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玄姬被惡夢驚醒,睜眼之後冷汗流了一身。
她竟夢見……夢見父王與她皆死在軒轅聿手里!
坐起身,瞧著枕邊人的背影,心驚的感覺仍無法平復。
在夢里,他的神情是那麼的猙獰,父王被他一刀砍斷頸子,鮮血狂噴,然而身子?未倒下,不住地顫動著。
夢中的她正欲逃離,?驚覺雙腿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看著父王悲慘的死狀,看著他一步步走向她,揮刀刺入她的心口。
即使現下明白那是夢,但那種刻骨銘心的痛仍教她無法忘懷。
甚至夢醒了,她心口的痛,還隱隱持續著。
我會親手殺了你,玄姬。
他冷酷的回答仍在耳際。
玄姬看著他的背影,心中隱隱意識到夢境有朝一日可能成真,她不自覺地伸手滑入絲織?枕下。
當指尖觸及冰冷的金屬時,她心口一震,停下動作。
她……她在做什麼?
難道非下手不可嗎?
這一瞬間,浮上玄姬腦海的是過往他無微不至的榮寵與憐惜。
一千多個朝朝暮暮,一千多個愛恨掙扎。
男女間的情愛與國仇家恨,孰輕孰重?
驀地,寢宮外傳來隱約的巡更聲,玄姬想起父王,想起小時候,父王抱著她坐在膝頭一邊批閱奏章,一邊听她背誦四書五經的情景。
她是那麼渴望得到父王青睞,得到疼愛。
明眸瞧往枕邊人的當口上起了變化,清澄無波的瞳逐漸被陰黯取代。
終究,她還是無法背叛父王,那是她在世間惟一的骨血至親啊!
玄姬心一沉,無聲無息地抽出枕下的匕首,那是三年前他贈予她的寶石匕首,如今竟成了她下手的利器。
刀尖一寸寸地朝軒轅聿挨近,玄姬眼底交錯的是過往的纏綿。
白霧逐漸模糊了她的視?,她??忍住未淌下熱?。流??不是因為自己愛他,玄姬在心底這麼告訴自己。
惟有親手結束他的性命,才能永遠終止她心底的掙扎。
末了,她深吸一口氣,合上眼,讓刀尖刺入他的背脊。
電光石火間,玄姬心頭掠過一種不熟悉的感覺──心痛。那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聲音很輕,?又無比銳利。
玄姬猛地睜開眼,心頭的震撼非同小可。
「怎麼?不回頭瞧瞧嗎?」
低醇的嗓音里像是蓄藏笑意,然而那一雙眼……墨黑如海的眼?比沒有月光的夜晚還要陰黯。
玄姬跪坐在床榻上,身子不住地發顫,雙手仍握住匕首的另一端,一動也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另一雙厚實的大掌由她身後伸了過來,握住她微顫的小手,緩緩地抽出匕首。
「沒有血,不是嗎?」嗓音飄浮在她的頭頂,真真切切。「想不到這只是個布偶吧!」低沉的語調帶著輕譏。
「你動手吧!」玄姬合上雙眼,不再言語。
「不!」他扳轉過她的身子,將匕首?在地上。
玄姬睜開雙眸,迎視他冰寒的眼。
「還記得嗎?生死與共。」軒轅聿眼泛寒芒,薄唇勾起冷殘的笑。「既然我未死,你自然也得活下去。」
他冷殘猙惡的笑?竟與她夢中如出一轍!
莫非,那夢是應了她的未來?
「你不怕我再尋機會對你下手?」玄姬硬著心腸,木然地輕問。
驀地,軒轅聿縱聲笑了起來,一雙大掌捧住她絕美的臉孔,「知道嗎?殺你對我而言易如反掌,不過,我?要留下你作?談判的籌碼。」他說著,大手箍住她的粉頸。
玄姬未求饒,只是一徑地瞧著他。
軒轅聿凝視她淡漠依舊的雙瞳,心口再一次泛起熟悉的痛楚。
三年了,一千多個日子,直到今夜他才明白,原來她對他連一點感情也沒有,真真正正的無情!
那致命的一刀,教他瞧清了她冷血的本質,縱然他的情再深,也無法原諒她,永不!
