嗶——
冗長哨音尖銳的劃破天際,驅散山嵐曉霧,也嚇醒沉睡中的眾生。此起彼落的抱怨聲紛至沓來,揭開佟家充滿活力與戒律的一天。
「誰敢賴床誰就倒霉了!」佟將軍嘴含口哨,雙手扠腰威立在一樓客廳中央,朝樓上大喊。
「爸爸,三姊的鼻子又過敏了,好可憐。」嬌柔的佟姍君率先跑下樓,細聲細氣地同情道。
「多跑個半小時就會沒事。」魁梧的佟將軍板著臉,忽而左右瞄瞄,趁其它人還沒下樓前,彎腰拉拉小女兒的發辮。「姍君,今年上國中就要將這頭長發剪掉了,是不是?」
「嗯。」
「妳想要什麼禮物?」他小小聲地問,深怕人家看到他太有父愛的一面,損及威嚴。
「禮物?」佟雪海跌跌撞撞差點滾下樓,佟姍君趕緊上前扶住她。「不要金筆,那好重又不好寫。」她感激地朝小妹微笑,「電子辭典比較好。」
「嗯哼。」佟將軍有些不悅地清清咽喉。「還是計算機好。姍君就這麼丁點大,那種科技產品那麼重,會壓垮她的。」
「手提電腦才重。」佟雪海反駁。
「誰說我要買手提電腦,桌上型的比較不傷眼楮又實用。」造反了,這個不知死活的丫頭居然敢頂撞他。
「可是家里已經有三台,不用買了,要用的時候我再向姊姊們借就好。」佟姍君恬適地望向父姊。
「好好,勤儉持家。」這就是他教養出來的好女兒,佟將軍亂感動一把。
「反正澄空最近要再買一台,她嫌舊的這台配備不夠,機型太舊。干脆先給姍君好了。」
「好啊。」佟姍君溫順地點頭,一切隨意。
「她那台不是才買了一年?」佟將軍皺眉。這個女兒就教得有此些失敗了。個性最烈,又最會花錢;不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
「才不是。」佟雲海搖頭。「是一年又一個月零五天。」
「雪海——」佟將軍稍稍加重無可奈何的音量。
炳啾、哈啾、哈啾……
佟澄空掩著整盒面紙,無精打彩的邊打噴嚏邊下樓。「人家已經很難過了,你們還這麼吵。」烏雲密怖的,氣溫果然變涼了,好靈。難怪她鼻子癢得難受,真想把它割掉,一了百了。
炳——啾!
「又生病了,妳的身子實在虛弱得不象話。」反正買什麼東西送給小女兒,他自會定奪,沒必要跟丫頭們計較,倒是三丫頭不曉得在忙什麼,成天不見人影。
「三姊好可憐哦!」佟姍君倒了一杯茶給癱在沙發上像堆爛泥的佟澄空。
「謝謝,還是姍君最好。」佟澄空香她一下,感激不盡地接過茶。這就是她辛辛苦苦打拚了一個星期,換來的美麗星期天?睡眠不足,噪音干擾,宿疾復發,接下來還有什麼?既然這陣子過得萬般不如意,她實在不介意多幾項天災人禍來折騰。
佟雪海笑臉吟吟端來早點給妹妹。「我呢?」
「謝謝。」只有在全身不對勁的時候,才會覺得雪海像姊姊,然而——「妳臉頰伸在那里做什麼?」佟澄空放下盤子,奇怪的瞪著。
「我也要。」她比比臉。
我的天哪!佟澄空忿忿地轉開她的臉,連連打了十來個噴嚏。
「好了,集合。」佟將軍拿起哨子,用力一吹。
天,真刺耳。「老爸,生病的人最大,我不去。」看兩位姊妹自動自發就定位做起早操,佟澄空懶懶的窩著,動都不動。
「生妳的人最大,起來!」
「老媽!」佟澄空回頭大喊。
祝愛妮自廚房里探出頭。「怎麼了?」
