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常世歡把自己打扮得好漂亮,她穿著她酷愛的粉紅色背心短裙,里頭襯著的是滾著蕾絲邊的雪白薄衫,白皙的腿上則是配上日本少女最流行的白色長統襪,可想而知的那襪子必定也是滾有蕾絲邊的,雙足則是兩公分高的白色皮鞋。
自然卷的頭發扎成了好可愛的小甜甜發型。
她五分鐘不到就打對講機到門房問︰「我爸回來了沒!」
但門房給她的答覆總是︰「老爺還沒到呢,小姐。」
常世歡不免失望!她在客廳里左等右盼,如坐針氈的等著,除了對父親一個月不見的思念,另外一個大原因就是昨晚電話里爸爸提到他將從越南帶回來一個她從來不曾擁有過的洋女圭女圭。
十六歲的常世歡,總是比同年齡的女孩多上一點嬌貴,一點稚女敕。
因為常家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而且父親常敬庭又特別寵愛,加上常家在香港的名望及非同小可的富裕,因而她自自然然的就是一顆被高拱的掌上明珠,溫室里幸福的蓓蕾。
「哥,爸爸為什麼還沒到!」常世歡在客廳里等急了,索性到書房找她同父異母,大她八歲的哥哥常世稀問。
在常家里除了常敬庭,最疼愛常世歡的人莫過于常世稀了,雖然父子倆不是很合得來,而且常世稀對父親的花心一直是那麼不能諒解,彼此間的心結又是那麼不可言喻的根深柢固。但是對小妹的疼愛卻是始終相同的。
因為常世歡一直都是他們父子之間的潤滑劑,一個化解干戈的甜蜜天使。
「哥,你說爸爸會買什麼樣的洋女圭女圭給我呢?」常世歡摟著常世稀的脖子,黏著正在看書的他問,可是不待他的回答她又說︰「爸說那個洋女圭女圭會動,會說話呢,我真是迫不及待想抱抱它。」
年輕俊朗的常世稀合上他正在研讀的「香港法律案件實例」,輕松的靠著真皮柔軟又舒服的椅背。
畢業于香港M大法律系的常世稀,其實正為到英國留學而忙碌,有時候他真羨慕妹妹能有這份閑情逸致,會為了一個洋女圭女圭而如此坐立難安。
一顆亦子的心懷!那是他早已遺失在少年歲月里的東西,誰也喚不回!
「小歡!我倒覺得你就是個洋女圭女圭。」
常世稀分明性格中帶著斯文的五官漾起笑意,他伸直了長腿,穿著運動服,身高一八三的體格,慵懶的舒展了挺直堅毅的腰干。
「討厭,哥,我的眼楮才沒有洋女圭女圭那麼大呢!」
「眼楮的大小是美、丑的關鍵嗎?」
「當然不完全是……可是你的莫雪莉不也正有一雙大眼楮嗎?」
常世稀失笑的搖頭,在這屋子襄只有世歡能這麼直截了當的叫出莫雪莉三個字!
因為莫雪莉是香港富商莫以俗的孫女,而莫以俗正是被父親常敬庭視為「同行冤家」的頭號商業大敵。
其實起初兩人並沒有進一步交往的意思,可是同在一所大學,又是同一社團,兩人在外貌上又是那麼出眾,于是就這麼順理成章,理所當然的,才子佳人配成雙了。
雖然父親常敬庭對這件事一再的反對,甚至揚言要與常世稀月兌離父子關系。
但是常世稀依然故我,他絲毫未受到父親的影響,只要是常敬庭反對的,只要是常敬庭不喜歡的,他都要堅持到底!
他根深柢固的認為,世界上最不能令他折服的人便是那個他稱之為父親的人!
