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魔鬼的新娘 第一章

如意猛地驚醒,只覺胸口作痛,她大聲喘氣,冷汗自額上冒出,牙齒咬緊下唇,她痛苦地閉上雙眼,為什麼……為什麼……每次都作這樣的夢?

那冰冷的寒氣總讓她痛至骨髓,深入肺腑,她只能等時間緩緩地流逝,這徹骨的寒意才會逐漸化去;她試著放松,讓自己好過些,但痛楚仍是緊揪著她,未曾有一絲稍減,她顫抖地抽口氣,姣好的容顏覆上一層細微的冷汗。

從小到大,不知有多少個夜晚,她是這樣被痛醒的,爹娘為她請了無數名醫診治,卻始終沒有成效,也找不出病因,平常不發作時,她的身體和其它人並沒有什麼不同,甚至更健康,但只要一到夜晚,她就會害怕,尤其是這些日子,天天發作,痛楚也一日強過一日,她幾乎無法承受,有時她會自暴自棄地想,或許死亡才是最終的解月兌,但她不能……她……

「唔……」一聲痛苦的申吟自她口中逸出,她揪住胸口的衣裳,身子蜷縮得像個蝦球,豆大的汗滑下臉龐,伴隨而下的是無聲的淚水,好痛……好痛……

「阿……香……」她困難且費力地吐出兩個字。

阿香是她的貼身丫鬟,自小便與她同臥一房,以便就近照顧她,雖是如此,但其實她很少在深夜喚她,可是……這次……這次不同……她的胸口……

「啊……」她疼得翻滾著,雙手抓住床帳,淚水簌簌流出,指甲整個陷入掌心,突然,一抹尖銳的痛楚毫無預警地貫穿她的胸口,她尖叫出聲,身子翻滾而下,撞至地面,白色的紗帳被撕扯下,羅紗的扯裂聲在寂靜的黑夜中顯得格外刺耳。白帳像雪般覆在她身上,寒氣擴散至她全身的每一處,讓她顫抖不已。

一扇窗倏地被風吹開,竄進凍人的寒意,縈繞在屋里的每個角落,而後拂過她;她因這刺骨的寒意而哀泣,意識開始抽離……

銀色的月光灑在她披散如瀑的青絲上,黑色的發絲柔順耀眼,一股寒風吹起她的發,白紗則像風中的蘆葦般顫抖不止,她的身軀緩緩的抬起……

最後,落入一雙黝黑結實的手臂中……

「找到你了。」低沉沙啞的嗓音飄散在夜色中,他陰深的雙眸鎖住懷中的人兒。

那似曾相識的聲音穿過重重迷霧,到達她恍惚的意識里,驅使她睜開雙眼,兩人的目光在月光下相遇,似夢似幻,彷若許久前初次的相遇。

「你……」如意模糊地呢喃,不知自己是在夢中,還是現實,他和夢境里的人是如此相像……

他黑如子夜的發絲在月光下閃閃發亮,俊美的五官透露著嚴厲之色,尤其是他的雙眸如刀劍,仿佛要將她千刀萬剮。

「唔……」她的娥眉顰蹙,寒氣再次聚集在她的胸口,因他冰冷的眸子而糾結,她痛苦地拱起身子,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很痛是嗎?」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殘酷的笑意。

她握緊雙拳,根本答不出話來,他將她抱回床上,伸手扯下覆里著她的白紗,面無表情地盯著她蒼白無助的小臉,而後扳開她的唇齒,在自己左手中指上咬了一口,將血滴入她的口中。

突如其來的血腥味讓她作嘔,她迷蒙而慌亂地擺頭,他則箍制住她的臉龐。

「吞下去。」他冷聲道。

「不……」她想掙扎,但卻虛弱得無法施力。

血液流進她體內的剎那,寒氣開始減退,暖意卻一絲一絲滲入,痛楚也逐漸消褪,她勉強舉起左手搭上他的手臂,卻彷若踫上了冰雪,凍得她立刻縮回手,神智也清醒了泰半。

「你……是誰?」她迷惑地望著他。

他抽回左手,拇指往受傷的中指拂去,傷痕立刻收口,化為無形。

「我是誰?」他微瞇雙眼,神情緊繃。「你不知道?」他的語氣有一絲嚴厲。

她搖頭。「你常在我夢里,我現在是在作夢嗎?」她已經分不清這是怎麼回事了,如果她不是在夢中,他怎麼能平空出現?

