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優……靜優……不……不要離開我!不要!」
紀鼎雲大聲的呼叫著,兩只手也不安的在空中揮動,神情相當的蒼白不安。
守在病床邊的護士則是不斷的張望著門口,埋怨道︰「主治醫生真慢……」
「靜優……靜優……」紀鼎雲仍然在囈語,嘴上不停的呼喚著黎靜優的名字。
「紀先生,別擔心,我們已經去幫你找主治醫生了,很快就能夠幫你解決痛苦的。」護士小姐看見他的手突然捂住胸口,所以俯身在他的耳朵旁說道。
但是這麼做並未解除他的不安,也沒有產生任何的作用。
「怎麼了?鼎雲他沒事吧?」黎靜優來到病房門口,看到里面的狀況,心急地問道。
「黎小姐,我們已經去叫主治醫師了,相信很快的紀先生就會沒事了。」看到黎靜優的臉色都快跟病床上的紀鼎雲一樣蒼白了,護士小姐出聲安慰她。
「靜優……靜優……不要……」紀鼎雲仍是繼續囈語著。
而黎靜優突然听到他在呼喚自己的名字,身體不由自主的僵了一下,就像是被凍結了一般,動也不動。
一旁的護士小姐以為黎靜優不好意思,因此很雞婆地補了一句話︰「黎小姐,紀先生從方才昏倒起,就一直叫著你的名字喔!」還自以為聰明的笑笑,「你就快點跟紀先生說說話,看這樣能不能夠讓紀先生安靜下來!」
「我?!」黎靜優實在不太敢確定她是不是要這麼做?
護士小姐推推黎靜優的身體,她呆呆的朝他移動了幾步,一邊在心里告訴自己,黎靜優!紀鼎雲會在這種清況之下叫你的名字,絕對沒有別的意思,只不過你是目前唯一待在他身邊的女人罷了!不然你以為還會有其他的原因嗎?
而你居然在听到以後,還像個呆瓜一樣的愣在原地,實在是太可笑了。
黎靜優自嘲地笑笑,而後又恢復平時憂郁的表情,低低的垂著頭,手也捂著胸口。
心……為什麼還是會痛?
這個問題她已經問了自己不下幾千、幾萬次了,卻依然沒有答案,難道……她還愛著他嗎?
黎靜優再度扯動嘴角,她哪有那種資格啊!她只不過剛好是一個他最討厭的女人而已,她哪有資格喜歡上他、愛上他呢?
她根本就沒有資格!
「靜……靜優……」紀鼎雲的聲音再度傳來,對她而言,那已不再是悅耳的天籟了。
收拾起思緒,她輕輕的開口了︰「我在這里……鼎雲。」她的聲音里充滿著無限的哀愁。
奇跡似的,紀鼎雲在听到黎靜優的回應之後,平靜了下來,連在一旁觀看的護士也嘖嘖稱奇。
「黎小姐,你真不愧是紀先生的女朋友呢!才開口說了一、兩句話,就能夠讓紀先生完全平靜下來,真厲害!」
她是紀鼎雲的女朋友?這位護士小姐是從哪里听來的?
黎靜優正打算開口問那位護士小姐,但是劉致封踫巧急急的走進來,使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轉移了。
「對不起,我來遲了!」劉致封一邊對黎靜優致歉,一邊拿起听雲鰨?詡投υ頻納砩獻 恍┘觳欏 br />
「沒關系,請你趕快替鼎雲看看。」黎靜優退後了幾步,站在後面關心的看著。
半晌,劉致封在听取了護士的描述以及遠現?螅?岳杈燦潘檔潰骸罷鈧 錈皇碌模?徊還????孟袷芰誦睦砩系拇碳ゅ??栽斐燒庵衷菔斃緣男那榻粽牛?灰?盟?煤玫男菹 幌戮兔皇鋁恕!包br />
他的眼楮直盯著黎靜優略顯憔悴的臉,好想伸手去撫模她的臉頰,告訴她,從今以後會有他來保護她、來愛著她,可是……
「謝謝你。」黎靜優輕笑著回答。
她的頭垂著,不敢面對劉致封火燒似的目光。
在經過了劉致封辦公室里的那件事情之後,她更加不知道該如何和他相處了。
而劉致封把一切看進眼里,從容的在心中想道,沒關系,反正他有的是時間,他相信他會感動她的。
紀鼎雲躺坐在病床上,雙手交抱在胸前,眉頭深深的皺著。
到底要怎麼辦才好呢?
