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子乖乖地換了衣服,這小衣穿在他身上剛剛好,招娣很滿意。
「姐,這要給誰的?」
「給一個不愛穿衣服的小孩。」招娣嘻嘻笑,幫大弟月兌下衣服後,很珍惜地摺疊好,再放到一旁攤平的包袱巾上。「天氣很冷,他不可以沒穿衣服,我怕他惹風邪。」
接著,招娣又準備了一包獸糖,袋花琉璃、兩組沙包、幾條紅棉繩,放進包袱里。
「還有什麼沒帶呢……啊!對了,任子。」招娣向她大弟伸出手。「你那顆牡丹花琉璃給我。」
任子哀叫。「不要,我很喜歡那顆。」
「那你要跟我比紙牌嗎?」招娣擺出鴨霸的模樣。「贏了就給我。」
任子一邊不情願地掏出地掏出他最喜愛的琉璃珠,那里頭瓖了一株艷紅的碩大牡丹,還一邊碎碎念。「好啦!我給,不用比,反正我也比不過姐。」
招娣好心情地模模他的頭,接過珠子後,用紅棉繩將那琉璃珠串綁成一條項鏈,然後寶貝似的放進包袱里。
「姐,你到底在做什麼?我不懂。」任子搔搔頭。「你明天踏青啊?」
「噓!」招娣俏皮地朝她弟弟眨眨眼。「我要讓一個人快樂,他對我很好,所以我要努力讓他真的感到快樂。」
任子喔了一聲,還是不懂,也不想理解,反正他姐姐有時就是會做些奇怪的事。
招娣也明白晚了,將包袱打理好,便吹熄燈火,抱著任子上床睡覺。
四周的漆黑籠罩住房外的寶康。
可他的心里,還留有那塊溫暖的暈黃。
他想起這女孩,第一次在曬衣場見到全身光果的他時,有多麼震驚,她急著用那髒衣裹他,無論他怎麼反抗,她都不妥協,就怕他惹上風邪。
今天那場鬧劇也是,她只顧著溫暖他,全然忘了自己。
或許真的很怕他冷著,她說什麼都要熬夜替他準備一套孩子的衣裳。
那急切的樣子,好像他是她心頭上的一塊肉。
而他,卻是那個當她需要幫助的時候,冷冷地推開她的人。
那是你家的事。
他的身子一顫,由衷希望她忘掉那樣的自己。
我要讓一個人快樂,他對我很好,所以我要努力讓他真的感到快樂。
想到剛剛偷听到的對話,他又笑了。
或許,她忘了也說不定。
這個家伙不管是笑還是生氣,都像孩子一樣天真啊。
噙著一抹真正打從心底滿足的笑,他慢步走回他的屋子。
讓她帶著孩子,留在他身邊,可能的他今年所做的最好的決定。
棒日一早,寶康便已著好端莊得體的藏青窄袖素袍,坐上馬車。
可當主人是他,現在卻在等候著他的小女僕,思及此,他面色如土。
「招娣,你快些,當家要出門了!」傳察急得朝宅里大吼。
「你別吼她,傳叔。」寶康斜著嘴角。「我就看她要模到什麼時候。」
昨晚,他是抱著滿足的笑意入睡的,還想,讓她留在身邊,是他今年所做的最好的決定。
現在看來,這個結語打得太早了。
只要一想到她總以她的弟妹為優先,他就很不高興。
「當家,不如今天我陪您去吧!」傳察擔心地說︰「畢竟是順大行的局。」
「不用,我自己應付得來。」而且做事一向謹慎的他,也不放心讓知道秘密的招娣離開他的視線。
這時,背著一只包袱的招娣,蹦蹦跳跳地跑了出來。
「抱歉!抱歉!有太多事情要交代了。」招娣不好意思地傻笑,說完想跨上馬車,可馬車太高大了,跑得急喘氣的她,一時沒力,還跳步上去。
寶康一看,嘖了一聲,想把她拉上來,可一模到她那縴細的手臂,又怕自己力大,會把這小手拉斷,他便不耐煩地伸出雙手,去攙她的腋窩,像抱孩子一樣的把小小的她給抱上了馬車。
傳察愕然地看著他倆的互動。
寶康注意到老總管的目光,尷尬地咳了一聲,說︰「午飯不必準備,我那大哥一定早訂好了館子。」說完,他便關了門,吩咐車夫往中城駛去。
車上,他嚴肅地對招娣說︰「你遲到了。」
接著又瞪她。「我該怎麼懲罰你?你說說看。」他一定要嚴厲地禁止她,不準再熬夜。
招娣吐吐舌。「對不起嘛!我睡得有些晚了,又忙著交代我弟妹,我不在府里的時候也一定要乖乖的。」
「沒有借口。」寶康說︰「從沒有主子等奴僕的道理。」
「唉呀!這不重要。」招娣無所謂地回應,並解下背上的包袱。
「什麼叫不重要?」他板起臉,懷疑這家伙竟敢對他沒大沒小。
「嘿!你看,寶寶,你的衣服完成了。」招娣攤開那件她熬夜趕制成的小衣。
