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守護神 第1章(1)

十年後

炎炎夏日。

一個穿著白衣藍裙制服的高身影,急匆匆地跑在偏僻的小山路上,彷佛有惡狗在背後追,隨著太陽西下,她的步伐更加急促。

女孩的頭發剪得極短,有著健康的麥色肌膚,一雙濃眉大眼和豐厚的唇瓣,十足英氣的臉,性格也是不讓須眉,若是沒看到她穿著裙子,絕對會以為她是個俊俏的小男生。

「可惡的臭老王!」袁沅雙腳很忙,嘴巴也沒停著,邊跑邊罵。「呼……看我明天怎麼整他!」

她邊喘氣邊跑,腳步不敢稍停,只求能在天色轉暗前回到家。

她就讀的「東和國中」位于有些偏遠的山區,離她家大約半小時的路程,每天上下學都是靠萬能的雙腳。

老王是學校的訓導主任,是個難搞的歐吉桑,她只不過教訓幾個隔壁村國中里不識相的小太妹,替同學出口氣而已,竟然就罰她掃操場旁邊那片大空地,害她無法趕在太陽下山前回到家。

她是正義感十足的人,看到不平就會出手相助,而且每打必勝,所以莫名其妙地,她成為全校學生的偶像,班上同學告訴她,那是因為她讓附近學校的壞學生不敢找這所學校學生的麻煩。

為此,他們甚至封給她「守護神」的稱號。

但現在呢,她這個「守護神」只能拚命跑,想要在太陽下山前趕回家,否則阿飄一出現,她就慘啦!

基本上,阿飄不管白天還是黑夜都會出現,只不過它們白天比較安分,看起來有氣無力的,沒什麼靈力,所以沒精力鬧她,但一到晚上,它們就火力全開,呼朋引伴地來找她麻煩。

她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些長相可怕的好兄弟,偏偏不曉得是走了什麼霉運,她的磁場苞那個世界的「人」特別合,又好死不死地擁有陰陽眼,于是乎,她跑鬼追的戲碼幾乎每天晚上都會上演。

小時候,分不出人跟鬼的差別,經常跟不是人的「人」說話,結果當然是嚇壞身邊的大人,以為她中邪了,還帶她去廟里收驚,這才發現原來她看得到那些鬼。

打從她分辨得出人和鬼的差別後,她就開始視它們如蛇蠍,能閃多遠就閃多遠。

為了不讓那些鬼在她家走動,她老媽還特地到城隍廟里求城隍爺賜了一張大符咒,有桌面那麼大,就貼在她家進門的牆面上,效果很好,因為那些鬼只能在她家門外張望,沒有一個進得去她家里面。

她身上當然也貼身帶了一張黃色小符咒,可能是符小,防護力道也小吧,只能將那些「好兄弟」阻擋在方圓一公尺之外,雖然近不得她的身,但光看它們就夠恐怖的了。

這些阿飄不會傷害她,只是喜歡纏著她、鬧她,想跟她玩,有些則是想請她幫忙。偏偏它們都長得很可怕,不是缺手斷腿的,要不就是身上破了一個大洞,腸子都跑出來了,惡心得要命,嚇都嚇死她了,她才不可能理會它們呢!

「完了,天黑了!」當最後一抹余暉消失在大地,街燈亮起時,袁沅立即驚恐地大叫,腳下的步伐再加快了些。

偏偏現在又是農歷七月,「好兄弟」最多的月份,也是她最厭惡的月份。

已經快到她家住的村莊了,但危機還沒解除,除非回到家,否則……

「……陪我玩啦……」

讓人听了毛骨悚然的陰寒聲音沒有預兆地在她身後響起。

「不要啦!」袁沅厲聲拒絕,雙腿繼續往前跑。

天啊、地啊,拜托讓它們離我遠一點啦……

「我要錢……給我錢……」

「我好餓……」

「我要玩捉迷藏……我要做鬼……」

「你本來就是鬼!」袁沅受不了地大叫。「不要再跟著我啦!」

拜托∼∼離她遠一點啦!

她像是個「鬼怪發電機」,只要有阿飄發現她,就會呼朋引伴地來纏她、鬧她,想跟她玩,雖然它們無法接觸到她,但親眼看到一群肢離破碎的「人」,還是很恐怖啊!

就是這些愛找她麻煩的「好兄弟」,讓她不敢在晚上出門,尤其是農歷七月,更是她的死穴。

師父曾跟她說,她的體質特殊,很適合當靈媒。

雖然鬼怪特別愛黏她,但不會傷害她,它們會現身在她面前,除了想鬧她玩外,另一個原因就是將她當成媒介,有心願要她幫忙完成。

拜托,她躲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跟它們溝通啊!

