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難…… 第八章

杜天羽走進辦公室,一直到坐在自己的沙發上,他才忽然有種莫名的空虛感。什麼地方不對勁了,好象有什麼東西遺落了……

他過了半晌才想起來,是那張每次他踏進辦公室都會迎接著他的燦亮笑臉。

當他意識到這點的時候,他愣了一下,因為他從沒想過它會帶給他這麼大的失落感。

「這是早上送過來的報表。」江月香進來,把一疊資料放在他桌上。

他不發一語,瞪著它們。

「咖啡。」她又走進來,這回手上端了一杯黑咖啡。

他沒有移動,突然發覺自己過了好幾分鐘還盯著同一頁報表。

「她……呢?」他從不知道他的聲音听來會是如此空洞、沒有自信。

她沒裝作听不懂他指的是誰。

「不知道。」江月香說。」早上沒來,也沒打過電話,我試著撥電話到她住的地方,她不在。」

「嗯。」天羽點點頭,沒說什麼。

「就這樣嗎?」江月香問。」小舞突然沒來,你不覺得奇怪嗎?昨天她去找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他揮揮手。」不用管她,說不定過一會兒她就會出現了。」

是啊!用不著擔心,他也曾罵過她、趕過她,但下一秒,她就會若無其事地跑回來,帶著那張洋溢微笑的小臉來找他。

這一次,一定也一樣。

不是嗎?

「沒有,她還是沒來。」

他幾乎是用跑的沖進辦公室,當他听到江月香搖頭對他說那句話時,他整個人都虛月兌了。

他瞪著她空著的座位,氣端不止,這一刻他才驀然體會,剛剛他有多緊張。

「到底是怎麼了?我好擔心小舞,她會不會出事了,要不要派人去找她?」

「不用了。」他暴躁地把拳頭擊在桌角,幾張文件飄到地上。

第二天,他一邊走進辦公室一邊詛咒著,今天仍沒見到她。

為什麼他會失眠一整夜?為什麼他覺得整個生活的次序都亂了?為什麼他會如此焦躁不安?為什麼她會讓他有這種感覺?

「該死!」他用力甩上門,對著空虛的辦公室大吼。

他是說了重話,也許那天他對她太嚴厲了。

可是她不是說過愛他的嗎?她不是一直相信著那笑死人的宿世姻緣嗎?她不是說他們終究會在一起的嗎?

為什麼她逃了?她放棄了嗎?

江月香敲開門,一臉沉重。

「剛剛收到小舞寄來的信,是她的辭呈。」

他僵直地挺立許久,嚴峻的臉孔罩上寒霜。

***

這已經是她失蹤的第五天。

每一天對杜天羽而言都是漫長的煎熬,他努力讓生活回歸正軌,回到她闖進來以前的平靜。

他一如以往地上班,卻常在開會的時候失神;他去了幾家他以前常光顧的餐館,卻發現怎麼也找不回他想要的味道。他以為沒有人看出他的失落,卻一日一日地消瘦而且暴躁易怒起來。

她到哪里去了?每當這個念頭一起,他就狠狠地把它打下來。

他不會去找她的,他根本就不在乎她,沒有她的日子他輕松自在多了……如果他能這麼說服自己就好了。

「杜總,你還不走?」晚上九點,江月香問他。

「不,你讓小沈回去,把車留給我就可以了。」

他不想回家面對父母和Irene,他們成了他莫大的壓力。

「別待太晚了。」Jane關心地看他一眼,才轉身離去。

終于所有的燈都滅了,整棟大樓只有他的辦公室還亮著,他自己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听見腳步聲。