「這樣以後你再變小,就不愁沒衣服穿了。你喜歡這個青色嗎?」
寶康連忙比了噤聲的手勢,看到車夫專心駕車,才松口氣。
他怪罪地瞪她,怪她這般大刺刺的。
招娣也知道自己錯了,雙手合十,抵著額頭,一直對著他膜拜。
「好了,好了,我不是神明。」寶康沒好氣地阻止,然後一把搶過她手上的衣服,用手指撫著她那一針一線的細心,可他嘴巴上還是這麼說︰「這是麻織的,這麼便宜的衣料要給我穿?」
招娣氣嘟嘟的。「配你的嘴巴,剛剛好。」
寶康看著她氣紅的小臉,笑了,突然好想伸出手,去捏一捏她那小桃子似的頰。
「哼,算了,我今天犯了兩個錯。」招娣搶回了衣服,用心地摺好。「你剛剛那討人厭的話,我就不跟你計較,算是抵了一個錯。」
寶康不以為然。「這麼擅作主張?」
他想了想,其實他也不少真的想罰她。
今早她會這麼遲才出門,一定是昨晚熬夜至三更的後果,他只是希望能遏止她,不要為了這些細枝未節的東西而搞壞身體。
他聳聳肩,又對招娣說︰「好,抵了一個貪睡的過錯,那剛剛大剌剌遲到的家伙,用什麼來補償我?」他假假地笑著。
「你低下頭來。」招娣卻不直接回答。
「什麼?」他挑眉,不知道這家伙又要做什麼。
「快點啦!」她催著,臉頰因激動更紅了。
寶康歪了嘴,看到她期盼的大眼,根本不忍拒絕他,便听話地低下頭。在她面前,他覺得自己再也擺不起主人的架子了。
招娣套了一個東西上去。
等寶康坐正了身子後,拿起那用紅棉繩做成的項鏈一瞧,發現墜子是一顆瓖了牡丹的花琉璃。
「喜歡嗎?它以後就是你的。」招娣開朗地解釋。「我弟都叫它牡丹王,因為它重量剛好,可以百發百中——喔!當然我也要看擲珠子的人技術好不好。不過我想,以後你同我打花琉璃,就不致輸得這麼難看。」
「為什麼要做成項鏈?」他撫著這顆剔透的花琉璃,問招娣。
「當然是讓你隨身攜帶啊。」她回答︰「你知道嗎?身上帶個一兩件玩具,真的會讓心情變好,你不高興的時候,拿出來玩玩,陰雲就會呼地散去。」
她夸張地做了陰雲散去的動作,又說︰「還有,我隨時都可以同你打花琉璃,給你雪恥的機會。這樣你就會真的快樂地笑了,不會每天都笑得假假的。」
寶康抬起眼,專注地看著她。
「怎麼了?」
「你說,你比較喜歡十歲的寶寶。」寶康一直都很在意這件事,語氣幽幽地說︰「所以,你真的很討厭現在的我嗎?」討厭將笑容當成一張面具,時時刻刻戴著的福爾寶康?
招娣想了一下。「我喜歡你的笑,真的,你笑起來好漂亮、好好看。」
「但我希望你是真的因為快樂才笑,否則我會有被騙的感覺。那感覺就像以為是一顆好甜的糖果,可是吃下去發現是恐怖的蓼糖,很糟、很糟的。」
寶康噗了一聲,為她巧妙的形容笑了。
「就是這樣!」招娣拍拍手,好像在鼓勵嬰孩走路一樣。
寶康又瞧胸前的牡丹花琉璃,眼眯著,輕輕地說︰「小孩的玩意兒。」
「討厭,你又這麼說!」招娣氣鼓著嘴,朝寶康伸手。「不喜歡的話,就還給我!」
為了這顆牡丹王,他知不知道她又要餓肚子,好買別的玩具給大弟做補償啊?
寶康沒理她,卻解開圓領的盤扣,將這條項鏈給收了進去,理好了衣襟,還寶貝似地拍撫著胸口。
「不,招娣,我喜歡。」他看著她,微笑。「謝謝。」
招娣愣著,呆呆地看著寶康的笑。
馬車突然顛簸了一下,張著小嘴發呆的她,咬到了舌,哇咧咧地痛叫。
寶康看了,笑得更開心了。
驚魂剛定後,招娣則像捶胸頓足。
他擺了一個這麼英俊的表情勾引他,她也應該要做一個美麗嫵媚的小女人姿態回敬他,這樣才算勢均力敵啊!
啊啊啊!她此時怎麼會想到這個?嗚——好羞、好羞……
呃,不過啊……
懊惱之余,招娣還是忍不住偷偷覷了一下這男人。
那張五官端正的俊顏,因為這抹真誠的笑,變得更英朗、更光亮。
她被他那雙能迷煞人的眼,給盯痴了。
她的臉又紅了,因為心里的悸動,因為屬于女孩的嬌羞。
她覺得此時的寶康,比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還要吸引她。
嗯,可以看到這樣的寶寶,偶爾出個糗,其實……
也不錯啦!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