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耍賴凜郎 第一章

蜿蜒的黃土小路上拉出兩截影子,一長一短。

「咳、咳、咳……」

「爹,前頭有棵大榕樹,我們在那兒歇歇腳吧!」小人兒踮高腳尖抬手順了順父親的背,言行舉止間盡是體貼的心思。

昔寄點了點頭止不住咳,染上風寒已有數日,沒有痊愈的傾向,反而咳得有些不對勁。盤纏用光了還拖帶這病懊怎麼辦才好?

「咳、咳、咳……」他咳得更劇烈,上氣接不上下氣,彎了腰,直到一道咸濕溫熱的液體沖上口才緩住咳。

「爹!」昔無初稚氣的小臉爬滿擔心,除了拍拍父親的背脊,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昔寄勉強壓下滿口的溫血,臉色蒼白的安慰無初,「我沒事,別擔心,嗯。」

「爹要不要喝口水?」明了父親的用意,她盡力隱藏擔憂的表情。

「不用,走吧!」他撐起腰背。

「好,爹,我們慢慢走。」昔無初攙扶昔寄繼續往前走。

樹下,昔無初放下肩上厚重的包袱,使上全勁將一旁的大石塊搬到樹下,讓昔寄坐在上頭背倚著樹干休息一下。

「爹先在這坐會兒,竹壺快沒水了,孩兒到附近看看有沒有溪流,順便摘些果子。」語畢,快步地沒入右方的樹叢里。

苦了這孩子!看著瘦弱男童裝扮的身影逐漸變小,昔寄心頭的疼相反地逐漸增強。

自從數年前一場瘟疫降臨村頭累及妻子,百般無奈之下他才帶著年幼的無初離開故里。

不過九歲的女娃兒跟著他四處賣藝飄蕩有三年,不曾叫過聲苦,還反過來照顧他這個瘸子。

教他這個做爹的慚愧不安,更是萬般的心疼呀!

腿是瘟疫發生後為求溫飽上山打獵,結果誤中他人獵捕狼匹的陷阱給弄瘸的。原本他是個武師,但跛腳的武師等于廢物養不起家,最後迫不得已讓無初習武扮成男孩表演雜耍才得以糊口。

昔寄緊掐右腿,是該怨老天不公?還是該怪那孩子福分太薄?

不過,總歸一句,是他沒用才會讓無初受苦。

「咳、咳、咳……」如今他身子日漸虛弱,能撐多少時日他不知道,他擔憂自己若兩腿一伸,無初年紀尚小一個人怎麼生存?

有異!

倚著樹干撐起身子,基于習過武的關系,他發覺有馬匹朝這方向狂奔而來。

沒能來得及逃離,五匹馬已將他圍堵。畢竟荒廢武學太久,再加上有病在身,想及時閃避並不容易啊!

來者不善,無初千萬別在這個時候回來!

☆☆☆

鑽過了樹叢,昔無初找到溪水,將兩只竹筒裝滿,且把來時所采的果實從襟口掏出,放在淺灘上洗滌。

初春的溪水仍是冷冽,僵硬的十指扯出上衣,將洗淨的果子包裹住,小心翼翼地捧著走回來時路。

「爹,你瞧,我摘了許多果——」離大榕樹仍有段距離,昔無初難掩興奮地喊,卻見父親躺在血泊中抽搐的畫面。

小臉霎時刷白,怵目驚心地瞪大眼,木然的任由果實從懷中滑落。「爹——」她心膽俱裂的大喊,不顧一切地奔向昔寄,猝因心急踩到果子重跌了一跤,罔顧四肢傳來的刺痛,奮力爬起再度奔向昔寄。

彬地擁著父親,顫抖的小手壓住昔寄胸前細深且長的裂縫,企圖制止它泉涌出鮮血,但那血紅的液體像是萬頭鑽動的螞蟻不斷從指縫竄出。

「爹……怎麼會……這樣?」怎麼她才離開一會兒爹就變成這樣?

「無初,爹對不起……你,爹沒法子……再……陪在你身旁。」昔寄疼惜萬般的撫上昔無初的臉頰。

「不會的,爹,無初去找人來救你。」昔無初幽幽的吐著話,她早已驚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因害怕父親擔心而強忍眼淚。

「別……無初,听爹說,答應爹在沒有能力……保護自己前……別恢復女兒身……也別報仇……答應爹。」昔寄努力凝聚漸漸渙散的眼神鎖住昔無初的臉龐,看她最後一眼。

他不舍!要她一個女孩獨力生活,他放不下心啊!

「無初知道,爹別離開無初。」

「記住……爹的……話……爹……」話未落,染血的手已由昔無初的頰畔滑落,同時合上眼瞼。

這時,昔無初再也忍不住淚水,顫抖著聲音喚道︰「爹——你說話,爹——」

望著懷中了無生氣的容顏,無聲的淚流了許久、許久,直至手里的余溫轉涼,才漸漸地哭出聲。

爹死了!爹丟下她死了!

