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姊又是最後一個離開學生會的人,責任感這麼重,真是勞碌命喔!」
表妹依在門邊,取笑她。
表姊不喜歡逞口舌之利,現實生活教會了她「隱忍」。「你有什麼事?」
「也沒什麼啦!」表妹調侃的笑出聲,「只是沒想到你會以最高價標下任雍年,所以特地過來恭喜你一聲。」
「只是吃一頓飯而已,又不是要結婚,何必恭喜?」表姊淡淡地說。
「就是這話,不過是一頓飯而已,你竟然舍得將好不容易存下來的一點錢拿出來花掉,由此可見你對任雍年有多麼執著。」
你又何嘗不是?表姊在心底感嘆。眼睜睜看著心上人當眾擁吻莊棉棉,還要裝作不在意,如果這是當豪門貴婦的必修功課,是否代表著她選錯了對象呢?
表妹顯然不這麼想,還有心調侃表姊。「難怪你會答應我爸提出來的條件。不用你償還借款,我爸要你到公司里接受他的磨練,等幾年後豪成回來『日兆集團I總公司,你就有實力去應徵當豪成的秘書,作為我的眼線,一直到我順利成為『日兆集團』的媳婦為止。反正你也不可能陪任雍年去英國留學,不如留在台灣賺嫁妝,所以你才想放手一搏,想在任雍年的心田留下深刻明顯的印記,對不對?」
「沒錯。我需要賺錢養家,表舅的提議反而幫了我,我很感謝他。」
「希望你日後別忘了要感恩圖報。」
「我每晚向上帝禱告,讓你與段豪成早日有情人終成眷屬。」她會用一生的虔誠來祈禱這個婚禮早日舉行,以償清她的債務。
「難怪我爸夸獎你懂事。」表妹嬌笑一聲。「對了,今晚你會向任雍年告白嗎?在明知他要離開台灣不知多少年的情況下,你會嗎?」
「不知道,看情形吧!」表姊神情茫然道。
在真愛未降臨之前,誰都沒有把握啊!
段豪成讀H大所居住的處所,是父母送給他考上大學的禮物,位於精華地段的頂樓豪華公寓,有中庭花園、室內溫水游泳池,加上警衛森嚴,居住在此的全是很有身價的白領階級人物。
棉棉來到這里,更清楚自己與段豪成的差別︰小星星與大太陽。
請法國餐廳的大廚師到家中外燴,燭光、鮮花、美食,輕柔的音樂流泄,完美、奢侈的情人節夜晚。
棉棉穿著簡單的羊毛衫和裙子,柔美的長發隨意地披在肩上,因為他說要在家里過情人節,所以她也沒有特別打扮,只上了一層淡淡的妝,讓臉色不要過於蒼白,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都美得無懈可擊。
段豪成莫測高深地緊瞅著她,深邃漆黑的瞳眸泛著堅決、清明的佔有欲。
從小到大,他從來不缺少女人,因為太容易得到了,反而沒有一個女人能進駐到他的心底,這一生不曾牽掛過任何人,也不曾用心珍惜過一個人,更沒想過要死心塌地的守著一個女人,直到遇到了棉棉,把所有的不可能全都化為可能,讓他心甘情願的付出一切來疼她、憐她、愛她。
她就像海底漩渦一樣,一旦縱身躍下,連掙扎都不必了,直接被她吞噬。
而她甚至什麼事情都沒做,就讓他腦子的運作莫名其妙地月兌軌了。
他的結論是,既然他的心已經遺落在她身上,他自然無法放開她了,不管到哪兒都要帶著她,否則他就不是完整的一個人。
棉棉吃得心不在焉,每吃一口食物都可以感覺到他攝人心魂的瞳眸盯在她的臉上、嘴唇上,仿佛她比盤中的頂級美食更加可口,閃閃黑眸舍不得移動半寸,那樣忘我地凝神注目。
她實在被他瞧得心慌意亂,下意識地看向落地窗外的美景,回避令她窒息發熱的凝望。
上了最後一道甜點,段豪成揮手讓廚師先離去。
「棉棉!」他輕撫她嬌俏的下巴,滑動在指尖的柔女敕觸感真好。
「別這樣。」她小小聲的抗議,困惑的水眸轉過來靜靜與他對望。
他支著下顎,嘴角噙著笑。「吃飽了嗎?」
「嗯,這是我吃過最美味的一餐。」棉棉的笑容宛如一溪清泉,輕緩纏綿地灌溉他的心田。
她怕看他專注的眼,仿佛這世界上除了她,沒有第二個女人。當然這是天大的笑話,段豪成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女人放棄整個後宮?