在他最敏感的年少時候,在他最需要父愛的年少時候,他的父親總是沉醉在外頭的溫柔鄉里。
于是母親含恨而終。而他,在衣食上雖過得比別人得意,實際上心靈遠比一個乞丐好不了多少。
直到他遇見莫雪莉,她的善良、美麗及真心贏得了他全部的心;沒有人可以改變他對莫雪莉的感情!沒有人。
「怎麼了,哥,一提到莫雪莉,你就那麼失神,她真的那麼好嗎?」
「你不會懂的,小歡,你還太小。」
「哥我不小了!我也懂得看人,而且我的第六感很準哦!你那個莫雪莉……依我看……!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說了,我下樓到客廳等爸爸去。」
世歡就是這麼可愛,她看到了哥哥臉色不對了,便不再往下說,她聰明的溜之大吉。
她調皮的坐上旋轉式的手扶梯一路滑下。
「小姐,小心!」女乃媽和一群驚慌的佣人都來不及接住她,而世歡就這麼痛痛快快的跌了一在地。
「呵呵……」她還是很開心的大笑,因為跌在長毛地毯上一點也不覺得痛。
「小姐,你老是這樣是想把女乃媽嚇出心髒病來嗎?」
女乃媽胖胖的臉顯然是受到重度驚嚇而泛白又急速竄紅,而一群佣人無可奈何的合力把世歡扶起。
「對不起嘛!女乃媽,人家一天如果不來上一回,會悶慌的!」世歡討喜的勾住女乃媽的手臂。
「你喲!放暑假在家襄,沒一天靜的。」女乃媽恢復鎮定的掐了下世歡可愛的臉蛋,拿她鐘愛的小姐沒辦法。
世歡一出世就沒了娘,是女乃媽一手把她給帶大的,對世歡,她比自己的孩子都疼。
「今天杰斯會不會來呀,女乃媽?」
世歡除了等候爸爸外,一顆心就是放在女乃媽在大學當助教的兒子杰斯身上。
「今天他有家救課要上,不能來。」女乃媽刻意迥避這個話題,她知道小姐的心思,但是……很多事是需要避免的。
「哦!」世歡明顯的失望掛在臉上,十六歲的她情竇才將初開哩!
「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
門房的鐘伯和僕役把一箱箱的行李,像朝貢似的往屋里搬,這種盛況每每總是在常敬庭出國回來時會出現。
「爸爸回來了!」世歡暫時忘卻了不能見到杰斯的苦惱,一個勁兒的沖到門口,跳到爸爸身上讓爸爸把她抱個滿懷。
一身唐裝的常敬庭開心的抱著女兒呵呵的笑著。
「歡歡,乖不乖,想不想老爸?」
「想。天天都想,恨不得飛到越南去黏在你身邊呢!」
「你這張嘴就是甜得像蜜糖。」常敬庭溺愛的捏捏世歡笑盈盈的臉。
「爸爸先把那一箱箱的禮物要佣人們給拆了。」常敬庭摟著世歡進到寬敞如帝王之家富麗堂皇的客廳,令佣人把禮物一箱箱的拆。
常敬庭是慷慨大力,而且周到的,家里上上下下的僕人每人都有一份禮物。就連門房的鐘伯,都得到了一組手工制的老人茶具。
「謝謝老爺,我正想著要這樣的一組茶具。」見鐘伯心愛的撫著那一組茶具,常敬庭也開心的笑著。
「喜歡就好……」
常敬庭的為人就是這麼豪爽甚至不拘小節。年輕時他可是中環一帶的混混,但是為了一個鐘愛的女人竟放下屠刀,立志轟轟烈烈的闖一番事業!
怎知到了他事業有成的一天,那女人竟被姓莫的給橫刀奪愛了!
那姓莫的一家真是可惡!先是佔了他心愛的女人,現在又想要來佔去他唯一的兒子,而兒子之後呢!是不是連他的事業都給算計在內!
哼!沒那麼容易。絕沒那麼容易!
雖然心里想著是令人憤恨的事,但是常敬庭的臉上卻是不著痕跡的。
五十六歲的他經過了無數人情世故的洗煉,他的情緒幾乎已到達收放自如,爐火純青的地步了!
