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冠容吩咐廚師可以上菜了,一邊招呼公公多吃一點,一邊教訓兒子,「逸心難得來家里吃飯,你要多用心招待她,瞧她多包容你。」
舒逸心是舒氏企業的女繼承人,一直被當成兒子栽培,偏向中性美的容顏總是笑得大方又爽利,其精明干練的經商手腕正是方守泰最欣賞的,認為可以和野心不足的兒子有互補作用。
她笑看方星凱對真蒂親切又溫柔,而無慍色。
方守泰滿意道︰「未來的女企業家就是不一樣,懂事、大方、有氣度。」他原本的醉翁之意是想暗示周真蒂不要「肖想」他的兒子,雖然方九霄的突然求愛令他嚇一跳,反而樂見其成。
舒逸心笑得非常開朗。「伯父太稱贊我了,我也把真蒂當妹妹看待。」
方守泰連連點頭,沒看到老婆悄悄嘆氣。男人果然不懂女人,一個女人若是掉進愛情海,怎麼可能不在乎、不嫉護男友對別的女人親切呵護?
方九霄坐在爺爺身旁陪他用餐,平常他有點怕回家吃飯,因為繼母十有九次會把王心霧找來,實在倒胃口。
方總裁不是不明白孫子的心事,只是他將畢生的精力用在事業上,女人只是陪襯物,除了明令禁止與娛樂圈的女星結婚外,一向不干涉兒孫們的感情私事,只要別影響公司形象即可。
而今孫子、孫女已到了適婚年齡,許多問題逐一浮出台面,不是他老人家裝作沒看到便會煙消雲散。
方總裁刻意說得雲淡風輕。「九霄,如果爺爺也贊成你父母為你選定的婚事,你打算怎麼辦?」
真蒂詫異地抬起眼,這男人是有婚約的?
方九霄冷硬道︰「如果爺爺也跟我爸一樣,將王心霧看得比我重要,那我也認了。反正我已經離開家了,要我離開公司也行。」
方總裁搖頭。「你還是太血氣方剛,一百個王心霧不會比我的兒孫重要,你爸爸不是比較看重王心霧,他只是不忍心看你繼母失望。」
方九霄更氣了。「他要當‘情聖’自己當就好了,為什麼硬要拖我下水成全他‘情聖’的形象?」
方總裁目光一閃。「你們都鑽死胡同,難怪無法達成共識。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如果王心霧不是你繼母的佷女,你會不會喜歡她?畢竟她是難得一見的美女,氣質佳,不會對你使性子。」
這些話有意無意的也在說給真蒂听,方家長房不是隨意可以踏進來的,光是「繼母王照蘭」這門檻就夠高了,聰明的女孩子不要輕易接受方九霄的求愛。
方沛然吐吐小舌。爺爺真是老狐狸!
「不會,我不喜歡假假的女人。」方九霄搖頭道。
「假假的女人?」方總裁不明所以。
「或許在長輩眼里,她EQ夠,但在我眼里不是。我對她說過一百次‘我不喜歡你’、‘我絕對不會娶你王心霧’,她從來不生氣,反而說她會包容我還不想定下來。」方九霄冷哼。
「她是我的誰,以什麼身份包容我?我只覺得惡心,一肚子火。我只是單純的不喜歡她,甚至討厭她,她听不懂嗎?如果不是蠟做的假人,怎麼可能听不懂?假假的,反而可怕。」
「這會不會是你的偏見?你從一開始便對王家封閉心門。」
「既然知道我不喜歡,為何非強逼我低頭不可?跟王心霧結婚除了讓王家人爽之外,對我或對公司有什麼好處?」
方總裁放棄。「我不跟你做口舌之爭,你自己知道分寸就好。」
「我知道。」方九霄沉聲應道。「只要爺爺別在婚事上強迫我順從父母之命,我會克制自己不跟我爸起沖突。」從小看母親忍受丈夫外遇之慟,他對父親方守益的感情冷淡,但對外的形象則是全家和樂沒矛盾。
他知道很假,卻是必要之務。因為外人只想看豪門的笑話,愈辛酸愈八卦愈能娛樂大眾,所以最好封口。
方守泰打圓場,笑道︰「爸,感情這種事是沒辦法勉強的,哥和嫂子也太過于一廂情願,不如勸他們想開點,反正已經把王心霧栽培成千金名媛樣,另外替她介紹個金龜婿不就好了。」
方總裁笑斥,「你說得倒輕松。」但也不再堅持下去,畢竟九霄才是他的孫子,老人家最看重的長孫。
撇開這個話題,其他可以聊的便輕松多了。
真蒂一直很安靜,听著方守泰不斷撮合方星凱和舒逸心有話聊,就怕他們之間冷掉,幸好方星凱和舒逸心還算配合,看起來其樂觸融。
方九霄坐她對面,正好捕捉住她以憂郁的眼神望著方星凱和舒逸心,莫非,她對方星凱其實暗戀于心?