所以她不懂,像她這樣一個只求專一的女孩,和段豪成這株桃花樹,命運之手強將他們拉在一起,究竟有何用意?
段豪成卻是心頭雪亮,太清楚自己要什麼。「棉棉,我要你。」
「什麼?」她被他灼熱的眼神盯得雙頰泛紅。
「我要你完完全全屬於我,然後帶你一起去美國。」他霸道地說︰「我想清楚了,我不能把你留在台北,自己一個人在美國牽腸掛壯的,那不是我的作風。我要帶你一起去美國,繼續照顧你、寵愛你。」
「為什麼?」她愣然揚睫,一顆心頓時墜入萬丈深淵。
老天!誰來敲醒她?告訴她這只是一場噩夢。
「我愛你啊!所以自然會處處替你設想。事先不露半點口風,就是想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反而使你無法安心愛我。」看棉棉果然呆住了,段豪成臉上泛著滿意的淡笑。「當然,你到美國可以繼續求學,你的英文不錯,一定沒有問題。你只要把自己交給我,跟著我走就對了,其他的瑣事統統包在我身上,即使不用我父母的錢,我也養得起你……」
棉棉痛苦地捂住臉。擺月兌不掉嗎?以為只要忍耐到他畢業就好了,是她太天真嗎?還是他太執著蠻橫?想到這兒,她不禁顫栗。
她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唯一的哥哥又和她不親,所以他就自以為她這方面完全沒有麻煩,可以任由他安排她往後的人生,操縱她的生命,連事先跟她商量一下都不必,是這樣嗎?
好可怕!好可怕的男人!
他是一個魔鬼啊!一個倨傲、狂妄的魔鬼,把她當作點綴生命的道具。
「棉棉,你不用喜極而泣啊!我說過,我會給你一切。」她如同天使般出塵月兌俗,自然流露的溫柔嬌憨更深深吸引著他,他強烈渴望著她魅惑的豐姿,要她做他今生唯一的伴侶,就在今夜。
「我好愛你,棉棉。」他低喟一聲,天知道他有多渴望她的身子,卻隱忍至今。「你也愛著我,對吧?」抬起她淚眼迷蒙的小臉,輕輕吻住了她的瀲濫紅唇,來回的摩挲著……
「別哭啊,我的棉棉,我一定會給你幸福的。」
她的美麗,只能為他而綻放!
他激烈的攫住她的唇瓣,攬腰將她抱起,往主臥房走去,盡情的釋放……
棉棉大驚失色的倒在大床上,段豪成健碩的身體隨即覆蓋在她縴柔的身子上,棉棉感到一股驚恐,想推開他,他卻毫不在意的輕啄著她的耳鬢,低聲細語的對她說︰「給我你的順從,我給你我所有的一切。」
「是這樣嗎?」棉棉望進他那恍若火花跳躍其中的眸子,一種哀切、復雜難言的感受強烈撞擊著她的內心,她眼底又漫上一層淚光,顫抖著雙唇,「只要我今晚順從你,你會還給我自由嗎?是不是只要得到我的身體,你就會滿足了,不再來糾纏我?」
「什麼?」他猛搖一下腦袋。她在說什麼?
