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租下蹺佳人 第一章

英國《每日郵報》報導,英國秘書平均每天浪費五個小時的工作時間,幫他們的老板處理私事,如︰收取送洗衣物、為老板家人預訂度假行程的交通食宿、對老板的另一半隱瞞老板的地下戀情。

慘嗎?不,她更慘,她只是個助理,沒有秘書的頭餃,每天浪費在老板私人事務的時間不只五個小時,因為她的老板——首席平面設計師李正旭大師,在時尚、雅痞的斯文外表下,十足十是個「穿著亞曼尼的惡魔」!

「王建民的限量公仔今天可以開始排隊預購嘍。」老板幽幽地說。

「嗯……所以?」

「裕明的偶像就是王建民。」

裕明是老板九歲的兒子。

呼,每次都這樣,每當老板「意圖」交代私人事情時,就習慣玩猜猜樂的游戲,他自以為讓助理自己猜出來,助理就會心甘情願去做,便和「公器私用」完全扯不上關系。

「老板的意思是,要我去排隊幫裕民買王建民的限量公仔?」她的語氣很認分。

老板激賞地彈了彈手指。「太棒了!裕民要是知道助理阿姨這麼熱心,一定會很開心。想想,要讓一個正處于叛逆的小男生開心還真不簡單呢!」

所以,她來了,擠在人群之中,踩著三吋高跟鞋,忍著腰痛、滿頭大汗地幫裕明預購王建民的限量公仔。

能拒絕嗎?

當然不能,這畢竟是一份接近夢想的工作。她也想成為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平面設計師,所以能跟在「大師」身旁,當「大師」的助理,吸收「大師」的經驗,這是她的福氣。

所以,就算老板要她做家里佣人的職務代理人,幫小孩準備晚餐、看功課,或者要她充當遠親阿姨去參加小孩的家長會,還是興致一來,要她開車飆到內灣買古早味的草仔粿,任何上山下海的跑腿工作,她都只能含淚咬牙接受,並且使命必達。

她揉揉疼痛的腰背。如果知道今天要當苦力,說什麼她都會自備運動鞋,絕對不會穿什麼三吋高跟鞋排隊買限量公仔!

她是念美術的,喜歡慵懶隨興,喜歡披著長發,穿著白色的麻紗長罩衫和舒服的長褲晃來晃去,可是老板雖然也有慵懶隨興的性情,卻要求工作室里所有的男男女女員工——

除了他自己之外——每個人的穿著都要正式,尤其是女職員,一定要穿窄裙高跟鞋,而且只能搭配膚色的絲襪,因為老板無法接受黑色絲襪,那會礙他的眼,讓他不開心。只能說,大師總是有許多別人不懂的堅持。

唐佳妮疲憊地望著前方,「戰友」們正在討論大聯盟例行賽的戰況。

唉。

離預購開始的時間還有八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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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佳妮回到公司已經是隔天的事了。

王建民果然是台灣之光,限量發行且有大聯盟認證的公仔,因為有增值空間,不僅死忠的球迷排隊購買,投資客更不會錯過這一股「錢潮」,預購踴躍的程度出乎主辦單位的預料,苦的當然就是這群排隊的人。

其中最無辜的受害者就是唐佳妮。排隊的人是她,累的人也是她,買的卻不是她要的東西,只換來一肚子的悶氣和怨懟。

「佳妮,你搭誰的車去?」寶琳興沖沖地沖進唐佳妮的工作區。

唐佳妮由一堆設計圖稿中抬起頭來。昨天排了一天的隊,她正在消化累積的工作。她疑惑地望著同事。「啥?」

「晚上和‘日新銀行’的聯誼會啊!」

「聯誼會?」

「你不會忘記了吧?大家可是熱熱鬧鬧準備了一個星期耶!」寶琳哇哇叫。

喔對,她記得了,不知是哪位女同事提議的,從上個月開始,公司的單身女性開始安排和其他公司的未婚青年才俊聯誼吃飯。日劇中有許多這樣的橋段,老梗極了,卻非常有成效,听說已經替不少女同事搭起愛的橋梁。

