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是胡亂說說而已,但馮雲卻真的駕著車輿攜著愛子踏上旅途。面對臨行前青娘眼眶含淚的殷殷囑咐,他的心擰得好痛。
她是怎麼回事?怎麼不留他,不留下望兒?就算她用女人的絕招──一哭、二鬧、三上吊也行。
但她就是一句話也不提,只是頻頻叮嚀要好好照顧自己,小心這小心那的……真是愈想愈惱。
忍不住,他泄氣的擊向馬車板。
「爹,你干嘛打板子?」望兒搖著手中的糖葫蘆問。
「你聰明,難道猜不著?」馮雲裝出一臉難看的笑。
「你笑得好難看。」望兒看得哈哈笑。
馮雲沮喪的嘆著氣,真是……欲哭無淚。
「爹,到衡陽要多久呀?」望兒邊吃著糖葫蘆邊問。
「我們不去衡陽。」馮雲抖了抖韁繩催促馬兒。
「那我們要去哪里?」望兒很感興趣。
「我們到你湘雲姑姑家住一陣子。」
「好。」望兒高興的點頭,「但你為什麼要騙娘說要去衡陽?」他又起疑。
「你聰明,難道不會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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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馮雲在家的日子,似乎做十麼事都提不起勁。少了望兒哩叭唆的問東問西,生活也過得無味。
「少夫人,廚房里的油沒了,怎麼辦?」廚房的丫頭睜著骨碌碌的雙眼問。
青娘不耐煩的瞪了她一眼,「油沒了,不會去買嗎?」這麼白痴的問題也要來請示,他們是白痴嗎?
「但要買什麼油?」
青娘無助的翻了翻白眼,「燈油。」她沒好氣的應。
「但燈油不能煮食呀!」
虧她還曉得。
「以前用什麼油,就買什麼油。」青娘狠狠瞪她一眼,「這麼簡單的事還要來問我,扣你一天工錢。」
「少夫人?」她立刻哀叫。
「出去。」青娘大喝,眼光瞥向另一個在排隊的僕人,「說,你有什麼問題?」
口氣不甚和善,沒辦法,心情不佳之下又被這些瑣碎小事煩,再好的性子也會被磨光。
「是……是東邊廂房的……屋頂……」僕人似乎有些膽怯了。
「怎麼樣?」青娘提高聲音。
「漏……漏水了。」
「漏水了不會去修嗎?」青娘再也忍不住的站起來叫道。
「是……是……」僕人立刻飛也似的沖出門。
「你呢?」青娘走近一位老婦身前,「你要請示什麼?」
那老佣人毫無所懼的抬頭挺胸,「大廳的司英太懶了,我請少夫人辭了她。」
自己沒本事管就想趕人走,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可惱呀!
「這事我不管,你治不了她是你沒本事。」
「但,少夫人……」
「閉嘴,再唆我就讓司英管你。」
看來她的活力沒消失嘛!倚在窗邊聆听的馮雲暗忖道,但為什麼她在他面前就全不一樣呢?