「你肯放過我嗎?你會嗎?只要我今晚……」
「你在說什麼?」兜頭一桶冰水倒下似的,段豪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她從床上抓起來,臉色驟變,「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你給我說清楚!」他凌厲的眼神像一把足以教人致命的利刃。
棉棉極力克制自己幾乎失速的心跳,卻忍不住像只驚恐的小貓般微微顫抖,「我……我不要去美國,我沒有理由讓你養……」
「你听不懂嗎?我要娶你啊!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反對,我也要娶你!」段豪成如鋼鐵般有力的雙手握住她的肩膀搖晃著,低吼道。
棉棉痛得掉淚,一種無力抵抗的虛弱感朝她襲來,使她有一種幾乎崩潰的憤怒,「如果,連我都反對呢?」
千言萬語,都不敵這一句!像一記又狠又準的猛鞭,擊打在段豪成的心坎上,俊帥的臉龐霎時被一片陰霾籠罩。
「我懷疑我听錯了,你再說一次。」他氣得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棉棉再也受不住,掩面哭喊道︰「我不要嫁給你,我不要啊,哇∼∼」
房間頓時仿佛冰窖般寒冷,段豪成感覺到一股刺骨般的冰冷。
棉棉哭泣道︰「為什麼你要緊抓著我不放?為什麼?因為我漂亮嗎?還是為了我的身體?如果是的話,你可以拿去,我會順從你,隨便你要怎麼樣都可以,只求你……只求你明天過後,你肯放了我,不要再用你的霸道來束縛我、支配我……」
老天!她到底在說什麼?
段豪成的心陷入一陣幾乎被狠狠撕裂的痛楚,她的嚶嚶哭泣聲仍不絕於耳。
「為什麼我要跟你去美國?我不愛你啊!你為什麼不放過我呢?」
「你不愛我,你不愛我……」這四個字輕而易舉的將他的理智擊潰,他感覺有一顆子彈狠狠命中他的心髒。
「啊——」像一只受傷的野獸般怒吼,段豪成瞬時失去理智,狂暴的只想毀滅一切,放眼所見的珍貴裝飾品和鏡子、相框,全部掃落在地上,砸得稀巴爛,一陣乒乒乓乓聲,滿地的碎玻璃,沭目驚心。
棉棉害怕得閉上眼楮,兩手捂住耳朵,不要听見恐怖的強大撞擊聲與玻璃碎裂聲,那太像了……太像她父親生前的暴力行為,接下來,倒楣的就是她了……
丙然,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從床上提起來,燃燒著炙烈怒火的聲音在她耳邊狂吼,「你敢不愛我?你怎麼可以不愛我?我掏心掏肺的對你,你居然說你不愛我?你可惡!可惡!可惡!」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求求你不要打我……」她虛弱的擠出聲音,陷入過去的噩夢中,仿佛永遠都醒不過來。
「你給我睜開眼楮看看我——」他陰黯冷厲的眼恍如要在她身上射穿出個洞,噙著毫不掩飾的肅殺之氣繼續吼道︰「你看著我——我對你不夠好嗎?我全心全意對待你,用心安排我們每一次約會,我拒絕了其他所有的女人,甚至告訴我父母我絕對不會娶馬語,因為我愛你,我只想跟你在一起!而你以為這麼做很容易嗎?可是我做到了,為了你,我不惜跟父母杠上了、對上了,只為了要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帶你一同飛往美國,我不要與你兩地思,我不要跟你分開!我為了我們的將來這麼努力,你看不到嗎?你真的可以裝作沒看到嗎?」
「我不要听……我錯了,我錯了……你不要打我……你不要打我……」
段豪成怒吼的巨浪,一陣又一陣,幾乎要將她淹沒。
「你居然以為我只是要你的身體?如果只是這樣,我何必忍耐到今天?我段豪成想要女人的身體還不容易嗎?」
他沉痛地把她摔到床上,「啊!」棉棉被摔得頭昏眼花,睜開眼楮,他狂暴猙獰的面孔離她只有咫尺而已,他憤怒地在她耳際大嚷,「你為什麼不愛我?為什麼不愛我?為什麼?」
棉棉以為自己會被打死,恐懼得全身發抖,嚎啕大哭起來,「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她的身子瑟縮在他龐大的陰影下,哭著想爬遠一點,卻被恐怖的大手往回拉。
青筋浮爆上段豪成的額頭,他的拳頭死命地握緊。「你在哭什麼?想哭的人是我啊!到底我該怎麼做你才會愛我?你告訴我,你說啊——」
棉棉淚流不止,驚駭地看著滿地的碎片,和他又大又硬的拳頭,這樣的他好恐怖,好像不費力氣就能一拳擊裂她的!
