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了下餐廳門日的牌子,難得西裝筆挺的阿野雙手閑插在口袋,一身帥勁的深藍色西裝,搭以黃綠色立領襯衫,活力充沛的快步跳上三樓,拐向左側尾端一間幽靜的大包廳。
沒人
走到特地為他保留的圓桌,他長腿一跨,才坐下來,剛才在餐廳門口賊頭賊眼瞄他那七個雅痞裝扮的年輕小伙子,不但尾隨了進來,還分據圓桌兩側,圍著他坐下。分明是沖著他來。
七個人石化般僵等了一陣子,見阿野半垂眼睫,動手將桌上原封不動的菜肴一一拆封後,逕自唏哩呼嚕吃起午餐,絲毫沒有主動打招呼的意思。七個人憤怒的圍著商討了一會,決定推派出最魁梧、不會被他強人一等的氣勢比下去的代表發言。
「請問,您是莫先生嗎?」
「叫我莫野或阿野就好,不要您來您去。」阿野把月兌下的西裝外套掛在椅背,繼續吃他的鮑魚冷盤。
上回就是這家伙不讓他們約欣表姊出來喝酒,還羞辱他們一頓!
羞忿不平的眼色一個交遞過一個,最後七雙大小不一的眼楮一齊瞪兒那埋頭大快朵頤的男人。
什麼玩意兒!只不過是一個玩車的,還名不見經傅,根本是不務正業,哪里配得上他們才貌雙全的欣表姊?!
面皮最光滑的一個,使眼色讓一班騷動的表兄弟稍安匆躁。
「幸曾了。欣表姊送姨婆去搭機,大表姊要我們在這里招呼你。我們先自我介紹——
從阿野左手邊開始輪流自我介紹起,全部是他女朋友的不良表弟,從大表弟到
小表弟,共七個,都是家世背景不差的紈彴坑弟。還在就學的,不是準備留學,就是滿腦子創業夢;學成歸國的則是天天夢見已經干掉楊致遠的科技新貴。
每個雄心壯志的高亢聲音或多或少都流露出高他一等的驕傲氣焰,年紀最大那個只小他一歲。
見阿野捧著碗,听完一個了無誠意的「哦」一聲,一直「哦」到七聲滿,就沒聲音了,久候不到他報以同樣介紹的青年才俊們又焦躁的騷動起來。
「你呢,莫先生?」
「我只是個玩車的,沒什麼好介紹。」阿野懶得和他們虛與委蛇,舀了碗精炖佛跳牆,喝得呼嚕有聲。
一票人見他粗俗無禮到極點,開始大談一些自然保育、生態浩劫,人類為了私欲逼絕生物等嚴肅課題近半個小時後,青年才俊們才像猛然想起包廳內還有阿野這號人物,不懷好意的轉向幾乎不開口的阿野。
「莫先生,抱歉,我們冷落你了。」話里的惡意和優越感明顯地張揚。
「這樣最好,你們繼續。」阿野一派粗野地吃他的菜、喝著他的湯,沒半點不自在,一心只想在消化不良前,快點填飽肚皮。
這家伙真是徹底的粗魯、沒教養!長得俊有什麼用,除了這張臭皮囊,其它就乏善可陳了,表姊看上他哪一點?!表姊值得更好的男人!