「誰?」他猛推開門。

小舞愕然地注視他,臉色蒼白。

「我……對不起,我是來拿東西的。」

他眼中的狂喜瞬間消失,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

「拿了東西就快走!」他惡狠狠地說,轉身,憤怒地大步走回辦公室。

杜天羽緊咬牙根站立著,他無法面對她收拾完東西後毫無留戀地離去景象。

所以他不轉身,但卻不自主地豎起了耳朵,仔細听著她的一舉一動。

一陣長長的寂靜——

「我說謊。」她幽幽的嘆息自他身後傳來。」我不是來收東西的,我是來見你的。」

他全身倏地一震,感覺她軟女敕的雙手環住他的腰,喜悅在他心頭爆開。他轉過身,她就在他懷中,仰起小臉,愛慕地瞅著他。

她果然是不能離開他的,杜天羽欣喜地想。

小舞冷涼的手指輕輕撫過他臉上的輪廓,她的表情好認真,認真得像這是最後一眼,而她想牢牢把他記在腦海中。

「跟我好嗎?」她說。」我不會再像一年前那麼膽小了,所以跟我,好嗎?」

「你怎麼了?」他終于注意到她的語氣有種絕望的味道。

她的回答是拉下他的頭,主動印上一吻。

杜天羽僵硬了一秒,但隨即緊鎖住她的縴腰,狠狠地回吻她,像是懲罰,更像是發泄這幾日來的煩躁。

她沒有反抗,承受他的怒氣,也承受他的熱情。

縱使一個狂怒,一個生澀,但當兩具渴望彼此的貼近,很快地他們找到彼此的節奏。

杜天羽用力咬著她的唇、她的頸,那激烈的吸吮,立刻在她身上留下點點紅痕。

他沒想過自己居然了以瘋狂至斯。可是這一切都是她害的、她自找的,誰叫她要勾引他然後又突然離他而去——

她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小舞閉上眼楮,感受他的氣味、他的體溫、他的一切……

她知道自己永遠無法忘記這一刻。

淚水緩緩滑落她的臉龐……

***

杜天羽在極度滿足中醒來,他伸手模了模身邊,卻發現是空的。

「小舞?」他睜開眼。

她遠遠站在門邊,以被單包裹著赤果的身軀,看來茫然、無助而且絕對的誘人。

「過來。」他朝她伸出手。

她搖頭,神情是壓抑、痛苦的。

在方才完美的結合之後?杜天羽蹙起眉,坐立起來。

「怎麼了?」

「對不起。」她崩潰了,將臉埋入掌中,哀切地哭泣起來。

「我要離開你了。」

***

片刻後,他們已經衣著整齊地在他的辦公室里。

「到底是怎麼回事?」杜天羽寒著臉問。

小舞瑟縮一下。

「我……對不起,我搞錯了。」

「你說你搞錯是什麼意思?」他心中升起一把火氣,這女人居然在和他之後說她搞錯了!般錯什麼?搞錯人了嗎?

「我搞錯人了。」她說。」你並不是我前世的戀人。」

他瞪著她許久,無法言語。

「你該死的在說什麼?」他額冒青筋,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里硬逼出來。

「那個夢……」她垂著頭,雙手緊扭著自己的衣角。」我說的那個有關前世的夢,其實我以前一直沒看清楚夢中男人的長相,我是憑直覺認定是你,可是前幾天我又作了那個夢,這次我把他的長相看清楚了,那並不是你。」他始終沉默著,小舞鼓起勇氣抬頭看他,杜天羽正冷冷瞪視著她,罩著寒冰的臉上毫無一絲溫度。

「其實我早該發覺的。」她自嘲地笑。」以前不管你怎麼討厭我。拒絕我,我總會告訴自己,沒關系,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們是注定要在一起的,我一直相信我們之間一定有某種聯系。」

淚水涌進她的眼楮,她哽咽地說︰「所以我努力去迎合你的一切,了解你的世界,縱然它們對我而言有多麼困難。然後Irene出現了,我才發現有些事是不論我再怎麼努力也無法達到的,我現在弄懂了所有網球的術語、規則,甚至可以背出世界男單前二十名的人名,可是我依舊無法好好陪你打一場球啊。」

淚水爬滿她的小臉,她用力地把它們抹去,深吸一口氣,勉勉強強才擠出一個苦笑。

「原來是我搞錯了,真對不起……對不起我一直那麼任性……任性地喜歡著你,造成你好多好多的困擾。

現在我終于搞清楚了,我前世的戀人是跟我一樣平凡的人,本來嘛,像你這麼棒、這麼完美的人跟我一比就像天和地的差別,怎麼可能嘛,真是的,我怎麼會這麼痴心妄想呢?真的太離譜了!現在我好像再沒有理由纏著你了。」

沒有發怒,沒有責備,沒有開口說任何一句話,小舞想起這一年,他一直是這樣冰冷的,話多的一直是她,一頭熱地追趕著的也是她,她就像舞台上沒有人跟她對戲的丑角,上演了一出荒謬的獨腳戲,而他只是個冷眼旁觀的觀眾。