「爹——」突起的淒厲哭喊劃過天際,驚動群鳥,她哭得聲嘶力竭。

☆☆☆

「這是我的名字,昔——無——初——」她按照地上的字依樣畫葫蘆描過一遍,一筆一畫仔細對照。「爹,我寫得對不對?」

「對,寫得很好。人不識字沒關系,但自己的名字怎麼也得識得,知道嗎?」昔寄寵愛地揉揉她的頭。

「嗯,無初知道。」重重地點了下頭,因為父親的贊美,喜滋滋的綻開笑靨,「那爹的名字怎麼寫?」

「想學?」昔寄問。見無初點頭,他就地寫下自個兒的名字。

回憶掠過腦海,水氣再一次蒙上雙眼,隨即手上又添了道傷痕。

昔無初跪在墓地前,咬著下唇,繼續用父親贈予的匕首埋頭刻字。

兩天兩夜,不眠不休。

找來樹藤及粗樹枝捆綁成拖架,將父親的遺體移至溪流旁的一片草地上。憑著細弱的雙手與粗壯的樹枝鏟土,漠視土石陷入指縫內的疼痛,挖了個穴葬了父親。

泥土、血液相和的小手恭謹的將刻好的木碑立于土墳前,抹干淚水,她露出堅定的神情。

「爹,你安息吧!我會為你報仇的。」緊握父親臨終時手里抓的木牌,現下她還不識得木牌上的字,不過她會查出來是誰殺了爹?

她要報仇。

叩首拜別,起身走回事發地點,在那兒一定可以等到殺爹的人,她要認清是誰殺死爹,等待來日報仇雪恨。

☆☆☆

黃土高原上,三匹駿馬並列,掀起微弱的塵土,速度緩如爬行。

駕馬的三人心情各異,僵持了約莫一刻鐘後,終于……

「這樣的馬程,何日才能到家?」左冀的夜清忍不住發牢騷,情緒顯而易見的浮躁。他騎的可是千里駒,不是烏龜。

「不急嘛,總要走上這一遭,何不放寬心欣賞這秀麗的風景呢?小弟。」居中躺在馬背上的人雙臂交錯成枕,一腳垂吊在馬臀旁,一腳屈膝踏在馬背上,遮陽的草帽下傳出懶洋洋的聲音。

「不急?!短短五天的馬程,花上一倍的時日,走不上一半的路程。」夜清愈說愈是激昂憤慨。奉命逮回當初留下字條、浪跡在外兩年有余的夜凜,結果他這押人的反而失去主控權受被押人牽制。

「人生苦短,何必汲營?」

他要昏了,言下之意是沒有趕路的打算?

「二哥,你好歹說句話,難道你也贊成龜行回家?」轉首詢問一直置身事外的夜冽,希冀他能與自己站在同一陣線上,結果——

「沒什麼好說的,只要能完成任務,其余的我一概不管。」

夜清快吐血了,嗚……他好想哭喔。論年紀,最小;論武功,最弱,他還能怎樣?垮下肩膀,不再做困獸之斗。

收整彎起的唇線,夜凜腳力一使,空中旋乾轉坤,利落地正身上馬,戴好笠帽。

「就在前面的榕樹下用餉,駕!」丟下話,兩腿一夾,韁繩一甩,快馬朝目標飛馳。

夜冽隨後跟上。

「啐!說到吃跑得比誰都快。」夜清咕噥了句,也加快了速度。

待夜清翻身下馬時,他的兩位兄長已坐著吃了起來。

「小弟啊——怎麼苦著一張臉呢?那多枉費三娘生給你的挺俏俊顏?」夜凜用充滿惋惜的口吻說道。

一抹警覺從他眼底晃過。

「被一只牽不動的牛給氣的。」扯高下垂的嘴角,夜清給了他一個難看的笑容。

「嘿!你笑得很勉強喔,又沒有逼迫你去拖牛,看不出來你這麼想當名牧童哩!」他當然明白夜清話中「牽不動的牛」比作是誰,但他不會傻到對號入座呀,反是將了夜清一軍,氣煞他也。

「有動靜。」夜冽平鋪直敘地打斷兩人的對話。

「你也發現啦?」夜凜眨了眨眼。

雜沓紛亂的馬蹄聲由遠漸近,不一會兒,一群馬賊已將他們團團圍住。

來人一怔,發現這三個少年對他們的來到絲毫不以為意,飲水的飲水、吃食的還啃著干糧,想他們是殺人盜財的馬賊,哪個平民百姓看到他們不嚇得屁滾尿流?