「哈啾!」一盒面紙將用光,佟澄空擤著鼻水,眼冒血絲,病情不見好轉。「老爸強迫我去晨跑,他說生我的人最大,妳評評理。」
「去跑一跑對妳的身體比較好。」她同情地說。「如果真的撐不下去,就讓妳爸背妳回來。老頭,听見了沒有?不可以強迫澄空跑步。」祝愛妮警告完,頭縮了回去。
這對實行愛的教訓、鐵的紀律的夫妻,只有在這時候才會同仇敵愾。「你總不能要我帶著面紙盒跑吧!」明知道當她是叛徒在瞪的爸爸不會妥協,佟澄空仍試圖做垂死掙扎。
「基于妳剛剛打小報告的惡劣行為,今天的晨跑時間延長為一小時,走。」佟將軍率先跑了出去。
「要不要我們扶妳?」佟雲海和佟姍君分別位在她左右,可憐地扶她起身。
「有時候我真恨自己生不逢處。」佟澄空將面紙盒夾在腋下,由兩位姊妹攙起一塊跑。
籠罩在薄霧里的陽明山是慢跑者的天堂,這條青翠山路,她從小跑到大,哪棟別墅、透天厝住有哪些人,她幾乎可以一一列舉出。
這家是某立法委員的香窩,這棟住有退休老國代,這里是陳媽媽的家……沿路信步走去,佟澄空邊打噴嚏邊數,企圖移轉注意力,可惜不怎麼成功。
突然一陣頭暈目眩,她急喘氣站不住身,趕緊蹲下。
「三姊,妳沒事吧!」領先十多公尺的佟姍君不放心想回頭。
「不用來了,妳和二姊先走。雪海,別讓姍君落單了。」佟澄空隨手掬來山壁滲流的泉水撲臉,邊叮嚀夾在兩人中間的佟雪海。「妳可別像上次將姍君甩得遠遠的,回家被人家篤得一臉淚水,然後往我身後躲,害我這個無辜的受害者被老爸的軍棍打得雙臂淤青,結果妳哭得比誰都大聲。」這會兒想想,有雪海長伴身邊,她到底是怎麼活過來的?
「丫頭!」遠遠地,最前頭已不見縱影的佟將軍傳來一記雷吼。
「還不快去。」佟家四女里,為何獨獨她得到爛體質?天理何……哈——啾!
「好,我們在楊伯伯的花圃等妳。」佟雪海約定好,偕同小妹往前跑去。
噢,老天,何不讓她死掉干脆!佟澄空起身健行,一路上哈啾連連,直晃到一棟雅致的白色別墅前。
不知道是誰的,蓋好了三年,沒見到主人的面半次。
駐足在精巧不致流俗的鏤花鐵門前,佟澄空如往常般好奇地張望著,圍牆內那方清幽的天地總能耽住她的腳步,若不是今天哈啾連連,她還真想靜下心來好好欣賞。
炳啾、哈啾、哈啾……
腳軟地蹲,一張面紙按著一張抽不完,嚴重的過敏幾乎使佟澄空虛月兌。
「要不要進來休息一下?」話聲響起的同時,深宮內苑的鐵門徐徐開啟。
佟澄空頭皮發麻地抬起淚濕的眼,向上瞥一眼後急忙垂下。用力揉揉眸子,她再次抬眼,南宮隼依舊瀟灑自在地倚著鐵門,笑若春風。
見鬼啦!
不認識這個人,她不認識這個人……也許多念上幾次,她會真的忘記他這個人也說不定。佟澄空慌忙閉上眼,心里反反復覆念念有聲,小手邊在堆滿紙團的面紙盒內模索。
「沒有面紙了。」南宮隼好心提醒,同情她鼻紅眼也紅,小臉紅通通,哈啾聲不間斷。
陰魂不敬的家伙。「哼。」佟澄空起身欲返家。
她為何連問也不問看看他怎會在這里出現?
「不好奇嗎?」南宮隼懊惱地拉住她。
炳啾!佟澄空捂著鼻子,淚水頻流。
「放……放開啦!」好奇個鬼啦!自顧不暇了,哪有時間管他。
「感冒那麼嚴重還出來晃。」他不贊同地拉她往屋里走。
「誰說我感冒了,多事。」一把甩開他,她急急往回走。
佟澄空不再對他不理不睬了!