「女乃媽,這是給杰斯的。」常敬庭非常賞識年輕上進的杰斯。
「這麼貴重!我……不能收,老爺。」拿在女乃媽手上的是一盒以精致的紅檜木包裝的二十四K純金對筆。
「女乃媽,爸爸要給杰斯的,你就收下吧!」世歡樂得在一旁幫腔。
「收下吧,顏嫂,客氣什麼!杰斯如果肯來公司幫我,送他一幢房子都不為過。」
「這孩子不知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喲!」女乃媽收下了金筆卻也好感慨。
這時常世稀也到了客廳,說有多麼不願意見到父親,但怎麼說,也不至于避不見面。
「您回來了!」
「嗯!」
這一問一答都是冷漠異常的。
而這些世歡是看在眼底的,于是她拿出了她打圓場的看家本領。
「爸,哥的禮物呢!他就要去英國,英國是最多霧了,又濕又冷,我想爸給哥的禮物一定是件保暖的風衣吧!」
世歡倚著父親坐在主位沙發的扶手上,她說得那麼風趣又俏皮,讓一臉冷淡的常敬庭,都因她的善解人意,窩心的笑了出來。
「你這小迸靈精,什麼事都給你猜著了!」
于是常敬庭要佣人在他的行李箱里取出一盒上頭印有世界知名品牌的禮盒遞給世稀。
「哥,快拆開來試穿看看合不合身!」世歡又殷勤的叫嚷著,整個客廳的氣氛讓她弄得好活潑。
常世稀似笑非笑,無可奈何的拆開,而世歡跑向世稀主動的把他從座椅上拉起來,逼得世稀真的非當眾展示那件風衣不可。
「哇!好合身,好帥氣哦!扮,爸爸對你真不賴,還記得你的尺碼哇!兩萬元港幣一件呀!英國名牌,這不是越南的東西,爸可真會為你花心思哦!扮。」
世歡像個專業的裁縫,她為世稀東拉拉、西扯扯,還撫撫他的衣襟,使了一個眼色。
世稀當然知道妹妹的意思,他嗤笑著,回過頭勉為其難的說︰
「謝謝你,爸。」
「嗯!」常敬庭微微的一笑,其實他的內心是很高興的。
可是相反的,常世稀並不高興,他永遠都不會接受父親賄賂的愛,也不可能原諒他令母親悲憤而終的罪行!
在一個人被剝奪了所有的財產之後,他不可能只要一顆糖做為補償的!
「爸,你偏心,每個人都有禮物了,而我的呢!你昨天在電話里說要給我買一個會動、會說話的洋女圭女圭的!」世歡又燦爛的跑回爸爸身邊,摟著他的脖子撒嬌。
「哎!這麼重要的事!爸爸怎麼給忘了!爸爸真的是老,還好你提醒我。」常敬庭拍了下自己的額頭逗笑女兒。
「不,你一點也不老,你是我最年輕的帥哥老爸。」世歡喜孜孜的也逗得常敬庭好開心。
這時透明且瓖有金框的落地門外,有一個渺小羞澀的身影,用她艷羨的大眼楮看著這個富貴人家。
而她也看到了她那穿著一身唐裝的主人在向她招手,于是她怯生生的、小心翼翼的打開那道對她而言過于沉重的透明玻璃門,帶著又驚又怕又惶恐的心走進去,她並不期待什麼,因為她不能有所期待!
她是一個禮物,她是別人的期待!
「不!爸!她好土!她一點也不白!一點也不可人!」世歡驚訝的大叫,不認同的竟然失望的哭泣了起來!
這是白可人來到香港听到的第一句話!
她驚慌得不知所措,只是傻傻的愣愕住了!
在每個人簇擁著主人身旁那個裝扮猶如公主的女孩時,白可人接觸到一雙深邃且不信任的眼眸!
她心中幡然顫抖,驚異的眨動無辜的大眼楮,也回視那人!
常世稀不動也不語,他只是盯著白可人瞧!
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父親玩的是什麼把戲?多金什麼不好買,竟買個真人回來?!而且還是個看來不滿十三歲的小孩!
他再次為父親的行為感到失望。
「我不要她,爸爸!我要的是一個洋女圭女圭,可是她分明不是!」世歡哭嚷著推開眾人,坐在地上愈哭愈人聲,弄得大伙都不知怎麼才好。
「她會動、會說話,而且和你同年齡,她可以陪你玩,陪你讀書,和你做伴呀!」常敬庭解釋。
「我就是不要!她黑黑的,頭發拈得像稻草!一點也不好看!」世歡平常都是那麼可愛而且平易近人,可是只要是她的千金小姐脾氣一發,任誰都會束手無策,拿她沒辦法!
