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很奇妙的東西,看不見、觸不著,卻能讓人清清楚楚地用數字給計算出來。
「哇,已經過了十年了呢……」葉瓷心坐在窗邊吹風乘涼,有些不可思議地數著手指頭。
「什麼過了十年了?」經過她身邊的葉母,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哦,沒事。我只是覺得時間過得好快。」葉瓷心放下手指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笑得彎彎的。
「是啊,時間過得好快。想當年,你還只是一個渾身女乃味的小女圭女圭,沒想到才一轉眼,你都已經大學畢業了。」葉母慈愛地模模她的頭。
看著女兒窈窕青春的模樣,葉母突然產生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既欣慰驕傲,又覺得微微的失落。
「媽媽,我有事想跟你討論。」她的眼兒轉了一下。
「什麼事?」
「你前一陣子不是說關擎天另外在市區里買了一間公寓,關夫人想為他找個管家去打理那邊的房子嗎?」
「是啊!怎麼,你有適當的人選?」她好奇地反問。
「有啊、有啊,就是我!我會打掃煮飯,家事樣樣全能,而且我從小就一直跟著你工作,對於管家的工作內容,我很熟的。」她笑咪咪地指指自己的鼻尖。
葉母深深地看了她好久,才嘆了一口氣。
「瓷心,媽媽告訴過你多少次,關家不是我們——」
「關家不是我們能高攀的。媽,你已經說過無數次了。」她搖頭晃腦,俏皮地接下母親的話。
「那你怎麼對人家還不死心?」葉母輕輕地擰起眉。
她們母女倆相依為命,女兒有心事,通常都會告訴她,所以她也知道女兒對關家兒子的痴心戀慕,這些年來一直沒改變過。
只是這一年,她察覺女兒變得有些不一樣,像是多了一種難言的、無法與她分享的深沈心事。有時見她發呆的神情,仿佛是在靜靜等待著什麼變化發生似的。
「媽,給我一點時間,我只是想實行一個等了十年的計劃,並對我自己證明某些事。」瓷心一臉神秘地微笑。
「你想證明什麼事?」
「媽,你別問了。放心吧,過了今年,我一定會讓自己有所改變的。」她攬住母親的肩頭,撒嬌地將腦袋倚進暖暖的肩窩里。
「你這孩子,我就怕你太死心眼,鑽進牛角尖里。有什麼事情,記得跟媽媽商量,媽媽永遠會在你身邊的。」葉母一邊笑,一邊搖頭。
「我知道。」她微笑回答,眼神迷蒙地回憶著十年前的一個玩笑。
十年的期限已經到了。
她別無所求,也沒有任何奢念。
她只是很想知道,經過了十年,自己的痴心有沒有得到絲毫的回應?
「好吧,我去跟關夫人說說看,看他們答不答應。」她拍拍女兒的肩。
「哇!媽,謝謝你!」她興奮地在母親頰上啵了一記響吻。
※※※
拎著輕便的小行李,葉瓷心用關家給她的鑰匙,輕輕打開位於一棟高級住宅頂樓上的獨戶公寓大門。
喀噠一聲後,大門輕悄無聲地打開,望著空蕩蕩、靜悄悄的屋內,她的心跳得好快。
即使明知關擎天現在身在國外還沒回來,她仍然有種心虛的感覺,仿佛自己是不請自來,闖入了屬於他的私人領地里。
其實這十年來,她與關擎天各自為課業與生活忙碌著,因此兩人難得見面,就算踫見了,也只是匆匆的一個點頭,便迅速地擦身而過。
這些年來,關擎天憑著才氣與努力,目前已經是個在國際間小有名氣的攝影師。
他的眼楮,永遠在世界各處忙碌地尋找他所感興趣的入鏡題材,從來沒有轉身注意過她的存在。
她則是在他的身後,不斷地收集他所有的作品,注意他所有的報導。透過他的眼楮、他的相機,滿足地陪他看遍了全世界。
可是隨著歲月漸漸地流逝,她發覺自己已經越來越無法滿足,內心開始焦躁不定。
她想要知道,自己在他的心底,可有留下什麼痕跡?
她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讓她解月兌,否則她的心永遠無法找到出口。
而在這之前,她要放手一試。
她想知道,她的感情有沒有被回應的可能。
最後的結果不論是成功還是失敗,都能讓她從這十年的痴心里完全解月兌。
踏進寬敞的客廳,她深吸一口氣,既緊張又期待地對著空氣說道——
「關擎天,我來嘍!」
※※※
必擎天在國外沒日沒夜地進行攝影工作,當工作終於告一段落時,他馬不停蹄地立即整裝飛回國,回到他獨居的高級公寓,打算利用他公寓中的專用暗房,盡快地將他的作品沖洗出來。
「當」的一聲,他滿身疲憊地踏出電梯,丟下手上的行李,站在門前,全身上下地搜尋著鑰匙時,大門忽地自動開啟。
「嗨,你回來了?」
一張清麗的小臉從門內探出來,讓他愣了一下。
「你是……?」她的臉有幾分熟悉,又有幾分陌生。
「關大哥,我是瓷心呀!」
一句「關大哥」,馬上喚起他的記憶。
那個葉家丫頭?