「為何不問我在這里做什麼?」南宮隼有些欣慰的跟在她身邊,覺得自己很傻,卻放不下她。
這種問題實在可笑至極。「關我屁事,路又不是我家的。」他那麼有錢,想在這里置產難道會有問題?當她是白痴一樣。佟澄空完全沒心思去揣測他這麼做的動機。
「妳就這麼討厭我?」南宮隼一咬牙抓住她的手肘,強迫她回轉。
幾次想平心靜氣好好和她談談,無奈她一看到他不是橫眉便是豎眼,害他來不及施展魅力,脾氣就上來。可能是沒經歷這種沖擊,每吵過一吹架,他對她的留戀便會加深幾分。幾乎每次被她嘔得怒火攻心時,他便發誓要疏遠她,另找芳草。哪知不知不覺中雙足陷入泥淖已過深,怎麼也拔不出來,
明知道她不想和他沾上關系,偏偏心有不甘,想挽回些什麼。如果他能有她萬分之一瀟灑就好了。該死的女人,害他自覺窩囊,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要我說幾次,你才會相信?」她氣惱地甩著手,隨風飄揚的頭發像著了火般舞動,迷煞南宮隼。
「即使我為了妳搬到這里來住,妳也不屑一顧?」臉色難看地指指後面,南宮隼一如以往無法再當彬彬有禮的男人。面對這種女人,任何修養再好的人都將露出人類的本性。
為了她?搬到這里!佟澄空微微一怔,神智不由得迷惘起來。
真搞不懂這個男人的性格。有時像個自尊自大的大男人,有時又安分的當他風度翩翩的大情人,再不然就像只耍著人玩的花狐狸,氣得人牙齒發顫。他最常在她面前表露的,正是現在所看到這副不甘心認栽的高傲臉孔,彷佛時時帶著控訴,那是青春期好盛逞猛的大男孩才會有的。
南宮隼這麼氣她,對他有何好處,莫名其妙。
「怎麼樣?」誰會像他一樣處心積慮接近她?自從那天送她回來無意中發現這棟房子準備出售後,他竟像個呆子要秘書不擇手段買下,然後在光速的時間內重新裝潢打理內外,于昨天搬入。
為什麼急著搬入?和昨天看到的那一幕有關嗎?這種器量不足的事,他懶得去想。
「不怎麼樣。」猛地撇開頭,佟澄空哈啾一聲。
這就是一切反常的癥結所在。她越拚命想拉開他倆的距離,他就越想接近她。沒有哪個女人能在上了他的床後,這般無情無義,當他是陌路人。就算佟澄空懷有目的接近他,她也應該感覺得到那個繾綣的夜晚他們共享的不單單只有性,即使是身經百戰的他也為那股激烈的旋律瘋狂,除非她是同性戀,否則她不可能沒感覺。
南宮隼目光灼灼地燃燒著佟澄空,她被那雙情感濃烈的眼眸迷惑,虛軟的身子突然被定住無法動彈。
「別過來哦!」佟澄空空泛地驚告道,沉重的腳步無論如何也提不起。這家伙為何用這種溫柔的眼神看她啊?