她興趣缺缺地聳聳肩。「我工作一堆,根本走不開。」

寶琳挑著眉。「佳妮,我看你是不想去吧?」

唐佳妮無奈地呼了口氣。「賓果,說實話,我真的不習慣和陌生人吃飯,也不習慣吃飯前還要自我介紹,更不習慣回答那些一成不變的問題。」

「呿,那是人家男生對你有意思才會找話題和你聊好嗎?」

「不習慣。」

寶琳一臉憂心,她下巴抵著隔間牆。「你不去我們就少一個人,這樣對對方很不好意思。佳妮,‘日新銀行’耶,而且听說這次參加的男士都是襄理以上的職階喔,你想想,如果你能乘機撈到一個金龜婿,就不用留在這里受老板欺壓,還要幫老板排隊買公仔,那不是很好嗎?」

唐佳妮將鉛筆抵在額間,閉上眼,認命地嘆了口氣。「排隊買公仔只是小事好嗎?你又不是沒見過更慘的。」

寶琳一臉同情。「比方說當越佣的職務代理人?」

「答對了。」

佳妮的慘況,讓寶琳也跟著嘆了口氣。「老板雖然很看好你,願意將經驗傳承給你,但如果是我,學東西還要兼做牛做馬,我寧可不要。」寶琳是財會部門的人。

「我們的老板可是平面設計界的第一把交椅。」

「那又如何?他只是個公私不分的老板,佳妮妹妹,乖,听寶琳姊姊的話,多多參加聯誼,你一定可以找到一個好男人拯救你月兌離苦海的。」

唐佳妮支著下顎。「問題是,寶琳姊姊,參加聯誼的男性都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輩事三年,寶琳當然明白什麼樣的類型才能讓佳妮怦然心動,佳妮喜歡文質彬彬、有個人特色的男人,最好還是個藝術家。「藝術不能當飯吃,能當飯吃的個個像咱們老板一樣,臉色市儈。你小心,別愛上那種天天感嘆懷才不遇,只懂得怨天尤人,卻游手好閑、專吃女人飯的藝術大師啊!」

唐佳妮大笑,務實的寶琳一向一針見血。「我才不會呢!」

「最好是。」寶琳看看腕表。「時間差不多了,我還要先去美容院弄頭發,不跟你多聊了。佳妮,你真的不去嗎?我們約八點喔,現在還不到五點,時間還早。」

唐佳妮搖頭。「不了,這個提案明天就要交件了,我要再重新整理一次。你也知道這是公司的大案子,我小命一條,哪敢輕忽?今天晚上加班做得完就阿彌陀佛了,你們好好玩吧!」她一向很有工作效率,只是愛胡亂指使人做事的老板總是打亂她的工作計劃,她才慘到明天已經要提案了,還沒完全整理好。

「好吧,看你可憐,昨天站了一整天,你就先把提案完成,早點回家休息睡覺嘍!」

「呼,我也希望。」

寶琳揮揮手,離開唐佳妮的工作區。

她抬起頭,望向自己的工作區外,到處都是和苦悶的自己完全不同的熱情氛圍,因為今晚的聯誼,所有女同事卯足勁裝扮得有如花蝴蝶般的嬌美,人人笑意盈盈,熱切期待著。

唐佳妮舉起手,和所有人揮手致意,然後低頭專心工作。

一切都很平順,同事們逐漸離開辦公室,安靜的環境讓她更專心,進度也更加快速。

堡作室的第一次提案,向來都是先由老板和業主初步溝通想法和需求後,再由老板指派其他設計師構圖制稿,老板只負責審核及督導。當然如果業主很大咖,例如她手上這件案子的業主,願意支付昂貴的設計費,大師老板肯定是親自出馬。

設計師完成圖稿後,則由助理負責最後的整理和裝訂,再由設計師或老板向客人正式簡報,如業主要求修改,則重復這樣的流程,一環扣一環,像個精密的生產線,她美其名是未來的平面設計師,實則也只是「工廠」內的一名女工。