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盯著她,而後抬起手撫上她的頸項;她倒抽一口氣,冷得顫抖,直覺的想閃躲,卻發現全身僵硬,動彈不得。他的手滑至她的單衣內,她驚恐地望著他。

「不……」

他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為什麼不?你屬于我,不管時空如何改變,你永遠逃不出我的掌心。」他挑開她的衣裳,雪白的肌膚和朱紅肚兜立刻呈現在他眼前,他冰冷的指尖在她溫熱柔女敕的鎖骨上游走。

「不要……」她慌道。「阿香……阿香……」

他冷酷地笑著。「沒有用的。」

他卸下她的肚兜,如意頓覺胸前一片涼意,她閉上雙眼,淚水溢出,不想忍受這種屈辱,如果這是夢,她只希望快點醒過來。

他冰冷的手順著她身體的曲線下滑,覆上她柔軟的渾圓,她的身軀一震,凍人的寒氣再次在她的體內聚集;突然,他瞧見她心口上一道約一吋長的血紅胎記,臉色沉了下來。

「看著我。」他冷冽地道。

她不想睜開眼,但卻無法自主,她顫抖地深吸口氣,瞪視著他,眼底有一抹倔強。

他徑自褪下自己的上衣。如意再次恐慌起來,他……他想……

「記得嗎?」他指著自己的胸口處。

如意望向他赤果的胸膛,瞧見在他的左心處有道血痕,她震驚地瞪著那道傷痕,心髒猛地揪住,淚水無意識地撲簌簌而下,她痛苦地嗚咽出聲,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看來你還有印象。」他俯身逼向她,黑眸里盡是燃燒的憤怒和恨意。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只感覺壓迫感向她襲來,而她的心口正莫名的糾結著,不是寒冷的痛楚,而是另一種令她透不過氣來的哀痛。

他漠然地注視著她滾落的淚珠,俯身貼在她的耳際,冷聲道︰「記得這道傷口嗎?

是你親手拿匕首刺入的地方,你背叛了我,而我誓必討回,生生世世都會追著你,不管天上地獄,這撕裂般的痛楚我會加倍奉還給你!你永遠也逃不開我的手掌心,永遠逃不開!」

他的掌心覆上她的心窩,听見她痛苦的申吟。他扯出笑容,冰冷的唇在她耳際上印下一吻,而後向下掠過她的頰、她白皙的頸、粉女敕的胸,最後停在血紅的胎記上。

如意的意識模糊而遙遠,她不懂他說的話,但他的話語卻字字敲痛她的心,她難受地閉上雙眼,淚水串串滑落,身軀發冷,彷若沉浸在皚皚深雪中,無力掙扎,她無法逃月兌,有的只是凍人的寒意和等待死亡的……寂靜……

★★★「小姐、小姐……」

惱人的干擾聲在她身邊嗡嚷著,如意輕蹙眉宇,申吟出聲,胸口有些悶痛。

「小姐……小姐,你醒了?你別嚇奴婢。」

是阿香!如意緩緩松開緊鎖的柳眉,一睜開雙眼,就看見阿香正坐在床沿,臉上盡是慌亂的表情,眼眶里還隱約泛著霧氣。

「怎麼了?」她氣若游絲地問。

「奴婢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應聲,差點沒把我的魂給嚇掉。」阿香驚魂未定地拍拍胸脯。「你的身體好冰,奴婢以為……以為……」她沒再說下去,但掩不住神情的慌亂,她方才真的嚇壞了。

如意虛弱的一笑。「我沒事,什麼時辰了?」

「快辰時了。」

通常小姐卯時便會醒來,今天不知怎麼的,竟連個動靜也沒有,原本早想叫醒她,後來心中念及反正也沒什麼事,何不讓小姐多睡會兒,所以又拖了近半個時辰才進內室來看看她,卻沒想到一踫到小姐的身子,卻冷得像冰一般,差點沒把她的三魂七魄給嚇散。