它們能不能別來煩她啊?

苞在她後頭的阿飄緊黏著她不放,像是找到心愛的玩具般地纏著她,而此刻的她,就像被一群餓貓追著逃命的老鼠。

「嘿嘿……」一群阿飄緊跟著她不放,有些比較惡劣的,甚至嘗試伸手要抓她,雖然被她身上的符咒震開了,但還是不死心地想要繼續踫觸她。

她身手矯捷,腳步飛快,拚命地往前跑。

去年她還得到全縣國中組的馬拉松賽跑冠軍,這……該歸功于它們多年來的訓練嗎?

不多時,她已經逃到村莊里,只要在前面的路口轉彎過去,就會回到她安全的家——

砰!

「啊!痛……痛痛痛……」她被撞倒在地,跌得四腳朝天,百褶裙往上翻飛,蓋在她臉上,她氣得撥開,大吼︰「是哪個沒長眼楮的,擋住我的去路?」

擋她逃亡之路者,殺無赦!

同樣被猛力撞跌在地的瘦小身影,不發一語地站起來,無心察看身上的痛處,趕緊彎腰撿拾起因這一撞而掉落在地面的零錢。

「喂!你沒听過好狗不擋路嗎?為什麼擋我的路?」拍拍摔疼的,她火大地走向彎腰撿東西的小表,完全忘了逃命這回事。

她,袁沅,是村里有名的恰北北,比同年齡孩子要高的身材,讓她打起架來無往不利,聲名還傳到鄰近幾個村落,因此沒有人敢找她學校學生的麻煩。

男孩還是不說話,焦急地尋找少了的三塊錢。若是沒買到該買的酒回家,他會被在家里等酒喝的父親打死。

「喂,我在跟你說話,你听到沒有?」她伸手要抓住他的手,卻被他驚惶地撥開。

「不要踫我!」他雙手擋在頭上,全身顫抖。

「你……」她被他激烈的反應嚇到,愣愣地縮回自己的手。「我又沒有要打你,你干麼怕成這樣?」

他防備地瞪她一眼,都是她害他掉了三塊錢。沒找到錢就買不到酒,他絕對會被打到月兌一層皮!

扁想,他就忍不住臉色發白。

「你干麼瞪我?」她不爽地嘟囔,見他還是不理人,干脆學他蹲著,好奇地看他的手在地上模索什麼。「喂,你在找什麼?我幫你找。」她猜想可能剛才踫撞時,他手上有東西掉了。

男孩仍然沒有搭理她,繼續模黑找錢,找尋的動作更急切了。

「兩個人找比一個人找快,說啊,你到底在找什麼?我幫你找。」

「三塊錢。」

「嗄?」她以為自己听錯了。「你說多少?三塊錢?」她沒听錯吧?

「三塊錢。」

「別找了,我給你。」她找出零錢包,拿了五塊錢給他。「哪,給你,不用找。」現在還有哪個人會把三塊錢放在眼中啊?

男孩不理她,還是繼續找那三枚長了腳的銅板。

「這里的路燈不夠亮,你可能找到半夜也找不到。」她把銅板遞到他面前。「快點拿去啦!」

「……謝謝。」他想了好幾秒才接過她手中的銅板。

「趕快回家吧,我也要回家去躲……」她終于想起自己正在逃亡,膽怯地看了看周圍,卻發現那些「好兄弟」居然飄在離他們五公尺遠的距離,不敢接近。

「欸?」這是怎麼回事?這些阿飄突然不敢接近她了耶!

她好奇又興奮地走近它們,馬上發現它們又蠢蠢欲動地想撲向她,嚇得她急急往後退,結果不小心又撞到男孩,她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

然後,神奇的事件再度發生——那些阿飄又畏懼地往後縮成一圈,不敢越雷池一步!

她的視線來回看著那些阿飄和身旁矮她近一個頭的男孩,強迫地拉著男孩故意接近它們,看到它們倏地往後疾退後,她更加確認自己的判斷正確。

「哈∼∼我知道了!」它們怕他!

「放開我啦……」

「不行,你現在不能走,你陪我回家好不好?」雖然不知道它們為什麼怕他,但平白多了一個特大「護身符」,當然要好好利用。

「不要,我要去買東西。」再不把酒買回家,他的皮肉就要受罪了。

「拜托啦,你先陪我回家啦,我家就在那里。」她指著距離幾十公尺外的三層透天厝。

「不要!」他拒絕,他還趕著去買酒呢!「你自己回去就好,干麼要我陪?」

「喂……」她緊緊抓住他細瘦的手臂不放。「你見死不救喔?」

開玩笑,好不容易踫到一個「魔鬼克星」,怎麼可以讓他跑了?