完工後,唐佳妮還來不及享受滿足感,電話突然在寂靜的辦公室里刺耳地響起——

「喂,我是佳妮。」

「佳妮,代志大條了,明天提案我們要自己去,老板出車禍,住進醫院了啦!」設計師洋洋在電話那頭哇哇大叫。好不容易被老板點名,參與這個大案子,天曉得老板居然在這個節骨眼車禍住院!唉唷,她只是個處理「小咖」的二線設計師,根本沒見識過大場面,嗚,她該怎麼辦嘛∼∼

唐佳妮也傻眼了。這次的客戶其龜毛的程度,只有老板才擺得平,這……這……這次,專門處理疑難雜癥的助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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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沒有老板真的不行。

為了文物交流、增進國際評價,半年後,故宮要將館內的珍貴文物送至國外各大博物館巡回展覽,而委外設計的就是參展要使用的所有文宣和手札。

下午的會議,故宮博物院對他們遞交的設計稿有意見,而且很堅持,絕對不只是修修稿就可以解決的事。

結束提案會議後,唐佳妮和垂頭喪氣的設計師帶著水果禮盒去拜訪車禍住院的老板。

「大架構整個被駁回,分明是要我們重新提案、設計。」洋洋受了很大的打擊。

「沒關系啦,看老板怎麼說,我們再來煩惱圖的事,頂多下次提案我們用輪椅推老板去。」唐佳妮安慰著洋洋。

洋洋真的很沮喪。「唉,第一次開會時,大家都同意老板的想法,怎麼東西做出來了,客人卻嫌創意不夠、沒有深度?佳妮,相信我,他們要的絕對不是修稿而已。」

唐佳妮無奈地嘆了口氣。「想不到我會有這麼一天,希望愛指使人做事的老板能在公司,不要請假。」

兩人相視大笑,唐佳妮推開病房房門,只是一看到老板的手腳包裹著厚厚的紗布時,她們笑不出來了。

老板的樣子,不要說要修改設計稿了,連自己上廁所應該都不行吧……

洋洋快哭了。「老板∼∼你是怎麼了?不是說只是小小的車禍嗎?怎麼會這麼嚴重?」

李正旭的兩腿懸掛著,兩手攤在身側,全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只剩頭部。「唉呀,誰知道呢,我一定是太辛苦了,才會這麼年輕就骨質疏松,輕輕一撞就四肢骨折。唉,你們還年輕,一定要學習我努力工作的精神啊!當然身體健康也是要同時兼顧!」

李正旭全身是傷,還不忘告訴自己的員工,他是一位多麼盡責努力及疼惜員工的老板。

洋洋真的快哭了。「可是,你這個樣子,手不能拿筆,也不能打電腦,我們的案子怎麼辦……」

李正旭眉一挑,挪挪。「這意思是故宮要求我們修改嗎?」

洋洋奔到老板面前,含著淚水,把滿月復的沮喪全部傾倒出來。「不是修改而已,對方說我們的東西沒創意、沒深度,他們希望能讓東方的古老文物有西方時髦的色彩,呈現一種矛盾的美感,希望——」

洋洋一股腦兒地將下午的會議內容實況轉播給老板听,李正旭的臉色因為車禍而略顯蒼白,但听完洋洋的轉述後,他的臉色不只是蒼白而已,已經變成青白!

「你們是說,故宮的意思是如果我們的設計沒有達到他們的目標,寧願付二十萬的違約金更換設計公司?」

洋洋在一旁啜泣,已經說不出話來。

唐佳妮走近病床,把一旦被換掉,公司需面對的狀況一次說明白。「這次的案子,除了平面文宣外,因為涉及多家博物館,現場導覽手札本數預捉的就有二十萬本,還有典藏畫冊等等。由于數量龐大,前置作業已經開始進行,我們已經向進口商訂紙,信用狀也都開了,許多紙廠在歐洲的貨櫃早已裝櫃排船,所以根本不可能取消訂單,況且我們是特殊尺寸,完全沒有退紙的空間。重點是故宮的案子,所有人都知道是由我們得標,如果被業主退件,損失的除了金錢之外,還有老板的面子和公司的名聲。」