這出戲,是落幕的時候了。

「對不起。」她深深鞠躬,對她唯一的觀眾。然後她轉身。

「那今天晚上算什麼呢?」

他極度壓抑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小舞停住倡立。

「現在你找到你的真命天子了,為什麼還要來找我?怎麼?算是在定下來之前最後的狂歡嗎?」他尖酸地嘲諷著。

小舞倏地回頭愕然瞅住他。

他冷怒地瞪著她,她大大的眼中盈滿痛苦的淚水,明明是兩顆想擁抱彼此的心,卻因為自尊和執見而沒下無法跨越的鴻溝。

「你走吧,以後我們再沒有任何關系了。」他終于開口,卻是決絕的話語。

她震了一下,回過神來,黯下眉眼。

「是啊……以後就是陌生人了……」她小小聲地囈語,他倆最後一絲的聯系都不復存在了,再沒有任何交集的可能。

她失神地轉身走出那扇門,走出他的世界……

***

小舞回到住處時已經凌晨了,高哲愷在樓下等她。

「你沒事嗎?我打電話給你,你都不在家,急死我了,以為你出事了。」

經過一夜的折騰,小舞對他的關心實在無力負荷。

她勉強扯動唇角。」我沒事,謝謝你,這麼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你哭過了?怎麼了?為什麼頭發這麼亂,看起來好像……」

小舞拉起衣領,下意識地遮掩身上的紅痕。

「哲愷,你回去吧!我累了,我們明天再談,好不好?」

她匆匆拿出鑰匙,插入領孔。

「你去見過杜天羽了,對嗎?」

他的話讓她僵住,回頭看他。

「別誤會,我沒有任何意思,只是純粹關心你。」

她的肩垮了下來。」謝謝你,但我現在真的不想談。」

「小舞。」他喚住已經開了門走進樓梯的她。

他的眼中有某種熱切燃燒的東西讓她不由定住,也不由恐懼起來。

「什麼事?」

「那個夢……」他深吸口氣,終于開口。」那個夢的開始是一對被人追捕的戀人,他們跑到懸崖邊上無處可逃,最後一起躍下懸崖。」

小舞張大了眼。」你怎麼知道?我從來沒把細節告訴過你啊!」

「因為我從一年前就不斷地作著相同的夢。」高哲愷說。」因為夢中那個男人就是我。」

小舞駭然退了一步。

他竟然作了一模一樣的夢,她原本想把那個夢拋在腦後,不讓它再來糾纏她,想不到它竟一下子變得如此真實。

「嫁給我,好嗎?」高哲愷握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他的神情無比認真。」嫁給我,我們是前世就注定要在一起的。」

「我……我不……」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的腦子亂成一團,一下子叫她怎麼接受這麼多沖擊。

「小舞,嫁給我。你看不出來嗎?我們才是適合彼此的。」

「你別那麼急……別逼我……我現在不能回答你……」

「你還喜歡杜天羽嗎?小舞,你別再傻下去了,你和他根本是不可能的。接受這個事實吧!我才是你的前世戀人啊!」

小舞聞言一震。哲愷才是她的前世戀人,天羽不是。她再也不能用前世今生來安慰自己,他終有一天會回應她的感情,因為他不是……他根本就不是……

她緊咬下唇,臉色慘白。

哲愷嘆息,將她擁入懷里。

「一切都是注定的,硬要逆天而為只會讓你傷痕累累。嫁給我,我才是能帶給你幸福的人。嫁給我,好嗎?」他一再溫柔的說著,如兄長般的擁抱像疲憊旅人的休憩站。

小舞終于點頭,淚水卻無聲無息的墜落……

***

杜天羽坐在椅子里,俯視落地窗外的城市燈光,他沉郁的目光中寫滿憤怒。

哪有這種事?他一遍遍問自己這個問題。

懊死的女人,她分明在耍他,一開始她帶著那個可笑的夢當借口纏上他,一天到晚在他面前說愛他、愛他,還信誓旦旦地堅稱他們最後一定可以在一起。

她每天每天重復這該死的咒語,直到他也不禁開始懷疑、開始動搖、開始相信結果,她卻告訴他——對不起,我搞錯了。

對不起?搞錯了?

一想起她說這話的表情,他就恨不得親手掐死她。

般錯了?就短短的三個字,太過分了!

那這一年來他這麼辛苦忍耐算什麼?他們之間又算什麼?

只是一個錯誤嗎?一個該死又可笑的錯誤嗎?那蠢女人分明還愛著他,他可不像她這麼蠢,對她的每個動作、每個表情、每個細微情緒,他都一清二楚,這點讓他更加怒不可遏。

她愛他,卻要為了個可笑至極的夢離開他,也只有像她那麼蠢的女人才會做這麼蠢的事。

他不會要她回來的,杜天羽這麼告訴自己。

讓她去後悔好了,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咎由自取,要吃苦頭也是她的事,他一點都不會受到影響,一點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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