值得探討。
想著想著就邁開腳步,直接走進議事房。
「寒山?」青娘立刻發出不敢相信的低呼。
「娘子,我回來了。」他笑,雙手朝後示意那些礙事的僕佣快走。
「你……你不是去了衡陽?」青娘仍在震驚中。
「我突然不想去了。」他大剌剌的坐下,倒了杯茶狀似悠哉的喝著。
「那望兒呢!」她尋找著那三天不見蹤影的兒子。
「在我朋友家。」他不甚在乎的應。
「你把他一個人丟在你朋友家?」青娘真不敢相信,難道他放心一個幼小的孩子獨自在外?難道他全沒顧及她思兒心焦的急切?一股無名火猛的熾燃起來。
「這三天,你去了哪兒?」她不客氣的拍擊他面前的桌子。
馮雲聳聳肩,「游山玩水,順訪故友。」天啊!他愛死她這麼有情緒了。
倒是青娘氣得直發抖,「玩得盡興嗎?」她咬牙問。
「還不錯。」馮雲笑臉相迎。
「你難道不知道我會擔心,我會難過嗎?」她緊緊握著拳頭,緊得手指都泛了白。
「我現在知道了。」馮雲立刻變嚴肅,知道也該是收場的時候了,再玩下去恐怕大事不妙,反正他已經得到她的反應。
「現在才知道?」青娘泄憤的朝他胸膛槌了過去,雙手卻被馮雲接個正著,順勢被拉進他的懷抱,「放開我。」她掙扎,不滿于他想用這種男性的魅力來解決問題。
「不放。」馮雲摟得更緊,還忍不住喜孜孜的低喃,「這樣好多了,我還以為你已經忘了怎麼生氣了。」
青娘驚得忘了掙扎,「你是故意的?」
馮的毫無悔意的點頭,「不這麼做,我如何得見你睽違已久的怒容。」
「你喜歡我生氣?」她還不知道他有這種「被虐待」的癖好。
「那倒不是。」馮雲抬起她的下巴,「我只是不明白你何時變得怯怯儒儒,在我面前連句大聲話都不敢說。你剛剛那樣不是頂好的嗎?想說什麼就大聲說出來,何必顧忌太多。」
這麼說他不喜歡柔順謙恭的賢妻,反而喜愛河東獅吼的潑婦。天下有男子如此怪哉?
這是他的真心話,抑或是想要她離開的詭計?
不安襲上心頭,她竟然沒辦法下定決心去相信他的話。
「再說。我們是夫妻,有什麼心事不能對我說了」馮雲繼續道,奇怪她竟無任何欣喜的反應。
「望兒在哪兒?」青娘口氣冷淡的出聲。
馮雲愣了一下,「青娘,難道你沒听見……」
「你把望兒丟在哪兒了?」她不自禁提高音調,淚水也在眼眶里打轉。
馮雲被他的反應嚇到,也迷惑極了,「在湘雲那兒。」他只好說出答案。
青娘立刻掙月兌他的懷抱,「如果你閑著沒事做,也不要拿我開玩笑。」她哽咽的嚷完,隨即傷心的轉身跑出議事房。
馮雲沒有追上去,只是大惑不解的看著她的背影,並猜想自己到底是哪兒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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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第二次來到司徒山莊,之前的那一次是在湘雲小姐大喜之日,她被迷昏送進洞房,也就在那一夜,她知道自己懷了望兒,能在絕望之下,心碎的離開岳陽。
那天,她來得匆匆,也去得匆匆,根本無心去觀察這湖南首屈一指的富豪大家是如何。如今一瞧,這山莊之氣派雄偉、優雅秀麗,果真名不虛傳。
「馮夫人,令公子和我們家少夫人就在那兒!」領路的婢女指著前面的涼亭道。
「謝謝,你可以走了。」青娘微微點頭,儼然是一位貴婦人的氣勢。
待婢女走後,她轉頭看向涼亭里的湘雲,看她漾著幸福的微笑,看著望兒和她的女兒司徒倩倩在池塘里飄著鐵鍋玩。
女人的幸福不就是如此嗎?但她何時才能有此福份?抑或她此生是沒辦法擁有了?
壓著酸溜的心惰,她強迫自己笑著迎向他們。
「娘。」望兒首先發現她,高興的朝她揮著手。
「青娘?」湘雲驚喜的走出涼亭,「你怎麼一個人,我大哥沒陪你嗎?」
說到了馮雲,她的鼻頭就酸,終于忍不住在親切的湘雲面前,放聲哭了出來,「湘雲,到底你哥是為了什麼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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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了青娘的傾訴,湘雲也不禁皺了眉,想想,也還真是有問題。
如果說大哥不在乎青娘,那這六年來他嫌棄文聲的態度又為哪端?若說他在乎,他卻先娶了親,听說還和那位前妻感情甚佳,會是為了兒子還是為了讓馮家有個女主人?