李正旭的表情很難看。

洋洋擦掉眼淚。「所以,老板,你有可能雙手打石膏還工作嗎?還是口述也可以?」

一陣沉默。李正旭、二線設計師、未來的設計師,沒人開口說話。

李正旭嘆了口氣。「老實說,對于這個案子,就算我沒出車禍,我的雙手雙腳沒打上石膏,可能還是達不到業主的要求。」

臭屁老板難得的謙虛和坦白,卻讓旁邊的員工嚇得臉色發白。

「老板,您別嚇我們啦∼∼」洋洋又哭了。

唐佳妮皺著眉頭。「老板的意思是,我們很快就得回家吃自己?」大師的本事,她還沒學夠,不能這樣就走!她可是當了兩年的跑腿工!

李正旭看看自己的雙手雙腿,自顧自地說︰「危機就是轉機,也許這時候受傷也好。」

「老板?」

唐佳妮冷冷瞪人。「老板的意思是說,因為你受傷不能修稿,就算業主換設計公司,也不會影響你的名聲?」

李正旭冷汗涔涔。不愧是跟了他兩年的助理,還真是了解他……

「當然不是這樣的。」他解釋。「我的意思是各人喜好不同,故宮說我的東西缺乏創意和深度,擺明來說,就是不愛我的設計想法,那我再修稿又有什麼用?」

「所以我們只能放棄嗎」洋洋萬念俱灰。

李正旭搖搖頭。「別急,我怎麼可能會放棄?我李正旭可以對不起天下人,但絕對不會對不起‘錢’。」

唐佳妮暗暗舉雙手贊成。這麼坦白暴露自己是個重名重利的人還真是難得一見。

「所以呢?老板,你有好計劃嗎?」洋洋著急地問。

李正旭望著窗外。「你們知道‘牧人’工作室的名字由來嗎?」

「呃?」話題轉移得太快,兩人都愣住了。

他嘆了口氣,回憶總是讓人悵然若失啊。「‘牧人’是個名字。言牧仁,多詩情畫意的名字,光听名字,你們女生一定會聯想到很多瓊瑤式的畫面對不對?」

唐佳妮挑挑眉,洋洋拱起眉,沒人贊同老板的言論。而且重點是——現在是討論公司歷史的時候嗎?

沒人回應,李正旭只好繼續演獨角戲。「牧仁是小我一屆的學弟,個性陰沉又固執,不好相處,卻是我人生中唯一承認過的天才……啊,那是一段好難忘的回憶啊!」

只見李正旭望著窗外冥想,陷入詭異沉默。

氣氛很怪,唐佳妮和洋洋面面相覷,一頭霧水,沒人搞得懂老板在發什麼神經,唐佳妮只好接著說︰「所以,老板為了紀念這個牧仁學弟,才把公司名字取名叫‘牧人’?」

「我學弟又沒死!紀什麼念啊」老板以看瘋子的眼光,鄙夷地瞅著自己的得意助理。「嘖嘖嘖,原來我聰明伶俐的助理居然這麼沒有想像力。」

唐佳妮聳肩。算了,這人就是嘴壞,她磨了兩年,早就已經麻木。「老板,我資質駑鈍,還請指導。」

李正旭又望向窗外,幽幽地、感性地說︰「你們都應該知道,其實,我的學弟牧仁才是‘牧人’真正的老板啊!」

這下,二線設計師和未來的設計師更糊涂了,兩人不可置信、目瞪口呆。

「老板,你被撞糊涂了嗎?」唐佳妮完全不敢相信,為他私人跑腿兩年的人,居然不是她真正的老板?那麼,她為了學東西、學經驗,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她太震驚了,不禮貌的話就這麼蹦了出來,不過話才出口,她趕緊解釋︰「老板,抱歉,我資質駑鈍,說錯話了,我的意思是,現在要討論的應該是因應之道,而不是公司的歷史……」

