燠熱的天氣,讓人多呼吸兩口都覺得喘不過氣來。一早,葛真澄背著大包包,快步走進知名女性雜志「SELF」的編輯部,還沒來得及擦汗,一個「色彩繽紛」的身影已經朝她沖了過來——
「真澄,你這本書翻譯得真好,比原文還有味道,真的太棒了!」
來人是總編輯馬修,他年約四十,戴著Gucci綠色膠框眼鏡,身穿鵝黃色襯衫配上黑灰格子長褲,穿著打扮相當時髦亮眼。
馬修在法國住了十年,不只打扮時髦,就連作風都洋味十足,他以男同志特有的品味與風格掌管女性雜志,不但沒有予人突兀之感,反而創造出另一種獨特的魅力。
「謝謝。」能得到以挑剔出名的總編夸贊,讓向來靦腆、內向的她也忍不住揚起嘴角,只不過她還是無法習慣他的「熱情」,只好試著不著痕跡地擺月兌他「愛的抱抱」。
三年前從法文系畢業後,她進入這家雜志社擔任助理編輯。除了編輯的工作外,她也撰寫稿子,曾經寫過一系列人物專訪,市場反應還不錯。雜志社人手不足的時候,她還要充當英、法文翻譯,從剛開始的小篇、中篇、長篇,到現在的代理書,她的能力越來越受到肯定,但自信心卻依然低得可憐。
「唉……」發現她的不自在,馬修無奈地松開手,嘆了口氣。「真澄啊,你的工作能力沒話說,但是個性實在太悶了啦!拜托,你能不能活潑點?明明才二十四歲就一副小老太婆的模樣,小心未老先衰喔!」
還記得她剛進公司時,每天的打扮都把他嚇得口吐白沫。那時她的標準「配備」是︰遮去半邊臉的超聳黑框大眼鏡,呆板的麻花辮,中規中矩的深色套裝。嚇死人,害他老以為自己管理的是殯儀館,而不是知名的時尚雜志社。
所幸,被他「燻陶」了三年,多少有些成果,現在真澄起碼已經換上金邊眼鏡,解開可笑的麻花辮,改扎成馬尾,衣服也不再是清一色的「修女服」,但以他的標準來看,還有一大∼∼段改善的空間。
「我盡量……」她知道馬修說這些話是為她好,她也希望自己能活潑點,但很多事情無法勉強,個性就是其中之一。
「你每次都這麼說,也不見你有多大改善……啊,我知道了!」馬修一拍手,以過來人的姿態說道︰「去談場戀愛吧!相信我,戀愛一定會讓你徹底改頭換面的!」
「戀愛?」她喃喃地念出這兩個似乎跟她絕緣的字眼,活了二十四年,她還沒嘗過戀愛的滋味呢。
「喂,你……」看她對這兩個字很陌生的模樣,馬修懷疑地瞪著真澄,問道︰「你不會連戀愛都沒談過吧?」
「……嗯。」她點點頭。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她的確沒有談過戀愛。
「天哪,不會吧?」馬修大感不可思議地嚷道︰「你竟然錯過人生最美的愛情?天啊,你這些年來到底在做什麼啊?」
「你太夸張了啦……」看身高一七幾的馬修掐著蓮花指發嗲,她忍不住被他的反應逗笑了。「就算沒有談過戀愛,我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誰說的?你就是沒談過戀愛,個性才會這樣死板板!」他一臉認真地反駁。「我是說真的,沒有談過戀愛的人生是黑白的,談了戀愛之後,你才知道什麼叫做彩色人生,就連晚上作夢都是彩色的!」
她掩嘴笑著。「可是談戀愛總要有感覺吧?找不到來電的對象,總不能說談就談啊?」
「那簡單,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說出來,我幫你介紹!」為了得力左右手的幸福,馬修自告奮勇要當「媒婆」。
「我沒……」她直覺就想否認,但突然間,一個身影浮上心頭,那充滿自信的開朗笑容、修長帥氣的模樣,讓她心猛地一震,有些恍神。
她怎麼又想起高翟生了?