「該去給爹娘請安了。」如意撐起身子,卻覺得有些暈眩,阿香連忙扶住她,如意搖搖頭,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小姐,你沒事吧?臉色好蒼白,是不是著涼了?我去請丈夫。」阿香緊張地道。

「沒事,我很好,不需要大驚小敝。」她在阿香的扶持下下了床。

阿香立即拿起翠綠衣棠替她著裝,如意抬手按了按太陽穴,不知怎地,有些不舒服,胸口也悶得厲害,心情彷若鉛重。

「小姐,你昨晚又作噩夢了嗎?看起來好象沒睡好。」阿香觀察她的氣色,感覺像生了一場大病似的。「可是怪了,如果小姐作噩夢,阿香應該會听到才是,可昨晚阿香並沒听見什麼,那該就表示小姐睡得很香甜……」她自顧自地推敲著。

「但怎麼你的臉色這麼蒼白,精神也不好?」

「是嗎?」如意坐到鏡前……嗯……氣色真的是差了些。「昨晚……」她想了想,頭卻莫名地發脹起來,心也抽痛著,有些東西閃過她的腦海,但她卻無法確切地捕捉住。

「小姐,真的不用請大夫嗎?你的臉色看起來好糟。」阿香梳理著她及腰的烏絲,擔心地望著鏡中面色憔悴的小姐。

「沒什麼,大概是昨夜受了點寒,一會兒就沒事了。」她心不在焉地應著,神情恍惚地望著鏡中的自己,思緒漫無目的地飄蕩著……

昨晚……她似乎作了個夢,夢到有個男子……他……對她說了些話……如意低垂螓首,眉心微蹙,抬手輕覆胸口,她記得昨晚胸口疼得厲害,如椎心刺骨,而後……而後……

「怎麼想不清了?」如意喃念道。

「小姐,你說什麼?」阿香疑惑道。

如意宛若沒听見她的話語,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那名男子到底是誰?為何老是出現在她的夢境里?昨晚……就像是夢中夢般,攪得她分不清現實與夢幻,但重要的不是這些,而是他對她說的話……如意輕揉額際,一抹嘆息自她口中逸出,怎麼現在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小姐、小姐……」阿香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

如意回過神來,應了一聲︰「嗯。」

「該去向老爺和夫人請安了。」阿香提醒道。小姐今天不知怎麼回事,魂不守舍的。

「唔!」如意這才起身,與阿香一起步出閨房。

滿園的花香飄散在風中,撲鼻而來,如意這才覺得精神振作了些;微風輕撫過她的臉龐,帶來幾許涼意,驀地,一道清脆單調的高音劃過耳畔,如意陡地停下步伐,向園子望去。

「怎麼了,小姐?」阿香疑惑地看著她。

「有聲音。」如意呢喃道。

「什麼聲音?」阿香左右張望。「鳥鳴嗎?」

如意望向園中一株蒼勁參天的古松,听阿爹說這松樹已歷經三代,古樸且厚實,筆直的樹干高聳入天,似在與天爭齊,她卻覺得它傲然于塵世之外,獨立于宙手中,不管時空如何改變,它永遠靜佇于斯……

「小姐,怎麼了?」阿香喚道。

如意淺笑。「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這古松好象有生命,正淡然地旁觀世事,超然物外,笑我們這些紅塵兒女在這污濁俗事中翻滾,沾了一身的穢氣。」

阿香一臉茫然,如意輕綻笑靨。「我今天是怎麼了?怎麼說起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她又望了古松一眼,這才邁步離去。

阿香連忙跟在身後,更覺得小姐今兒個是真的有些不對勁,可她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下意識地往松樹的方向瞧了一眼,不知怎地,竟覺得有些毛骨悚然,她抖了一下,急急離去。

