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舒夢筠而言,這簡直是無法想像的事。
她和潘明桓交往了五年,關系還是維持在牽牽小手,最多就是純純的吻。
而昨晚,她居然和一個只認識幾天的男人做出親密越軌的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愛上傅心宇了嗎?
這樣的答案令她心驚。
但如果不是,她又怎麼可能做出那樣瘋狂的事呢?
她第一眼就看出了這男人的危險性,所以拚命的對他冷淡,可是愈壓抑愈逃避的結果,就是像昨天那樣,激情如火山爆發,擋也擋不住……
可是,她不是說過會等潘明桓的嗎?如果她真的愛上傅心宇,那自己對潘明桓一直以來的執著又算什麼呢?
一想起昨晚的激情,她粉白的臉龐不禁又染上一層紅暈,而更令她心兒撲通亂跳的,是眼看著復診的時間就快到了……
「三十四號,舒夢筠小姐。」診療室門口的號碼燈號亮起,護士小姐出來喊著她的名字,笑得有些曖昧。
舒夢筠深吸一口氣。好了,鎮定點,只是去換個藥,又不是去做驗孕檢查,有什麼好緊張的?
挺直了背脊,她無視護士小姐的曖昧眼光,走進診療室。
「請坐。」傅心宇見到她,盡力掩藏住心中的興奮喜悅,若無其事地禮貌招呼。「嗯……許護士,這位小姐是我的朋友,所以由我親自--」
「我知道,由您親自替舒小姐換藥嘛,這您不用交代,我們大家都知道了啦!」護士掩嘴笑了起來,還忍不住嘲弄了他幾句,才趕快溜出去。
門砰的一聲關上後,診療室里只剩下他們倆,空氣突然有點凝結。
「ㄟ……你不要在意她們說的話,都是開玩笑的……」
「我早就習慣了。」她裝作不在意,淡淡地說。
「傷口好一點了嗎?還會不會痛?昨天的事真抱歉,害你又撞到傷口……」
「昨天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她打斷他的話,仍舊一臉的冷淡。「大家都是成年人,那只是一個賭注,什麼也不算,你大可不用在意。」
暗心宇臉色一沈,她想翻臉不認帳?那可不行!
「我怎麼可以不在意?明明有發生的事,你怎麼可以說沒有?」他不高興地說︰「難道你想不負責任?」
「咳咳--」她差點沒有嗆死,從沒听過一個大男人對女人說這種話。「有沒有搞錯,我要對你負什麼責任?」
「當然要。」他義正辭嚴地說︰「昨天你明明讓我感受到你的情意,今天怎麼又可以翻臉說沒有?這樣不是很不負責任嗎?」
舒夢筠被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我說過那只是一個賭注。」
「賭注?」他可不這麼認為。「這樣的賭注也未免太大了一點。」
他可很清楚,昨晚明明是她的第一次,而他更了解,她絕不是那種隨便的女人,沒有愛,她怎麼可能跟他發生關系?
「那又怎樣?你也許只是感冒頭暈,一時搞不清楚狀況……」她故意滿不在乎地說。
「我告訴你,我是認真的。」他堅定地注視著她。
向來,男人就怕女人認真,女人就怕男人不認真;這回,卻剛好相反。
「叩!叩!」許護士突然敲門走進來。「傅醫師……啊?還沒好啊?」她只好模模鼻子又走出去。
「我是來看病的,快點幫我換藥吧,人家在後面排隊呢。」夢筠催促著。
暗心宇小心地替她拆下繃帶,幫她涂上藥水,再換上新的紗布,中間沒有再說半句話。
直到完成傷口的包扎,他很認真地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無法閃躲他的眼神。
「昨天,我是清醒的,現在,我一樣可以告訴你,我是認真的。」他的表情誠懇,眼神動人。
「你覺得我看起來很笨嗎?愛上你這種情場浪子會有什麼下場,你以為我會不清楚嗎?」她眼中有怨懟。
「拜托,我不是說過,浪子也有回頭的權利,給我一次機會好嗎?」他上一次這麼誠懇的拜托別人,是大二解剖學差點被當的時候。
「……」
「不回答,就表示答應了喔?」
「我--」