「休兵了如何?咱們試著和平共處。」依戀地俯,南宮隼摟著她將臉埋進她如雲的秀發中,濃烈有情地低訴。
「什麼?」這個公子,又在引誘人了。佟澄空眉毛倒豎,手握成拳。
「別動。」他收縮雙臂,臉頰懶懶地磨蹭著她的。「我們交往看看。」說不出「追她」這字眼,有一天他會,但那一天需要琢磨、堆積,撿現成的佟澄空應該給他時間。
「誰要和你交往啊!」佟澄空倒抽一口氣,月兌口而出。被人家知道了,豈不丟臉死。
身子明顯僵硬,南宮隼生氣地抬起頭,搖晃她,「妳這個不知好歹的……」
「喂!臭小子,敢對我女兒動手動腳,妳不想活了!」佟將軍在花圃久候不到三女兒,匆忙回返,卻見他的女兒被一名登徒子非禮,立時急急殺來。
被搖得頭暈目眩,佟澄空才想踹他幾腳,卻見老爸飛奔而來,老拳高揚。她慌忙推開南宮隼護在他身前,以防父親對南宮隼施以飽拳,一個不慎鬧出人命。
「老爸,不小心打死人家,咱們可賠不起哦。」她老爸可是跆拳道和劍道高手,甚至連拳擊也練,撇開這些不談,光憑他這種壯碩如熊的好體格,三個南宮隼來都不夠看。
南宮隼盯著她的後腦勺溫柔一笑,心緒全讓一抹莫名的情愫佔去,奇異地洋溢著幸福。佟澄空畢竟是有情。
佟將軍拉過胳臂往外彎的女兒,將她藏在身後,嚴厲打量起與自己一般高的南宮隼。
「老伯好,晚輩南宮隼。」南宮隼溫雅地伸出手。佟將軍威儀十足,身上有股令人不寒而顫的氣魄,不愧是久經沙場的老將。
「誰準你動我家三丫頭的?」佟將軍不失禮數,憤怒地握住他的手,暗暗使勁。
「人家是我們公司的老板啦!」佟澄空沒好氣地探出頭,發現他們變相的角力方式,「快放開他啦。」她驚呼一聲,速速挪出,費力的想扳開較勁的兩只手。南宮隼那麼瘦,萬一老爸用力過猛捏碎他的手骨,即使散盡佟家的每一分錢也賠不起。
「老板就可以對妳動手動腳啦!」有種的小子,力道幾乎全用上,他的眉頭竟然連皺也不皺一下。佟將軍慢慢地松開手,片刻,全然不屑的眼神稍稍修飾了些。手除了有些發麻外,南宮隼並沒有任何不適,他倒是想把握機會認識認識佟澄空的家
「我和澄空其實……」
「並不熟。」她生冷地接下話。
佟澄空很故意。「事實的真相是……」
「我們根本沒見過幾次面。」死南宮隼,竟然笑成那副德行。每次他想使壞時,眼楮瞇起的弧度往往配合嘴角翹高的角度,緩緩拉高,一副賤透了的嘴臉。
「是嗎?」肴他們斗嘴的模樣,哪像不熟。佟將軍狐疑極了。
「老板剛搬到山上,很巧合的搬到這附近想圖個清幽,又不適應稀薄的環境,所以缺氧而感到頭暈。我正好經過,只有借出肩膀讓他扶一下。」她拋給南宮隼一記警告的白眼,又連連啾了兩聲。
太多的巧遇,便是緣分。佟將軍的老臉生臭,絕不願他才二十三歲的女兒出閣,憶當年老大嫁人時,他可是難過了一個月,悲憤之心才慢慢平復。而那年老大還是二十五歲哪!再說御軍那孩子悶雖悶,至少比這個弱不禁風的小子好多了。
南宮隼不快地瞥瞪佟澄空。她這番說詞必定使佟將軍對他的第一印象大打折扣,或者以差勁待之。不明白為何佟將軍對他的看法會左右心情,但他就是介意。
「有空多運動。」果不其然,佟將軍犀利的眼中,明明白白抹上一股輕視。沒用的年輕人,他家女兒絕對不許嫁給這種文弱書生。「丫頭,走。」佟將軍拉走女兒,極不願意她感染到南宮隼的沒用似的,疾速的隔開兩方人馬的距離,沿途且見佟澄空捂著嘴偷偷的笑。