「該想個法子探一探。」湘雲晃著腦袋在閨房里走來走去。
「怎麼探?」青娘拿著絹巾拭干淚漬。
「這……」是呀,總要想個法子。
萬一惹惱了他,我怕望兒和我會萬劫不復。」瞧他對司徒大哥那種態度,就知道他很會記恨。
「如果他在乎你,就不會怪你。」湘雲可不以為然,「再說,他要是敢對你們怎麼樣,也還有我和文聲保護你。」
「但……」青娘仍覺不妥。
「你知道大哥最怕什麼嗎?」
青娘搖頭,記憶中好像沒什麼能令他害怕的。
「文聲。」
「呃?」是嗎?她以為馮雲是最討厭司徒大哥的,為何湘雲會認為是害怕。
「他最怕文聲把你搶走。」
「但我和司徒大哥只不過是兄妹之情。」
「但他就是懷疑呀!」湘雲眨著靈活的大眼楮,「現在我們就讓他噩夢成真。」
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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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文聲一派瀟灑的走進書房,含笑的看到他此生最知心的兩位紅粉,正融洽的竊竊私語。
「這是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呀!我的老相好和妻子竟然感情這麼好。」他自以為幽默的說。
湘雲抬首對他柔柔一笑,「你的福氣挺好的,不像我大哥他……」眼眸暗示性的瞥向青娘。
司徒文聲立刻嗅到一股危險的氣味,眼光不由移向一直垂著頭,不敢正眼瞧他的青娘,「發生什麼事了,青娘。」
「這……我……我不好意思連累司徒大哥。」青娘囁嚅著。
怎麼回事?司徒文聲皺起了眉頭。
「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他是你大哥,而且還曾把你害慘了呢!」湘雲卻笑得開心。
不對勁,真的不對勁。
「你們……是不是闖禍了?」他有一種預感。
「還……還沒。」青娘的頭垂得更低了。
「青娘要在我們這兒住上一陣子,你不會反對吧?」湘雲斛下變得正經。
「青娘要住多久都沒問題,我現在貫想知道你們做了什麼?」司徒文凜凜的矗立在她們面前。
青娘不安的瞥向湘雲,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樣。
「我剛剛差人送了個訊息給我大哥。」湘雲無所懼的迎視他。
「什麼訊息了」最好是告訴馮雲──青娘「只是」在此暫住蚌幾天。
「休書。」
「什麼休書?」他寧願是斷絕兄妹之情的絕斷書。
「青娘休了我大哥這個丈夫了。」她倒答得俐落,好似在談論天氣似的。
司徒文聲駭得扭頭厲聲問向青娘,「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我……」青娘心虛極了。
「我還附加了個消息。」湘雲扯扯他的衣袖叫回他的注意,「我告訴他──青娘要當你的二房妻了。」
天啊!
司徒文聲陡的睜大眼,腦海中不由浮現他那個大舅子怒發沖冠、青筋暴露,然後狂亂的揮舞著長劍,以力拔山河的氣勢怒吼司徒文聲,不殺你,我誓不為人。
「你們害苦我了。」他叫苦的坐進椅子,「你們為何要開這種玩笑?」他很清楚他和青娘僅止于兄妹之情,也不相信湘雲會這麼大方。
「這不是玩笑,是試驗。」青娘終于抬起頭,勇敢的說了句話。
「試驗什麼?」文聲不解。
「試驗大哥對青娘到底有多在乎。」
「你們實在是……」司徒文聲氣得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是什麼?」湘雲和青娘同樣好奇。
「吃飽撐著,磨死男人的妖精。」司徒文聲沒好氣的說。
湘雲正想反駁,卻突然沖進一個慌慌張張的僕人。
「不好了,馮少爺帶了把長劍朝這兒沖來了。」
司徒文聲立刻站起,「瞧你們做了什麼好事?」他不滿的嘟嚷,發覺門外一陣騷動,正在接近中,「我不管了,你們自己去解釋清楚吧!」說完,輕盈的朝著一扇開啟的窗子躍去,隨即消失了蹤影。
「怎麼辦?」青娘有些不知所措。
「別慌,就照我們剛才的劇本做吧!」湘雲倒是鎮靜,嘴角甚至露出若有似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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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有五、六僕人死命阻擋,仍擋不住馮雲怒氣勃發的前進之聲,再加上他手中提有寒光冽冽的長劍,更令人對這位凶神惡望而生畏。
「砰」一聲,他踢開了書房半掩的門,卻沒有看見那位令他深惡痛絕的「妹夫」,只有兩位沉靜的紅妝彷若無事的吃著茶。
「司徒文聲在哪兒?」聲音里火藥味十足。
「大哥,你來得還真快。」湘雲對他嫣然一笑,完全無視于他的怒氣。
「馮少爺,你找文聲有事嗎?」青娘卻冷著一張臉。
她竟然如此親昵的呼喚那混蛋的名字,卻反而疏遠的稱他為「少爺」,難不成,她果真變心?