「那是因為在越南她的家境不好,以後你好好照顧她,她不就漂亮起來了嗎?」常敬庭又解釋。
「我還要照顧她!哦!天吶!爸,你為什麼要買下她?」世歡睥睨了一直站在象牙屏風前的白叮人。
而這一瞪幾乎讓白可人躲到了屏風的後頭。
白可人怯懦的眼尋求支柱的環顧全場,卻不經意的與那個坐在法國式雕花大椅的年輕男子互瞥。
她發現他也正在看她,用那種愛莫能助的眼神。
而白司人也不知哪來的勇氣,也許是因為道德的關系,她必須挺身而出為她好心腸的主人做一番解釋。
她緩緩的走出了屏風,走向在地上哭鬧的常世歡;她抖顫顫的蹲下來。
「主人並沒有買下我,他好心的收養了我!我是個孤兒!從小被我的叔叔收養,但日前我叔叔在主人工廠工作時,給機械壓斷了腿,于是我給嬸嬸趕了出來,因為那個家再也養不起我這個多余的孩子!主人得知了這個消息馬上決定收養我,而且還負擔了叔叔的醫槃費和生活費。」
白可人甜美的噪音及一口流利的英語,迅速的讓常世歡停止哭鬧!
世歡驚奇不已的盯著眼前黝黑瘦小毫不起眼的白可人瞧,心想,她的聲音和她的人一點也不搭調。
然而世歡也為自己可笑的行徑感到慚愧!她抹干淚很抱歉的對白可人說︰「對不起,我似乎是鬧了一個大笑話!」
白可人露出生澀的微笑,搖搖手不敢接受她的道歉!
常世歡站起來奔向一直無可奈何的常敬庭。
「爸!對小起,我無理取鬧了!其實你徹頭敞尾都沒有說是要買給我一個洋女圭女圭對不對,你只說那個女圭女圭會動會說話……」
常敬庭拍拍愛女的背,一點也不生氣。
「我答應接受可人,我會當她是妹妹一樣的對她的!」世歡做出了承諾,而常敬庭的臉上也露出笑容。
白可人也如釋重負,她輕喟了一下,眼光不由自主的看向那個始終不語的年輕人,而他卻不再看她,獨自的遠離人群了。
「來,可人,如果你真的要跟著我,我的要求是很高的。」常世歡又恢復了她一慣和氣的作風,而佣人見已經風平浪靜了,也安心的各自去工作。
「是。」白可人走向世歡靜靜的在她指定的座位上坐下。
「歡歡,爸爸就把可人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的善待人家。」
「放心吧!一切交給我了!」
常敬庭滿意的一笑,安步當車的回房休息去了。
「我先介紹我自己,我叫常世歡,十六歲就讀九龍×女子高中,你呢,可人?」世歡坐在爸爸先前坐的位置上,尊貴卻親切的以英語和白可人交談。
「我……我也是十六歲,可是我沒有上過學,只會幾個英文字,那是村里的一個老美教我的……」白可人對自己粗鄙的學識感到慚愧。
她默默的低垂著頭,看著自己腳上那雙主人買給她的新皮鞋。
這是她這輩子頭一次穿這麼好的鞋。
可是她總感到蹩腳,因為,這也是她這輩子頭一次有皮鞋穿。
「哦!」世歡同情的搖了下頭。
「那你會做些一什麼,可人!」
「洗衣服、燒飯、帶小孩。」這肯定是白可人常做的事,因為她又有點自信的抬起頭看著世歡。
世歡嘆了一口氣道︰「這些都用不著你做,我們家已經有了太多會做這些事的人了!」
「那……那怎麼辦……」白可人咽了一口口水,擔心自己無用武之地。
「你想不想待在我家?」世歡問。
「我想除了這里,我不知道……還能去哪里!」
白可人落寞的再度垂下頭!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世歡心中有譜。她同情的看著眼前又黑又瘦小,徒有一雙大眼楮的白可人。
她和自己同年齡,命運卻相差十萬八千里!世歡感嘆自己的幸福。
「既然,你已經讓爸爸收養,那麼我們總算是姊妹,所以我有義務教你很多東西,而且你人在香港不識字也不成。從明天開始,你跟著我學識字吧!而且你還得學會廣東話!對了,你那身老土的衣服最好換下,我有些衣裳可以改小了給你穿,那比你身上這身粗布衣要好上幾百倍哩!」
「這是我媽媽生前為我縫制的!」白可人愛惜且下意識的撫了撫她那身棉質的粗布衣,雖然主人也為她買了新的衣裳,可是她卻堅持穿著它。
「哦……當然……你可以穿著它……只是……」世歡一時詞窮。
她居然在此時羨慕起一無所有的白可人,因為她從來不知道穿著媽媽縫制的衣服是什麼樣的感覺!而白可人那眼神令她間接感受到了,那是她媽媽給她的遙遠的祝福呀!
