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蒔摀著眼,低頭面向牆壁。等了一會兒,她揚聲問︰「好了沒?」
「好了,慶蒔。」男人溫柔地回答。
慶蒔回過頭,看了看男人的裝束,紅了臉,再回頭面壁,摀著眼說︰「騙人!好了再叫我。」
「好了,慶蒔。」男人很有耐心地再回答。
慶蒔呼口氣,再回頭看,終于忍不住罵出口了。「你再敢騙我,我就把你趕出去!」
男人有點無辜。「我真的就只穿這些衣服,慶蒔。」
看到男人誠實坦然的眼神,沒有任何想逗弄她、戲謔她的意圖,這下慶蒔真的不得不相信了。在冬季的北京城里,只需眨眼的時間,就能把水變成薄冰的寒天,真有人敢這樣打扮自己,這人若不是身強體壯,不然就是個瘋子。
看他這樣穿,慶蒔都覺得有點冷了,她下炕到火盆邊添煤。男人想幫她,慶蒔仍有防備地嚷道︰「你不要動,就站在原地,不要靠近我。」她不想再發生方才那種親密的接觸了。
煤燒紅了,火星為室內添了些光,然後,慶蒔仔仔細細地,把眼前這男人上下全瞧了一遍。
呃,這男人……該怎麼說?套句男人在青樓贊美花娘的形容詞,很性感、很妖艷……不過,這些詞用在一個身材精壯、皮膚黝黑的大男人身上,又好像不是很相襯。看著看著,慶蒔還是會忍不住臉紅。沒想到剛才身體感受到的那股溫暖,是來自這麼強壯而美麗的男性胴體。
他那健美的肚月復,再配上那腰肢微彎、略帶慵懶的站姿,莫不是都在吸引著對方,去欣賞、甚至是分享他的身軀。
他依然赤果著上身,只在胸前佩戴樣式華麗復雜的金玉瓔珞。大片精實、緊繃的肌肉暴露在外頭,披散及腰的發流泄其上,隨著那肌肉的波濤起伏著。則用薄到像蟬翼的紫紅色錦紗,包纏住他那修長的下肢。
那肌理的線條、那半透的薄紗,是會讓人產生好奇的。
好奇著,如果再繼續搜尋下去,會是什麼樣精彩的「風景」?瞧那低腰的紫紗褲裙穿得那麼低,把男人的性感表現得若隱若現的,或許只要這麼輕輕地一拉,就什麼都曝了光。
慶蒔趕緊別開臉。
就因為會想到這些有的沒的,她才覺得他根本沒穿衣服。
慶蒔呼口氣,調整思緒,打算進入正題。剛才這男人已把他的身世講了一回,不過因為他沒穿衣服,她听得不是很認真,所以想再重復確認一次。
「你叫梅崗?」慶蒔問。
「對,梅崗。慶蒔。」听到慶蒔喊他的名,這叫梅崗的男人感到很高興。
「你說,你是花……花……那個花……」慶蒔不太確定地說。
「照你們人的說法,是花妖。」梅崗好心地替她說完話。「而且你不用懷疑,我們真的很熟。因為我就住在你家小花園里,看著你長大。看了十年呢!慶蒔。」
「呃,好,花妖,梅崗。」慶蒔咳了一聲,心里卻在暗罵。這家伙真誠得像個沒心機的孩子,怎麼會想出這種耍人的伎倆?
她看著他,發現他的果身又讓她的思緒分散,再轉開視線,不自在地說︰「你冷不冷啊?再多穿些衣服吧?」
「慶蒔,你在擔心我嗎?真高興。」梅崗眼楮一亮,臉上都是光彩,沖過來就想抱抱她。慶蒔趕緊伸直手臂,準備推他。
梅崗只好站在原地,繼續說完話。「不過你別擔心,人間雖然冷,但我是梅花花妖,有千年真氣支撐,這點冷還能忍。」
嗯……有千年真氣的梅花妖?
還是她從小照顧到大的那株梅樹,所變成的梅花妖?
「你說,你想要……讓我幸福?也就是,所謂的『報恩』?對我?」慶蒔遲疑地問。
梅崗猛地點點頭,上前就牽住慶蒔的小手,很誠懇地說︰「慶蒔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要讓慶蒔幸福。」
慶蒔臉紅地甩開他的手。「什麼報恩?我可沒忘記醒來時看到的東西!」哼!報恩會報到把身上唯——件衣服都月兌光光,爬上人家的床嗎?「你為什麼要月兌光衣服?」她質問︰「你真的沒對我做什麼嗎?」
「把你暖熱以後,我有幫你換上里衣。」梅崗補充。
慶蒔羞罵道︰「這不是重點!」
梅崗一臉誠實又無辜地解釋。「因為你身子濕透了,我想暖和你。穿著衣服,沒法暖和。」說著,他還有點難過。「你差點要凍死,我不要你死掉。」
見他說得這麼可憐,慶蒔也不好在這點上質問什麼了。
「好,好,好。」慶蒔阻止他繼續裝無辜。「我相信你沒對我毛手毛腳。」
梅崗笑得燦爛。「謝謝慶蒔。」
「但我不相信你是花妖。」慶蒔斜著嘴角,一臉不屑。「我早過了信這種東西的年紀。」又不是三歲小孩,還信那套小動物報恩?何況這家伙說自己是棵植物,從沒听過這種故事!