「莫先生,看你一表人才、儀表堂堂,也是錚錚的漢子。男子漢大丈夫應該著眼大處、胸懷千里,時時懷著仁民愛物的襟懷,開闊視野啊。」年紀最小卻最八股老成的年輕人,為了表姊的未來幸福著想,終於開口殷殷規勤。
阿野一口湯差點噴出來。吃飯能吃出一堆人生大道理,唯有這些足不出戶,成天坐在冷氣房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們辦得到。
飼料雞的思考模式,真的不是他這種放山雞能夠體會。話不投機半句多,快點吃飽好辦事。
「是我們失禮了,你似乎對這類議題不太感興趣,深奧的話題就這麼枯燥無
味。沒關系,我們玩的車雖然和你不同,但可以配合你,不如你先介紹各地的賽道有何不同吧?」一票人不願輕易饒過他,褒中帶眨的意味漸濃,傲慢的語氣漸失了表面客套。
「只要是車子都可以跑。」完全將他們的敵意听入耳中,阿野懶得廢話,菜照夾、湯照舀。
「你——」一手按住起身的人,另一人接口。
「請教一下,飆車和賽車有何分別?」純尋釁意味地盯望阿野。
問這種白疑問題,他不會覺得丟臉、不想活嗎?阿野匪夷所思地斜睨他們一眼。
「有常識的人都知道,是車速不同。」他嗤笑了聲,搖頭。
被當成低能兒的人忍無可忍地拍桌而起,抖顫的拳頭才握起,身邊就有人開始嘶嘶地低聲提醒道︰「文明點,這是大表姊的地方,我們不想被連坐處分」
阿野剝著龍蝦,斜眼溜了溜兩側聞大表姊之名膽喪色變的人,暗暗估計得幾拳才能在女朋友回來前,撂倒這群不知民間疾苦、女友難交的嬌生貴公子。
要不是昨天又和被他們死纏著不放的表姊吵架,他連鳥都不會鳥他們一眼。
這些死小子行為欠調整很久了,動不動就拖那女人去喝酒、混舞廳,當她是什麼?她現在是有男朋友的人,哪能動不動就讓他們拖出去藉失戀的名義,塞一堆有的沒的、和他們一樣中看不中用的男人給她
想到昨天送她回去那個開賓士跑車的色胚子企圖強吻她,他就一肚子氣。媽
的,他今天要是沒有撂倒這堆亂源,教會他們別再打那女人的鬼主意,他就認烏龜王八勁當老子!
「莫先生——」
「算了!」耐性最欠缺的小伙子猛跳起身,將譏嘲的嘴臉直酸到阿野入定老僧般的面容前。「別為難人家玩車的單純腦袋,整天和硬梆梆的零件機械為伍,你能期望什麼?人家發達的是四肢啊!」
面前那兩管灼熱的鼻息拂得阿野虎眸黯沉,微垂的睫毛冷不防一揚,蠻戾地瞅得那張沒見過壞人長什麼樣的清秀面容死白,急遽縮回。
「發達四肢是比只發達嘴巴、光說不練好。」阿野眼中閃現一簇幽光,上唇含著碗緣,點頭同意道。
在場的男士一愣,沒想到他竟敢明目張膽吐槽他們,當即拉不下臉地吼著︰
「我們怎麼光說不練了?!基於保育立場,這些國家準備立法將過去盜獵象牙、濫殺大象的行為合法他,難道不該被譴責?」
「無聊,你們是基於哪一國的保育立場?」填飽肚皮後,阿野神色淡漠的拿起紙巾粗魯地抹嘴。
他冷血的語氣終於引發群情激憤,所有人拍桌而起。「這是世界通識,是只要文明人都不允許的野蠻行為。為籌措財源,居然要獵殺大象出售象牙,難道不是令人發指的屠殺行為?」這痞子超級沒水準!
「我只覺得是屁話一堆。」總不能他先動手吧?萬一這些沒品的毛頭小子向那女人告狀,他就慘了。
今天是那女人的表親聯誼會,那女人照例又沒告訴他,是他剛剛打手機約她吃飯,听到這些死小子猖狂的笑聲才知道。
所以就算是她的表親聯誼會、就算他們餐敘時間已經到尾聲,他也顧不了那麼多,惱火得硬要來。從今以後,他要主動介入她的生活圈,不再只在她容許的範圍內走來走去,跟瘋子一樣。
一堆文明世界呵護出來的玉面書生互相按捺著,忍下蠻干一場的沖動,溫文有禮地咬牙繃聲道︰「說啊,什麼叫屁話?」