「鈴∼∼鈴∼∼」她的行動電話鈴聲比她先回答。
夢筠拿出手機,按下通話鍵。
「喂?」她的聲音依舊淡淡的,但當听到對方聲音時,她卻幾乎完全愣在當下。
「夢筠,我到機場了,來接我吧!」電話那頭傳來欣喜的聲音。
她拿著電話,呆了好幾秒。
「明桓?」她的小嘴里終於冒出那男人的名字。「怎麼可能……你不是說年底才會回來?」一連串的不可能,驚訝、錯愕的感覺都交雜在她腦海中。
一旁的傅心宇听到這個名字,臉色一沈,轉過身回到他的辦公桌前。
「我是特別要給你一個驚喜啊!怎麼了,你好像沒有很高興的樣子喔?」電話中的潘明桓,似乎听出了些異狀。
「不是,我只是有點驚訝。」她恢復了鎮定。
「來接我好嗎?回到台灣我第一個想見的人就是你。」他的口氣溫柔甜蜜。
「好……我去接你,你等我。」夢筠掛上電話,竟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傅心宇。「……對不起,我有事要先走了。」她困難地說出口。
他微笑。「這好像是你第一次跟我說對不起?」也算是一種自嘲吧。「恭喜你,你等的人終於回來了。」
夢筠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忽然覺得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那復雜的感覺真讓她感到莫名其妙。
噢,受不了耶,她有需要「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嗎?基本上,她根本不需要面對他呀!他又不是她的誰,只不過跟她買了幾帖中藥,又剛好是她的外科醫師,又……共度熱情纏綿的一夜而、而已啊!她干麼要覺得有種對不起他的感覺啊?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拿起皮包,往門外走去。
「喔,對了……小心,也許兩年沒見,你已經認不出他來了。」臨走,他不忘酸酸的奚落她兩句。
莫名其妙!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這不關你的事。」她砰一聲將門關上,拎著皮包快步離開醫院。
她等了兩年的人,終於回來了。
沒錯,人是回來了,但他,真的是她要等的「那個人」嗎?
她站在機場大廳,踮起腳尖尋找潘明桓的身影。
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說真的,那麼久沒見,又突然這麼快的要相見,她腦海中一片空白,連潘明桓的長相都快想不起來……他的樣子會不會改變了?變得讓她認不出來?
可惡!懊不會是被那個討人厭的傅心宇給說中了吧……
正當她四處張望時,忽地一股力量將她抱了個滿懷!
「夢筠!我好想你!」抱住她的,正是潘明桓。
舒夢筠微微推開他,這才看了個清楚,原來,他把頭發染成了淺褐色,一身時髦的穿著,差點讓她認不出來。
「明桓……」她應該覺得驚喜的,雖然他頭發的顏色變了,身上的衣著風格變了,可是兩年來,那張她期望見到的臉孔,卻依然沒變啊!
她應該欣喜得緊緊抱住他才對,可不知怎麼,被他攬住腰的她,卻忽然覺得全身不自在,竟用力把他推了開來。
「怎麼了?見到我不開心嗎?」潘明桓笑問。
「不是,這里人太多了……」舒夢筠不習慣在公共場合這麼做,而且她也發現,她更不習慣潘明桓這樣做。
「我在這里看了你很久,你卻一直沒發現我。」潘明桓有些埋怨。
「哦?是嗎……那大概是因為太久沒見,何況,你的造型也變了嘛。」
「可是我卻一眼就認出你來了,而且,你也變了啊!」他目光深幽地看著她。
「我變了?」她心虛的問。
潘明桓點頭。「你變得更美、更迷人了。」
夢筠別過頭去,閃避著他的眼神。「你以前不會說這種話的。」
在她的記憶中,潘明桓是個木訥的男人,一向不會說這種甜言蜜語……這種油腔滑調,似乎應該是傅心宇的專利……
可惡!她怎麼會在這時候又想起了傅心宇?