一陣微風吹來,拂過樹梢,揚起藏身其中的衣襬,他銳利的雙眼直鎖住廊上翠綠的身影,不曾稍離,而後舉起手將指間的葉片放入唇間,吹起一陣清脆的樂聲,瞬間消失于古松之上,只見枝葉因風輕顫,似在呢喃,伴隨著那幾乎已不可辨的模糊樂音。

★★★馮瑞驊坐在廳上,與孟氏夫婦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但視線卻不停的往門口瞧去,似在等人,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穿著一龔交領紫衫,身形修長結實,五官帶著一絲粗獷味,下巴方正,眉宇間盡是十足的英氣,年約二十三。

孟氏夫婦互看一眼,明白地微笑。「今天如意似乎起遲了,我差人去喚她。」孟夫人說道,她年約四十,容貌秀麗、嫻靜溫婉,一身大袖羅衫,襯出富貴氣息。

「不,不用了。」馮瑞驊因被猜中心事,臉龐微微泛紅。「讓她多睡會兒吧!」

孟遷望著馮瑞驊,手捻胡須,滿意地微笑。瑞驊這孩子對如意實在沒話說,從小到大噓寒問暖、呵護備至,若不是他們夫妻倆舍不得女兒離開身邊,如意早已是馮家媳婦。

他們「孟」、「馮」兩家自祖父那一代起便是至交,來往密切,孟府向來以書香傳家,還曾在朝為官,後來因官場險惡,易生是非,遂不再涉入。

馮府與他們則截然不同,功在沙場,為朝廷立下不少汗馬功勞,深得皇上的信任,且在不久前,馮瑞驊更摘下武狀元的頭餃,可說是光耀門楣,沒有辱沒馮氏一族將才的聲名,所謂虎父無犬子。

「今兒個天氣暖和,所以小佷想待會兒帶如意到郊外走走,不知世伯……」

孟夫人含笑打斷他的話。「問你伯父做啥?待會兒你自個兒問問如意。」

「是啊!」孟遷笑道。「你也知道,在這府里我的話可沒什麼分量。」他瞄了身邊的夫人一眼,嘴角帶笑。

馮瑞驊微笑地看著孟夫人賞了丈夫一個白眼,而後听見廊廡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他一轉頭,便瞧見如意的身影,她穿著淺綠的短襦和白色長裙,外罩著一件對襟的碎花背子,襟長過膝,很有春天的氣息。

如意入廳,先向雙親請安。「爹娘,早。」她福了福身子,才轉向馮瑞驊。「早,馮大哥。」

「早。」馮瑞驊露齒而笑,卻在瞧見她略顯蒼白的臉色後,皺一下眉頭。「怎麼了?

又作噩夢了嗎?」他審視如意略顯疲憊的容顏。「要不要再多睡會兒?」

孟夫人起身,憂心地望著女兒。「胸口又不舒服了是嗎?阿香,去請大夫。」

「是,夫人。」阿香連忙道。

「不用了。」如意搖頭。「女兒很好,娘別擔心。」她安撫地握一下母親的手。

「如意,若不舒服可別忍,知道嗎?」孟遷也自椅子上起身。

「是啊!你看你,臉色這麼差,連手都冷冰冰的。」孟夫人握緊女兒冰涼的手,面帶憂愁。

「女兒自小就是這樣,娘別煩心。」如意說道。

「可你這陣子早上起來時臉色都不好。」孟夫人蹙眉說。

「沒這回事,女兒覺得精神好極了。」如意撒了一個小謊。事實上,這陣子她天天作噩夢,發病之事,是因為怕雙親擔心,所以並未明說,不想他們操煩,畢竟說了也沒有任何幫助。她轉向馮瑞驊,刻意換個話題道︰「馮大哥怎麼來了?」

「本想帶你到郊外走走,但你身子不適,還是多休息的好。」馮瑞驊溫柔地道。

「怎麼連馮大哥也認為如意弱不禁風?」她眼角帶笑,正欲往下說,卻在瞬間皺了一下眉頭,她的胸口……

「怎麼了?」馮瑞驊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怎麼了?」孟夫人見女兒倏地臉色發白,緊張得叫嚷出聲。