「屁話大概就是,你們這些不是身受其害的人,活得太幸福,所以能夠輕松的坐在這里只出一張嘴。」一對七,怎麼看都是以多欺少,的死小子們理虧,嘿嘿。
「你說什麼屁話?!」七個人沖月兌文明的枷鎖,團團圍向他,惡勢力在阿野周身火速蔓延、擴散。
阿野保持一派君子風度,不與他們一般見識,表情容忍的拍開揪住他領間那只怪爪,起身準備離席。
「把話說清楚才可以走!」
「人道關懷就是屁話,這樣清楚了嗎?」阿野冷笑著雙手插進褲袋,一腳踹開擋路的小伙子,偏頭閃過一拳,並迅雷般回敬一記猛拳,撂倒一個。
「他媽的!」
「拿人道關懷破壞生態平衡就是屁話,懂嗎?」矮身閃過一踢,長腳前一掃、後一踹,又解決一個。
「跑到這里來撒——」悶哼一聲,拳頭停在半空中,月復部倏然中拳的人抱著肚子向後軟倒上哼哼哎哎個不歇。
其他血氣方剛的小伙子喊紅了眼,一個接一個撲上去。
嬌生慣養的飼料雞終究不敵放山雞,不管幾只都不敵,腳程永遠追不上擅打野食的野腳雞。鮮有實戰經驗的七個人亂成一團,拳頭亂飛、長腳亂踹,一個失手還會不小心踹到自己人,卻始終打不到那個以逸待勞的人。
阿野冷靜應戰,輕松的閃來躲去,雙手插回口袋不再輕易出手,像在等待什
麼。對方被逼得陣腳大亂,開始虛張聲勢地狂吼狂叫。
幽沉的眼光一晃,阿野令人猝不及防的忽然出拳如雨,左鉤、右鉤,規律揮出的鐵拳既快又準,卻不規律地出拳向各個方位,不到十分鐘,他一股作氣撂倒了喉嚨吼到發炎的七人。
於是東倒西歪的包廳內,哀鴻遍野。
不慎中了三拳的阿野臉上掛了彩,左額骨處腫了一塊,神色鷙猛地伸手抹去嘴角的血絲。
「不賣象牙籌錢,你們要幫忙養那些因人為不當干預導致數量激增,危害到當地人生存的龐大象群啊?還是變賣家產,用你們高貴的人道情懷傾家蕩產贊助他們?不屠象,屠人就比較文明嗎?」他伸舌舌忝去嘴角的血絲,粗喘的氣息漸漸勻和了。「以生活在富裕環境下訂出的高標準,去要求三餐不繼的貧窮國家遵守你們無聊的游戲規則,這就是天大的屁話。各位慢慢哎,我出去發達四肢,不必起來送了。」
語畢,阿野伸展四肢,抓起外套懶懶走了出去,甩下一干臉色青紫交加的文明男士。
如果今天心情很好,他不會動手,廢話也不會那麼多,偏偏他今天心情爛透
了!管他人道怎樣?生態會不會因為雞婆的人太多而滅絕,那干他屁事!反正生態滅絕前,人類一定會因為各種狗屁倒灶的事自相殘殺而先滅種。自己都管不好,管到其他物種去,吃飽太閑,有病!
站在另一扇門觀戰許久的女人走了進來,伸手擰住其中一個不甘心起身想追去的男人耳朵,溫和的笑聲隱有綿柔的陰冷之氣。
「怎麼,拳頭挨得不夠多呀?覺得挨得不夠,老娘現在很閑,奉陪到底。」
「大表姊?!」
回頭一看是親族中最具身分地位,對表兄弟從來不假辭色、特別關照的趙心
琦,耳朵被擰疼的男人與地上幾個表兄弟臉色登時刷白變灰,像闖下禍事的小孩各自乖乖地收拾起殘局。
「要不要老娘告訴你們幾個不成材的跌股家伙,什麼叫屁話?」趙心琦親切地問道。
一時間,所有大驚失色的人皆饑腸轤轤,跳坐下來猛夾菜、勤舀湯。席間上高談闊論聲不見,只留碗筷踫撞聲。
扁得好,大快人心這小子和當年一樣性格,小欣的眼光不賴、不賴
趙心琦笑呼呼地掩嘴踱出。
「叫你不要亂踫,你听不懂國語啊!」
「臭小子!耙對老娘大呼小叫!老娘三十八歲,報上你的歲數來!」
「三十八歲了不起啊!我二十六歲,怎樣!」
花欣疲憊的揉撫額角,和其他兩位表姊自動退居客廳的一角泡茶。
她猛灌老人茶提振精神,邊無能為力的靜候那兩個同屬大炮型的男女火力催發完。他們用相當於火箭發射升空的高分貝互吼!已經十幾分鐘,炮聲隆隆地轟得她漸感耳鳴、頭昏。