「來人!」他大喝一聲,放開手。
立即地,駐守寢宮外的一干侍衛沖入房內。「王上有何吩咐?」
「將她押入地牢!」
侍衛們面面相覷,?無人敢上前一步。
要知道,在過去三年里,玄姬權大如天,連噶丞相也無法動她分毫,今夜無端要將她押入地牢,侍衛們不禁有些猶豫。
軒轅聿怒眯起眼,一把將玄姬由床上拉下,推倒在地。「押下去,違者當斬!」黑眸爆出怒火。
這一切落在侍衛們眼底,所有的疑慮一掃而空,隨即一擁而上。
「我自己會走!」
玄姬站起身,一雙冰眸環視?侍衛。她的聲音不大,?有一股天生的氣勢,教人不敢輕慢。
就這樣,玄姬在侍衛的帶領之下步出寢宮。
她沒有回頭,連一次也沒有,因為她驕傲的天性不容許她乞求。
軒轅聿瞧著她遠去的身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末了,他拾起地上的寶石匕首,反手握住刀鋒,讓心底刻骨銘心的痛楚,隨著掌心淌下的血,一點一滴地流逝……???
幽暗的地牢角落,蜷縮著一名女子。
女子一身白色的單衣,雙手環膝,一張面孔埋于披散的長發之間,看不真切。惟獨那一雙熠熠生輝的瞳眸,透過窗外射進的薄薄月光,顯得格外晶亮。
一陣?步聲由石壁外隱約傳來,自遠而近,在女子牢門前打住。
喀喳一響,獄卒打開鎖推門而入,緊跟著獄卒走進牢房的是一身紫袍的軒轅聿。
「你先退下!」
獄卒留下火炬,恭敬地退出牢房之外。
玄姬抬起頭,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眼前尊貴如昔的男人。
如今,這個男人眼底仍舊燃著一把火焰,不同的是,昔日的熾情已被濃烈的恨意所取代,那兩道灼灼的眸光,是冰也是火,毋需踫觸,便已隔空鞭笞著她。
今夜,他是來羞辱她的嗎?她入牢已有十日,不知父王兵行何處,?何遲遲未攻入皇城?
仿佛看穿她的心緒般,軒轅聿開口︰「知道嗎?你這個人質竟然一點也起不了作用。」他頓了下,接口又道︰「梁勛集結關外的東胡、南蠻,欲佔我燕國領土,七日前已來到我淩霄城外,當時守城將領傳我口諭,告知梁勛你已被收押在地牢,倘若他休兵退回彤沂關外,我便饒你不死。」他唇畔彎起一抹嘲諷。
「你可知他如何答覆?」
玄姬未置一語,但眼神在一瞬間轉?銳利。
「梁勛說玄姬既?燕國之後,早已不是梁國子民,是生是死,與他無干。」
聞言,玄姬心頭大受撼動,再也遇不住翻騰的心緒,尖喊道︰「你騙人!我不信,不信!」她最敬愛的父王啊!她不信他如此狠心。
軒轅聿移動?步,來到玄姬身前。「跟了我三年,你該知道我不會騙你。」他傾身?近她的臉,欣賞她驚狂的神情。
這是她頭一遭如此失控,?不是為他。
「想知道梁勛的八萬大軍下場如何嗎?」他勾起一抹無情的冷笑。「全被我淩霄城的三萬精兵打得落花流水,退回彤沂關外。」
棒了半晌,玄姬深吸了口氣後問道︰「我父王人呢?」
「我還以為你不會問呢!」他微眯起眼,神情帶著一抹玄姬未曾見過的冷殘。「他逃得比任何人都快,不過,相信我,任他再厲害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不出十日,我必將他揪出來!」
「你打算對他怎麼做?」
軒轅聿站直了身,冷瞥著她,淡問︰「他如此無情無義,你還為他擔心?」
玄姬別過頭,避開他如刀般的逼視。「一日?父,終生?父,他縱有千般不是,仍是我在世上惟一的骨血至親。」
「女嫁從夫,你不知道嗎?」他咬牙問道。
「我?非心甘情願?你妻!」她淡漠地回答。
軒轅聿深深地凝視她,心痛如絞。
懊死!他居然還為她心痛,?這個欲置他于死地的女人幾欲發狂!
