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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狂人 第1章(2)

版別了家人,熊溫柔離開家,開開心心打工賺錢去!

熊溫柔,今年二十七歲,個性懶散、大而化之、不拘小節,說好听點是慵懶,但絕對和「溫柔」扯不上邊。她不喜歡復雜的事情,主張簡單生活才是王道,是個月上五天班的科技新貴……

景氣拉警報,百業漸蕭條,原本人人稱羨的科技產業,成為這一波國際金融海嘯最大的受害者。常言道︰「由奢入儉難」,年薪百萬時,她可以利用每年的特休和年假繞著地球趴趴走,過著完全不把錢當錢看的逍遙生活。而今,面臨全球經濟的突然劇變,嚴重縮減產能的公司希望全體員工能共體時艱,要求員工分批無薪休假,巧的咧,一個月只上班五天,拿到的薪水正好符合勞保局的最低投保薪資,慘!

除了每年的保險費之外,熊溫柔也沒什麼儲蓄的觀念,那五天的薪資只足夠溫飽,所以,為了可以重拾過去繞著地球趴趴走的日子,她只好兼差賺旅費——清晨送羊女乃,還兼向訂戶收取月費,晚上當起夜市美妝店的門市小姐,賣平價保養品,而無薪休假的日子更忙碌,她要套上低胸的緊T、超短的迷你裙,出賣自己青春的,扭腰擺臀當起Showgirl,賣水果、賣房子、賣車子,哪里有展覽她就往哪里沖!

熊溫柔的座右銘是︰「青春是本錢,絕對不可踐踏,但要善加運用!」

沒錯,就是這樣——

晚上六點半,熊溫柔準時出現在高檔會員制餐廳的門口。玉靜一見到她,就放聲尖叫。

「哇!溫柔!你穿的是什麼衣服?!」她看到全身紅通通的干女兒時差點沒窒息!

熊溫柔拉拉裙擺、扭扭腰,搔首弄姿,擺出妖嬌的姿勢。「還不夠淑女嗎?不會吧?我都把我娘當年拍結婚照的紅色洋裝拿出來穿了。」

玉靜顫抖的手按著太陽穴,簡直快崩潰了。二十七、八年前的洋裝,那鮮艷的大紅色、胸前夸張的蕾絲花邊、泡泡公主袖,款式老舊呆板得彷佛在歷史博物館才看得到,她快瘋了……

「你怎麼會穿這種衣服來啦!」

熊溫柔頓時成為路人的焦點,經過的人都會多瞄她個幾眼。「干媽,這樣很喜氣好不好,我特地把妝化濃一點,才符合衣服的氣質呢!」

不只夸張的大濃妝,她還上了發卷,將原本飄逸的長發弄成六○年代最時髦的大鬈發,還把劉海梳成當時最流行的半屏山,一旁的玉靜真的快昏倒了……

「溫柔,你這分明是要讓干媽難看嘛!」這下連她都快哭了。

熊溫柔勾著干媽的手臂。「亂說,我就是很慎重才會跟我媽借衣服,總不能相親還穿上班的套裝吧!那多老氣。」

「熊溫柔∼∼」干媽想破口大罵,卻氣到無法言語,因為早過了赴約時間,根本不可能再找間服飾店換下她那件可怕的紅洋裝。

看著干媽欲哭無淚的模樣,溫柔暗自偷笑。

沒錯,這就是她的目的,誰知道那位魏家大少有什麼問題,才需要相親找對象?哼,大餐固然重要,但如何能全身而退……嘿嘿嘿,來個大變身就是最厲害的武器了!

「走吧、走吧,吃飯去,我們已經遲到了!」

熊溫柔親昵地勾著干媽走進店里,在服務生的帶位下——服務生還因為她駭人的打扮愣了一下——兩人來到預定的包廂。男方代表已到,但熊溫柔的注意力早讓餐廳精致的日式裝潢給吸引過去——

哇,真有質感……她內心贊嘆著。

「蘇太太?」

「啊,謝太太,你來了啊,呵呵呵……」玉靜僵硬笑著。

一名穿著華麗、貴氣十足的婦人迎上前來,睜著大眼震驚地瞪著熊溫柔。

「蘇太太……呃,這位、這位就是熊小姐?」

玉靜的頭好痛。她能理解對方的震驚,想當初她是如何天花亂墜地形容溫柔的長相,說得彷佛是仙女下凡一般,結果咧?仙女沒了,卻跑出一個六○年代俗不可耐的調色盤!