「算了,我們不要討論這個問題了!」
「是!」白可人溫馴的順從。
「走吧,我來安排一個房間給你住。」世歡從座位上站起,也拉起白可人。
「我會有自己的房間嗎?」白可人瞪大了眼珠子,不相信自己親耳听到的話。
「當然。」世歡理所當然的一笑。
五分鐘之後,白可人站在一個足足可以住得下一大家人的大房間里,她目瞪口呆的看著房間里的一景一物,一系列的家具都是高貴的紫桃木制成,精致得無與倫比!
那完全屬于私人用的梳妝台,那緊臨著陽台正被陽光洗禮的休閑躺椅。
那看來厚得像海綿,令人想馬上躺上去嘗試它的柔軟的大床。
她崇敬的看著,輕輕的觸模著,幾乎不敢相信這是她今後要住的地方。
尤其是那一陣陣的海濤聲,她所熟悉的海濤聲。
白可人好奇的打開那道擦拭得雪亮的落地大門,海濤聲更明朗清晰了。
「在這里看不到海的,可人,你可以沿著陽台的走道往下走,在我哥的門外才可以看得到維多利亞海。」可人雖沉默不語,可是世歡讀出了她的心思。
白可人依著世歡的指示,她迫不及待的跑了過去。
海!為什麼才一天不見,就像是已相隔一世紀了!
白可人默默的流下思親的眼淚,她靠著欄桿蹲了下來,看著那不遠的海邊,泣不成聲。
「可入,你怎麼了?」世歡憐憫的也蹲下來關心她。
「你想家嗎?海讓你想家嗎?」世歡關注的問。
白可人點頭,大眼楮里有無限思念的悲傷。
「你的嬸嬸都把你趕山來了,你還想著他們!」
「可是叔叔對我很好。」
這時正好在房里的常世稀見到這幕,他遲疑的打開門走上前來。
「怎麼了?」他問,看著蹲在他陽台外的兩人。
「哥,可人她想家。」世歡抬起頭來看著世稀道。
「哦!」常世稀屈著膝蓋,俯。
白可人淚漣漣的抬起頭看著那陽光般笑容可掬的臉,他是剛才在客廳對著她端詳的人,原來他是世歡的哥哥。
「小妹妹,別哭了。」
「是,少主人。」
白可人以手背拭淚的動作引起了常世稀莫名的同情與訝然,因為白可人真的乖巧的收起眼淚,那順服的個性像是與生俱來的。
他不知為何自己要為她感到悲傷!如同她的境遇和他年少時的心情是一樣的悲慘。
他突然發現藏在那張古銅色肌膚下的小臉,其實長得並不難看,甚至是非常秀氣的,而且她的眼楮……是那麼清澈而且美麗得那麼不可思議!說話的聲音柔美得像一池暖水。
難怪父親要說是帶一個洋女圭女圭回來給世歡了!