在他好不容易覺悟自己對黎靜優的感情,並且深深的愛上她之後,卻听聞了昨天護士們的談話,他發現自己完全的迷惘了。
他該放黎靜優走嗎?就像他當初對珊娜不聞不問一般。
可是只要一想到將來的後半輩子都不會與她相伴,他的心就痛得不能自己。
紀鼎雲悄然的嘆了一口氣,看著黎靜優把手上的蘋果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放進盤子里,接著赫然發現,她的手上沒有戴結婚戒指。
他悲然的扯動嘴角。
呵!多可笑啊!他連這一點事情都沒有為她做到,還談什麼留住她的人……或者是她的心呢?
他根本沒有送過她任何的東西,但是他卻不吝嗇送他的任何一個女朋友名貴的車子、衣服、首飾和寶石,只要是她們想要的,他就會給她們什麼。
相形之下,黎靜優這個正式娶進門的妻子卻什麼也沒有!
她什麼也沒有向他要求過……然後一直待在角落默默的守著他,等待他能夠在回頭的時候看見她而已。
但是他沒有!
直到現在,他的腿不行了,那些他付出最多、也是注意最多的女人一個接著一個的遠走了,他才注意到一直陪著他的人居然是他一向不屑一顧、一心只想離婚的女人,這……真的是很可笑啊!
紀鼎雲開始覺得,他沒有任何的勝算跟劉致封打這一場愛情攻防戰,因為除了黎靜優曾經愛過他之外,他沒有一樣可以贏得過劉致封的地方。
坐在離他咫尺的黎靜優沒發現他的憂慮,認真的做著手上的工作。
「鼎雲,水果切好了。」她把水果盤放在病床邊的小木桌上,提醒他道。
見他一臉沉思,黎靜優本來是不想打擾他的,可是她又怕他事後罵她沒提醒他,因此再度硬著頭皮開口說話。
紀鼎雲聞言動了一下,笑了笑。
「呃……對不起,麻煩你了。」他趕快伸手去拿她削好的蘋果放進嘴里,講話的口氣也變得非常客氣。
這是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黎靜優還是不習慣他這個樣子,或許她還真的是有被虐待的傾向,也或許那三年來和他相處的陰影一直存在她的內心深處吧!
紀鼎雲低著頭吃東西,很突然地,他開口問了一句話︰「你……為什麼還要留在我的身邊?」
黎靜優被他這麼一問,竟呆愣在原地。
她不想回答,有一半是因為賭氣。
傷害的造成改變不了,痛苦的造成也一樣不能改變,離婚協議書和預定中的想放他自由,同樣的也無法動搖,所以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了。
三年多的路都已經走到這步田地,她不認為以後的三年會有什麼不同的改變。
她不期待,也不敢期待。
因為她已經嚐過了期待的悲哀和痛苦,也因此,她不想再去做任何妀變了。
現在的她只想在這件事情結束之後,找個地方好好的休息……
黎靜優動了動身體,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靜優!」紀鼎雲警覺到她的舉動,激動的大叫。
她停下向外走的腳步,轉過頭不明白地看著他。為何他要極力的挖開她的一切,不讓她留下一點隱私?
「答案!靜優,我要答案!」既然不能得到她實際的保證,那麼得到她口頭上的保證也行。他想。
黎靜優蹙起眉頭,輕輕的開口了,「因為……現在不是我該離開的時候。」
至少在你看起來還需要我的時候,我辦不到,不過,我遲早會給你你最想要的自由。她在心中痛楚地訴說。
紀鼎雲張大了眼楮目送她走出去,他不了解黎靜優方才那句話的含意。
現在不是她該離開的時候?
那是不是代表著,她現在不會離開他,但是以後她會?還是說,她根本沒打算過要離開他呢?
紀鼎雲愁著一張臉想著,心被舉得高高的根本放不下來……
***
愈是接近紀鼎雲開刀將腿截掉的日子,他的脾氣就愈是浮躁不堪。
只要是黎靜優之外的人接近他,就會被他的怒火給灼傷,湯得哇哇大叫。
而黎靜優也意外的變成了平息紀鼎雲怒氣的最佳武器。
兩天前,紀鼎雲突然向她提及他已經明白自己即將截肢的事。黎靜優雖感到訝異,但一方面心想,讓他早點明白事實也好,免得到時候無法承受打擊。
其實,她真的能夠體會紀鼎雲對于這件事情的恐懼,所以她心拿出最大的耐心去對待他,包括他問的每個奇怪的問題。
黎靜優提著一袋水果,尚未接近紀鼎雲的病房,遠遠的就听見他的咆哮聲。
「我說靜優呢?黎靜優人呢?她到哪里去了?你們居然沒有一個人知道,真的不曉得你們護士是怎麼辦事的?」
黎靜優聞言嚇了一大跳。
他竟然在找她?!最近這幾日以來紀鼎雲給她的意外,還真是超乎想像的多呢!