慶幸自己將佟家人的生活習性模個透徹,早穿了球鞋準備好。他不會因此打退堂鼓,事到如今,唯有用事實來證明他的清白。南宮隼輕松地尾隨而去,終于知道該怎麼拉近他和佟澄空的距離了。
有時候太過于君子,是會被人瞧不起的。佟澄空就是那種不能以禮貌對待的女孩子,最好連良心也根除。
※※※
「好了,今天到這里為止,滾回去吧!」
「這……我……」
慢慢挪近她,阿金實在不太喜歡她這個亂七八糟的和室狗窩。自「菊組」起,每位創作人都能擁有這麼一間狗窩,而且都很亂。據說處在垃圾一堆的地方,這些喜好自由的創作人才能感到無拘無束,靈感因而泉涌。
「你不要欲言又止好不好?」埋在紙堆里,佟澄空不勝其煩。想到南宮隼以幫助自家人為由,強行接下她手中的巧克力提案,心底便郁卒到極點。
賀英杰雖是這家食品公司的股東之一,但人家又不主事,真是雞婆。一定是南宮隼唆使賀英杰出面和她談的。
「我……」這個問題從上星期一,他去接澄空被大老板溫和的請回後,阿金便一直憋到現在。個中緣由,他是不太清楚啦!但大老板對澄空的感覺,與他對溫蝶蝶的一樣,已毋庸置疑。同樣是為情所苦,他能明白的看出大老板眼底的迷戀,只是驚訝讓大情人動心的對象竟是澄空。
南宮隼過去的豐富情史,最為澄空所詬病。如此南轅北轍的兩人,到底是怎麼湊在一起的?好奇死了。
「說嘛,妳到底什麼時候和大老板在一起的?」冒著生命危險,他還是問了。
佟澄空滑掉手中鉛筆,隨手抓起散落實木地板的廢紙朝他擲去。
「少給我鬼扯,胡亂臆測。」幸好辦公室的人已走光,不然她一定撕攔阿金的大嘴巴。
「你們這陣子成雙成對進進出出的,一起上班,一塊下班,還叫鬼扯?」誰教她脅迫他天天來報到,活該他目睹一切。
「那是他強迫我的。」她生氣地辯駁。
「妳有什麼弱點被他抓住嗎?」這倒稀奇,大老板不像是那種人。
佟澄空無言以對。她該如何說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瞎了眼楮挑錯人、上錯床。南宮隼竟無恥的威脅她,若不讓他順勢接載上下班,他就將他倆不可告人的私情告訴爸爸;那張信誓旦旦的堅毅臉龐有著不顧一切的執著,發狠的表情絕非虛言恫喝,一副吃定她的模樣。
難保他不會一時失常,真這麼做。這個男人的行為舉止從一開始便很難料個準,常是出人意表的。好比上床這件事,他不如性賽調查的開放自由,活像死纏爛打的痴情漢,哈,南宮隼這種人怎麼可熊和痴情掛上釣……
芳心激起一陣狂炙的怦動,佟澄空不由自主想起這些日子南宮隼舉手投足間有意無意流露出的一抹寵愛,越是激他,這種異樣的感覺越明顯,且日漸濃郁得讓人想逃。
南宮隼已在不知不覺中教了她很多東西,不管拍攝期間或後制的剪輯工作,她發現南宮隼幾乎都自己來,而且經常是借故讓她跟在身邊偷學。
他怎麼知道她想學這些東西的?
「人家對妳有情,難道妳看不出來?」阿金點點她秀挺的鼻頭。
「少胡扯。」佟澄空繃著臉俯臥在圖堆里,抽出一份提案丟給他。「明天去賀大哥那兒,順便替我拿給他過目指教一下。」
不應該如此,她的心怎麼也不該被那種用情不專的貴公子所惑。可是自從那天早晨南宮隼執遨地跑完全程,汗濕的臉龐綻著如沐春風的笑容,得意非凡地揪著她瞧時,她的心確實跳得很厲害。
南宮隼真是個莫名其妙的人,她搞不懂他。
「妳呢,廣告不是已經拍完了?」遇上感情這檔子事,任誰都灑月兌不來,率性如澄空不也一樣,還說他呢!