認真說起來,她當年跟他接觸的時間沒超過半小時呢,但怪異的是,他的模樣卻一直纏繞在她的心頭,隨著時間的流逝,不但沒有沖淡,反而益發清晰。
「怎麼樣?」她的怪異反應,立刻引起馬修高度注意,他興味十足地追問︰「你有喜歡的人嗎?是誰?是誰?趕快說來听听,我一定替你想辦法!」
「沒有啦……」她趕緊搖頭否認。對于一個不可能屬于自己的人,她不該再痴心妄想。
「這樣吧,我馬上幫你安排合適的人選,我認識幾個不錯的單身貴族,看你是要工程師、醫師,還是律師,應有盡有。」馬修拿出隨身PDA,打開存有數百筆個人資料的聯絡簿,立即挑出好幾名人選,興致勃勃地介紹——
「哪,你看看,這個趙大明,他是個整型名醫,月入好幾百萬耶!還有這個潘家豪,是個股市名嘴,還有這個……」
「謝謝,不用了,我對男人沒興趣。」看到馬修來勁的模樣,真澄連忙婉謝他的好意,以免真被他給拖去相親。
「你……」馬修一臉驚訝,隨後恍然大悟地道︰「喔……原來你是‘蕾絲邊’?那干麼不早說?」難怪她對男人絕緣。
「不是啦,你想到哪里去了?」他的推論讓她忍不住好笑。「我只是沒遇到足以讓我心動的男人罷了。」
唯一那個讓她心動的男人,已經結婚了,而且還是跟她實在不能理解的對象……
「唉喲,那是因為你沒遇到有魅力的男人嘛……啊,說到這個,我倒是想到一個人,看到他,連我的心都會一直怦、怦、怦地亂跳欸!」只見他邊說邊撫著自己的胸口,表情非常陶醉。
「這麼夸張?」馬修戲劇化的表現,讓真澄忍不住笑場,打趣地笑問道︰「你不怕凱文吃醋啊?」
凱文是雜志社專屬的造型顧問,也是馬修的愛人。他所作的造型相當受到名媛淑女的喜愛,經常受邀上電視,請他做一次造型的費用起碼六位數起跳,但仍應接不暇。
「你別笑,我相信你如果看到他,也會跟我一樣雙腿發軟!」馬修一點也不以為意地,說起仰慕的偶像,臉頰興奮地微紅——
「他不但身材一級棒,臉蛋更是俊美,雖然個性有點陰沈,但更顯得有男人味……最重要的是,他有顆聰明的腦袋,才短短幾年的時間,他已帶領高志集團成功邁向國際,雖然他還不是掌門人,但我相信這個職餃非他莫屬——」
「什麼?」「高志集團」四個字讓真澄瞬間失去平時的冷靜,連忙抓住馬修的手拚命追問。「你說的‘他’是指誰?」
「就是……咦?你干麼這麼緊張?很怪喔∼∼」馬修嗅到一絲不對勁,精明的雙眼緊盯著她。「說吧,你跟高志集團有什麼關系?從實招來!」
「沒……我……我有個朋友……在……」沒說過謊的她,支支吾吾地編故事。「在那里面工作,所以……所以……」
「算了啦,你實在很不會說謊欸!」馬修好氣又好笑地打斷她很不順暢的借口。「我說的‘他’,就是最有機會接掌高志集團的人,是個不可多得的一流人才,也是我最崇拜的男人喔!」說到自己的偶像,馬修又是一臉陶醉。
「到底是誰嘛?」真澄沒理會他色迷迷的笑容,急著追問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還會有誰?當然是高翟生啊!」馬修收起笑容,理所當然地瞪她一眼。「我難道會看上高進祺那只笨肥豬嗎?」
「果然是他!」听到想听的答案,她露出與有榮焉的笑容,但神情又隨即轉成擔憂。「但是高志元還沒宣布接棒人選,說不定他會傳給高進祺?」