「走,跟我回去。」他咆哮,以不容她反駁的氣勢靠近。
青娘動作更快的自袖中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抵在自己的咽喉,「我死也不離開這里。」沒有顫抖,沒有恐懼,只有肯定。
他的反應使得馮雲硬生生的站住,「你是什麼意思?」
「信里不是寫得很清楚,她不想當你的妻子了!」湘雲邊說邊走到青娘身邊助她聲勢。
這算什麼妹妹,竟想把大嫂變成共享丈夫的妹妹,真是世俗所不能容也!
「你到底有什麼企圖?」馮雲壓抑著想要掐死她的沖動,恨極的咬牙問。
「我打算成全青娘的愛戀,讓她跟文聲能日夜相守。」湘雲惋惜的朝馮雲一嘆,「大哥,你就放棄吧,青娘自始至終,只惦念著文聲一人呀!」
馮雲如遭五雷轟頂,他此生最大的夢魘成真了,青娘真的只愛司徒文聲,他只是個代替品,只是她勉強湊合著的選擇。如今青娘要回去她所愛的司徒文聲身邊,與他相守,為他生兒育女……鏘!馮雲手中的長劍頹然的落地。
那一副失魂的樣子,看得青娘好不忍,多想丟了手中的匕首奔向他,告訴他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湘雲小姐唆使她的。才剛跨出一步,她馬上就察覺到湘雲不贊同的拉扯住她。
「青娘,這是真的嗎?」馮雲沉著聲音痛心的問。
「我……是的,對不起。」青娘終究還是狠下心腸。
馮雲不敢置信的倒退數多,「那我算什麼?你到底把我這個丈夫當什麼?」
淚水滑落了青娘的雙頰,「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這一聲聲的對不起更敲痛了他的心坎,憤將遠遠不及那深切的心痛。多年的相思,費心的安排的一切,全都是為他人作嫁。
老天待他何其殘忍呀!
炳!炳!
冷笑一聲聲的自他喉頭苦澀溢出,他蕭瑟的轉身,「我明白了,好,我成全你。
他舉步落寞的走向門口。
青娘手中的匕首徒然落地,她想奔向他企求他的諒解,但湘雲卻死拉著她。
「別忘了,你想知道的答案。」湘雲低聲提醒她,對大哥這種干脆「相讓」的態度感到不悅。如果他真的在乎青娘,搶也要把她搶走呀!
「那我在你心里又是什麼?」青娘尖銳的質問,「是馮家急需的管家婆還是你奇才兒子的母親?」
馮雲沒有停下腳步,「再說這些又有何用?」
「你們談完了吧?」司徒文聲突然出現在門口,卻剛好突然面對馮雲傷痛的雙眸,看來惰形並不是他想的「誤會冰釋」,他得小心馮雲隨時會捅他一刀,「大哥,她們都跟你說了吧?」他討好的露出笑臉。
那抹笑似乎在嘲弄著他的失敗,沒錯,他敗了,敗得令地想殺了這混蛋,但這混蛋卻能使青娘幸福快樂。
「你……要好好的待青娘。」他好不容易講出聲。
呃,他在說什麼?
「若你敢錯待她,我第一個不饒你。」
當年他妹妹出嫁時,他也這麼說過。莫非她們沒把事情解釋清楚?