李正旭狡猾地笑了。「不用,不用和我說抱歉,我就是需要你這種坦白直言的勇氣,佳妮就是這一點可愛。」

被老板夸獎不是應該開心嗎?不,她開心不起來,她很清楚她的老板是一個多麼陰險狡詐的人,沒有目的,絕對不會夸贊任何人。

唐佳妮渾身發毛,有不好的預感。「老板的意思是……」

「‘牧人’是牧仁一手創立的,我說好听點只是他的頂尖業務,牧仁才是真正的設計師。只是後來公司規模愈來愈大,煩人的人際關系,讓他寧願放下一切跑到山上種樹……真不知道我那個學弟在想什麼?不過,佳妮,他才是真正的高手,絕對有創意、有深度,故宮——不,所有的業主,都會愛上他,如果他現在還留在業界,平面設計的第一把交椅絕對輪不到我。」

老板不斷以周星馳電影的語氣暗示她,這位牧仁是位多麼厲害的高手,但為什麼呢?唐佳妮的神經繃得緊緊的。「所以……」

李正旭突然以納涼的語氣問她︰「對了,我記得你的履歷表上提到你大學時代是登山社的社員,興趣也是登山,對不對?」

唐佳妮冒出一身冷汗。「老板的記憶還真好。」

他呵呵笑。「唉,可惜我現在不能動,否則還真想拍手叫好呢!佳妮,你的興趣此時此刻可是拯救我們公司的關鍵啊!」

以兩年來跑腿的經驗,唐佳妮也知道,老板正在下達命令。

種樹?登山社?真正的高手?當這三個關鍵字加在一起,也只有——

「老板,您的意思是要我上山去,把這位真正的高手請回來幫助我們?」唐佳妮的語氣很無奈。

李正旭哈哈笑,接著又痛得唉唉叫。「唉喲唉喲,好痛好痛……咳咳咳,佳妮不愧是我的得意助理,我隨便暗示一下就猜出來了。佳妮,你一定要把他請回來,否則公司這個危機絕對過不了,你是我們唯一的救星啊!」

短短幾秒的時間,她由公司的助理、老板的跑腿升格變成公司唯一的救星!

所以呢?

所以在老板和公司同仁熱切的期盼下,唐佳妮只好穿起登山鞋,背起十多公斤重的登山露營裝備——當然要準備齊全,誰知道在山區會發生什麼事?小心駛得萬年船準沒錯向老板拿了地址,再和以前登山社的同學要了一份宜蘭山區的路線圖後,便往宜蘭出發。

只是很多事情不是全然如自己預料的。她是登山社的社員沒錯,也熱愛登山,但只負責爬山和享受周遭的天然美景,不負責找路!

抵達宜蘭山區,依靠地圖和指南針,她經過產業道路,爬過人造的登山步道,穿過尚未開發的泥巴路,秀麗的山景也在唐佳妮累到上氣不接下氣時變得沒那麼迷人了。

在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溪邊,她總算遇到打從進入山區後的第一個人。那是一名身材高大、蓄著大胡子的釣客。

唐佳妮小心翼翼地跳過溪邊的石頭,來到釣客身旁。「對不起,請問一下長澍村要怎麼走?」

男人連動都不動。

唐佳妮咬咬唇,再問︰「先生,不好意思,請問長澍村要怎麼走?」

男人還是動都不動,他低著頭,漁夫帽的帽檐遮住他的五官,只能看見濃密的胡子。他手持釣具,專注釣魚,模樣並不像山區原住民,倒像是……她開始回想,最近電視新聞上的通緝犯有沒有這種大松子類型?