為了後天水笙要去日本洽公,她們忙著營運企畫書和各項成本提列,腦力激湯了一個月,幾乎天天失眠,而現在這兩個人的行為對雙眼起紅霧的她簡直是酷刑。
「小欣,你看看,我被這混蛋死小子氣死了你看,交個年紀小的,就是難溝通。同輩男生的心智年齡已經小同輩女生三歲,你現在交個小你兩歲的,不等於心智年齡小你六歲。六歲相當於一個國小學程的差距。」趙心琦尋求表妹的認同。
「表姊」她何必故意挑他的痛處踩嘛,他們昨晚吵架到今天還有點不太愉快,她等下還要安撫他的情緒呢,表姊惟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實在
花欣無力的哀吟被火氣更旺的男朋友吼斷。
「姓趙的女人,你有完沒完!兩歲就兩歲,膨脹三倍你會比較爽嗎?還生理心理,這種事有什麼好做文章?你無聊!」
「死小子,敢罵老娘無聊!你不想想當年是誰救回你這條賤命的,醫好你的過敏癥的!」趙心琦嘴巴大剌剌罵著,著火的眼神卻閃爍欣賞的光芒。
罷剛這小子過馬路時,明知全身會發癢,還是背著她行動不便的老媽媽過來
了,完全自動自發念及老媽媽疼這丫頭入骨,對小子印象也很好,她做做公德,助他一把,把所有橫亙在他和小丫頭間的問題一次逼絕了,以後就不會再有干擾。
「哪有醫好?!」警覺的與對方保持一定距離,阿野眼尖瞄到牆角的球棒,探手一抓、一抵,立刻將那只從進門就嘰哩呱啦猛挑他毛病的老母雞,牢牢抵在一臂遠。」你那種醫法,要不是我太堅強,早被你醫死了。有沒有搞錯,到底是誰幫誰啊?你不要再靠近我!敬你長我三十六歲,我懶得鳥你」
「停、停、停!死小子,你不只心理有障礙,還有數字障礙啊!三十八減二十六,不過才十二歲,哪來的三十六?你給老娘說清楚!」即將跨入中年已經烏雲密布,這小子不僅讓她跳過中年,還直接老到古來稀之齡,哪個女人能忍受這種天大的屈辱?!
「你得了選擇性失憶癥啊,不會失憶得太離譜嗎?你忘了乘上兩分鐘前自己說的三倍心智歲數了。」阿野沒好氣的反將她一軍。
「你你天兵轉世啊!」
「我還天將咧。」擱好球棒,他怏怏不樂地抓起西裝外套。
花欣和其他兩位負責旁觀的表姊笑岔了氣。
「年紀小的男生就是這麼幼椎,不可理喻,說一句回一句,不夠穩重成熟。」趙心琦嘴上罵著,瞳底的笑意卻隱藏不住,喘著氣跌坐在表妹身側。
「年紀大的女人也有自以為是的盲點,照你的邏輯推算,啞巴最穩重。」阿野搞不懂這女人怎麼回事,她的態度明明和她那些嬌生慣養的表弟惡意的挑釁不一樣。「年紀大就了不起?還不是一顆腦袋一顆心?」
「求求你饒了我」
花欣捂住表姊蠕動的嘴,代男友討饒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心情爛到不能再爛的阿野拉起。「你明天要上班,該走了。」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這麼不受歡迎,她的親戚不喜歡他,讓他很介意。
趙氏三妹心滿意足的恭立玄關送客。
出門前,眼光極挑的三姊妹偷偷對表妹豎起拇指,花欣一點也不開心,因為她這口子氣炸了,安撫捉狂的老虎是很累人的事,尤其她現在又沒什麼氣力。
難得氣頭上的他還會顧及她面子,和表姊們禮貌性頷首道別,雖然一張臉臭得跟什麼一樣。
好涼初夏的夜晚,居然出現初春的料峭。
深藍色西裝外套適時披在花欣瑟縮的肩頭,她揚眸,窩心地瞅住一臉不悅的阿野。
「不要介意,其實表姊很喜歡你。」她笑著將手探進他肘彎,膩近他,柔聲撫慰他怒怨不平的心。
「她那種表現方式叫喜歡哦?不喜歡是不是就直接拿刀砍了?」阿野繃硬的面容終於柔化。
「你生氣啦?」花欣輕笑出聲。兩人有默契的放慢腳步,在涼夏的靜夜悠然散著步。
「有一點。」