被慶蒔質疑,梅崗咦了一聲。
慶蒔快速地靠過去,用力捏他的手臂一把,痛得梅崗哇哇大叫。然後她又趕緊退開他好幾大步。
「看吧!你是人。」慶蒔凶凶地說︰「你捏起來就像個人,看起來也像個人,我絕對不相信你是花妖。我才不會讓你愚弄我!」
多年來受到欺壓,讓她很害怕付出信任。那些不好的經驗告訴她,要是她輕易地相信人,絕對逃不過被愚弄的下場。就像她的父親王大班,對她那麼好,只不過是想把她賣給盛德號的藥罐子。
每個人對她好,都是有目的的!她知道這家伙也是!也是!
「沒有,沒有,我沒有要愚弄你,慶蒔。」梅崗急著搖頭。「如果我不變成人的模樣,會嚇到你的,我希望慶蒔接受我。如果你不喜歡,沒關系,你說,你想要我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變給你……」
「夠了,我不要听。」想到昨晚被出賣,就一肚子鳥氣與難過,她決定全發泄出來,發泄在這個膽敢用這麼幼稚的謊言騙她的家伙身上。慶蒔武裝起自己,指著門說︰「離開我的屋子。快!」
「慶蒔不要趕我走,我只想讓你幸福啊!這樣錯了嗎?」梅崗苦苦哀求。
慶蒔心一揪,不明白這家伙委曲求全什麼,這個時候應該要大發脾氣,罵她怎麼這麼不知好歹啊!他為什麼不罵?為什麼還要這樣軟聲軟氣地求?
「我不要听理由!你快走啦!」
「慶蒔,不要趕我走……」梅崗靠了過來,伸出手想要抱抱她、求求她。
「哇啊啊啊……不要靠過來,快走快走!」慶蒔緊捏住他的兩條臂膀,身子離他遠遠的,好似他那雙手是雙頭怪蛇一樣,惹得她發毛。
「慶蒔,你要怎樣才肯相信我呢?」梅崗難過地問,慶蒔甚至看到他眼里正閃爍著淚光。
慶蒔也疑惑了,他這麼黏,到底是想要什麼?她沒有錢,他黏她得不到錢。她自己都吃不飽了,也不會把飯施舍給這家伙,況且這家伙生得那麼壯實,比她還健康呢!
想來想去,就真的只有愚弄一途了!
好家伙,以為這玩笑好玩嗎?既然膽敢愚弄她,那她也不會客氣的。
沒想到,好不容易心軟的慶蒔,又繞回了原點。
她高傲地說︰「要我相信你,可以。」
「真的嗎?」梅崗的眼一亮。
「梅樹不是很多花嗎?」慶蒔哼哼壞笑。「馬上給我變出花來。」
慶蒔等著看他出糗。
「沒問題,慶蒔。」不料,她得到的是這麼爽快的響應。
慶蒔歪著嘴,眼睜睜看著他把茶壺的水倒在手上,湊到嘴邊,輕輕地一吹……
慶蒔傻了眼——
一捧又一捧的清白梅花,就從他的手上吹了出來。
她呆呆地站著,淋著這清香的梅雪。她揉揉眼,再睜開。
頓時,這屋里像是被雪埋過了一樣,白花白花一片的。不過這雪很香,也很溫暖,觸感輕柔。輕輕一走動、一呼息,就掀起了花浪,花浪里夾帶的清香,讓人聞了很舒服,火氣也能因此消掉。
梅崗開朗地笑。「美嗎?慶蒔。」
很美。慶蒔差點兒月兌口而出。她趕緊搖搖頭,繼續刁難。「我還要證明。」
梅崗嘆氣,但仍然很有耐心。「慶蒔想要什麼。」
慶蒔又嘿嘿壞笑。「變銀子。」她一定要把他趕出去。
「沒問題。」可這回,慶蒔得到的還是這般篤定的回答。
只見梅崗捧起大把的梅花,用力一捏,把梅花都捏進大掌里。接著,他又往拳頭吹口氣,再攤開掌時,慶蒔再度驚愕得張開嘴……
是銀子,白花花的大白銀。
「給你,慶蒔。」梅崗微笑地將白銀遞給慶蒔,想了一下,又說︰「不如一會兒我們拿這東西,去換點吃的?這東西的用途不是這樣用嗎?」
慶蒔掂了掂白銀,好沉好實,如果真的拿出去用,沒人會發現這是用梅花瓣變成的。慶蒔眯著眼,在心里掙扎著。
最後,她重重地把白銀放在桌上。「我不要用。」她仍然指著門說︰「你出去啦!」
「慶蒔?」梅崗很訝異。「你還是不相信我?」
慶蒔一愣。不,她相信了,她相信他的確是花妖,是一個她想要什麼,他都會幫她得到的花妖。但是如果自己相信了,接受了,她會不會現出像王大班那般的貪婪,要求更多更多呢?畢竟她是他的女兒啊……
不要,她不要自己變成這樣。
因此,她仍是僵著臉喊︰「出去,不要再進入我的生活了。」
梅崗盯著她看,難得露出固執的表情,沒有回話。
慶蒔還想再喊,下一刻卻見他開始月兌掉自己身上的飾品。
「喂喂喂!」慶蒔紅著臉叫︰「我是叫你走,不是要你月兌衣服!」
「慶蒔不肯相信我,我還有一個辦法證明。」梅崗說︰「我就當著你的面,變成另外一個人,只要你肯相信。」
「變就變,你月兌什麼衣服?」慶蒔凶他。
「身體要干淨,才可以施力。」說著,他就要去扯他那單薄得可憐的褲裙。他甚至還有閑情逸致詢問︰「慶蒔想看我變什麼?變男人?還是女人?……啊,慶蒔別閉眼楮,手拿下來,你要好好看著我啊!」
最後,慶蒔只能舉雙手投降。
她相信了,這家伙不但是個貨真價實的花妖,也相信了,他黏她,不是想愚弄她、開她玩笑。
就真的只是……喜歡黏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