仿佛注意到他的凝視,真蒂有些尷尬的別開臉,站起身,慢慢走向客廳。方九霄跟著她到客廳坐,就是不讓她逃避。
「騎車撞你的人有查到嗎?」
「嗯,達成和解了。」真蒂淡聲道。
「這麼簡單就放過他?」方九霄輕輕挑眉。
「我過馬路太慢,他遠遠看到紅燈轉為綠燈便直沖過來,不是故意要撞人。阿姨跟對方的父母要求醫藥費和十天不能上班的薪水補償,雙方和解。」
「你如果一邊想事情一邊過馬路,確實很危險。」他還記得當時他都受不了她慢吞吞的步伐,越過她揚長而去。世事難料,現在他對她充滿興趣。
他深亮的眸直直盯住她,看得她呼吸一窒,急忙撇過頭。他怎麼這樣看人?對了,項漣要還給他,她伸手至頸後時,剛好電話響了。
她順手接起,「喂,你好,這里是……」
「真蒂!」清亮的女聲喚得她心肌一顫,「你為什麼不接手機?看到是我的手機號碼就不接嗎?」是她的媽媽于麗,把「武則天」當偶像的女強人。
「不是,」真蒂強笑。「我下樓吃飯,手機在房間。」
「你受傷為什麼不聯絡我?我不是你媽媽嗎?你存心教我內疚?若不是我剛好有事聯絡守泰,順口問起你的事,我到現在還不曉得你車禍受傷,你怎麼可以把媽媽當外人?你明知道我對你一直有內疚……」
「不是的,你工作那麼忙……」
「算了,我明天早上過去接你,你一直住在別人家不成體統。」
真蒂嚇得幾乎要站起來,連忙道︰「媽,我的腳沒事了,明天就要回住處,你不用擔心我……」
「真蒂,你要逃避到什麼時候?媽媽的家也是你的家,你繼父一直歡迎你來住,你弟弟妹妹也是,還有你大哥他……」
「媽——我拜托你不要再說了,也不要來管我的事,更不要對他說什麼……」
她快要哭了,更怕自己哭出來太丟臉,急忙掛斷電話,渾身瑟瑟發抖,但她必須撐著回房間去哭去尖叫都好,就是不要給外人看笑話。
方九霄就這樣看著她想站起身又軟倒下去,竟是渾身乏力,實在看不下去如此軟弱的女人,上前去雙臂一抄,將她整個人摟抱起來。
「啊……」
「你想回房間哭,不是嗎?我抱你上去。」她呆住了。
其余從餐廳走出來的人,更是目瞪口呆。
不等她反抗,方九霄抱著她上樓。她怕被摔下來又受傷了,連動也不敢動,雙手環住他的脖子,疑懼的目光看著這位好怪又好霸道的男人,難道他看不出來她滿蘊祈求的心意嗎?為什麼想要插足她的人生?