「剛剛忘了向表姊拿ok繃。」花欣抬手溫柔地踫了踫他烏青的顴骨和嘴巴。
「不用了,我沒那麼嬌貴。告訴你,其實我是故意激他們來打我的。」經過下午和晚上兩場激烈的對壘,阿野臉色悒郁,沒心力也不想隱瞞了。
「表姊有告訴我了。是他們自己討打的,怪不得你。」一定是為了昨晚她被硬拖出去相親,差點慘遭強吻的事。他昨天已經把人家當沙包練拳了,今天居然
「沒辦法,我火大,誰教我是小你兩歲的幼稚男生。」阿野終於忍不住地沖口而出後,別開臉望著人車幾稀的馬路,不讓她看見他臉上憋了一下午的烏龍氣。
他的在意全是外人逼出來的,他也不想這樣
「大兩歲有大兩歲的自以為是嘛。」花欣討好的搖搖他僵緊的臂彎,柔聲戲謔道。用這種方式報復她,那家子也夠絕了。
「小兩歲有小兩歲的優點。」她不在意的逗弄音調,徹底軟化了他怒僵的臉部線條,他再三賭氣地堅持。
「本來就是啊。其實幼稚就是單純直接的意思,不夠成熟穩重表示還有人性,
表姊是故意氣我,才會刻意挑敏感的字眼嘔你。」花欣發揮公關的硬拗長才,配合柔和的嗓音安撫他。
「為什麼要氣你?」一向做線性思考,不愛拐彎抹角的阿野直接抓重點問。
「我忘了。」慘了,他最近很介意這檔子事。
「忘了她們為什麼要氣你?」她罕見的膽怯神色,勾出他滿心的狐疑。
阿野乾脆停下腳步,拉轉她面對自己,等她回答。
「我忘了告訴她們我們在交往的事。」花欣怯怯一嘆,硬著頭皮望向果然怒容滿面的他。這才是表姊要她面對的——他因為她的疏心而爆發的憤怒。
阿野簡直不敢相信他在她心中的地位竟這般無足輕重。
氣呼呼地甩開她的手,他轉身就走,步伐又大又直又快,幾個跨步就把一臉歉疚的她遠遠甩在後頭。
「你把我當什麼了?!」他忍不住回頭對她咆哮。
花欣維持緩慢的步調踱著,傷腦筋地思索該怎麼作答,才能一舉冰鎮他的怒
氣。
「我就這麼見不得人?」憤怒的人越走,腳步越僵。他高高興興把她介紹給他那票兄弟,結果她呢?
她的獨立自主已經讓他很不安,她不要他介入她的生活圈,他也忍耐照辦,結果現在他得到什麼?她一句該死的「忘了」!
「我最近太忙,沒時間和表姊們吃飯,不是故意的」她一向沒有主動告知的習慣,除非別人問,別人要求啊。他有沒有在她心底,這點最重要不是嗎?
「你是忘了還有我這個男朋友的存在,還是你從來沒把我放在心底?」這四個月他到底算什麼?!
「阿野,別這樣。」
花欣歉疚得想靠近他,被傷了心的人像刺蝟一樣憤怒的退得更遠。
「原來你也和你那票表親一樣俗不可耐嗎?重物質、重外在,把別人鄙夷地踩在腳底下,所以你從來不會想要介紹我給你的朋友!」交往以來,所有的不滿與恐慌,被今天的刺激一再催發,加上她這最致命的一擊,阿野捉狂了。
被人平白冤枉,花欣一點也不好受,下意識焦急的為自己辯護︰「想認識她
們,你可以像今天一樣告訴我啊,我沒有強迫別人接受的習慣。」
「一定要我告訴你,你才會知道嗎?」阿野感到不可思議,心更寒了。「你們這些人思想拐來拐去,有的沒的顧忌一大堆,該注意的不注意,白疑、自私的思想一大堆,都要別人配合你們?我要配合到哪一種程度,你才會高興?!你不回家我不能問,我太關心,你覺得是多余,你根本就不讓我靠你太近,現在我還必須忍受被你不時的遺忘嗎?!我不介意單方面付出,我他媽的介意你不只不領情,還一點也不用心!這樣交往下去,有什麼意思?!」
「好!是我不對!對不起!」失眠熬去了花欣的耐性,她更受不了他咄咄逼人的態度。「我忘了,是因為我獨來獨住二十八年,也以為這輩子會永遠這樣下去,我已經準備好獨身了」
「你的意思是我對不起你?破壞你單身的計畫?!」為自己不值的阿野勃然大怒,惡狠狠的眼神猛然刺向她。原來這半年只有他一個人白疑到極點的一頭栽進戀愛的狂熱里,她根本不想和他交住。