常世稀靶嘆這樣一出鬧劇的過程。
「哥,你就直接喊她可人吧,可人你可以和我一樣喊我哥。」世歡像個大姊姊一樣圈著可人的肩站起來。
「不……不可以……」可人揮著手,搖著頭一副萬萬不可,受寵若驚的模樣。
「有什麼不可以的。」
「我只是個養女!」
可人怯怯的以眼角瞧她的少主人,他那陽光般有活力的笑容仍維持著,他看起來該是仁慈的吧!和那一身唐裝的主人一樣。
「哦!算了,我不勉強你了!隨你愛怎叫就怎叫吧!」世歡看可人執拗的樣子真是又好氣又好笑的,而世稀也沒意見的笑著。
這時一陣「BuBu」的聲響,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哥,你房里電話響了,可能是莫雪莉打來的哦!」世歡促狹的調侃。
「你這小妮子!」常世稀臉上的笑容更愉快了。
「可人好奇的往常世稀的房里一瞥,這房間足足有她房間的一倍寬,而那架置于床頭的跑車型的機器正發出「BuBu」的音響,這對可人而言,是稀奇又新鮮的。
「走吧!可人,我哥一和莫雪莉講電話是可以講上半天的,我們不要打擾他了。」
世歡向世稀曖昧的一笑,而世稀只是輕喟的搖頭一笑置之。
于是世歡拉著可人跑著離開了。
接下來幾日,可人幾乎要累慘了,因為世歡不僅要她學中國字,而且還要她學英文、算數!甚至世歡還要她學會西洋禮儀!
這對漁村長大,幾乎目不識丁的可人而言,真的是比登大還難。
「可人,我要你有朝一日回越南時令人刮日相看。」世歡不僅滿足了當老師的,而且還對可人有很大的期許。
「我真的可以嗎?」可人懷疑。
「只要你想學,說不定你程度夠時還可以和我一起上學校念書呢!」
「我真的可以嗎?」可人喃喃的再次問,絲毫沒有一點自信。
「當然。」而世歡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這天世歡神秘兮兮的作了打網球的俏麗裝扮,一早就要可人起床,她扔了一套同一款式的服裝要可人也穿上。
「快,等爸爸起床我們就走不成了。」世歡背著一大袋打網球的裝備。
「歡歡,我們要去哪里呢!」可人別扭的拉著隨時會飛起來的短裙。
兩個女孩躡手躡足的下樓,世歡則領著可人到車庫。
「你要開車嗎?」可人問。
「當然!」世歡自若的坐上敞篷的賓士車,把裝備放入後座,示意可人也坐上車來。
「你會開車?!」
「相信我嘛!」世歡很有自信的發動引擎。
可人不知道世歡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但是她只能甘之如飴的悉听尊便!
世歡日漸習慣可人的順從,也喜歡她的溫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今早會想要帶著她出門,但是她就是一古腦想這麼作。
或許是她的個性中正有她所欠缺的某種因子吧!
雖然她什麼都不懂,但是世歡卻在某個尋求鎮定的時空需要她。
「我們要去哪里呢?」車子開上了山仔頂,可人問,早晨的微風把她那一頭參差不齊的頭發吹得更亂。她不得不以手捂著頭。
「我哥和莫雪莉在山上打網球,我們去湊熱鬧。」
「哦!」可人還是捂著頭,她對網球一竅不通,所以不再好奇的追問。??
而世歡心里所想的,才不是那回事!其實醉翁之意不在酒耶!??
莫雪莉和世稀打球,她怎會有興趣干涉,重要的是杰斯也來了。??
白可人頭一次來到常家山仔頂的別墅,她背著世歡的網球裝備跟在她的身邊瀏覽這仿如世外桃源的風景。??
別墅是一幢西班牙式木造的兩層樓建築,二樓的陽台上掛著一叢叢浪漫的黃金葛,屋頂上覆蓋著鋼瓦,整座別墅給人的感覺就如同一個恬靜姑娘,是親切而樸實的。??
具有鄉村風味的門上掛著一個牌子,寫著「同心園」。??
中央有一排韓國草所簇擁的鵝卵石健康步道,井然有序的排成了一個同心形狀。??
房子的四周是玫瑰花園所圍繞。??
最令人納悶的是房子的後側並沒有種植柔弱的楓樹,而是種著一排陽剛壯碩的大王椰子樹,不過這樣一來夏天的景象就更鮮明了。??
這里是充滿陽光,朝氣的好地方。??
泳池和球場分別坐落在房子的兩側。??
白可人看到了遮陽大傘下有一位男子正在看書。??