「不過,我在旁邊看著你,覺得你的樣子看起來很緊張,沒有一絲興奮和喜悅,一點也不像是來迎接好久不見的男朋友……看起來,倒好像是要去受法官審判的樣子。」他笑著說,不知是有意或無意,卻巧妙說中了她的心情。
「我……其實……」她不知該怎麼解釋了,因為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我跟你開玩笑的啦,甜心,走,我們去你以前最愛去的那間餐廳吃飯!那家店叫……甜心屋吧?」他拉起她的手,走出機場大門。
甜心屋?其實,她已經有好久沒去那間餐廳了,因為一年前換了老板,店名招牌雖然沒改,裝潢也沒有變,可是,那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甜心屋」了。因為,它的焗烤飯變得好難吃,甜點的口味也和以前不一樣了……
「哇!怎麼變得這麼難吃?」在餐廳里,潘明桓忍不住抱怨道。
「一年前他們就換了老板,廚師也換了,東西口味當然也不一樣了啊!」她淡淡地說。
「那你怎麼不早講,早知道就不要來這間吃了嘛。」
她不語,只是聳聳肩,繼續嚼蠟般的吃著難吃的焗烤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知道這間店的東西已經不一樣了,卻還是要帶他來這間餐廳。
事實上,她已經一年多沒來過這兒了,但她卻沒有告訴潘明桓這件事。
或許,潛意識里,她想再提醒自己一些事。
很多時候,有些東西只是勉強維持著一個外表,而里面的東西,卻早已經變質了。
甜心屋是這樣,她對潘明桓的感覺竟也是如此。如果有一天愛情也只剩下了一個空殼,這樣的愛情,她還要堅持嗎?
潘明桓看著她若有所思的模樣,輕輕握住她的手。
「怎麼了?在想什麼?」他注意到舒夢筠的不開心,更感受到她細微的變化,她完全沒有他預期中的熱情與喜悅。
「沒事。」她故意伸手去拿水杯,小手悄悄地逃離了他的掌心。
潘明桓沒有漏掉這個小動作。好吧,或許是到談「正事」的時候了。
「怎麼了?你還在意Sandy的事啊?」他刻意用最溫柔的語調,那種男人哄女人專用的語調。
「我現在才知道她叫Sandy。」她從來不吵、不鬧、不多問。只要他叫她相信他,她就相信。
她臉上淡漠的表情,讓潘明桓有些警覺,他一直以為,犯了錯,只要道個歉,舒夢筠一定會原諒他,但這次,情況似乎沒有他預期中那麼順利。
「夢筠,我不是已經跟你解釋過了嗎?那真的只是一時、一時的……」
「一時寂寞?」
「是啊,我出國兩年,你不在我身邊,我真的只是一時寂寞才會……那跟感情一點關系都沒有啊!」潘明桓開始急著解釋。「夢筠,你本來不是說可以諒解我的嗎?」
沒錯,一開始,舒夢筠以為,只要他是愛她的,那麼他那些因為一時寂寞所犯下的錯誤是可以原諒的。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寂寞或許不是出軌的理由?」她幽幽地說著,這句話,曾經從傅心宇口中說出,而且深深擊中了她的心。
「一時寂寞的出軌或許和愛情沒有關系,卻可能因此深深傷害了深愛自己的人,這樣做值得嗎?公平嗎?」
潘明桓忽然握緊了她的雙手,低著頭說︰「對不起、對不起……」
他懺悔、他解釋,但似乎對她都已經不再重要了,她恍惚地听著,直到他說出那句讓她驚醒的話--
「夢筠,我們結婚吧!」
她這才抬起頭,睜著大眼,疑惑不已地看著他。
「你忘了我們當初的約定嗎?我們說過,等我兩年後回國就結婚的,現在我已經回來了啊,就讓我們重新開始吧!」他從來不曾如此緊握著她的手,因為這是第一次他意識到,他也許會失去她……
開什麼玩笑,他跟Sandy當然只是玩玩的,舒夢筠可是大家閨秀,又是名醫世家出身,他怎麼會為了一段只是玩玩的感情,放棄一個條件這麼好的女人?