多麼相像啊!多麼酷似她殘暴的亡父啊!同樣的情景在她的記憶里上演過幾百回,甚至在午夜夢魘里重演,怎麼逃也逃不掉啊!
「啊——啊——」恐懼如暗藏波濤的江水,沖垮心之堤防。
棉棉狂亂的捶打他,「……你走開……你走開……你不是我爸爸……我不怕你……走開!走開……」
段豪成咬著牙,松開了他的手。棉棉驚惶的臉孔,淒厲的叫聲,顯然神志已陷入紛亂之中,這令他迷茫。
「棉棉!棉棉!」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走開!走開……」
她崩潰地哭喊著,跑了出去。
段豪成感覺自己的心正一點一點的龜裂,還原不了成原來的那顆心。看到棉棉眼眸中的哀楚淒然,眼睜睜看著她決絕而去,他居然提不起勇氣追上去,一顆火熱熱的心像是掉進幽闐森冷的冰窖中。
棉棉哭著跑出大樓,六神無主的把自己縮在大樓轉角的陰暗處,只想把自己藏起來,不要被人發現,不要被人捉出來打……
「救救我……救救我……」
「……誰來救救我……任大哥……任大哥……」
她把頭藏在兩膝之間。「救救我……任大哥,救救我……」
猶如溺水的人捉住一根浮木,在這一刻,只有任雍年才能救贖她離開噩夢的深淵。
顫抖的手從口袋里掏出手機,上一次見面,任雍年曾將他的手機號碼輸進去,棉棉一邊哭著一邊按鍵,手抖得幾乎要把手機弄掉了。
「喂!我是任雍年。」情人節大餐已吃到最後一道甜點——火焰冰淇淋。
听到這溫暖的聲音,棉棉忍不住痛哭失聲。
「棉棉?!你怎麼在哭?發生了什麼事?」
棉棉只是哭,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任雍年拋下女伴,立即快步走出飯店,一面諄諄善誘的對棉棉說話,等車子開過來,他終於听到棉棉哭到喘不過氣的聲音。
「……救我……任大哥,求你快來救我……」
「棉棉,你冷靜下來,告訴我,你現在在哪里?」
她混沌的思緒過了好半晌才說得出這棟豪華大樓的名字。
「你不要走,我馬上過去!」
任雍年坐上駕駛座,憤怒地擊打一下方向盤。「該死的段豪成!你究竟對棉棉做了什麼?」一想到棉棉有可能被強迫上床,他心痛如刀絞。
他不斷自責,「我應該更有勇氣,站在棉棉身旁保護她!她需要我!棉棉她需要我!案母反對又怎麼樣呢?父母是父母,我是我,沒有人能代替我活著,父母也不能!我的人生有了棉棉只會更圓滿,並不影響我做一個好兒子啊!我真笨,到現在才想通。」
超車,闖紅燈,只為了早一分一秒趕到棉棉身邊,
他飛車趕到棉棉說的地點,隨地將車一停,跨出車外,呼喊著,「棉棉!棉棉!任大哥來了……」
「任大哥!」
棉棉走出黑暗處︰心中有股熱熱的暖流在翻涌,在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之前,她已不假思索地朝任雍年飛奔而去。
她一面跑,一面掉眼淚。任大哥來了!任大哥真的來了!在她最痛苦、最無助的時候,他立刻趕到她身邊來。
原來,能夠奔向心上人懷抱的感覺是這麼好!她再也不要放開他了,就算任凰反對,全世界的人都反對,只要任大哥願意接受她,她一定不會放手。因為她深信,只有在任雍年的庇護之下,她可以拋開噩夢,正常的呼吸。
任雍年在她差點跌倒的時候,伸開雙臂擁住她。她激動莫名的牢牢抱著他的腰,悲喜交集地一面淌淚,一面抬頭仰望他的臉,模糊地喊,「噢!任大哥,你來了,真好,我愛你!我真的愛你……」說完了,她就因激動過度而軟了雙腳,昏厥過去。