而她那如同陽光般俊美的少主人正和一位美麗如同仙女的女孩,隔著一張網,用著比蒼蠅拍更大,更結實的拍子正在打「網球」。??
這是白可人對網球的第一個印象。??
「哥!」世歡這一喊,令正在打球的一對俊男美女霎時叫暫停,但是那顆飛揚的球不長眼的咻一聲把世歡身旁的可人打個正著!??
可人的額頭迅速的腫了一個包,接下來她只看到了一道七彩的彩虹,眼前就一片黑暗了!??
「王子!哦,不,是少主人……」白可人在沙發上悠然醒來。
第一個映入她的眼藤的就是世稀和世歡。
接著她看到了周圍的人,那陌生的一男、一女,他們也正在注視她。
那男子有一臉親切的臉,右頰明顯的有一個酒窩,五官鮮明而且性格,而那女子則有一頭醒目如同明星的波浪式蓬松卷發,那是上過發卷的效果,白可人想她肯定就是少主人的女朋友莫雪莉。
她的眼神好不耐,好似白可人是個煩人的小孩。
「你終于醒了,可人。」世歡擔心的在可人額上敷冰塊。
「我怎麼了?」可人恍惚的問。
「一個不長眼的球打中了你的額。」世歡道。
「你還好嗎?」常世稀問,像大哥哥一樣的關懷。
「我還好……我……是不是妨礙了你們打球?」白可人模模自己額頭腫得像乒乓球的包,怯怯的問。
莫雪莉的眼神更不耐的看向白可人,可人心中一陣驚慌連忙從沙發上跳起來。
「對不起,真是對不起……」她謙卑的向每個人道歉。
「算了,沒事就好。」開口的人是莫雪莉,她的柳眉一揚,高傲的瞥了白可人一眼。
「世稀,我們打球去吧。」莫雪莉撒嬌的勾住常世稀的手臂,大波浪的卷發一揚,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走出門去了。
「還好意思說,明明是她該道歉!」世歡氣憤的咕噥了一句。
「我沒事,歡歡。」嘴里說是沒事,事實上白可人還頭暈得想吐!
「真的嗎?」世歡還是擔心。
「真的。」
「那麼我要和杰斯打球去了,你就待在屋里休息吧!」世歡一面擔心可人,一面又喜悅得像小雀兒一樣的看向杰斯。
可人也朝著杰斯看去,杰斯臉上的笑容依舊,他也正看著世歡笑。
可人懵懂之間略微的領會了世歡的心思,于是她點頭目送他們走出門去。
她獨自一人的在沙發上坐下,一動也不動的,坐到發悶,她不知道世歡要她來此的目的,她只知道自己只是一個養女,行為舉止一定要非常的含蓄。
但是她真的是悶得慌了,于是她站起來到處走走,瀏覽這個美麗的屋子,這里的雅致是不同于「常公館」的豪華氣派,若說「常公館」是位威風凜凜的國王,那麼「同心園」就像是位細膩動人的美佳人了。
這絕不是出自男人所布置的手筆,這里是十足女性化的。
可人赤足走在長毛地毯上,她沿著樓梯走上二樓,二樓除了一個小客廳和一個小酒吧,就是四個鎖著門的房間,她在走道的盡頭發現了通往閣樓的小梯子,她小心翼翼的走上去,她記得從屋外看這里只有二樓的建築物,想不到還會有這麼一個寬敞的閣樓。
而閣樓的窗戶是閑著的,里頭有一位美麗白皙的女人在彈著鋼琴,白可人揉揉眼楮,定眼一看,那原來是幅巨畫,全部都是比照真人的比例而畫的,可人好奇的走向前去看那幅畫像。
畫里的女人,好生動、好美、好溫柔,她穿著一身銀色的禮服,頭發如絹絲般的披在雙肩,她的眼神活靈靈的仿佛在訴說著什麼,她縴細的五手輕柔的敲在那架白色的古典鋼琴的琴鍵上,那無聲的天籟彷如從天直降。
「誰要你上來這里的?」這突如其來的吼聲嚇了可人一大跳。
「少主人!」可人猛然轉身魂魄未定的看著常世稀,那個有陽光般笑容的少主人現在正以一種異常生氣的怒目看著她!