近年來,高志集團內部的卡位戰愈演愈烈,但現任掌門人高志元卻遲遲不作決定,讓內部的明爭暗斗幾乎快要浮上台面。老派的員工多半擁立「正室」夫人所生的「太子」高進祺,但是有另一派人馬卻擁護能力杰出許多的「庶子」高翟生,兩派人馬各擁其主,斗得你死我活,其精彩程度不會輸給政壇對決,成了八卦媒體最愛的題材。
短短幾年,她發現電視上的高翟生變了好多。臉上少了笑容,多了幾分深沉和冷漠,不再是記憶里那個爽朗愛笑的陽光男孩。
「如果高志集團還想繼續存活,就只能交棒給高翟生,我相信高志元心里有數。」馬修說出中肯的評論。「高進祺除了敗家搞破壞之外,我實在不知道他還有什麼成就。」
前幾年,高志元將「高志集團」旗下的兩家子公司,分別交給兩個兒子負責。高翟生在短短三年間就將負責的子公司成功擴展五倍,躍升成為全國新鮮人最想進入的企業之一,績效有目共睹;高進祺則是完全相反,每天花天酒地,原本有盈余的公司交到他手上,不到兩年就已經負債累累,還惹了一堆麻煩。
斑翟生和高進祺兩人誰優誰劣?瞎子都看得出來,高志元若不趕快作出正確決定,高志集團遲早會被高進祺那個敗家子玩完。
真澄輕輕地點頭。「真希望高志元跟你一樣有眼光……」雖然跟高翟生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但她仍希望他一切順利。
「你果然認識高翟生。」把她怪異的反應全部看在眼里,馬修胸有成竹地道。
這是一個肯定句,而非問句。
「不……」真澄黯然地搖搖頭。「不算認識……」三年前他們兩人只能勉強算是偶遇,壓根兒談不上認識。
「對于一個不算認識的陌生人,你會這麼激動?」騙肖欸∼∼
「我跟他在幾年前曾有過一面之緣。」面對精明的馬修,真澄只能老實回答,但沒提及自己因而對他懷有好感,而且一直持續到現在。
「你對高翟生了解多少?」一個主意在馬修的腦海里迅速成形。
「他結婚了。」這個事實一直壓在她的胸口,讓她一想到就發悶。
「廢話!全台灣誰不知道他已經結婚了?」馬修不耐煩地翻個白眼。「我問的是關于他這個人!」
「你怎麼這麼凶……」真澄無奈地聳聳肩,這才緩緩回答︰「我看過他所有的報導,但我並不認為那些報導有呈現完整的他,我相信在他冷峻的形象下,一定有一顆溫柔的心……」
至少在三年前,她曾經體會過他的體貼和溫柔,才會將他牢牢放在心頭。
「我記得今天是你生日,對不對?」馬修又是天外飛來一筆。
「咦……」她愣了一下,看看牆上的月歷,才訝異地點頭。「對耶。」
「我原本下午要去做一個采訪,但臨時有重要的會議,走不開,就由你替我去吧。」他口中的采訪對象,正是高翟生。
打從兩年多前,「SELF」雜志就注意到這號人物的魅力,開始由總編輯馬修出面對他提出采訪邀約,卻都被委婉地回絕。但他們並沒有放棄,還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提案一次。可能是被這鍥而不舍的誠意打動,也可能是不堪其擾,無論如何,高翟生上個月終于答應接受訪問,日期就在今天下午。
從她剛才的反應中,馬修已經看出高翟生對真澄來說有很重要的意義。所以,即使高翟生是他自己也很哈的「好貨」,他還是二話不說,決定把這機會「轉讓」給真澄,他還真應該當選好人好事代表哪!