「我走了,祝你們幸福。」馮雲直接掠過他離開。
「大哥……」司徒文聲想追上他,但隨即一想,還是該先跟她們問個清楚比較好,但轉頭一看……「湘雲?」青娘梨花帶雨的哭倒在湘雲懷里。
「大哥是個笨蛋,他竟然就這麼走了。」湘雲忿忿的罵。
看得司徒文聲直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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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雲心情惡劣的走進酒窖,筆直的走向最大的酒缸,然後毫不猶豫的撕開封口,對那撲鼻的酒香毫無所覺,只是凝望著那酒面上的倒影。
心痛忿恨交集的打擊他的心胸,他多想就這麼跳進這缸里淹死,不然把它喝光撐死,那樣就不用心痛,不用再听到青娘的消息了。
癌,他睜著雙眼瞪著近在咫尺的好酒,突然覺得自己好窩囊,他到底在做什麼?
喝酒燒愁嗎?這是他最不齒的。
將自己的妻子拱手讓人嗎?他何時變得這麼好商量,變得如此容易放棄?
站起身,他打量著酒缸中的自己,他哪一點比司徒文聲差?沒有比他丑也沒有比他矮,氣勢當然也沒有輸他,名聲更是好過他數百倍。
岳陽城里有數不清的女孩子對他心儀愛慕有加,若不是他矜持,如今多的是死心塌地的妻妾。別的女人能有如此眼光欣賞他,沒道理青娘會對他毫不心動。
只要她有絲毫心動,他就有機會奪得芳心,對嘛把她搶回來才是他的作風嘛!
決心已下,他首度露開笑容,神采奕奕的步出酒窖,卻意外在酒窖門口遇見正拿著葫蘆灌酒的司徒文聲。
「你在這里干什麼?」馮雲十分不悅的粗聲質問。
而司徒文聲卻放下葫蘆開懷的笑了,「我還擔心你會爛醉如泥,正考慮著是否要進去扛你出來呢!」
馮雲不客氣的更上前一步,「你在這里干什麼?」
「我想我們男人該站在同一陣線制止她們了。」司徒文聲將葫蘆伸到他面前,「要喝嗎?」
馮雲撥開它的手,「把話說清楚。」
司徒文聲仰頭又喝了口酒,「我無意娶青娘進門。」他老實說。
「很好,我也無意將青娘讓給你。」
司徒文聲訝異的瞥向他,「可是你下午不是……」
「你要青娘,除非我死。」馮雲鄭重的強調。
司徒文聲又展露了笑容,「我哪有那個福份要她,再說青娘心里也只有你。」
馮雲怒騰騰的抓住他的衣襟,「你是在尋我開心是吧?」明明青娘說她「現在」
只在乎司徒文聲而已。
「這是個試驗,是她們倆設計的。」司徒文聲毫不慌張,猶慢條斯理的答。
「試驗什麼?」他的心跳竟期待的加快,難道青娘不是變心?
「她們想要知道青娘到底對你有多重要。」
「什麼?」馮雲實在不敢相信,「難道青娘看不出來我愛她?」
「你跟我講做什麼,你應該去對青娘說呀!」司徒文聲有點好笑的推開他的手。
「試驗我?」震驚過後是逐漸膨脹的不悅,「她竟然試驗我?」
「我也覺得她們太過份了。如何,想不想教訓她們一下?」
「你想做什麼?」馮雲警戒的看向他。
司徒文聲露齒一笑,「借你的寶貝望兒一用。」
望兒,他的兒子,天啊,為了青娘的事,他幾乎把他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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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娘黯然神傷的整夜難眠,憔悴了自己的顏容,更疲乏了自己的心神。
她多想化為無憂的白雲邀游天際,多想變為池中漂浮的鐵鍋,隨波逐流。
「娘,娘。」望兒慌張的聲音使她不覺的站起身。
「娘,爹他……爹他……」望兒喘息著難以說清楚。
「你爹他怎麼了?」青娘擔心的問。
「爹他被人打傷,听說快死了。」
青娘從這消息嚇得搖晃了幾下。怎麼會呢?昨天看他還好好的,怎麼轉瞬間就命在旦夕?