靶覺得到她渾身僵硬,仿佛正被一只怪獸抱著,既恐懼又怕被摔下樓,所以不敢有所掙扎,方九霄的心緒沉定下來,此時不宜快速進攻。
他曉得方沛然的房間在哪,直接將真蒂抱進去放在床上,銳眸閃過一道精光,俯視她低垂的腦袋。
「想哭就好好哭一場,我會把門關上。」
他走到門前,一個嬌軟的聲音喚住他。
「方九霄先生。」
「嗯?」
「你忘了把項鏈拿回去。」
「先留著吧!」他清清嗓子,「以三個月為期,像一般朋友那樣相處看看,假使過了三個月你還是無法接受我,我也不會死纏濫打,當個討人厭的八爪男。到時候,你再把項漣當成是你浪費三個月的精神補償吧!」
這樣低聲下氣還不行嗎?
「哦。」她呆呆望著他,直覺他不是一個會對女人示弱的男人,為什麼要浪費三個月的時間呢?
「不行嗎?」他不情願地問。
「你不會喜歡我的,如果你知道我的過去……」她的心曾經被一把無情的利刃割成兩半,鮮血淋灕,血肉模糊,如今看似完好,其實……
「那不一樣!」想到她過去所承受的,還有母親即將帶來的風風雨雨,一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眶里跌出,灑落在手背上。
「跟漫長的一生相比,一段已逝的戀情不值得傷心太久。」
「你根本不懂,才能說得這麼輕松。」柔弱的聲音里夾雜著一股莫名難解的痛楚。「你是Romain的哥哥,阿姨的佷兒,我們不適宜牽扯太深……」
「我偏不,我討厭不戰而逃。」
「我干脆讓你死心好了,我……」她心中一片惻然,用一種哀莫大于心死的聲音說︰「我的初戀男友叫紀則安,你應該也認識他,我們愛得難分難舍,幾乎論及婚嫁,可是有一天晚上……他卻企圖強暴我,我最愛的男人喝了酒對我強暴未遂!這樣你听懂了嗎?雖然最後我被救了,但我的心碎了,口口聲聲說不惜背叛家庭也非我不愛的男人,對我伸出魔掌要毀掉我……」
方九霄大受震驚,胸口回蕩看一陣憐憫而酸楚沸騰的情緒。這就是方星凱說不出口的隱私?
「真蒂。」莫名的痛楚和不忍緊緊抓住了他。
「愛是什麼?就是親手毀掉你再怎麼愛也不會有結局的女人,然後安心的跟另一個女人結婚嗎?」她眼神迷離的說。
「紀則安沒有受到懲罰嗎?」他生氣的問。
「懲罰?」
他吐出一口大氣才有辦法冷靜開口,「你的傷口沒有愈合,正是因為傷害你的人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
「是這樣嗎?」她茫然。
「即使是痛打他一頓也好,打斷他那兩只髒手,只有出了這口氣,你的傷口才會好。你媽媽不知道這件事嗎?她應該幫著你控告紀則安!」
媽媽?她的媽媽在哪里?
「我媽叫我不要聲張,說他只是喝醉了,一時失心瘋。」
方九霄震怒。「是你媽瘋了吧!」真想把她媽媽和紀則安抓來痛打一頓。「她不知道她坦護加害者紀則安,是對你的二度傷害嗎?」
「原來如此,這就是二度傷害。」真蒂喃喃道,仿佛到今天才明白。
事發至今,除了方星凱和紀冠容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她其實對誰也說不出口,怎麼反而對一個事不關己的方九霄說出心底的創傷?原本想借此嚇退他的追求之意,反倒被他「一語驚醒夢中人」。
為什麼事發當時都沒有人告訴她可以控告紀則安呢?紀家的人當然不用說,方星凱和紀冠容也是紀家的親戚,事實上,連她自己都沒有想過要控告紀則安,當時的她,傷心到了一種痴呆的狀態,不言不語,不吃不喝,被送進醫院治療。
是誰喚醒了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