「一夜夫妻百日恩,在你眼底,我究竟是什麼?」他問出口,刀鐫般的俊?因絕望而扭曲。
玄姬在心中長嘆一聲,悄然無語。
三年過去,她對他究竟是恨或是其他,玄姬自己也辨不清了。
半晌,軒轅聿忿忿地轉身離去,臨到牢房門口,他停下?步,撂下一句︰「從今以後,你該擔心的不是梁勛,而是你自己!」說罷,他大步離去。
獄卒隨即取下火炬,重鎖牢門。頃刻間,小小的牢房里又成了幽暗一片。
這一次,玄姬把臉埋入雙膝之間,無聲地痛哭起來。
她不知道,心底那份難以承受的痛楚究竟是來自父王的無情,還是那個曾經與她朝夕共處的男人。
也許,兩者皆有……???
軒轅聿自玄姬入獄以來,夜夜在靜心苑或讀或寐,未曾再回寢宮。
這一夜,靜心苑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步聲,噶罕照例未經通報便進入書苑。
「臣叩見王上。」
「噶愛卿何事如此急促?」軒轅聿放下手中的奏折問道。
「??王上,好消息啊!淩霄城左侍衛長在城外的民舍中捉到了梁勛,此刻正押在淩霄城的小牢里。」
「很好。」軒轅聿露出許久未見的笑意。「傳令下去,明日一早將梁勛押解入京,還有,凡此役有功者加封進賞,那左侍衛長特賜金龍冑甲一件,白銀千兩。」
「遵旨。」噶罕頓了頓,接口又道︰「王上還記得前些日子在城外茶棚中救過王上的那名相士嗎?」
「記得,如今他人在何處?」
「當時相士身受創傷,我將他帶回府中歇養。」
「那麼,本王賞他白銀千兩作?答謝。」
「臣以為還有更好的法子。」
「哦?願聞其詳。」
「臣與他相處這段時日,發覺此人?可造之材,將來或可倚重,希望王上將他收作門生。」
「此相士?舉人出身?」
「不,相士名?余曉先,?秀才出身。」
軒轅聿微一沉吟,回道︰「本王門生皆?舉人出身,這樣吧!倘若那余曉生先參加明年舉試上榜的話,我便收他?門生。」
「多謝王上,臣定不負王上期許。」
軒轅聿點點頭,神情略顯落寞。
傲罕瞧在眼底,心中頗覺憂心。
玄姬一直是王上的最愛,但此殊過于嬈媚,盡避她博學多才,但生性陰沈孤傲,王上欲將她收服于羽翼之下,只怕不是易事。
「王上,您打算如何處置王後?」噶罕思慮良久,仍?定問出口。
「待梁勛被押解入京後,我打算廢後。」軒轅聿凝斂心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廢後之後,王上可打算另立新後?懿親王與慕親王皆有女已及笄,臣以為──」
「噶愛卿!」軒轅聿打斷噶罕的話。「現下?非立後的時機,過些時日再說吧!」
傲罕欲再進言,門外的侍衛恰巧進來通報。
「??王上,獄吏求見。」
「宣!」
不消片刻,獄吏恭謹地進入靜心苑。
「臣有要事?奏王上。」
「說!」
「??王上,王後……王後多日來進食極少,總是吃完就吐,近兩日更是滴水未沾,現下……現下已然昏厥。」獄吏斷斷續續,惶恐地把話說完。
明知王後已?階下囚,但獄吏對她一日三餐仍不敢怠慢,雖不再是珍饈佳釀,?也是熱騰騰的干淨飯菜,較之其他囚犯已是天壤之別。
軒轅聿聞言,面未改色,只問了句︰「其他的囚犯若昏厥,該如何處置?」
「提……提桶冷水將人犯潑醒。」獄吏回答。
「那還不快去!」軒轅聿冷聲斥道。
獄吏?呆怔在原地。
「還杵著做啥?滾!」黑眸爆出怒火。
「遵……遵旨。」獄吏嚇得連滾帶爬,火速退出靜心苑。這是他頭一回見王上如此躁怒。
傲罕心念一轉,開口道︰「臣告退。」
軒轅聿揮揮手,不再言語。
退出書苑,噶罕直往地牢而去。
此時獄吏正潑完了水,玄姬悠悠醒轉,伏在泥地上,一頭長發貼在沾污的白色單衣上,臉色十分蒼白。
玄姬一見噶罕,原本黯淡的雙眸在頃刻間回復警戒,她勉?抬起虛乏的軀體,抬起頭對上噶罕的注視。
「玄姬好大的面子,竟讓噶丞相屈尊移架此地。」虛乏的嗓音仍帶著譏諷。
傲罕一向視她?禍國殃民的妖婦,此番前來,必是?落井下石。
「王後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傲罕見她如此,腦中忽地掠過她十二歲那年在西宮後園翩翩起舞的模樣,今昔在他眼前重?,他竟說不出心頭是怎番的感受。
可以確定的是,他?不樂見如今的情景──盡避他與她處于對立。
玄姬淒然一笑,回道︰「倘若今日覆亡的是燕國,你的妻女被迫出家?尼,你的兄長成為流亡在外的異客,你會如何?」
傲罕嘆了口氣,凝視玄姬的眼光趨于和緩。「惟有一統天下,才能結束群雄紛爭,戰禍連年的局面。」他停了停,接口又道︰「?且梁國?非滅亡,而是壯大,王後這些年來應該有所耳聞才是。」昔日的梁國在王上的治理之下日益富足。
相形之下,燕國軍民反而因玄姬興建皇陵而勞民傷財,民怒日盛。所幸,這一切將因玄姬入獄而得到平緩,這是噶罕惟一感到欣慰的。
玄姬明白噶罕所言屬實,因此苦澀一笑,不再開口。
當年若非父王貪婬逸樂,不思朝政,又怎會亡國?