如意的額上沁出冷汗。「沒……沒事……」她話還未說完,便突然倒抽一口氣,身子再也無力支撐地往前倒去。

馮瑞驊眼明手快地撐住她。「如意……」

「快去請大夫。」孟遷慌張地大嚷。

「是……是……」阿香頭一個往外沖。

如意揪著胸前的衣裳,痛苦地嗚咽,彷若有利刃刺穿心髒,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她從未這樣莫名地發病餅……而且現在是白天,她並未入夢,為何……為何……

「如意……」馮瑞驊焦急地喊,她的身體冷得嚇人。

「怎麼會這樣?」孟夫人淚眼縱橫,看著女兒如此痛苦,她也心如刀割。

如意不由自主地曲起身體,試著減輕疼痛,意識開始模糊,她隱約听見父母急切擔憂的吶喊聲,想出聲回答,卻疼得說不出話來。

馮瑞驊倉皇失措地抱緊她。「如意,別怕,大夫馬上就來。」她痛楚淒然的模樣讓他的心跟著糾結,她冰冷的肌膚透著死亡的訊息,他知道她有心痛的毛病,但從沒見過她發病的模樣,沒想到竟是這樣的蝕骨之痛。

「女兒啊!你別嚇爹。」孟遷急得快瘋了,冷汗自額上爭相冒出。「大夫呢?怎麼還沒來?」他失控地大吼。

孟夫人則在一旁哭得聲淚俱下,無法控制,人就要昏死過去。

如意因這撕裂的痛楚而哭泣,意識逐漸飄離她的軀體,她仿佛听到那殘酷的話語在她耳邊響起——

你背叛了我,而我誓必討回,生生世世都會追著你,不管天上地獄,這撕裂的痛楚我會加倍奉還給你……

她的心像被人狠狠的抽中,猛地緊縮,原來……原來這就是昨夜在夢中听到的話語,他是來……向她索債的……淚水無聲無息的滑落。如意眼前一黑,墜入無邊地獄。

「如意」馮瑞驊大吼,只覺得她僵硬的身子癱軟下來,他嚇得冒出一身冷汗,顫抖地伸手往她鼻間探,似有若無的鼻息讓他幾乎魂飛魄散。

「夫人——」孟遷大叫著攬住妻子,臉上的表情急切惶恐,連忙扶她坐在椅子上。

就在這一片混亂中,阿香的叫聲傳來︰「大夫——大夫來了——」

馮瑞驊這才開始有了反應,他急忙抱起如意,就在轉身的剎那,與來人打了個照面,他當場愣在原地,背脊莫名地起了一道寒意。

那男子穿著一身寬大的藏青袍服,在跨步進入門檻時,衣擺因風飄蕩;他並無髻發,黝黑的發絲直泄而下,五官帶著尊貴而冷傲的氣息,雙眸在瞧見他的瞬間,變得犀利且莫測高深。

馮瑞驊被震懾在原地,背脊的寒意持續擴大,他有種似曾相識之感,這男子……

當那男子朝他走來時,馮瑞驊下意識的抱緊如意往後退了一步,他沒有辦法解釋自己的行為,但他就是不信任眼前的男子。

「放開她。」冷冽的聲音自他口中迸出。

馮瑞驊皺一下濃眉。「你是誰?」

兩人的目光交會,馮瑞驊有絲錯覺,他……以前一定見過他,可是在哪?他完全沒有印象。

「馮公子,你怎麼了?他是大夫啊!快讓他瞧瞧小姐。」阿香喊道。

孟遷也在一旁道︰「快放下如意。」怎麼瑞驊突然變得怪怪的?大夫都來了,他卻像個木頭般動也不動?!