唉!明天就是劉玫封動手術把他的腿切除的日子,因此他心理上的壓力急需發洩,她是完全能夠了解的。
黎靜優來到病房門口,看到一位護土小姐走了出來,眼眶中還有眼淚在打轉著。
她一抬頭看到黎靜優,立刻露出一臉如獲救星的表情。
「啊!黎小姐,你終于回來了!」那位護士委屈的叫道,引來紀鼎雲的注視。
「呃……對不起,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她不安地詢問道。
但是那位護士僅僅回頭瞄了紀鼎雲一眼,就拚命的搖頭。
「你沒事吧?」黎靜優覺得奇怪,絲毫不覺紀鼎雲投給她的嚴厲視線。
「沒……沒事,那我先走了!」護士急急忙忙的繞過黎靜優的身邊,接著又像想起什麼事情似的,附到黎靜優的耳邊說道︰「黎小姐,紀先生抓狂了,你千萬要小心一點。」
然後她又回頭看了紀鼎雲一眼,就拔腿逃命去了!
見到小護士的模樣,黎靜優不禁露出笑意,覺得非常有趣。
她轉過身子,一見到紀鼎雲審視的目光,臉上的微笑立到撤了下來。
「對不起,我回來得這麼晚。」她走進來,順手把門合上。
「你去哪里了?」紀鼎雲很討厭自己這種近乎審問的口氣,可是話已出口,想挽回也來不及了。
只要一想到她有可能是跟劉致封在一起,他就會這個樣子,變得連他自己也覺得厭惡。
黎靜優一楞,「我去幫你買一些水果回來。」
她揚了揚手上的塑膠袋,不然疑心病向來很重的紀鼎雲才不會相信她的話哩!
紀鼎雲凝視著她將塑膠袋里的水果倒出來,放在水果盤里,拿進病房內的洗手間清洗。
他開始痛恨自己曾經傷害過她的事實。
如果他沒有那樣子傷害過她,他相信今後他們一定可以重新開始的,可是事到如今,他真的對自己一點把握也沒有。
見到她拿著洗好的水果從洗手間里走出來,他就又想起他的腳即將被截掉的事,這令他的心情更是混亂、復雜。
「鼎雲,要不要吃一點水果?」黎靜優清美的聲音突然打進他的思緒里。
紀鼎雲抬起頭,看到她在病床旁坐下來,而那一盤剛洗好的水果正放在小木桌上,等著他取食。
為什麼?為什麼她要待他那麼好?為什麼她不干脆離開他算了?為什麼她要給他這麼一個還可以和她在一起的希望?
他的手緊緊的抓著被單,心彷彿被狠狠地揪緊了。
或許正如那些護士小姐們所說的,黎靜優要和劉致封在一起才有可能得到幸福。
是啊!就算現在他想和黎靜優重新開始,他的腿……也不會允許這事情發生的。
他沒有資格叫她留下來,陪一個殘廢度過一生啊!他沒有資格!
紀鼎雲忽然覺得自己真可悲,當真愛守在自己的身邊時,他不屑一顧,現在當他明白回首時,他如何教真愛再留下?
看看自己的腿……他必須讓她離開啊!
「你走……你為什麼不干脆離開我算了?」他皺著眉頭,閉上眼楮慢慢的說。
叫她走,這比要了他的命還要令他痛苦,但是他不得不這麼做。
黎靜優又是一呆!
這會兒她是又做了什麼讓他想趕她走的事情嗎?
她明白紀鼎雲正面臨生命中第一次痛苦的危難,因此心里難免會胡思亂想,可是……他方才的那句話是他的真心話吧!
她苦笑了一下,真想假裝沒有听到。
但是紀鼎雲見她低著頭,又硬下心腸說道︰「你走啊!你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在這里陪一個殘廢!你走啊!」
口是心非的傢伙!罷才明明一直向那一位可憐的護士逼問她的下落,現在又突然要她離開……黎靜優不明白他異于平常的舉動到底是為何?