算了,愈想愈恐怖,還是別問了,荒郊野外,安全第一。

她立刻轉身,沿著來時路走回溪邊,剛好看到一名山地青年背著竹簍子由前方走來,唐佳妮趕緊迎向前。「不好意思,先生,請問長澍村該怎麼走?」

「長澍村喔,」山地青年手一比。「長澍村就在那邊啦,很近很近!」

餅去的登山經驗告訴她,當地人所謂的很近很近,和平地人的認知絕對差一大截。

唐佳妮由背心前袋掏出老板給的地址。「那,不好意思,再請問你知道這個地址嗎?」

山地青年看看唐佳妮手上的紙條,一臉恍然大悟。「喔,這個喔,是畫畫的言老師吧,過了長澍村就看得到啦,很近很近的!」青年搔搔頭。「耶,不過我記得,這個時間言老師都在……」

他東看看西瞧瞧,目光停留在溪邊那名大胡子男人的身上,瞬間一亮。「啊,小姐小姐,言老師就在那里啦!每天這個時候,他都會在溪邊釣魚的啦!」

唐佳妮順著他的指示往溪邊一望,就只有那個大胡子,她皺著眉頭問︰「他是言牧仁?」

山地青年抓抓頭,一臉迷惑。「呃,我不認識什麼言牧仁,只是如果你要找教畫畫的言老師,他就是啦!」

他說著說著,揮揮手,背著竹簍子離開了。

唐佳妮的驚訝不在話下。工作久了,設計師見多了,自然以為設計師的外型不月兌知性、雅痞四個字,但這位「熊」先生,一頭過長的頭發、濃密的大胡子、樸素的藍格子棉襯衫、破舊的牛仔褲,這些東西絕對和知性雅痞搭不上邊,他根本不像設計師,反倒像是在建築工地里抹水泥的工人……老天,他真的是「牧人」工作室真正的老板嗎?

她有滿肚子的疑問和不可置信,所以她能做的事,只有回到溪邊直接請教「熊」先生了——

她跳過一顆顆溪邊的石頭,來到男人身旁。「熊」先生依舊認真、悠閑地釣魚,漁夫帽還是遮住他一半的五官,另一半的臉自然是躲在胡子後面。

「您好,我是佳妮,是李正旭老師的助理,他是你的學長,你……你是言牧仁先生嗎?」她彎身,很有禮貌地問。

沒回應。

她注意到他有一雙修長、像鋼琴師的手,手指修長,有力卻又矛盾地優雅,唐佳妮忽然發現自己的想法變了——他也許就是言牧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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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費時地等他有所回應,她直接切入主題。「言先生,是這樣的,實在是因為公司正面臨一個嚴重的危機,所以才來打擾。最近有一個故宮的案子,客人不滿意原先的設計,如果我們的新提案不能讓故宮滿意,也許會被撤換,這樣一來,公司的損失難以估計——」

「熊」先生抬起頭,霎時間,唐佳妮愣住了。他的眼楮清亮有神,五官俊挺剛毅,就算蓄著一臉胡子,她也看得出來,他絕對有讓女人心跳加速的魅力。

「我不管事。」

「熊」先生終于開口說話了,嗓音低沉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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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佳妮立即卸下背上的裝備。運氣太好了,沒想到居然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里找到大老板,她還以為要花個三天三夜呢!那麼,也許她就不用在野外露營,等一下就可以回家了!

她蹲在他身邊。「言先生,你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這次故宮文物將到歐美大型博物館借展,我們很辛苦地標到平面文宣、典藏畫冊和導覽手札的案子,信用狀都已經開給紙廠了,如果被故宮換掉,公司財務和名聲的損失,根本無法計算。」

他冷漠地看著她。「這和我有關嗎?」

唐佳妮瞪大眼。「當然有關!李先生說你是真正的高手,只有你才能挽回公司的劣勢。故宮喜歡你的設計,我們就不會被撤掉,一切都會很順利,況且,你是大老板,公司的利益當然和你有關,不是嗎?」

「和我無關。」言牧仁收拾釣具,冷冷地說。

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讓唐佳妮原本的滿腔熱血瞬間全數冷卻。

「言先生,公司是否能安然度過這個危機,就靠你的幫忙了!」

言牧仁起身,拿了水桶。「我無法幫忙。」

氣人啊!他這種冷漠的態度,誰都沒辦法接受。

唐佳妮急忙起身,一時間,右腳重心不穩。「等一下,言先生——」

撲通!

乍然的聲響讓言牧仁回頭,嘆了口氣。

身負重任的唐佳妮竟然掉進溪中,狼狽地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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