「你怎麼會在這里?」他皺眉瞪住她。
「我現在是你的管家,請多指教。夫人說你今晚會回來,所以我等了你一夜。」她無視於他不友善的表情,逕自笑咪咪地抬頭望著他。
她的眼眸貪看著他布滿胡渣的俊臉。
雖然一身疲憊狼狽、風塵僕僕,依舊掩不住他獨特的魅力,讓她的心無法克制地因緊張而劇烈跳躍著。
必擎天恍然大悟,此時才想起,前兩天母親曾在越洋電話中告訴他,鄰家那個葉小妹妹,會來幫他打理屋子。
對於母親的自作主張,他現在累得無力反抗,一切都等他休息夠了之後再說。
擰著眉,草率地點點頭後,他冷著臉拉著行李箱進門。
誰來都無所謂,只要別干擾他的生活就好。
「我幫你提背包。」她伸出小手,拉住他身上背包的帶子,想要幫他減輕身上的重量。
「不要踫!」他重重拍開她的手。
「呃……」她握著小手,有點不知所措地立在原處。
她咬了一下唇,他的拒絕讓她的心里有點受傷。
「這是我吃飯的家伙,摔壞就完了。」他的表情有些不耐煩。
「那……我幫你提行李好了。」她轉過身,彎腰想要提起他身後放在地上的黑色旅行袋。
誰知那個旅行袋重得要命,她只提起十五公分,踉踉蹌蹌地移動了半公尺後,便又重新和地板相親相愛。她不死心地提了幾次,還沒移到他的房門口,便已經滿身大汗、氣喘吁吁。
這個時候,她開始痛恨客廳為什麼那麼寬敞,像是一輩子都橫越不了似的。
「我就不信扛不動……」她使盡吃女乃力氣,「咿呀」一聲,再度抓起旅行袋。
必擎天原先是冷冷地看著她不自量力地跟他的旅行袋對抗,看了一會兒後,突然有些想笑,覺得她固執到令人感到有些可愛。
「對……對不起,你的行李實在太重了。」再度放下旅行袋後,她無辜地抬頭對他吐舌。
看著她的表情,他的心頭莫名一跳。
般什麼?他是不是累過頭了,所以一切感覺都亂了?
他喃喃低咒著,大步走到她身邊,探出手輕輕松松地就將旅行袋從地上提起來,走向房間。
「我、我幫你開門。」她急急跑到他前面,殷勤地幫他打開房門。
臨進門時,他目光復雜地低頭瞥了她一眼,才走進房去,「砰」的一聲關上門。
她站在他門口,雙手捂著又紅又熱的臉頰,被他那一眼,看得心頭小鹿亂撞。
「哦,他看了我一眼!」像是剛跟偶像握過手的小女生一樣,她興奮地低喊。
房門在此時突然又打開來,嚇了她一跳。
「呃……還有事嗎?」她立即站直身子,神情靦腆而局促。
他看了她好半晌,才緩緩開口說道︰「明天不要叫我,不管是任何人都不準來吵我睡眠。」
「好的。」她恭敬地垂眼彎腰。
必擎天又瞟了她幾眼,才關上門。
她抬起頭,對著他的房門傻笑。
他沒有馬上趕她走,應該是個好兆頭吧?
她捧住胸口,快樂得幾乎想要尖叫出聲。
※※※
必擎天疲累地伸伸懶腰,打了一個好大的呵欠後,跨過滿地的行李,逕自月兌掉衣服,走進浴室去沖了一個澡。
沖完澡,擦乾身體之後,他累得連找衣服穿上的動作全都省下了,就這樣光果著身子踏出浴室,一股腦兒地直接呈大字型癱倒在床上,連大燈都沒力氣爬起來關掉。
他閉上眼楮,想要盡快進入睡眠,想不到,有個意料之外的影子一直干擾他的睡眠。
餅了好久,他閉著眼低喃出聲。
「怪了,我怎麼覺得她似乎變漂亮了?真是女大十八變啊……」
想起她小時候厚著臉皮追在他身後跑的記憶,他突然低低笑了一聲。
沒多久,他終於沈沈地墜入夢鄉。
在夢中,一個長相清麗卻讓人感到討厭的小丫頭,老是追在他身後。
「關大哥、關大哥——」
甜甜的嗓音在他夢中一直回蕩。
回蕩到令人心煩的地步……
必擎天忽然咬牙切齒地皺起眉,低咒了一句。
※※※
門鈴聲以極其刺耳的音量響起來的時候,葉瓷心正在廚房忙碌著,等著關擎天醒來,讓他馬上就有香噴噴的食物可以吃。
她被突然響起的門鈴聲嚇了一跳,擦擦手,慌慌忙忙地沖去開門,阻止門外的人繼續按著電鈴,荼毒她的耳朵。
而且,昨天晚上關擎天曾經交代過,不準吵了他的睡眠。她很擔心這麼大聲的門鈴,再多響幾聲,他就要被吵醒了。
一拉開門,還沒看清來人,她就被人重重推開,差點跌倒。
「擎天呢?他是不是回來了?」一名身材高挑、濃妝艷抹的女子,大剌剌地走進來四處張望。
「呃,小姐,你是哪位?」瓷心眨眨眼,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這位冒失的小姐似乎把半瓶香水都往身上灑去了,走過她面前時,濃濃的香味幾乎要把她給燻倒。
「我才想問你是誰呢?你為什麼會在擎天的家里?」女子挑了挑經過精心描繪的眉毛。
「我是關家新請的管家。」她瞥了一眼關擎天的房門,希望他沒有被吵醒。
「原來是新請的佣人啊!我叫紀琳蒂,是擎天的女朋友。」她仔細地將瓷心從頭到腳評估了一遍,確定她沒什麼威脅後,才挑了一下眉,姿態驕傲地攏了攏腦後束得高高的漂亮長馬尾。
女朋友?