「啊!棉棉!」任雍年驚駭地立即接住她虛軟的身子。
這一夜,他帶她回到自己的住處,在床邊守候她一整夜。
不,他不想乘人之危的擁抱她,將戀戀情深的棉棉變成自己的,雖然他相信只要他想要,棉棉不會拒絕,因為她剛從段豪成那兒逃出來,急需一個避風港……沒錯!就是這點不對,此時此刻,棉棉要的是一個避風港,不是男人。
半夜棉棉醒來兩次,第一次醒來——
「任大哥?」她一瞬也下瞬地直瞅著他,怕他消失不見,離她遠去。
「你睡,我在這兒,我不走。」
「真的?」
「真的,我不會再拋下你不管。」
棉棉安心的含笑入夢。
第二次醒來,天已蒙蒙亮了,任雍年輕輕將她擁入自己懷中,讓她盡情的依靠。他想了一夜,明白自己錯在哪里,也想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
他對棉棉一見鍾情,這點他比誰都清楚,錯就錯在他顧忌太多,不敢勇敢的追求所愛,以至於段豪成搶先一步,霸道的強索棉棉的愛,造成棉棉今日的傷心與恐懼。
「棉棉,我愛你!」他決定,從今以後他只需好好愛著棉棉就夠了!來自家庭的阻力,相信總有一天能化解。「我們重新開始好嗎?讓我重新追求你、保護你,好好的愛你。」
「可以嗎?真的可以嗎?」她楚楚可憐地仰頭望著他。
「當然可以。」
「可是任凰……還有你父母……」
「相信我,棉棉,一切的困難我都會去克服。」任雍年許下對她的承諾,他輕柔地捧住她的臉龐,「我只問你,你願意對我許下一生的諾言嗎?」
「我愛你啊!任大哥,我一直都在偷偷地愛著你。」成串的淚水如珍珠般滑落,就像訴不盡的情意一般,「只是我很怕,怕自己配不上你,更怕自己拖累了你……」
「傻瓜!」任雍年吻了她。
他們正式公開成為一對戀人。
在任雍年的畢業典禮當天,他當眾宣布與棉棉交換訂婚戒指,差一點氣昏了來觀禮的任家父母。
五年後
早安!幽雅的蝴蝶蘭。
早安!清晨悅然的陽光。
棉棉起床後,拉開客廳的窗簾,和窗上的蝴蝶蘭打聲招呼,伸個懶腰,轉進小廚房里做早餐。
今天吃日式早餐好了,白飯、豆腐味噌湯、煎蛋、烤魚,醬菜。
「哇,奸香啊!」任雍年來到未婚妻身俊,環抱住她的小蠻腰,呼吸著她清淡的發香,吸吮著她白女敕的頸項,意猶未盡道︰「我的香美人兒,我早上吃面包就好,告訴過你不要太勞累,看你,總是養不胖。」
「不行,早餐光吃面包,營養不均衡,誰知道你中午有沒有隨便亂吃?」
她能為他做的,就只有這麼多。
因為公開與她訂婚的關系,任雍年被父母逐出家門,棉棉沒想到,反抗父母的代價竟是這麼大!任雍年也是有骨氣的,他自認沒做錯事,所以下定決心不向「強權」低頭。
棉棉的身子原本就不健壯,因為這樣的事,蒼白的臉蛋常常呈現出半透明的脆弱,任雍年看得心疼極了,卻又無力改變這一切。
他被逐出家門,他可以承受,但棉棉呢?父親冷酷無情的對待,母親痛恨棉棉毀了兒子的前程,一連串的毒言毒語是比傷害更可怕的精神虐待,加上任凰的反目,荏弱的棉棉如何承受得住?
任凰也可憐,成了他的替罪羔羊。他為了證明愛棉棉的決心,加上棉棉的大哥有意移民,畢業後便與棉棉生活在一起,反而激怒了父親,宣布與他斷絕父子關系,揚言任氏企業將由任凰繼承,並積極為她尋找商業聯姻的優秀人才。任凰的愛情夢碎了,她被迫與自己不愛的男人訂婚,而這一切全是因為莊棉棉誘拐她大哥而造成的,教她如何不反目成仇?
任雍年明白,這一切的手段,無疑是要逼他拋棄棉棉,解除婚約,重回任家做一個隨父母安排命運與前程的乖兒子!