「呃……」

算了,再慘也不過如此,她還是得面對。「是啊,她就是我干女兒;溫柔,這位是謝阿姨,魏家少爺的二阿姨……」其實,她原本還準備了更贊、更華麗的介紹詞,誰知道讓溫柔這一鬧,她什麼都不用說了,還接不上話,只能尷尬地愣著。

熊溫柔很驚訝,因為她從不知道干媽也有詞窮語塞的一天,她馬上變成小家碧玉的淑女,低垂著頭,嗲聲嗲氣、輕柔地說︰「二阿姨您好,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因為今天對我太重要,所以花了一點時間打扮,真是不好意思∼∼」

溫柔不只變裝,連腔調也刻意裝得嗲聲嗲氣、軟綿無力,但太過刻意反而顯得怪腔怪調。玉靜瞪大眼,徹底後悔自己的計劃。

她忘了她的干女兒多有個性,她忘了她的干女兒怎麼可能听從她的命令,任她擺布?嗚,她真的後悔了!

二阿姨面有難色。「蘇太太,這、這、這……熊小姐和你形容的不太一樣……」

玉靜有苦說不出,熊溫柔立刻接著說︰「二阿姨∼∼呵,其實我干媽因為很疼我,所以一定是到處宣揚她有一個長相漂亮、身材又好的干女兒,呵,我都不好意思了呢∼∼」

她演得很起勁,掩著小嘴「咯咯」笑個不停,還不忘撥弄大鬈發,再來一個嫵媚的轉身,打算嚇嚇今天的男主角——

誰知道,座位上竟是空空如也,包廂內只有這位二阿姨。

熊溫柔一愣。不會吧……

二阿姨看出溫柔的疑惑。畢竟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就算今天相親的小姐長相很「驚人」,她也必須好好招待。「蘇太太、熊小姐,很抱歉,我外甥會晚點到,大家先入座吧!」

厚,真是夠了,男主角還沒來,她開場的重頭戲就已經演完了說。

只是還來不及埋怨,熊溫柔的手機鈴聲由古意十足的珍珠提包里傳了出來。這珍珠提包還是當年老媽的嫁妝呢!但顯然是個敗筆,她要改變自己成為六○年代的女性,竟忘了關機,或換一首來電鈴聲,至少來個〈孤戀花〉才符合今天的主題!

熱鬧的重金屬音樂一時間響徹雲霄,二阿姨一臉疑惑,玉靜一臉看好戲。

熊溫柔穩住自己的聲音,輕輕柔柔地說︰「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點點頭,她轉過身抱著珍珠提包優雅地走出包廂。

一出包廂,關上和室拉門後,熊溫柔立刻拎起裙擺邁開大步,迅速找到一個角落接起電話——

「厚,我會被你害死!蔡豐年先生,請問你一定要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嗎?」

豐年是她公司同一組的同事,他是男人,卻有比女人更細膩的心思,兩人除了公事,也是無所不談的好朋友。

「協理說明天要上班喔。」

「啊?搞什麼啊,我明天要當世貿花卉展的展示小姐耶!」

「溫柔,你會不會兼太多差了?」

「要不然憑月入五天的薪水要怎麼過活?話說回來,如果收入穩定,我就不用為了吃把自己搞成調色盤,唉。」

「你今天不是去相親嗎?」

「對啊,高檔的懷石料理耶。為了吃,我真的算豁出去,連老媽的壓箱寶都拿出來當道具,結果演了半天,男主角居然還沒來,真是夠了。」

「那你明天要不要上班?」

「看看吧,協理突然要我們上班肯定沒好事。」

「宣布資遣?」

「少烏鴉嘴了……」

他們在電話里抬杠,熊溫柔爽朗輕快的語調,和身上的打扮顯然是完全不同時代——

魏狂人悠哉地看著她時而皺眉、時而低低笑著,覺得有趣。

今晚,他是奉母命來赴這場相親宴,雖然並非自願,但如果吃個飯就能安撫家人的催婚,他也不排斥。

他依約前來,卻在走進預約的包廂前,赫然注意到這個站在包廂前講電話的女人。

她身上特異的打扮惹得他忍不住駐足觀看,但仔細一听,原來她就是他今晚要相親的對象?