葉瓷心想起來了,她就是在報導中經常出現在關擎天身邊的知名模特兒女友。
「紀小姐,你要不要明天再來?他還在休息耶!」
「我為什麼要明天再來?我現在就要見到他!」紀琳蒂驕蠻地就要往他的房間闖去。
「紀小姐,不是我不讓你見他,而是……」她一臉為難,仿佛不知該說還是不該說。
「說話干麼吞吞吐吐的?走開,不要擋路!」紀琳蒂不耐煩地想繞過她。
「紀小姐,我想問你有沒有得過麻疹?」瓷心張開雙手,硬是擋下她。
「沒有。怎麼了?」紀琳蒂被迫停下來,疑惑地看著瓷心。
她為難地看了看關擎天的房門後,才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
「那你知道,他是從哪里回來的?」
「我知道啊,他從中南美回來。到底怎麼了?」紀琳蒂不耐煩地催促她快說。
「難道你不知道,他待的那地方正在流行麻疹?他剛回來,身上不知道有沒有帶著病菌,等一下衛生所的人還要來跟他約談呢!」
「約談?」紀琳蒂的臉色變了一下。
「如果你真的要進去看他的話,請你小心一點。听說那個麻疹是最新型的,沒什麼人有免疫力,如果你不小心被傳染,回去生了一臉麻子,別說我沒警告你哦!」
「你……你騙人!我根本沒听說過那邊有什麼新型麻疹,而且你住在這屋子里,不是嗎?」她倒抽一口氣。
「我是管家啊,沒辦法離開。其實我現在也覺得渾身熱熱的,不太舒服,不知道是不是被傳染了。唉,當管家真命苦!」瓷心苦惱地捧著雙頰,然後狀似虛弱地,輕咳一聲。
紀琳蒂驚恐地倒退一步。
「紀小姐,我看你大老遠跑來找擎天少爺,不顧危險要見他,一片真情令人感動,我還是幫你叫他好了。」瓷心好心地要她坐下,作勢要走去敲門。
「不、不用了!」紀琳蒂幾乎尖叫出聲,伸手要拉住她,又警覺地縮回手。
「可是,你這麼久沒看到他,不會想念他嗎?你就坐一下吧,我去幫你叫人。」說完,她掩著唇再虛弱地輕咳兩聲。
「真的不用了!」紀琳蒂大聲驚呼。
瓷心發誓,那女人真的是用尖叫的。
「真的不用嗎?」瓷心的唇角微微抖著。
「當然是真的!」開玩笑,她是模特兒,白皙無瑕的臉蛋對她的工作來說何其重要?要是長麻子毀了容,那還得了?
「那麼……」
「我先走了!!等過一陣子他身體比較好了,我再來看他,再見!」紀琳蒂迅速飛身離去。
瓷心眨眨眼,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動作像風一樣地卷出門外,只留下滿室濃濃的香水味,連道別都來不及對她說。
還來不及露出得意的笑,一轉頭,她就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只見關擎天正倚在房門口,光果著上身,雙手交疊在胸前,隨意套了一條抽繩休閑長褲,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眼光深邃難測。
「呃……」糟了,做壞事被抓包!
她一臉尷尬地抓抓頭。
「你的反應還挺快的嘛!新型麻疹?衛生所約談?」他滿眼戲謔地重復她的話。
「對不起,我……我只是不想讓她干擾你休息……」她不停地彎腰賠禮。
「做得好。」他淡淡地評論,讓她僵在原地,懷疑是不是听覺故障了。
「咦?」她愣愣地眨了眨眼。
「以後,我這個屋子就靠你打理了。我繼續去補眠了,不要叫我,等我睡夠了,我自己會起來。」他交代她幾句後,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才提著幾乎滑下去的褲頭,轉身回房,再度將門關上。
瓷心眨眨眼。
意思是說……他願意接受她當他的管家了?
說個謊、開個玩笑、趕走他的女友,就能得到他的認同?
她的心里有一種濃濃的荒謬感。
「至少,靠近他的第一步圓滿達成。」
想到這一點,她的心再度雀躍起來。
哦呵呵∼∼她的痴心計劃第一步,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