驀地,一陣翻涌的惡心直逼而來,玄姬雙手難受地按在胸口,口中發出干嘔。
傲罕見狀,連忙搶上前去拉過她的手,為她壓穴止吐。
須臾,玄姬癥狀稍緩。「你……」
「王後,恕臣冒犯。」說罷,噶罕非但未松手,反倒扣住玄姬手腕為她把?。
他雖非太醫,但年少時曾習醫,對于醫理頗有研究,診?于他絕非難事。
半晌,噶罕心頭一震,松開了玄姬的手,隨即匆匆離去,未置一語。
玄姬在他離去後,緊?的心神一松,開始感覺遍體濕冷,身子止不住地發顫。???「王上!王上!」噶罕一路奔入靜心苑內。
「噶愛卿何事如此驚惶?」軒轅聿極少見他如此,不由得一陣詫異。
「?……?告王上,方才臣到地牢去了一趟。」
「你去那里做什麼?」軒轅聿沉下臉。
「臣……臣方才听獄吏形容,玄姬王後的情?像是婦女害喜,因此臣才擅自作主到地牢?王後診?。」
軒轅聿看著噶罕。「結果如何?」他不由得屏住氣息。
「王後確實已有身孕!」
軒轅聿聞言,良久未曾開口。
這是上天開他的玩笑嗎?當他開始對她絕望的時候,她竟有了他的子嗣!
「王上。」噶罕在一旁開口︰「既然王後已有身孕,便不宜再待在地牢,尤其現下她身子虛乏,若有個萬一──」
傲罕在黑眸驟然轉厲下收了口。
「你是說我該指望一個欲置我于死地的女人,?我?下子嗣?」黑眸忽現平日難見的深刻痛苦,但僅只一瞬間。
「王上,無論如何,那是您的血?啊!」
「這世上仍有其他女子可以為我?下子嗣。」
「王上,難道您連自己的骨肉都不要?」
半晌,軒轅聿低笑了起來,笑聲透出苦澀,「是啊!我軒轅聿豈是無情無義之輩,寧可人負我,不願我負人。」他看向噶罕,黑沈的眸光中了無喜意。
曾經,他是多麼期待這個孩子的來臨……「傳令下去,將玄姬移禁朝儀宮。」
「臣道旨。」噶罕稍稍放下心,匆匆離去。???玄姬斜倚在窗欞邊,瀲灩瞳眸直凝視著遠處,微現寂寥。
一身紫雲紗衣的她略顯清瘦,但嬈媚如常,即使是日日服侍她的宮娥,也不禁瞧得失神。
「怎麼了?麝月。」玄姬微抬起臉,淡淡地問。這丫環跟了她兩年有余,她?直至現下才首度喚她的名。
有時候,玄姬真懷疑,過去的三年是否?一場夢?
麝月回過神來,心頭一驚,急道︰「娘娘請恕罪。」她膝一屈,咚的一聲跪在玄姬面前。
苞在娘娘身邊這麼久,對她的性子早有深刻的領會,如今她竟喚自己的名,想來是要大禍臨頭了!麝月愈想愈是害怕。
她猶記得兩年多前,她初初服侍王後之時,一名宮娥因不慎打翻一盆洗臉水而潑濕了王後一身衣裳,翌日,那名宮娥便被遣出皇城,下落不明。
「你犯了什麼過錯?」玄姬輕問。
「奴婢……奴婢不該瞧娘娘瞧得失神,忘了手邊的工作。」麝月戰戰兢兢地回答。
「什麼工作?」
「奴婢正?娘娘的長發抹香油。」麝月心下微微詫異,王後竟不知她正在為她梳理一頭半干的長發!