定是這三個少年見識太少沒見過凶猛的馬賊,待他們了解情況後必會哭爹喊娘的求饒。有人出聲威嚇,想找回該有的尊嚴——

「識相的就拿出值錢的東西,大爺我便饒你們這幾個小表的命,要不然換來的可是挨刀砍的份。」這下該有成效了吧?如風干橘子皮的臉講起話來橫肉亂顫、口水飛射。

「好丑的臉,搞得食欲全沒了,人要知丑藏拙,以閣下的尊臉最好別拿出來丟人現眼,免得嚇壞小孩。」夜凜從容地收起干糧,懶洋洋的建議道。

他一愣,不但沒有預期的結果,反而被糟蹋得徹底。

「你……」被踩著痛處的馬賊臉色鐵青,一肚子的火氣飆不出來。就因為他的長相,每回找姑娘上寨子,他只能撿人挑剩的,這個臭小子竟然敢拿他的長相作文章。

「,這下子有人供你發泄怒氣了。」夜冽提供意見。

「雖然人是丑了點,但拿來出氣算還可以。」勉勉強強啦!

「他女乃的熊,好大的口氣……你……我……」另一個馬賊正想替同伴出頭,話沒說完,只見他一手撫著頸子,一手來回在自己與夜清之間指個不停,咳得臉紅脖子粗,他被顆小石子給噎著了。

「你什麼你、我什麼我?話太多小心又噎到了。」

「找死!」見兄弟被戲弄,另一名馬賊拿起大刀倏地出手。

瞬間,兵器踫撞聲爭鳴,刀光閃爍。

昔無初乍到,刀劍交鋒的情景令她大驚失色,打算閃避之時,瞥見夜凜身後準備偷襲的漢子腰際也有塊相同的木牌,本能的拿出匕首快速刺向那人,再抽起時一道血流直線噴出,射在她污穢的臉蛋,順頰滑下。

她呆愣在原地,入眼的是驚心動魄的鮮紅,腦海中只有她殺了人的驚駭。頭頂閃過刺眼的亮光,大刀作勢要劈下來。

閉眼睜眼之間,持刀的漢子已被彈開三尺之遠。

接著,眼前一黑,身子一軟,失去知覺地往後倒,幸虧夜凜及時接住她。

☆☆☆

「大夫,他如何?」

「疲勞過度又多日沒進食,再加上受到驚嚇,才會昏迷,照方子早晚一服,好好休息調養個把月即可恢復。」白發醫者開了張藥方。

「你們其中一個送大夫,再抓帖藥方回來。」夜凜下了指令。

「來吧,一二三!」一局定輸贏。

夜清憤恨地瞪著自己的手掌,他干嘛出布呀!

「大夫請。」收起大張的手指,做了個請的手勢,很認分的辦事去,誰要自己手氣背?

夜凜瞧著平躺的昔無初,皺起眉頭,簡直是個小泥人。

「要怎麼安置這小表頭?」夜冽提出現實的問題。

會有哪個人家的小孩全身污濁地在荒郊野外游蕩?留下他嗎?

「爹,別丟下無初……」尚未拿定主意,床上傳來一句細微的夢囈。

是被人丟棄的小孩?!

昔無初悠忽的蘇醒過來,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朗,對上生眼的地方、生眼的人,眼底的防範陡生,很自然地往床角縮。

「醒啦?別怕,我們不是壞人。」夜凜盯著無初盛滿倉皇的黑瞳,憐憫之心頓生。

「有哪個人會說自己是壞人?」蹺起二郎腿品茗的夜冽堵他一句。

「呵,你這是明喻我是壞人??為了不辜負弟弟你的期望,我這個做哥哥的只好端起身份壓你,勞煩閣下移動尊腿去吩咐店小二送幾道清淡的粥菜和熱水上來,再買套干淨的衣衫回來。」他很有禮貌地交代夜冽。

「濫用職權。」抱怨歸抱怨,夜冽還是起了身。

「我是壞人嘛!」他笑得很無賴。

雞皮疙瘩都站起來運動了,老大不小了還喜歡裝可愛,夜冽白了他一眼之後便走出房門。

屋里頭只剩下夜凜與昔無初。

面對昔無初時,他的笑轉為和煦,「還不舒服嗎?肚子餓了吧?」夜凜語調誠懇,示好的往床鋪坐下。

無初雖仍是警惕地睨視著,但夜凜濃郁的親切感傳入她防備的心房。

「告訴我你的名字。」

尤其他的笑沁入了她的心脾,她沒辦法拒絕他的問題,無初遲疑了會兒緩緩開口,「昔無初。」

「那無初你怎會一個人在荒郊野外游蕩?你的家人呢?」

無初垂下頭久久不語,就在夜凜以為她不想提而要開口安慰時,她出聲了,「我爹死了,就死在你跟壞蛋打斗的地方。」聲音小小的,語中有著濃濃的鼻音。

「所以你才刺了壞蛋一刀?」他推敲。

得到無初頷首的答案,他稱許,「你很勇敢。」

無初抬起眼,對上夜凜溫柔的笑臉,心兒忽然怦怦狂跳,她是怎麼了?是生病了嗎?要不心怎麼跳得那樣快?