「不行啦,」真澄連忙搖頭。「我連采訪的對象都不知道,怎麼做功課?」雖然「SELF」是女性雜志,采訪方向也沒那麼專業,但她在每次做訪問之前,一定會詳細查閱相關資料,深入了解對方的工作和背景,才能做出深入的報導,感動人心。
「放心,我相信以你對他的了解,絕對可以做出一篇好報導!」听完她方才對高翟生的「講評」,他有信心她絕對可以完成這樁工作。
「不行啦……」
「不準說不行!叫你去就去!」這樣下去不知道要「魯」到何時,馬修只好擺出總編的架子。
「這……」她的心情忐忑不安。「好吧……那到底要我采訪誰?」
「秘密。」馬修保持神秘,不想泄漏驚喜。
「嗄?可是……」什麼都不知道,讓她更覺得擔心不已。
「別急,你到時候就知道了。可是……」馬修皺著眉看了看她今天的裝扮,非常不滿意,立刻按下內線呼喚親密愛人。「凱文?你過來一下。」
幣上電話,對上她納悶的眼神,他好心地替她解答。「你得好好裝扮一下,我讓凱文替你做個造型。」
「做造型?不用吧,我又不是被采訪的人,用不著入鏡——」
「你出去采訪,就是代表我們雜志,打扮一定要像樣點。」馬修非常堅持。「再說,女為悅己者容,今天當然要好好裝扮一下嘍!」
「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哎呀……」馬修這才發現自己透露太多,擺擺手帶過——
「總之呢,今天下午的采訪,算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好好期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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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澄,你今天真漂亮,要不要當我的模特兒,讓我拍照?」
真澄一坐進同行攝影師大毛的車,大毛便立刻忙不迭地問道。他是公司里首屈一指的攝影師,很多明星都指定要他掌鏡。
今天的真澄真的非常不一樣,清麗亮眼,令他驚艷不已,簡直是「手癢」難耐。
在凱文的改造下,她穿著隻果綠印花上衣搭配米色A字裙,粉女敕的衣著讓她看起來青春俏麗,不像以往死氣沉沉。披肩的長發又黑又亮,絕對夠資格拍洗發精廣告,但最讓人驚訝的,還是她的臉蛋——
拿掉眼鏡,戴上隱形眼鏡後,她的眼楮明亮有神,薄施脂粉的肌膚女敕白亮透,膚質好得不得了,上著粉色亮光唇蜜的唇瓣更是豐潤飽滿,引人遐思。
「不行啦……這只是凱文的功力太好,我怎麼能……」她連忙搖頭,對自己的外表超沒自信。
是凱文為她死板板的長發修剪出層次,技巧高超幫她化上淡妝,還帶她上街挑選明亮的服飾,她第一次穿這麼鮮艷的衣服,很不習慣。別說同事們認不出她來,就連她自己也不敢相信,鏡中嬌俏的美人竟會是不起眼的自己!
真不知道該說是凱文的「改造能力」太好,還是自己的「糟蹋功夫」太強?
「凱文的技巧當然好,但你本身的條件也很不錯,難道你不相信我看人的眼光嗎?」她本身若不是美人胚子,凱文再厲害,也不可能做出這樣的效果。
「謝謝……」她不好意思地接受他的贊美,活了二十四個年頭,第一次被人夸贊外表,真教她不習慣。
「真可惜,等一下要受訪的對象已經結婚了,否則你搞不好有機會嫁進豪門哩。」
「欸……大毛,請問我們等一下到底要采訪誰啊?」一整個上午,無論她怎麼逼問,馬修就是不說,害她現在還是毫無頭緒。
「嗄?你不會連自己要采訪誰都不知道吧?」大毛不悅地瞪著她。「你向來很敬業,怎麼會搞出這麼大的烏龍?太混了吧!」
「可是,是馬修臨時要我接下采訪……」她也知道自己的理由很牽強,一個敬業的文字工作者,絕不會接受這樣的安排。
「馬修在搞什麼今天的采訪人物是好不容易才排到的,他不怕開天窗啊!」大毛惱怒地怒罵。「你什麼都沒準備,能寫出什麼好訪談?干脆打道回府算了!」
「對不起……」無端被牽扯進來的真澄,一臉無辜地道歉。
「算了,不關你的事,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把采訪做完,我回去再找馬修算帳!」大毛不愧是踫過大場面的老手,馬上想出因應之道。「我算算看……如果不踫上塞車,我們到達高志集團時,距離采訪高翟生的時間應該還有半小時,你先擬出幾個大方向,再去辦公室繞一繞,問問員工對他的看法……喂!真澄?你怎麼啦?怎麼突然呆了?」
「高翟生?」她有如被雷打到,呆愣愣地瞪大眼楮,心髒因激動而狂跳。「你的意思是說,我們今天要采訪的是……高翟生?」
「沒錯,我們今天的采訪對象就是高翟生。」大毛無奈地點頭。「你既然也知道這號人物,現在就開始思考訪談內容吧。」
真的是他!真澄興奮又緊張,心髒都快跳出來了。事隔三年,她終于又可以見到他了!
不再是藉由報章雜志或是電視看著他,而是面對面,近距離接觸,不但如此,她還可以跟他說話,提出的問題,他也會回答……
天啊,她不是在作夢吧
難怪馬修說下午的訪問是他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這的確是生日禮物,這同時也是她收過第二好的生日禮物!