敝了……她的笑聲听起來很開朗有活力,可身上的打扮卻像是從懷舊照片中走出來的一樣,為什麼?念舊?復古?

「好了,不聊了,我得進去了。蔡豐年先生,如果明天協理真的是要宣布資遣,哼,我一定要‘雷’你的頭!你等著!Bye。」

熊溫柔帶著甜甜的笑意結束通話,拿著手機轉過身,意外發現眼前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沒禮貌地直盯著她,嘴角還扯著詭異的笑。

熊溫柔皺眉,而後又放松了。也難怪啦,她這身打扮,別說這個男的,路人和店員還有那位二阿姨還不都是這樣直盯著她?

只是,這個男人擋住了她的路。

「借過。」熊溫柔仰頭,冷冷地看他,聲音一點也不溫柔。

他側過身,只留了一個剛好容她通過的距離。「請。」

變態!熊溫柔擺了個冷臉。「借過!」她的語氣里添加了憤怒。

他依然不為所動,只是瞅著她的目光讓她更是無法理解。他的眼神,彷佛是要看透她一般……

如果有空有閑,她肯定會讓他徹底明白通道不是他家的,要懂得禮讓,還有,對女士要有禮貌,不能直盯著人家看!但是她沒空沒閑,任何事都比不上今天的美食來得重要!

熊溫柔昂首,邁開大步,毫不猶豫地擠過窄小的通道,小心翼翼得連衣物也不屑踫到他。

「好狗不擋路,你沒听過嗎?」她啐念了句,高傲地揚著下顎,走回包廂。

魏狂人看著佳人離去的背影,輕笑了聲。至少,他能肯定一件事——除了紅洋裝,他的女主角顯然也有紅辣椒般的脾氣,今晚的相親宴或許會很有趣……

熊溫柔推開包廂的那一剎那,性格立刻大逆轉,繼續扮演夸張、俗到最高點的熊溫柔——

「干媽∼∼二阿姨∼∼喔,真不好意思,又讓你們等我了∼∼」溫柔像演歌仔戲一樣,擺著蓮花指「飄」了進來。

包廂里,玉靜的下巴都要垮了,雞皮疙瘩掉滿地。

「不好意思ㄋㄟ∼∼二阿姨,我平時沒什麼電話的,生活很單純的呢∼∼」

這下,連見過大場面的二阿姨也無法保持冷靜,一臉僵硬,只能尷尬地扯著笑。「熊小姐,沒關系、沒關系,你慢慢來、慢慢來,沒關系,誰都有電話,沒關系……」

「二阿姨你對我真好∼∼」熊溫柔嬌笑著,但戲才演到一半,她突然感到身後有一股熱力籠罩而來,離她好近,她的頭頂都能感覺到一股溫熱的呼吸——

「抱歉,我來晚了。」

身後的男人以低沉性感的嗓音宣布自己的到來。

「喔,狂人……」二阿姨一臉的如釋重負。

玉靜的臉上則是一片灰暗。

難道是男主角?喔,太棒了!

熊溫柔大樂。好戲登場了,可以開飯了!她扯著諂媚的微笑,抬頭往左後方望了過去——

但她一看,什麼虛情假意的笑容卡在嘴角不說,好心情也沒了,雙眼驚恐地圓瞪,表情狼狽極了。

「熊小姐?」他自我介紹。「初次見面,我是魏狂人。」

慘了,她能說什麼?

熊溫柔瞪著他,也只能哀嘆自己坎坷的命運,工作不穩定,讓她隨時有喝西北風的預感,但沒想到連今天即將到手的大餐也沒了沒了沒了……

誰知道今晚相親的男主角,居然就是剛才那個擋路的男人?她不僅凶巴巴不說,還罵他是小狽!

喔,她該怎麼辦?這場戲要怎麼演下去?

只能說,高檔懷石料理……再見了……

熊溫柔無奈地扯著笑,在心中淒涼地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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