只是他突然厭倦了,他也想掌握自己的命運啊!
詹明麗幾次和他餐敘,都笑著提醒他,「何不乾脆讓棉棉懷孕?很多頑固的老人家都會看在孫子的面上,成全兒子的婚事。」她已從棉棉那兒得知,他們雖同處一個屋檐下卻不同房,任雍年想照傳統程序來辦。她故作好心的提議,只是想測知現況變了沒?
任雍年唯有苦笑。「別人的父母或許會,但我父母不會。」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父母的為人,他若是讓棉棉懷孕,只會更激怒父母看不起棉棉。
一開始他也試著軟化兩老的心,帶棉棉回家,但每一次棉棉都被拒於門外,佣人只放任雍年一個人進客廳,而把棉棉關在鏤花大門外。
他大聲向父母抗議,「棉棉是我的未婚妻!因為我尊重你們是我的父母,總想等到你們心軟的同意接受棉棉,才沒有拉著她去公證結婚。」
任父目光冷冷地看著兒子。「隨便你!你現在還可以踏進這個大廳,一旦你真的跟那個女人正式結婚,你連大門都別想跨進一步。」一向懂事听話的兒子,為了一個女人而背叛父母,這個事實令任父痛恨在心!而這也證明了那個有本事左右兒子心志的女人,是個道地的狐狸精。
「雍年,你千萬別做傻事啊!」任母最怕的就是兒子從此不回家。「趕緊醒一醒吧!我听鳳凰說,那個狐狸精原本是段豪成的女人,全校都知道,怎麼才過了一個情人節,她突然跟段豪成斷了,變成你的女人?你一定是被騙了!上當了!想必是段豪成要去美國留學的事被她知道,那女人眼看大魚要溜了,便轉而投入你的懷抱。你說說看,爸媽怎麼可能接受那種不檢點的女人當媳婦?雍年,媽求你醒一醒,跟她解除婚約,回家來吧!」
任雍年痛苦的抱住頭。「爸、媽,棉棉她沒有不檢點,她是個好女孩……」但先入為主的厭惡感,使任雍年說破了嘴也無法軟化父母。他愈是幫棉棉說話,任母愈是認定兒子受狐狸精迷惑已深,處處反抗父母。
「雍年啊,你為了那種女人而放棄自己的大好前程,不值得啊!」被任父趕出家門,斷絕經濟支援,即使任雍年本身小有存款,但已不可能到英國留學,金字塔頂端的菁英階層注定與他擦身而過。做母親的會有多心痛啊!毀了兒子前程的女人簡直是罪大惡極!
幾次下來皆無功而返,任雍年也不再勉強,心想時間可以解決很多問題。他也不忍心再見到棉棉被拒絕於任家門外時,那副深受傷害的面容。
不死心的反而是任母,她一心想「拯救」兒子。兒子不再上門,她便拉著任凰找上兒子住的小鮑寓,破口大罵莊棉棉不要臉勾引她的兒子,從頭到尾就是「你這個野女人……」、「你這個狐狸精……」直到任雍年找工作回來,把她們趕出去。
而任凰更丟下一句,「你是任雍年生命中的禍水!」讓棉棉哭了一夜。任雍年心痛至極,他以為他的愛會成為她遮風蔽雨的港灣,沒想到反而使她受到更多的傷害。他從此斷了跟父母的聯系,連任凰也不太願意見。
日于就這麼過去了。
任雍年進入人力銀行上班,如今已是小小的副理。棉棉憑著自己的外語能力,一直在幫出版社翻譯小說,過著半隱居的生活。
五年的時光改變了許多人與事,不只是她與任雍年。
大哥莊承融與陳亮君,幾年前已移民至美國舊金山,一個對同性戀比較包容的城市。連她都想不到,大哥與陳亮君竟是一對同性戀人!兩個人意外地契合,冷漠如冰的大哥終於有了笑容。
只是棉棉就更寂寞了,雍年上班後,整個世界仿佛只听見她一個人的呼吸。
鈴∼∼鈴∼∼
「喂?」棉棉祈禱不要是任母打電話來辱罵她。
「棉棉,你最近好嗎?」詹明麗爽朗地笑著,「我趁著總經理還沒來,偷用公司的電話打給你。」
對了,沒變的似乎只有詹明麗,她一直與他們維持良好的互動與情誼。對於她離開段豪成轉而投向任雍年的懷抱,詹明麗沒說過一句批評的話。
「棉棉,雍年很擔心你喔!你是不是沒有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臉色總是紅潤不起來,我上回見到你,也覺得你太蒼白了。你這樣不行喔!你要把自己吃胖一點,成為雍年美美的新娘,有一天『他們』會軟化的。」
「會有那一天嗎?」棉棉看著梳妝鏡里的自己,那清澈透亮的眸底,蘊藏著的是哀怨嗎?