「沒看我手邊一大堆工作,等著完成。」她沒好氣地曲起膝蓋,一頭又鑽進工作里。
「大老板已經著手準備開拍下一支CF。」他話中有話地頓了下,在她殺氣騰騰的小臉抬起時,識相的不敢打迷糊仗,挑明地問︰「到時候妳該不會又要我當司機了吧!」
「放心,本人已經去訂車,明天取車,不勞你費心。」他以為她就喜歡天天和南宮隼上下班嗎?「倒是你,期限快到了,要有心理準備。」听說溫蝶蝶在「蘭組」不甚如意,被一些人排擠,不曉得傳言是真的還是假的,不過她最近很少去「群魔亂舞」倒是真的。連這種廣告人最愛聚在一起閑磕牙的咖啡廳都可以听到溫蝶蝶不好過的消息,難道……
「不要逼我。」阿金走到門邊,無力極了。
「真孬耶。」佟澄空大扮鬼臉嘔他。
「佟澄空!」
「怎樣!」大聲就怕他啊!
「十點鐘了,精神還這麼好?」南宮隼施施然介入他倆之間,冷淡而有禮的朝阿金點點頭。
「時間不早了,再見。」阿金如同每一次撞著大老板一般,以夾著尾巴的方式落荒而逃。
智障的家伙!每次南宮隼一出場,他就是這副差點沒屁滾尿流的樣子開溜。
「你們的感情很不錯。」南宮隼月兌下鞋子,微帶妒意地坐到佟澄空身邊。
「普普通通,不就是那樣。」這人很奇怪,既然認定阿金是她親密的男友,就滾到邊邊涼快去,別來湊熱鬧嘛!何必每次都一副吃味的樣子,又自虐似的天天來受罪。
南宮隼抬起一張涂滿粉彩的稿紙,若有所思地觀察她。
她從來不解釋與阿金的關系有多密切,但肯定不如他想象的好,不然阿金怎麼可能任自己喜歡的女人與別人同進同出十來日。他很想弄清楚阿金在佟澄空的心底分量如何,又不想讓她以為自己很在意,免得以後被瞧不起,畢竟他現在還不是她的什麼人。
「他不在意我們的事嗎?」他漫不經心地試探道。
「我們又沒什麼事好讓他在意的。」她閑閑地輕哼。
「誰說沒有。」南宮隼怒道。算了,反正在她面前不動怒簡直是奇跡,無論怎麼控制都屬枉然。
「你若敢說出來,我就宰了你。」意會出言下之意,她不禁面紅耳赤地威脅著。
至少她不是全然無動于衷。不若往常般與她一陣唇槍舌劍,南宮隼親昵的搔搔她額前微亂的劉海,欣喜地發現她不管是不是被強迫,都已經習慣這種觸踫。從起初疾言厲色的拍開他的手,進展到現在僅是怒目相視,十來天的試驗成果他覺得很滿意。
「今天休兵。」心情大好,他眉開眼笑地眨眨眼。
佟澄空怔忡了下,不知如何應付這種情況。他為何不發怒?這樣她比較知道該怎麼應對。討厭,南宮隼似乎漸漸掌握她怒不過三分鐘的個性了。
「我今天要忙到很晚,你先回去。」直勾勾端詳他半晌,她企圖找出他令人反感的地方,卻一無所獲,只因現在心情平靜無波瀾,看什麼都順眼。
罷開始只是為了試探她的底限,沒想到竟對踫觸她產生了留戀,變成一種習慣,簡直就像上了癮無法自拔。理好劉海,南宮隼順勢滑下耳畔,輕撩她頰邊的一絲酒紅色發絲。
「多晚?」要完全馴伏她很難,澄空的忍耐有一定的限度,他不想逼急她。
「很晚很晚。」懶懶調回眼神,她淡漠地說。
亂模一遍,實在懶得再斥責這個牛皮糖了。這人每天不模模她的臉、踫踫她的發,好象活不下去一樣。隨他去,反正模模而已又不會少掉幾斤肉,諒他也不敢得寸進尺。
「多晚多晚?」對她這種沒耐性的人,耐心是唯一行得通的辦法。
佟澄空有些動氣。「非常非常非常的晚。」他怎麼老是這樣?