「娘,我們快回去吧!」望兒著急的扯著她的衣服。
「好,好,我們走。」青娘立刻撩起裙擺奔向馬房,滿心只有慌張,只有恐懼。
在馬房前,她看到湘雲已經焦急的在等待,看來她也知曉噩耗了。
「青娘,你听到消息了吧?」湘雲拉著她走上已經準備好的馬車。
青娘木然的點頭,「我要回去。」
「好,我們回去。」湘雲合上車門,馬車隨即移動,「但我懷疑大哥是真的受了重傷?」她低喃,對這馮府傳來的急訊感到奇怪。大哥何時會與人打架了?
「姑姑,爹才不會做這種事讓人著急呢!」望兒不平的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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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剛在馮府門前停住,另一騎也同樣停在門口,從馬上下來的是一臉陰沉的司徒文聲。
「瞧瞧你們干了什麼事?這下鬧出人命了吧?」司徒文聲一看到她們就破口大罵,也不管她們反應何就逕自沖入門內。
這一罵更令她們忐忑不安了。
「大哥他真的……」湘雲再也說不下去了。
「要是寒山死了我也不會獨活。」青娘哭出聲,激動的往門內沖,往他們的臥房奔去。
「青娘,等等我」湘雲哽咽的追過去,才跑沒幾步就被突然冒出的馮延年擋住了。
「湘雲,跟我到書房。」馮延年厲聲命令,打算要好好訓斥一下這位「謀害」大哥的寶貝女兒。
「可是大哥他……」湘雲突然領悟的睜大雙眸。若是大哥命在旦夕,爹還會如此自若的堵在這里嗎?她被耍了,那青娘她……「還管你大哥,再管,我馮家就倒大楣了。」馮延年怒目瞪視著她,瞪得湘雲心虛的垂下頭。
另一方面,小望兒則志得意滿的跳到在屋檐下等待的江姥姥面前,「姥姥,我讓娘又跟爹在一起了,還要多久,我才能有個弟弟玩?」
「快了。」江姥姥愛憐的撫著望兒的頭微笑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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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進臥房內,她完全無視于站在床邊的司徒文聲就直接撲到床邊,在看到床上一臉慘白的馮雲後,她心碎了。
「寒山,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邊哭著邊搖著他,絕望的想要搖開他緊閉的眼楮。
「別搖了。」司徒文聲按住她的手,「再搖下去只會讓他的傷更重。」
「司徒大哥,寒山他……他……」青娘哽咽著,心中千萬悔恨,卻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這是寒山給你的信,我剛剛在桌上看到的。」他將信封遞給了她。
青娘搖頭,「我不要看,我只要寒山好起來。」嗚嗚的抽泣聲中,她索性將臉埋進濕冷的棉被里,以至于漏看了「病得快死」的馮雲偷偷睜開雙眼,朝正在偷笑的司徒文聲擠眉弄眼。
司徒文聲會意的點頭,「那我念給你听,」便逕自抽出信紙念出聲。
致吾妻青娘︰本持一片痴心欲與卿共度此生,奈何卿心系他人,不忍卿再為情苦,夫決意成全。
恐怕蜚短流長讓卿難,夫願一死讓卿名正改嫁,永逃流言之苦。末請卿善待吾兒並育其成長,來日讓兒光耀馮家門楣。
夫寒山絕筆原來……原來馮雲是故意尋死的,目的只是要讓他的改嫁「名正言順」、「光明正大」,天哪!一場假戲竟害死了她的丈夫。
「寒山,」青娘抬起淚痕斑斑的臉,「你放心,我不會改嫁,也不會讓你一個人死。」她重重的起誓,絕望的雙胖四處的在房間搜尋。
「你在找什麼?」司徒文聲警覺的問,直覺的猜到她在找死。
看遍全房也沒發現到任何可以「速死」的工具,迫不得已她只好站起來,以「萬夫莫敵」勢,猛然的就往牆壁撞。
咚!