小二送來熱食、熱水,夜冽帶回新衣物。

「你這身……髒透了,先清洗干淨再用食。」夜凜蹙眉指著無初的衣服說道。

見無初沒有任何動作,又一副猶豫難語的神情,他和藹的問︰「怎麼了?」

「可不可以請你們先出去?」爹教她男女有別,她的身子不能讓人瞧見。

他笑了笑,原來是害羞呀!「可以。」出了房,夜凜肯定地對夜冽說︰「我決定留下他。」

☆☆☆

「二少爺,三少爺,你們回來……大少爺,你也回來了!」門口的僕役看見三位主子,開心地叫喚。

「大少爺回來了,大少爺回來了!」夜凜回府的消息從門口傳遍夜府。

「大伙好。」夜凜笑容滿面的對大家問了聲好,抱下與他共乘的無初,將韁繩交給僕役,牽著無初進府。

方進廳堂——

「凜兒……」夜大夫人接獲通報,連忙從房里頭出來,見著終年流浪在外的兒子,幾乎喜極而泣。

「娘親,兩年多沒見,風韻依舊迷煞人呀!」他偎過去甜言蜜語一番。

「貧嘴,你心里可有我這個娘?出去就跟丟掉一樣,要不特地派人逮回你,會想過要回家?想到我這做娘的會有多擔心?」夜大夫人啐他,端起架子訓斥,但眉梢布滿的喜悅出賣了她。

「娘,娘,娘,你口是心非喔!心里歡欣我回來,嘴巴就別再訓人?!」他咧嘴摟著只到他肩頭的娘親。

「你這孩子老是愛耍嘴皮子,吊兒郎當樣。」本想責備的話全融化在夜凜齜牙耍賴的表情里。她轉首笑容滿面地答謝兩位功臣,「冽兒、清兒,辛勞你們了。」

「不會。」

「大娘別這麼說。」

夜凜、夜冽和夜清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各差一歲,夜冽的母親在產後因病去世。

「爹和三娘呢?」

「他們到鋪里去了。咦,這孩子是?」這時,夜大夫人才注意到安靜站在門口的無初。

「他叫無初,是我收的隨從。」夜凜走向無初,為他們彼此介紹。「這是我娘,來,叫大夫人。」他牽過無初來到夜大夫人面前。

「大夫人。」無初恭敬地叫了聲。

「嗯。」夜大夫人點點頭,她挺喜歡這男孩的,長得眉清目秀。「就留下吧!」

☆☆☆

傍晚來的一場雨一直持續到子時。

夜深人靜,雨聲瀝瀝,無初瑟縮在床角,隔著棉被傳出悶悶的抽泣聲,孤單無依的感覺強烈得幾乎要將她吞噬。

她想爹,好想好想爹!

門「咿呀」被推開,無初停止哭泣,凝神聆听來者接下來的動作。好一會兒都沒有動靜,就在無初以為是自己幻听的同時,被子無聲無息地被掀開。

神仙!

油燈亮著,昏黃的光投射在夜凜身上,勾勒出柔柔的光暈,無初以為自己看見了神仙。

而夜凜看見的是蜷縮成一團的無初,紅通通的鼻頭、泛有淚光的大眼骨碌碌地盯著他瞧,模樣就像只乞憐的小狽。

「怎麼哭了?」他坐下,將無初安置在他的大腿上,揉揉她的頭。「不敢一個人睡?」

無初搖頭,夜凜無微不至的照顧令她滿心感動,他是除了爹爹以外待她最好的人了,從小隨父親在市井討生活,人情冷暖體驗至多,地痞流氓索取保護費,客人無理找碴。

對她來說,夜凜的確是神仙,給她好好吃的食物,還給她穿新衣衫,不用辛苦賣藝討賞。

「那是為什麼?哭得好丑。」夜凜好聲地問道。

「我想爹,爹也曾經像你這樣揉我的頭。」她擤擤鼻子,要自己別再哭。

「像這樣?」他又揉了揉無初的頭。

「嗯。」她窩在夜凜懷中,安心得有些昏昏欲睡,掩著嘴打了個呵欠,「大哥哥討厭哭得丑丑的人?」她不要被大哥哥討厭。

「不會。」

還好不會,她放寬了心。

揉了揉疲困的眼,無初喃喃說道︰「大哥哥的心跳聲好好听……」語音未落,便含著甜甜的笑容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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