人家說「惡人無膽」,就是在說她啦!

她承認自己很凶,但超級沒膽,連恐怖片都不敢看,反正她常常可以看到「實物」,沒道理還花錢去戲院嚇自己。

「我哪有見死不救?」亂用成語。她又沒有危險,哪來的見死不救?

「唉呀……這……說不清啦!反正你陪我回家,我給你十塊錢的保護費。」只要不再被「人」追,她寧可貢獻自己的零用錢。

「好。」輕輕松松就有十塊錢入袋,男孩馬上點頭答應。

「我們走吧!」她開心地拉著男孩的手,往回家的方向走。

「別拉我啦,我自己會走。」從小被打到大,他很討厭跟別人有肢體上的踫觸。

「借拉一下又不會少塊肉,干麼那麼小器?」不顧他的掙扎,她捉得更緊。「別忘了,我要付你十塊錢耶!」

「你如果要抓我的手,要再加五塊錢。」範方精明的腦袋飛快地轉動。

「好啦……錢鬼!」袁沅不爽地咕噥,掏出十五塊錢交給他後,立即緊握住他的手不放。「喂,你叫什麼名字?」

「範方。」

「範方?真巧,我叫袁沅耶!」她露出爽朗的笑聲。「一個方、一個圓,哈哈哈……真巧!」

回過頭看那些阿飄無計可施的模樣,她立即得意地送它們一個大鬼臉。

炳∼∼只要有這個「護身符」在身邊,她就安啦!

★★★

來到家里明亮的燈光下,袁沅總算看清範方的長相。

他的個頭非常瘦小,頂多一百五十公分高,體重也許還不到四十公斤,臉色非常蒼白,白淨的臉上嵌著一雙黑黝黝的大眼,正防備地盯著四周。

他長得很漂亮耶,比她這個女生還要秀氣好看。

只可惜,他臉上和身上布滿大大小小的黑青瘀血,破壞了他的俊美,袁沅天生的正義感立即油然生起。

「這是誰打的?」

他身上布滿傷痕,有新有舊,幾個比較大的傷口甚至皮開肉綻,簡直可以用體無完膚來形容,讓人看了怵目驚心。

怎麼會有人這麼殘暴?竟然對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下毒手!

喔∼∼她氣到胸口快冒出熊熊火苗啦!

「跌倒。」他漠然地說出常用的理由,彷佛身上的傷與他無關。

「你騙誰啊!」袁沅英氣的濃眉攏起,大眼圓瞠,以專家的口吻反駁。「我從小打架打到大,跌倒的傷跟被揍的傷,我會分不出來嗎?」

老媽常罵她是「麻煩磁鐵」,只要有她在的地方,麻煩就會自動找上門。

吼∼∼又不是她主動招惹來的,她也是無辜的「受害者」耶!

「沅沅,你又在跟誰吵架?我警告你喔,你別再給我惹麻煩,否則我打斷你的狗腿!」袁母的大嗓門從屋內傳來,隨著話語結束,人已經出現在門口,發福的身軀意外的輕巧。

「我沒跟人吵架啦!」袁沅不爽地大吼。

範方警戒地退後兩大步,防備地盯著火爆的母女檔,小心戒備著,只要一有麻煩就逃,這就是他這幾年訓練出來的生存之道。

「你講話這麼大聲干什麼?」袁母一個巴掌打在袁沅頭上。「你老母沒耳聾!」

「厚∼∼」她吃痛地模著頭,閃遠一大步。「很痛耶!」

「廢話!要是不痛,我干麼打?」袁母一臉理所當然地回答。

「難怪我會動不動就跟人打架,這根本就是遺傳的關系嘛!」袁沅振振有詞地說著。

人家說有其母必有其女,果然是至理名言。

「你自己愛打架,不要牽拖到我身上!」袁母又賞了一個爆栗給她。

「喔∼∼」袁沅再度抱頭鼠竄。「我要告你虐待兒童!」

「哪個『兒童』像你這麼高大!」袁母一把推開擋路的「兒童」,一臉和藹可親地跟範方打招呼。「你好,我是沅沅的媽媽,你是她同學嗎?我好像沒看過你耶!」難忍心疼地打量他身上的累累傷痕。

這明顯是被打傷的,而且極可能是家暴!

夭壽喔,哪個狠心的父母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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