她收過「最好」的生日禮物也是跟他有關,時間就發生在三年前的今天。
就在那一天,她遇見了他。
「真澄,我們到啦,下車吧。」座車來到位于東區一棟大樓地下停車場。
「喔……」她精神恍惚地下車,跟在大毛後頭走。
大毛靜靜走在前頭帶領,先搭電梯到一樓接待處,沒多久,高翟生的秘書親自帶他們到頂樓的會議室,這一路上,她的神情都是恍恍惚惚,以為她正在構思訪談內容的大毛,根本不敢打擾她。
「真澄……你想好等一下要問些什麼了嗎?」十分鐘後,已經架設好攝影器材的大毛,看她依然動也沒動地坐著,還是忍不住不放心地問。
「喔……」她過了好幾秒才听懂他在問什麼,露出了心虛的笑容。「……應該沒問題吧。」
雖然她剛剛的確一直在想高翟生,卻跟訪談完全無關,只是單純地想著他。不過,還好高翟生是她做過最多研究也是最感興趣的人,雖然不敢說自己是最了解他的人,但要應付今天的訪談應該不是太大的問題,只要……她能正常演出。
天啊,要她在他面前強裝鎮定,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嘛。
「那就好。」大毛對她笑笑,繼續搭設他的器材,調整背景和光線。
真澄拿出筆記本,用心列出心中最想知道的問題,不到十分鐘,已經列出三十幾道問題,再依專業的角度做調整,最後匯整出二十個問題。
叩叩!
此時,高翟生的秘書禮貌地輕敲門板,拿著托盤走進來,放下兩杯咖啡。「高先生馬上過來,麻煩兩位稍候片刻,先喝杯咖啡。」
斑翟生只雇用男性秘書或助理,因為他對層出不窮的「秘書愛上老板」戲碼已經疲于應付,干脆斷絕所有的可能性。
「謝謝。」真澄放下筆記本,拿起剛煮好的熱咖啡走到窗邊,咖啡的香氣非但沒有平緩她緊張的情緒,反倒讓她越來越亢奮,抬頭看著窗外晴朗的天空,連續作幾次深呼吸,心跳依然加速。
他就快要來了!
她的心七上八下,根本定不下來,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她實在沒把握自己能不能有正常的表現,要是等一下近距離訪問他時,她興奮緊張到連話都說不清楚,那該怎麼辦?
「對不起,我來遲了。」
闊別三年的磁性嗓音響起,震回她的思緒,她猛地回頭,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已然矗立眼前。
他更有魅力了!
三年前的他,豪爽中帶有幾分生澀的學生氣息,但已經夠吸引人;經過幾年社會的洗禮,他看起來更為洗練,氣韻內斂,雖然帶著冰冷疏離的氣息,卻讓他的男性魅力更加吸引人,一舉手、一投足,充滿難以言喻的男人味,讓人想一窺究竟。
他禮貌地伸出右手。「你好,我是高翟生。」
她呆呆地看著他伸出的右手,一時之間,就只是看著他的手,不知要作何回應,直到大毛急急地在她耳邊低聲提醒
「真澄?你愣什麼愣,趕快跟高先生握手啊!」
「……喔!」她如夢初醒地伸出右手,但忘記手上一直端著咖啡杯,她的手指一放開,杯子跟著落地,剛煮好的咖啡全數倒在自己的腿上……
「啊……」她痛得小臉一皺,忍不住痛呼一聲。「好燙!」
「我看看……」高翟生立刻在她面前蹲下,輕翻起她的米色短裙,查看她的傷勢。古銅色的大手印在白皙無瑕的肌膚上,奇異地協調,卻又透著幾許曖昧的意味,只是正專注在查看她燙傷狀況的他,並沒有發現。
「糟糕,都燙紅了,要趕快用冷水沖洗,免得起水泡。」他的濃眉微微皺起,一種類似心疼的感覺在心中涌起。
「我……我自己來……」她手忙腳亂地推開他的大手,趕緊拉下裙子遮住大腿,一張俏臉羞窘得滿臉通紅,更添幾分麗色。
「對不起,」他這才發現自己的逾矩,趕緊起身道歉。「我沒有任何不禮貌的意思。」
罷剛全心放在她的燙傷狀況,壓根兒忘記男女之防,直到這時才發現,方才的舉止有多麼親匿和……曖昧。
多年來,為了爭權的明爭暗斗,讓他習慣掛上冷漠的面具對人,就連名分上最親近的妻子,也沒能讓他拿下面具過,怎麼他卻會對初次見面的她流露關心?真是怪了。