「會的,棉棉。『他們』總會老的,年紀愈大愈沒力氣跟兒子抗爭,年紀愈大愈渴望兒孫在身邊。你會等到那一天的,要加油!」詹明麗溫柔堅定的規勸棉棉,心底則在冷哼︰你怎麼可以放棄呢?在你強行奪走任雍年的心之後,還沒有嘗夠痛苦的滋味,你哪有權利中途喊卡?除非能徹底摧毀任雍年愛你的決心,否則你別想擺月兌任父、任母與任凰對你的精神磨練。
詹明麗可不會忘記,那一年沒有吃完的情人節大餐,任雍年是為了誰而拋下她孤零零一人面對滿餐廳客人的竊竊私語。馬語至今仍不放過她,一想起來就要取笑她一次。
不過,莊棉棉也真能夠忍氣吞聲,任母三天兩頭打電話「問候」她,目的就是要她向雍年哭訴,一次、兩次、三次……男人最怕女人哭鬧,久而久之便會起爭執,感情會因而吵淡了,甚至吵散了。沒想到棉棉總是將委屈往肚里吞,總覺得自己對不起雍年,不想再增加他的壓力。
看來,這帖藥下得不夠吧!
「棉棉,為了雍年,你要堅持下去。」光是精神折磨,還怕磨不垮你嗎?
「我知道,明麗姊,謝謝你。」
「不說了,總經理回來了,拜拜!」
「再見。」
棉棉掛上電話,清麗嬌美的臉上有一絲難過。
詹明麗口中的總經理正是段豪成,他去年秋天已拿到博上學位回國,進入「日兆集團」的權力核心,並在今年初與馬語舉行盛大的訂婚儀式。
五年的歲月足夠教棉棉明白,自己當年不成熟的行為,不免在段豪成心目中造成深深的傷痕,恐怕恨死她了也說不定。
可是啊,不愛就是不愛啊!即使他多金又帥氣,寵愛她的手段也曾令她感到窩心,可是他的個性和脾氣,她實在招架不了,愛不下去。然而,當年她如果更成熟懂事一點,會把感情的事處理得圓滑些,不至於傷害到段豪成。
值得慶幸的是,段豪成似乎恢復得很快,將精力放在求學與事業上,短短幾年已有了很高的成就,她心里好過多了。
「如果有一天,真如明麗姊所說的,『他們』會軟化態度接受我……不,不,只要重新接納雍年是他們的兒子也行,我就心滿意足了。」她盈盈的雙眸流轉著淡淡的哀傷。
她感到最虧欠的,是雍年啊!
當年她如果沒有發出那一通求救電話,也不至於改寫任雍年的命運,使他原本輝煌燦爛的人生變得平淡無奇。
如同任凰說的「你是任雍年生命中的禍水」這一句話,已成了壓在她心底的魔叩幾。
「到底我該怎麼做才能幫助你呢?雍年。是我的『愛』害了你嗎?」
棉棉想不通,為什麼愛一個人反而會害了他呢?只因為她出身平凡?
灰姑娘不配為王子帶來幸福?
她失神的臉龐因為一通電話而嚇得跳起來。
怕什麼?就算任母又打電話來罵她又如何?她都可以幫著倒背如流了。
「喂?」
「莊棉棉小姐嗎?任雍年出車禍了,你快點趕到××醫院的急診室來……」
電話筒掉在地上。
棉棉張大驚懼的眼,頓時像是被抽掉血液的病患,血色盡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