她被反彈在地,不由得疑惑的抬起頭看向那堵「軟牆」──竟是司徒文聲寬厚的胸膛。
「我要跟寒山一起走。」她立刻爬起來,轉身就想往床頭的柱子撞去。
司徒文聲及時拉住了她,「干嘛要跟他一起死,他死了,也還有我照顧你呀!」
哀著仍隱隱作痛的胸口,他厲聲想要喝醒她。
「寒山走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她哭著,用力扳開他的大手。
「那望兒怎麼辦?你忍心拋下他?」司徒文聲更形嚴厲。
「望兒有你們照顧,他會過得很好的,放開我。」她叫。
「你當真這麼愛他?」司徒文聲逼近的問,「愛到可以為他死了」
「對。」青娘毫不遲疑的點頭,「雖然我們處得不好,但……」她的心早已在六年前,陷落在他冷漠的身上。
「不後悔?」
「不後悔。」她再次肯定的說。
「很好,」司徒文聲滿意的點頭,「那我就成全你。」猛力將她一堆,不是推她撞向床頭的柱子送死,而是將她推向床上與傷者「送作堆」。
「寒山?」青娘立刻驚慌的想撐起身子,深怕輕盈的身子會將馮雲給壓死,卻發現身後有股力量緊緊的鉗著她,她立刻抬頭,望進了馮雲深邃的眼眸。
「寒山,痛嗎?」她低喃,柔情萬千的凝視著他。
司徒文聲見狀,已知大功告成,隨即悄悄的步出房門,並好心的為他們合上門。
房間內,馮雲靜靜的搖頭,心疼的瞧著她楚楚可憐的淚臉。
「你放心,我會一直陪你的。」青娘發誓的說,仍未發現有任何不對。
馮雲點頭,「此生此世,我是不會放開你的。」
「好,我也不會離開的。」她喊,埋進他的頸項,感受到他「最後」的余溫及芳香撲鼻的粉味。
咦?粉味?
她立刻警覺的抬頭注意他那蒼白的臉,那分明是白粉嘛!
「我也愛你。」馮雲見情況不對,立刻開口想要平息佳人即將爆發的怒氣。
青娘愣了一下,「真的?」怒氣逐漸被喜悅取代。
「真的。」馮雲舉起手發誓。
「愛到可以為我死?」青娘挑著眉。
馮雲吞了吞口水,「可以。」八成他是發覺被騙要報仇吧?
「愛到可以原諒我任何過錯?」
「可以。」
「謝謝。」青娘擦擦淚,「在我倆臨死前,我想要向你坦承一件事。」她說得很鄭重。
「什麼事?」馮雲頓覺心驚膽跳。
「其實望兒他……他不是你的孩子。」青娘掩飾的垂下眼撿。
「什麼?」馮雲立刻怒吼的生起來,該死的司徒文聲呀!
青娘假裝什麼都沒發現,「寒山,我對不起你,我不敢奢望你原諒我,只祈求你寬容的讓我陪你一起死。」還逼真的舉起衣袖在眼楮前挪著移著,好似在擦淚。
馮雲不吭一聲的瞪著她,胸中火焰狂燃。但他雖沖動卻也不是傻子,難道會看不來這是個不入流的玩笑嗎?怒火終于慢慢熄滅。
「沒關系,我原諒你。」他卻不點破的繼續裝下去,驚得青娘忘了哭,「忘了你騙我,還想要考驗我。」馮雲微笑的接下去。
「你……」
「我愛你。」馮雲柔情的重申。
青娘高興得紅了雙頰,「我也……」
「望兒是我的兒子。」馮雲拉她入懷,「我也相信你不會氣我騙了你。」
「才怪。」青娘嘟著嘴。
「沒關系,讓我來消消你的氣。」馮雲將熱唇印上她嗽起的紅唇,然後大手一揮──紅色的紗帳輕飄飄的合上,遮住了綺麗的春景,卻掩不住令人臉紅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