馮瑞驊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就見那男子逼上前,他直覺地想避開他,卻驚覺自己的身體無法動彈。他震驚地看著那男子,瞧見他眼底的一抹冷笑,瞬間,如意已移至他的臂彎中,這……太奇怪了……馮瑞驊咬咬牙,不懂自己為何使不上任何力氣,這是從未有過的事,他就像被人定住一般,無法移動半分,這男子到底誰……

「大夫,小女怎麼樣?」孟遷緊張地看著那男子。

此時孟夫人申吟一聲,蘇醒過來;孟遷轉身見孟夫人睜開眼,虛弱地道︰「如意,如意呢?」

「夫人別擔心,大夫來了。」孟遷安撫道。

「大夫?」她急急起身,身子搖晃且不穩,孟遷伸手扶住她。

男子的目光在兩人身上停駐,表情莫測高深。

「大夫,小女怎麼樣了?」孟夫人心急如焚地問。

「她沒事。」他的聲音冷冷的,低頭俯視臉色蒼白如雪的人兒。

他放下如意,讓她坐在檀木椅上,嘴角浮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但眼神卻是冰冷依舊;他一轉手,一顆血紅的藥丸出現在掌中,他扳開她的嘴,將藥丸塞入。

馮瑞驊大吃一驚。「你給如意吃什麼?」他厲聲問,這男子來歷不明,行事舉止怪異,而且散發著一股邪氣,他咬咬牙,再試著握緊拳頭移動,這一切實在是太詭異了。

孟遷詫異地望著馮瑞驊。「賢佷,你怎麼了?」他為何這麼激動?而且還氣得臉紅脖子粗。

這時,如意在嘗到口中的血腥味時,不禁眉宇輕蹙,忍不住便要嘔出,那男子仿佛事先看出她會有的反應,先她一步抬起她的下巴。

「吞下去。」他沉聲命令。

他的聲音彷若穿過重重迷霧,到達她的靈魂深處,她申吟一聲,掙扎著張開雙眼,身子開始暖和,她因眼前有些迷蒙而眨了眨眼。

「醒了,醒了。」孟夫人喜極而泣。

「你差點把爹娘都嚇破膽了。」孟遷總算松了一口氣,他抬起手按了按額上冒出的冷汗。

「如意」馮瑞驊這才放下心。

「小姐」阿香也綻出笑容。

周遭的聲音在如意耳邊作響,她想出聲說她沒事,卻在遇上眼前那男子深如泓潭的雙眸時,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四周的雜聲頓時離她而去,她望著他,滿是驚愕,是他……

夢中……夢中的男子……

兩人的目光糾纏,誰也沒有移開,只是睨著彼比,仿佛天地間只剩彼此,他的眼神冷漠且疏離,如意則迷惘、困惑,分不清是現實或夢境……

「大夫,謝謝……謝謝你。」孟夫人滿足感激地說。「阿香,快,快去倒茶。」

「是,夫人。」阿香微笑著想,這大夫真是厲害,一下子就把小姐治好了,比起以前那些庸醫,不知強了多少倍呢!沖著這一點,她就該拿出最好的茶葉招待他。

「大夫,不知小女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以後還會再犯嗎?」孟遷問道,視線在女兒與那男子身上游移,不知道他倆為何直盯著對方?

馮瑞驊皺緊眉頭,使出全身的力量,他咬緊牙根,額上的青筋暴出,他大叫一聲︰「喝——」全身的氣往上提,沖開束縛,僵硬的身子這才恢復正當。

大伙兒全被他嚇了一跳。「賢佷,你沒事吧?」孟遷睜大眼,他今天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馮瑞驊微喘氣,抹去額上的汗,而這時也因他突如其來的一吼,如意才察覺自己一摯盯著眼前的男子,她眨眨眼,注意到周遭還有人,而口中的血腥味也還在,她輕輕搖頭,想弄清楚這一切,這不是夢……所以……他是真實的站在她眼前。

但……這怎麼可能?他明明是她夢里的人……她不懂他怎麼會就這樣出現在她面前?