南宮隼好笑的揚起眉,「那麼多非常,到底是多晚呢?」
「你這人很欠扁耶!」佟澄空用力擲筆。
「多謝贊美。」他無所謂的一聳肩,皮皮的亮出白牙。
「本小姐不回去行了吧!」那天她就是被他這種軟不軟、硬不硬的態度給吃死的。
「當然好。我睡我的,妳做妳的,千萬別被我影響。」南宮隼說著,當真就要動手清出一方天地容納自己碩健的身軀。
佟澄空慍怒地抓住他的手,阻止他亂動她的東西。
「這個通鋪是用來方便我工作,不是給你休息用的。你是存心還是故意,在這里睡覺不等于告訴全世界我們之間有著什麼了?」明天早上起來,她就會發現全世界的花邊新聞、八卦雜志記者全都聚集到這兒來,然後她辛辛苦苦半威脅半利誘阿金沉默是金的苦心,便毀于一旦。
這陣子她的人生還不夠悲慘嗎?
「我們之間是有過什麼。」南宮隼收拾起笑臉,死板板沉著聲。她為何老是不肯面對現實,和他在一起很羞愧嗎?
再扯下去,明天馬頭看到她的提案沒一件有進展,鐵定精神失常。「新大樓頂樓不是你的房間嗎?累了你不會去那里睡。」
「那里太冷清,除非妳陪我。」他困盹的打呵欠,扭轉酸疼的頸背。
心火頓起,佟澄空很節制地捺下火氣,淡淡的建議道︰「嫌冷清不會找個女人陪你,何必硬賴在這里惹人嫌?」
南宮隼的臉風雲變色,直不敢相信在他為她舍棄那麼多以後,她竟然說這種話氣他。
「妳當真?」干嘛不早在有掐死她的念頭萌生時就做,以免活生生被氣死。
「當然。」佟澄空奇怪地瞟他,漫不經心的思緒有泰半神游太虛去。
如果他再待在這里讓她看扁,就該死了。南宮隼低咒一聲,彎身套上鞋子,急沖而去。
佟澄空被那陣旋風刮得極為困愕,她緩緩抬頭,盯看門口良久,腦子混亂迷茫。
這就是南宮隼令人費解的地方。他似乎以行動在證明什麼,卻不說明也不表態,情願天天尾隨在老爸後面晨跑,天天固定提早送她上班,晚上等到公司的人幾乎全走光了,才接她回去。
再怎麼遲鈍的人也知道他不可能只是單純的順路。問題是,他干嘛將那種心思放在她身上,明明每次都被她嘔得快吐血,不是嗎?
她是工作至上,有拚勁、有理想、有抱負的時代新女性。說真的,雖然不是很需要男人,但偶爾嘔嘔南宮隼真有舒解壓力之效。好吧!如果受氣包等會兒真扯下臉在樓下等地,那麼往後就對人家好一點吧!
那只豬的過去雖然不怎麼名譽,但……佟澄空不知不覺溫柔淺笑,絲絲泛甜的心坎正為某種因素燃燒、沸騰。
突來的鈴聲不小心驚碎她的綺思,佟澄空心頭發悶,遲疑地尋找聲音來源,斗室翻找過一遍,終于喘吁吁在桌上找著發聲體。
「喂……」佟澄空抱著電話重新坐下,卻定不了狂跳的心。「姊夫啊!什麼時候來的……飯店……嗯……家里又不是沒房間……什麼?害喜!又有了……」她難掩喜悅地驚呼一聲。「……你在樓下?怎麼不早說……等等,我馬上下去。」
大姊難得上台北,很了不起,又懷孕了。佟澄空拋下一屋子工作,喜孜孜沖下樓。
※※※
幻燈片隨著控制鈕一片片替換,豪華闃謐的客廳七彩交雜,絢麗非凡。南宮隼痴望著螢幕上的佳人發愣,順便調勻教怒意打亂的氣息,直到門鈴響起。
「大姊。」南宮隼打開門,笑著將門口的人摟進屋里。「怎麼來這里了,不是昨天才一起吃中飯嗎?」她該不會是特地到公司抓他回去的吧!