「是嗎?」玄姬怔怔地,眼底帶著茫然……她不禁懷疑自己的心是不是死了。
由地牢到朝儀宮不過是兩日之間的事,對她而言,?像經歷了一場生死大劫,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原因而能逃出生天。
看著跪在面前的麝月,玄姬忽然問道︰「跟了我將近三年,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麝月一呆,隨即不住地叩頭,口中喊著︰「娘娘恕罪,娘娘請開恩……」
直到這一刻,玄姬才知道過去這些日子以來,自己有多麼地令人畏懼。
這是她想要的,也達成目的了,可是?何她心底沒有一點欣喜的感受?
「你起來吧!」玄姬開口。
「娘娘……」
「我不會降罪于你的。」
麝月怔怔地起身,幾乎不敢置信自己的好運!娘娘一向是出了名的陰冷難伺候,今日怎會……驀地,玄姬月復中一陣翻攪,再次惡心欲嘔。
麝月立即搶上前,為她扭了條絹子細細擦拭。
「謝謝你。」玄姬說道,妖媚的瞳眸不若往日陰冷。
麝月又是一呆,不僅是?王後奪人心魂的美所懾,更為她謙和的態度所驚。
這是她頭一回听見王後道謝。
「王上駕到。」朝儀宮外突地傳來侍衛的通報。
須臾,軒轅聿走入內室,來到玄姬面前。
「玄姬叩見王上。」在他面前,她不再以妻妾的身份自稱。
軒轅聿瞧她一眼後,冷冷地開口︰「全退下。」
「遵旨。」宮娥魚貫的退出寢宮之外。
「你可知我?何下令將你改禁朝儀宮?」
「對玄姬而言,囚禁在何處?無不同。」她倔?地迎視他冷漠的眼神。
「不,全然不同,因為你已經有了我軒轅聿的子嗣!」黑眸直直地凝望著她,沒放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神情轉變。
然而,玄姬?有如泥塑,僵化的神情瞧不出她的心緒是喜是愁。
「由此刻開始,你毋需重回牢獄。」他頓了下,黑眸倏然轉?冷厲。「不過,我必須提醒你,倘若這月復中孩兒有個萬一,我會讓你生不如死!」他勾起她的臉,大掌沿著她尖尖的下巴緩緩下移,在頸邊停住。
「千萬、千萬不要忘記。」薄唇緊抿成一直?,他手上的力道惡意地加?。
窒息的感覺在一瞬間襲來,?又在下一刻消失。
「你的命已不再是自己的,玄姬──我的王後!」他放開掐住她頸子的大掌,俊?浮現冷酷的嘲諷。
「王上要我生的孩子?」玄姬開口輕問。
「無論你心思再如何歹毒,那終究是我的骨肉,我絕不會?之不顧、任其自生自滅。」他深沉的注視著她,語帶雙關地說。
玄姬想起了父王,心口似遭重擊,痛不可言。
案王當真置她的生死于不顧嗎?玄姬對這一點始終不敢深想,她怕自己抵受不住被至親背叛的痛苦!
驀然,玄姬腦中掠過一個想法,是不是自己對他的背叛,也帶給他相同的痛苦?
「王上打算原諒玄姬?」她抬起頭,抑下心底的掙扎。
軒轅聿看著她,冷俊的臉龐慢慢勾起無情的笑。
「我以為聰明如你,該知道什麼叫覆水難收!」
早在她刺下那一刀的同時,就已經毀了他心底的情意──一種他原以為可以天荒地老的愛戀。
玄姬明眸半垂,翕動的長睫掩去眼底的悔恨。?何要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原來要做到無動于衷有多麼不易!
「王上打算如何處置我父王?」
由獄吏口中,她得知父王即將被押解入京。
軒轅聿面色一沉,冷聲回道︰「你還是先擔心自己吧!」說罷,他心懷怨怒,轉身大步離去。
玄姬望著他漸行漸遠,終至消失在長廊另一端的孤絕身影,心頭不由得浮上一種往日不曾有過的惆悵與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