想起那個方才還看著船身看到發愣、沒見過世面的單純小女人,齊燁忍不住蹙了蹙眉,有些不情願地回過頭要給友人引見。
「如……」她叫什麼名兒?如意、如玉、還是如花?他開口欲喚她的閨名,卻驀然怔住。
與此同時,一道十分耳熟的驚呼也傳入齊燁耳中——
「請你放開我,我已經成親了,不需要你的幫忙!」
「原來是小娘子,妳不必這般防著我,我不是壞人呀……」
這段對話一听就知道下頭正上演著一出「調戲良家婦女」的老套戲碼,但這並不是吸引男人注意的原因。
那名女子的聲音有些許驚慌,卻故作鎮定,教他听來好生熟悉,彷佛在不久之前,自己也曾經听過這樣逞強的呼喊……
他往聲音的來源處望去,才瞥上那麼一眼,沒多想,便已施展輕功,三兩下來到那位被調戲的「良家婦女」身旁,用力攫住登徒子不規矩的毛手。
「這是在下的拙荊,請問公子找她,有、何、貴、事?」齊燁冷著一張臉,一字一頓地沉聲說道,那鷙猛狂傲的氣勢逼得登徒子不禁一步步後退。
「不、不……什、什麼事也沒有!」沒膽地扔下一句,登徒子便落荒而逃了。
跋跑了膽敢覬覦他妻子的無禮之徒,齊燁的怒火可還沒燒完,他抓住妻子的手腕,凶狠地瞪著心虛低下頭的小女人,猶豫著要怎樣處置她才好。
這丫頭真好的本事!自己才一個不注意,她就跟個小白臉勾搭上了,要是將來他動輒離家個把月,她還不把整個齊府給翻過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瞧她這副憨憨愣愣的模樣,沒想到媚惑的手段居然這樣驚人!他越想越光火,忍不住加大手下的力道。
「好痛……」如君因手腕的痛楚而蒼白了嬌顏,只能虛弱地推推他。「你、你弄痛我了。」
痛?他就是故意要讓她痛!
「我說過,要妳安分地當齊夫人,別打什麼鬼主意。」他怒極反笑,只是那笑容極其猙獰,教人不寒而栗。「結果呢?我才一個轉身,妳就找到姘頭?怎麼,這是在抗議我冷落了妳?」
面對齊燁陰鷙發怒的恐怖表情和抓痛了她細弱手腕的強勁力道,說不感到害怕是騙人的,但她咬緊了下唇,倔強地不肯認輸。
「我沒有。」她努力迎上他的視線,不讓聲音泄露出一絲軟弱。「剛才我大聲呼救,你也是听見的,不要錯怪我!」
如果是怪她動作太慢,那麼她會乖乖認錯。但如果是怪她不守婦道,胡亂勾引男人,那麼她可不服!
她方才會那樣不顧他人眼光地大嚷大叫,為的就是要引起他和其它人的注意,好來解救自己無力掙月兌的困境。倘若這樣他還感到不滿意,那她也沒有辦法……
「妳——」她那不馴的目光和言語讓他更加火大,正欲發作,卻被友人截去了話尾。
「齊兄,難不成這就是嫂子?」男子笑嘻嘻地出來打圓場,及時解救了如君被丈夫教訓的命運。「我和齊兄是從小結拜的兄弟,名喚曹天佑。齊兄,不知嫂子怎麼稱呼?」
齊燁面無表情地蠕蠕唇,沒有說話。經過剛剛那一陣折騰,他更加不確定自家娘子的名字了……
「叫我如君就好。」像是看出夫君的窘境,如君很快地接口,自然得讓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曹天佑笑了笑,彷佛有一絲了然。「方才真是一場無妄之災啊……不過齊兄你也有不是,怎麼可以扔下嫂子一個人呢?」他調侃似地數落齊燁,也不著痕跡地替袁如君說話。「任誰見到像嫂子這樣嬌俏的小娘子落了單,都一定會過去調戲她的,你要好好地護著她,別讓她被人搶走啊!」
齊燁冷下臉,一語不發,但握住她手腕的力道確實放輕許多。
天佑說的沒錯,他怎麼會如此失態?光是見到有陌生男人親昵地靠著袁如君就氣急敗壞,無法冷靜衡量情況。
這丫頭是個禍害!她有種讓人失去理智、左右人心的魔力……但她休想再動搖他分毫!他瞇起鷹眸,覷著她蒼白柔弱的側臉,暗自下定決心。
「走吧。」他松開箝制她的大掌,依舊徑自走在前頭。但這一次,她發現他刻意放慢了腳步。
她嫁了個懷疑自己隨時會紅杏出牆的夫君啊……如君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不由得為自己未來的日子感到憂心。
她遲遲沒有跟上,男人極不耐煩地回頭拋來冷冷的一瞥,她不敢再分神,連忙邁出步伐,小心翼翼地登上這艘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