「你……你才剛剛下飛機……我也才剛剛見到你,現在,飯都還沒吃完……我想,我們是不是應該冷靜一點,以後再談這個問題?」她受到驚嚇,開始有點語無倫次。
「那麼至少答應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潘明桓仍舊不肯放手。
夢筠卻恍惚了……傅心宇仿佛也說過這句話,一天之中,有兩個男人對她說「給我一次機會好嗎」,她到底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對不起,我不想吃了,我也該回店里了。」她放下餐具,站起身。
「我和你一起去!」潘明桓也跟著站起身,微笑看著表情有些驚訝的她。「只听你在信上提過,還沒看過你那間店呢,叫……叫什麼美人鋪的吧?」
當夢筠和潘明桓回到「元氣美人鋪」時,店門口早有位客人已經「恭候多時」。
「喲,老板娘,為了跟男朋友一起吃晚飯,連店都不開啦?」傅心宇老遠看到他們兩人並肩走來時,嫉妒得像胸中有一把火燒著,但他還是強忍著心中不爽,仍舊一副嘻皮笑臉的模樣,只是口氣里帶著冷嘲熱諷的味道。
是他?夢筠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在店門口等著她,不知道等了多久……
可是這人嘴巴真壞,說的話又酸又刺,既然他裝瘋賣傻,她也不必太認真。
「先生,你有需要什麼嗎?」她一邊拿出鑰匙打開店門,一邊問著。
「喔,就是你上次介紹我的『一夜好眠』啊,我想再買十包。」傅心宇一邊說,一邊打量著潘明桓。
「為什麼?你不是說吃了沒效嗎?」她打開店里的燈,走進櫃台,卻連正眼也不敢看他。
不知道他究竟在搞什麼把戲,上次明明跟她說他媽吃了一夜好眠以後,一樣打了整夜的麻將,現在又來說要買藥?
「沒辦法,失眠太嚴重,我媽說中藥這種東西,要長期服用才會有效果……」他話鋒一轉,瞳眸中仿佛有一對火炬。「或者,你有沒有什麼特效藥?醫生,你知個知道失眠真的很痛苦?」
特效藥?他在說什麼?他自己不就是醫生嗎?不是說他們西藥比中藥有療效多了嗎?怎麼這會兒卻跑來向她求救?
不過,看他的臉色真的很不好,夢筠竟有些擔心,他是真的失眠嗎?
「你……除了睡不著,還有什麼其他的癥狀嗎?」她問。
「有!我滿腦子都是一個女人的影子,甩也甩不開,忘也忘不掉,醫生,請問你,這要吃什麼藥才會好?」他手肘靠在櫃台上,目光炯炯地盯著他。
那熱切的眼神望得她臉兒發燙,連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擺才好。
她是信以為真的關心他,沒想到他卻是在跟她調情?
「這位先生,我建議你去看精神科,這樣對你可能會比較有幫助一點。」一旁的潘明桓看下下去了。很明顯,這男人絕不是單純來買藥的。
傳心宇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完全把他當作路人甲。
「不用你多事,我是在問這位小姐,我的病,只有她有藥。」他那熾熱性感的眼神,緊緊睨著舒夢筠。
「抱歉,我沒有你要的藥--」她的心已經完全不听話地瘋狂亂跳,更不知道安如何解決眼前這一團亂的局面。
「怎麼,男朋友回國了,就不幫病人看病了?原來你們中醫對病人是這麼『不負責任』的喔?」他故意強調不負責任這四個字,她應該听得懂吧?他們今天下午才討論過這個話題的。
「傅心宇!你鬧夠了沒有?!」舒夢筠終於受不了了,爆發出所有的情緒。「你不要借題發揮,我跟你的事,跟中醫還是西醫沒有任何關系,難道當西醫的男人就會比較負責任嗎?我自己一團亂都找不到解藥了,我哪有藥可以醫你,你不要再無理取鬧了行不行?」
兩個男人都呆住了。
潘明桓心想,果然,他就知道事情不單純,這男人果然有問題……
暗心宇卻在心里得意,至少逼她說出了心里的話,她說自己一團亂都找不到解藥了……太好了,這就表示他還是有機會的。
不過,一個大男人被女人罵說「無理取鬧」,還是令人有點小小的生氣。
「好吧,那我就不打擾兩位了。」讓她好好想想吧。傅心宇瀟灑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店門。
舒夢筠卻始終低著頭,眼眸定定地看著地上,鎖住了自己的雙腳,也鎖住了自己的心。
「夢筠,那個人是誰啊?怎麼會有這麼沒禮貌的客人?」潘明桓上前假意關心。
「不知道,我不認識他。」一如往常的答案,只是口氣中除了冷淡還多了些火藥味。
不認識?怎麼可能?但潘明桓看到正在氣頭上的夢筠,那難看的臉色讓他不好再多問什麼。算了,現在討好她比較重要,這些事情就先別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