「你是誰?」如意疑惑地道。

他微微勾起一抹冷笑,轉身對孟遷說道︰「令千金的痛只是暫時壓住,若要根治,需要一段時間。」

聞言,孟氏夫婦欣喜地對看一眼。「真的有辦法根治嗎?」孟夫人面露喜色,女兒從小到大不知看遍多少名醫,全無實質性的幫助,他們只會搖頭,全都束手無策,如今听到這個消息,怎麼不令人高興。

「我必須隨時注意令媛的身子,若再發病,恐有性命之憂。」男子又道。

孟遷一听,臉色大變。「性命之憂?」這怎麼得了?!「大夫,你一定要救救小女。」

「這是當然。」他轉頭瞥了如意一眼,臉上並無任何表情,只是一貫的冷然。

「如果大夫不嫌棄,就在寒舍住下。」孟遷立刻道。

「這怎麼行?」馮瑞驊激烈地反駁。「世伯,這人來路不明,怎能讓他留下?小佷怎麼看都不覺得他像個大夫,請世伯三思。」這男子透露著一抹古怪,他實在無法不起疑。

「瑞驊,你這樣說實在太失禮了。」孟夫人搖頭。「他若不是大夫,怎會醫病?」

更何況,他們全目睹了他神奇的醫術,方才如意還痛不欲生,昏過去,不過是吃了一顆藥丸,就病痛全無,馬上蘇醒,這還能教人不信嗎?

如意蹙眉,若有所思地自椅子上起身,望著眼前的神秘男子。「還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至今她仍是有些不相信他是真的站在她面前,而不是夢里的虛境。

他黑若子夜的眸子似有穿透之力,讓她莫名地起了恐懼,想起夢中他對她的恨意,她無法自己地轉開視線,听到他說了兩個字……

「韓殤。」

韓殤?如意在心中咀嚼這個名字,一抹淡淡的哀愁涌上心頭,她甚至來不及捕捉那份感覺便已消失;她抬起眼再次望向他,不懂她和他到底有何瓜葛,為什麼他會如此影響她的情緒?不管在夢中抑或是在現實里,他總讓她感到莫名的哀傷。

此時,馮瑞驊插入兩人中間,問道︰「如意,你有沒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他緊張地上下打量她,那來歷不明的藥丸讓他放心不下。

如意轉向他。「我很好,馮大哥。」

韓殤看著他們兩人,眼神不自覺的露出怒意,這人糾纏不休,令人厭惡,前世如此,今生亦復如此!他緊握拳頭,雙眸中起了殺意。

「少主,萬萬不可。」

韓殤的耳邊突然響起警告的話語。「陽間之人壽命自有定數,少主千萬不可逆天而行」

「住口!」韓殤怒道。

廳上所有的人全被他突如其來的話語嚇了一大跳,如意望向她。

「怎麼了?」她不自覺的放柔聲調,發現他不知為何竟滿臉怒氣?

她溫柔的表情讓他有絲錯覺,仿佛回到竹林邊的湖畔,當時她也曾如此柔情似水地望著他……一察覺自己的心軟了下來,他立刻移開視線,收斂心神。可惡!差一點又上了她的當。

就在大伙兒都模不著頭緒,不曉得發生什麼事時,阿香端著茶走了進來,在見到大家仍站著時,不由得愣了一下。

孟夫人也察覺到自己的失禮之處,立刻道︰「韓大夫請坐。」

韓殤並不想坐在這兒與他們談話,對他而言那是浪費時間,他唯一的目標只有如意,正當他要婉拒時,卻瞧見馮瑞驊充滿敵意的神情,他不禁冷冷一笑,臨時改變主意坐了下來。

阿香立刻將杯子放在茶幾上,如意仔細地審視一眼韓殤,他真的和昨夜夢中出現的男子好象,幾乎可以說是如出一轍,這到底意謂著什麼?她甚至想沖動地問他是否也曾夢見過她,還有,他的胸口是否有道血痕?思及此,她腦中倏地閃過他冷酷無情的話語——

記得這道傷口嗎?是你親手拿著匕首刺入的地方……

這句話像一記悶棍擊中她的胸口,她身子一晃,整個人癱了下來……

「如意——」

馮瑞驊大驚失色,伸手就要扶住她,卻發現有人快了他一步,韓殤接住往前倒的如意,她撞上他的胸膛,淚水無聲地滑落。

「對不起……」

韓殤愣住,低頭俯視如意,只見她雙眸緊閉,臉色蒼白,淚水浸濕了她的臉龐。

他面無表情地凝視她,兩人宛若越過時間的洪流,回到最初……相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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