可人一臉的無所適從,她緊握的雙手,嚇出了汗水!
「我問你誰要你上來這里的?」常世稀再次對她咆哮。
「我……我……我……是……自己上來的!」可人被他臉上的憤怒給駭著了!
「你給我滾,再也不準上來,懂不懂!賓……」常世稀不僅僅是對著白可人怒吼,他的神態也是極為不滿的。
白可人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會惹得少主人如此生氣?她畏懼的,像只小老鼠般走向被他佔去了一大半的樓梯口!
常世稀臉色鐵青一動也不動,于是白可人只好側著身希望能順利的下樓去,未料……
「我警告你,不準再來,否則我會對你毫不客氣。」常世稀握住白可人的手,又恨恨的一甩。
白可人的大眼楮里閃爍著戰栗,內心莫名其妙的受傷及受挫。
她心目中的好人竟然在一夕之間變成了凶神惡煞了。
她感到好失落,好難以信任。
她以最快的速度下樓,倉皇失措的。
常世稀走向畫前停了下來,凝重的、悲傷的抬起頭。
「媽!對不起!我絕不會再讓任何人來打擾你的!」
六個月後
「可人陪我到美發院。」世歡穿上了外出的洋裝來到可人的房間。
「好的。」可人收拾了她正在努力研讀的高中插班考試參考書。
「怎麼了,最近都不見你笑!」世歡問,逕自到可人的床上,兩條腿騰空的搖晃。
「考期接近了,怎還能不緊張!」可人說這話時完全沒有看世歡,她有條不紊的整理好她的書桌。
「杰斯說你沒有問題的,只要筆試通過其他的就不用擔心了!」
可人沒有回答只是一笑,她走入更衣間換下家居服。
其實她沒有理由開心的,自從「同心園」那件不愉快的事發生後,她就更形謙卑了!事事她只求常家人高興,她可以完全沒有自我,畢竟他們都是她的恩人。
「哥,你要出門嗎?可不可以順道帶我們到彌敦道。」客廳里世歡逮到正要出門的常世稀。
「嗯!」常世稀首肯了,並且不在意的看了可人一眼。
可人不敢回視他,默默的垂著頭。
上車後獨坐在後座的白可人一句話也沒有說,她看著車外的景物,也看到了自己映在車窗上的倒影,這會是我嗎?可人自己問自己。
雖然身上穿的是世歡的舊衣服,但是比起在越南時,這樣的服裝對她而言根本是遙不可及的。
而她那一頭令她自卑的頭發竟然也長長了,長到看起來不冉像堆雜草了,而是整整齊齊的服貼在臉頰的兩側。
面對自己的蛻變,她自己也無法預測將來她會是怎樣。
一直到下車前,可人都還存有一絲希望,她多麼希望他的少主人能夠對她露出那個昔日陽光般的笑容,原諒她!雖然她到目前為止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惹得他生氣。
可是顯然的她失望了!
「歡歡……歡歡……我通過了,我的考試通過了,」白可人喘著氣,一路由大門口揚著成績單跑回屋內,又一路興奮的跑向樓上。
長毛地毯上腳步聲是悄然的,可人懵懵懂懂的也沒瞧見有人一古腦的沖進了一個剛毅的懷抱。
「對不起!」她愣住了!手中的成績單飄落到了腳下,雙眸驚慌的瞥著那面無表情的常世稀。
常世稀放開了她,俯去拾起地上的紙,他看了一遍她的成績單。
白可人惴惴不安的垂著頭,當她沒有自己的時候,她就會這樣。
「考得不錯!」未料常世稀竟然平和的夸道,白可人馬上像顆充了氣的氣球,整個人活了起來!
她抬起頭來看他,他微微的一笑把成績單還給她。
「恭喜你,就要當高中生了。」
「謝謝。」白可人掩不住內心的感動及興奮,她閃動著亮盈盈的眼眸。
「好好用功。」常世稀說完,便逕自的走了。
「我……我會的。」而白可人卻像足醍醐灌頂似的,將他的話像簽言般銘記在心。
翌日,常世稀就飛往英國去深造了,誰也想不到這一闊別竟是八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