「不是,我已經在調適了,只是還需要時間」他受傷的神情讓花欣心亂如麻地替自己編織藉口。
「你廢話夠了沒?!少拿應付三歲小孩子的場面話敷衍我!自己好好想一想,你真的有盡心在調適心態嗎?四個月,不是三天!你到底有沒有認真看待我們的關系?你在意過我的感覺嗎?你覺得我讓你丟臉可以明講,我們分手啊!何必浪費彼此的時問,搞得大家這麼痛苦!」
決裂的話一出,傷害已深,兩人更難回頭了。
花欣不僅身體累,精神也累,更不想在路邊吵架給別人當笑話看。她倔強地閉起抖顫的唇,防備的眼神滿是不被了解的痛苦。
「很遺憾你對我信心不足,很抱歉我害你自覺不如人,受委屈了。我們的個
性、思想差太多,暫時分開一陣子,彼此冷靜想想也好。」她不想鬧得這麼僵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她不懂
「試都沒試就放棄,這就是你的決定?你一直在等我主動提分手,好讓你解
月兌,對吧?」阿野被傷透心,滾沸的心急遽凍結,激烈的咆哮聲驟然變冷,寒著
臉,僵立在遠處冰冰冷冷地望著她。「逃走比較容易,是嗎?連吵架的時候你都不肯放真心,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一回事?!」
沒有就不會和他交往了,為何他不懂?花欣緊繃著固執的臉,深吸一口氣,快步越過他。
阿野定定不動地任她擦身而去,瞄也不瞄她一眼,他心灰意懶的眸子在兩人交會的瞬問,死寂地投注向幽暗沒有盡頭的路尾,臉色陰郁而森寒。
「我們才交往四個月,你用得著這麼生氣嗎?」花欣緩下步子,忍著沒回頭,卻忍不住想知道答案。她心底有他,這個比較重要,不是嗎?
「是時間問題嗎?不是你的心態出問題?」整個人被掏空,也暫時將他被扯得很痛的心冰封,凜著酷寒的神色,從冰冷的鼻尖哼出殘忍的嗤聲。
「我不想在這里跟你吵架。」動了氣的花欣攫緊外套,語氣極為容忍。
什麼時候她還來這套!阿野徹徹底底捉狂了。
「你愛怎樣就怎樣,隨便你!老子絕不會再甩你了!」決絕的撂下話,阿野陰寒的眸子更冷更沉,開步朝另一頭走去,與她背道而行,兩人的距離越拉越速。
這是相戀四個月以來,他頭一次約會完沒親自送她到家門口。花欣戀戀不舍的模著他遺留在她肩上的外套,心底掙扎、猶豫了許久,終於回頭看他。
悵然若失地凝注那個漸行漸遠的瘦削背影,她煩悶的胸臆間充塞著強烈的失落與迷惘,沖動得差點喚住他,卻拉不下同樣被刺傷的自尊,也氣他扭曲她的情感,將她數落得如此不堪。
這樣是不是比較好?這段預期外的戀情,起初她真的不熱中,處於被動狀態。但是隨著相處日深,感覺漸漸變了,她也漸漸把他融入生活,現在卻難道預期外的忽來,也會在預期外忽去
無論如何,目前他們需要時間冷靜心情,而不是毫無意義的逞口舌之快,把對方當死敵般相互攻許,血淋淋地撕裂彼此,直鬧到感情再也不能修復,兩相俱傷為止她不要這樣
逐漸被黑暗吞噬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這層認知嚴重地傾斜花欣自以為安穩的世界,驚慌了她的心。
她真的不知道她的獨立已經造成他的不安,非常不安,而她竟完全沒感覺到
是不是如他所說,她活得太自我,對他不夠在乎,隱隱約約的將他排除在外
看不到他了
安全的世界傾瞬間失去支柱,片片崩塌,著慌的淚水迷蒙了她眼睫,滾落暖暖包裹著她的西裝外套。她焦心的舉步想追,雙腳卻羞慚得邁不開。
直到這一瞬才知道,寄托在他身上的感情已經多得收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