「我……我先去……洗手間……」她的喉嚨好像被什麼東西梗住,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擠出斷斷續續的單音。
話還沒說完,她已經拔腿沖出會議室,問了秘書洗手間的方向,立刻快步走進去。
「天啊……我的臉好紅!」看到鏡子里俏紅的粉臉,她雙手支在洗手台上,氣喘吁吁,仿佛剛跑完百米競賽。想起方才他大手在她腿上的畫面,她的臉更紅、更燙了。
打開水龍頭,她雙手捧水潑上臉頰,試圖降低一點熱度,這才想起進來洗手間的主要目的,趕緊拉起裙擺,只見被燙到的肌膚早已轉成一大片深粉紅色,還有陣陣灼熱感升起。
她趕忙拉出一張擦手紙沾濕,直接貼在皮膚上,冷涼的溫度瞬間降低了燒痛感。
罷才被他一踫,她壓根兒忘了疼痛,原來他的手有止痛的效果呢……
當年,大學畢業後沒多久,高翟生就跟她的大學同學顏玫櫻結了婚。
一對新人的結合,背後代表兩個企業集團的結盟。這等企業界的大事,再加上俊男美女的組合,讓電視媒體從早到晚不斷放送他們結婚典禮的畫面。當時,看到他們兩人親匿的模樣,那種難受的心情,她到現在還忘不了。
因為俊朗干練的外型,他一直是媒體的寵兒,每隔一段時間就可以看到他的相關報導。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擁有他,但能借著媒體得到他的相關消息,她已經很滿足了。只要是跟他有關的報章雜志,她一定會買來詳細閱讀,並且剪貼下來留念,現在她的住處已經有兩大本關于他的剪貼簿,還在繼續增加中。
這一次的再會,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才會驚慌失措,做出這麼丟臉的事。
不過說實話,就算她早有心理準備,她也沒把握自己可以冷靜地面對……
叩!叩!
一陣敲門聲響起,高翟生的聲音清晰地從門外傳來。「是我。」
她趕緊放下裙擺,深呼吸幾下,才輕輕拉開門。但一對上他的眼眸,好不容易恢復正常的心跳又再度亂了譜。
「嚴重嗎?要不要去醫院?」高翟生關心地問道。
「不……」她紅著臉猛搖頭,支支吾吾地回答︰「不用了,我剛剛用冷水敷過,已經沒那麼痛了。」
「那就好。」說著他拿出一瓶藥膏。「這藥膏應該可以減緩疼痛,你試試看有沒有效。」
方才他要秘書去拿藥膏時,秘書臉上的表情竟是驚愕不已,好像他會關心人是件很怪異的舉動。
拜托,他好歹小學也得過「熱心助人獎」,不過是替人拿一瓶藥膏,有這麼值得驚訝嗎?
「謝謝。」她感動地接過藥膏,臉上揚起一朵美麗的笑容,那喜悅的表情猛地穿透他的心,有如一道陽光射進他冷寂多年的心房,一時之間,他只能呆呆地望著她甜美的笑臉。
看到她淡雅溫柔的笑容,他的心猛地一跳,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襲來……
「高先生?」發現他有些呆滯的表情,她關心地問︰「你怎麼了?」
「沒……沒事。」他回過神,對上她關懷的眼眸,神情更顯溫柔。「你先搽搽看,如果還是會痛,我送你去醫院。」
「謝謝。」他的體貼將她的心烘得好暖好暖,腿上的傷似乎不再痛了。
他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納悶地問道︰「請問……我們是不是見過……」話才出口,他的臉上閃過一抹狼狽。「呃,沒事,你慢慢來。」說完,他轉過身匆匆離開,幾乎是落荒而逃了。
真澄納悶地看著他怪異的反應,隨即揚起一絲懷念的笑容。
他仿佛又回到三年前那個替她拿飲料的高翟生,多了一絲「人」味,不再戴著禮貌冷淡的面具。而面對著這樣的他,她向來沒有抵抗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