是為了腿傷的事情?抑或只是他對她厭惡的一種情緒反應而已?她弄不清楚,不!應該說是她就算是過了一輩子也想不透啊!
「走!我叫你走你沒有听兒嗎?」紀鼎雲手捂著胸口,大叫出聲。
他還是這麼討厭她嗎?她還以為一切已經有所改變了呢?真笨!
黎靜優發現了他手捂著胸口的舉動,誤以為那是紀鼎雲討厭她的一種行為表現。
顯然,她還是必須暫時離開他一下。
黎靜優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那我……先離開了。」
紀鼎雲在听到這一句話後,整個人突然靜了下來,彷彿在傾听她離去的腳步聲。
半晌,他慢慢的用被單杷自己蓋了起來。
「別……別走,靜優,我……我愛你呀!靜優……我愛你……」
紀鼎雲手捂著臉,眼眶流下了這一輩子他以為根本不可能會流下的液體,它們滴在被單上,也滴在他的心里。
「別走……靜優,請……請你回來……我愛你,別走……」
他口中喃哺自語,整個人蜷縮成蝦狀,躲在白色的被單里,企圖掩飾自己的脆弱不堪。
而黎靜優在離開了病房以後,人並沒有離開。
她在門口挑了一張長椅坐了下來,注視著人來人往,任椎心的痛苦把自己包圍,想著他們兩個人究竟還要這樣互相折磨多久。
就這樣,僅僅隔著一道房門,兩個人心中各有所思、所痛,默默牽系著對方……
棒日。
劉致封像平常一樣,帶著護士來到紀鼎雲的病房里做例行檢查。
而紀鼎雲也如幾日前一樣,坐在那張白色的病床上,凝視著窗外的景色。
清了一下喉嚨,劉致封公事公辦的開口,「打擾你了,紀先生,我們是來做例行檢查的--」
他的話都還沒有講完,紀鼎雲就突然冒出一句,「今天就要動手術,不必檢查了。」反正都要把腿拿掉了,還需要作什麼檢查?
劉致封不管他怎麼說,還是拿起平時掛在脖子上的听雲鰨???囈?!罷餑憔痛 耍?拖壬??退隳愕紉幌戮鴕??抖?質 ?頤且慘謊??穌廡┘觳櫚摹!包br />
他隨便的應付紀鼎雲的話,很難得的是,紀鼎雲居然沒有再說什麼,依然很平靜的坐著不動。
看到他那副死樣子,劉致封莫名的感到一肚子火氣。
昨天他在黎靜優被趕出病房後,被護士硬拉進去檢視紀鼎的病情,沒想到居然听見紀鼎雲口口聲聲叫著黎靜優的名字,並且要求她不要離開。
劉致封不懂,為什麼他明明愛著黎靜優,卻拚命要把她給推離身邊,難道就只因為他的腿嗎?
黎靜優豈是一個會介意這些的女人,如果她是的話,那麼她早就離開他了,還留在這里受他的氣作啥?
不過……也好!如果紀鼎雲離開了黎靜優,那麼他才有機會介入黎靜優的內心世界。
于是劉致封忍著數落他的沖動,悶頭抄寫了一些數據後開始交代紀鼎一些稍晚開刀時所需要注意的事項。
可是紀鼎雲也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在听,他仍是維持著和方才同樣的動作,坐在病床上看著窗外,令劉致封有種想要開口罵人的沖動。
忍!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忍。
因為他可不是一向沖動行事的裴然,他可不想破壞了自己在醫院里好好先生的形象。
但是紀鼎雲的下一句話輕易地徹底激怒了他。
「今天黎靜優是不是還賴在門口不走啊?」紀鼎雲其實只是擔心黎靜優而已。
他今天早上听送早餐來的護士小姐說,黎靜優昨天晚上在他病房門口的長椅待到凌晨時分才離去。
因此也一夜未眠的他相當擔心她的身體。
誰知待他開口詢問劉致封時,口氣完全走了樣,使得劉致封怒火高張。
「紀先生,我會轉告小優,叫她不要再管你的死活了,所以請你放心,以後她不會再為你擔半點的心!」
劉致封對他吼完後才發覺,紀鼎雲對于激怒一個人的脾氣,真的是有著非常的功力。
現在他也總算明白,為什麼裴然見了他總是沒有好口氣的原因。
因為紀鼎雲實在是太惹人厭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