「阿隼。」南宮鳶抽泣一聲,撲進弟弟懷里失聲痛哭。
「大姊,別哭,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南宮隼冷靜地摟她坐往沙發上,拿起遙控器將柔光燈打開。
「我要和英杰解除婚約。」訂婚兩年來,她一直在等他開口,一直在等,沒想到等到最後竟然是心碎。
「為什麼?」南宮隼拿下她的眼鏡,抽來面紙溫柔地替她拭淚,打趣道︰「是不是姊夫對妳太好了?」
「大姊求你別問……」她傷心的搶過面紙哽咽失聲,淚潮頻泛濫。
「好,不問。」替她砌好一壺她最愛喝的果粒茶後,南宮隼靜靜地看他的片子,不再干擾她。
「你真的不問啦?」南宮鳶等了片刻,見弟弟徑自看他的幻燈片,感到十分委屈。
「等大姊想說的時候我再問。」他好笑的摟她入懷,抹去她的淚水,確定她現在想說了。「姊夫如何冒犯我們家美麗的大姊的?」佟澄空一定還在公司,等下再過去抓她回家,管不得她的恥笑了,誰讓他被她克死,怎麼都放不下心!
「他變心了。」如果不是親眼看見,她怎麼也不肯相信。
「怎麼可能,姊夫的一顆心都給妳了。」大姊好幾年沒哭過,她一直是掘強堅毅的人,不像佟澄空說哭就哭。「為什麼不肯安心嫁過去?婚後妳仍然可以輔助我,姊夫獨守空閨挺寂寞的。」
所以他受不了,已經另結新歡。南宮鳶掩面啜泣。為什麼這種事會發生在她身上?
情何以堪啊!全世界的人都以為是她放不下事業,連她最疼愛的弟弟也不了解她的心事,不明白她對英杰的心勝過一切。
南宮鳶哀怨的日光突然被正前方那張燦爛年輕的悄臉吸引,「阿隼,把幻燈片關掉。」她輕咬抖顫的下唇,聲音異常尖銳。
南宮隼奇怪她口氣里的不穩和怨懟。「大姊不喜歡佟澄空?」這可不行,他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追她回家當老婆。
「她就是你最近跟得很緊的女孩?」南宮鳶一時錯愕,亦無法忍受。「我是不是曾經見過她?」
「她就是那天早上自我們家氣沖沖摔門而去的那名性格女郎。」這事大姊遲早會知道,既然做定一家人,便沒隱瞞的必要了。「我喜歡她,事情發展如果順利的話,我希望能娶她回家。」
淚痕斑斑的臉孔疾遽發白。「不準,我不準。」他一定是在開玩笑,阿隼不可能對一名野丫頭動心、動情,為了接近她大費周章,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隨便一找,美上佟澄空何止十倍啊!
「假如說喜歡她說服力彷佛不夠,不如說我為她瘋狂。」南宮隼粲然一笑,玩笑的表情下全是真心真意的剖白。
是的,他和佟澄空的關系有些本末倒置了,但那無損于他對她的感覺。除了愛情,他實在找不到其它字眼來形容他如此委曲求全包容佟澄空所為何來。
連阿隼也……「如果我反對呢?」南宮鳶的語氣根本不像在詢問,而是直接下了判定。
「總有個理由吧!為什麼?」他笑笑反問,冷靜自持的態度有著前所未見的堅持。大姊知道佟澄空與他的關系匪淺後,基于保護他的立場,自然而然會對她起反感,此乃人之常情,他並不覺得奇怪。「她一點也不為我痴狂,或被我隨便一個笑容便勾走了三魂七塊,大姊放心。」
「你還當我是你姊姊,就不準跟佟澄空來往。」南宮鳶拿起玳瑁眼鏡戴上,決裂地說。「別怨我這麼做,阿隼。大姊是為了你好。」止不住的傷心之淚再度滾落,南宮鳶掩著臉,輕泣而去。
大姊對澄空不只是不喜歡而已,猶帶著一股強烈的敵意,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