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龍戲琉璃 第三章

來到地圖上沒有繪出的日月集團所屬的龍島,管劭音的心情是五味雜陳。

要說她不怨恨她的爺爺是假的,但畢竟他是她在這世上僅存的親人,因此她還是會努力幫他的忙。

可她來到龍島,卻沒想到竟然要跟龍翔雲兩兄弟一起念書、習武、玩樂,而龍翔雲尤其盯她盯得很嚴,因此她不管做什麼事都戰戰兢兢的。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她爺爺也一如當初所說的,就算擦肩而過,也不會回頭多看她一眼。

今天上的是跆拳道,連同龍翔雲他們之後又收養的兩個孩子,一行六個人一塊兒上課,頓時熱鬧許多。

教跆拳道的是個英國人,他的英文讓管劭音听得很辛苦。

一會兒,練習過前幾天教的拳法後,教練拍拍手喊道︰「很好,現在各自一對一練習對打。」

不料,他才喊完,龍翔雲便立刻自動自發地來到她面前,準備與她對打,讓她幾乎要哀號出聲。

「天……天尊。」管劭音怯懦地叫著龍翔雲的名號,看著身旁一位個頭小小的東方女孩。

那個女孩是前幾天才被至尊他們領養回來,雖然年紀小,但是十分活潑好動和聰明,因此便志願參加她認為好玩的跆拳課。

避劭音瞥見她一臉興奮的模樣,自己卻怎麼也提不起興趣來;而龍翔雲擺出開拳的架式,讓管劭音不得不應對一番。

她很想告訴他,他可以和那個女孩對打,但是他卻一拳擊了過來,讓她後退連連,趕忙阻擋。

「天尊!等等!」管劭音想要他先住手,可他似乎沒有停手的意思,一拳又一拳準確的打在她舉起擋拳的手臂上。

「天尊……啊!」兩手一陣吃疼,管劭音開始找地方逃了。

龍翔雲見狀大喝,跟著她移動。「等一等!你要去哪里?快回來,我們現在是在對打!」

這一逃、一追,很快就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龍玄衛在一旁休息,搭著區傲倫的肩,挑眉道︰「我的老天!他們怎麼玩起貓捉老鼠的游戲來了?」

另外被領養的兩個孩子,符堤堰和冉盈兒也停下手,好奇地看著這一幕。雖然他們才剛來,不過適應力很強,已熟悉這里的生活模式;倒是管劭音,總是一副眉帶輕愁的模樣,令他們十分不解。

「天尊,不要打了,我只是……」管劭音縮了下肩,看到龍翔雲怒氣沖沖的模樣,話也只說了一半。

「只是怎麼樣?不想和我對打?」龍翔雲是沒再出拳,但是他堅定地站在她的面前,眼中淨是鄙夷之色。

他以為她有骨氣的,沒有想到她居然選擇逃,這讓他覺得……他是不是看錯人了?卻不知他已壓了太多沉重的負荷在她身上。

「不是。」管劭音小小聲地說道。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沒用,好像不管什麼事都做不好似的,常常讓其他人幫她,其實她也想好好做事,但就是力不從心。

尤其是龍翔雲,她怎麼也不明白,他當初為何會選擇收養她呢?

「那就站起來,再打一次。」龍翔雲微蹙著眉說道。

他現在的心情復雜得連他自己都難懂,他既想保護管劭音,卻又看不起她這麼畏首畏尾的,像是在怕些什麼似的。

他在父親收養管劭音的前一天,就曾經親自用電腦查過管劭音的資料,但是查出來的資料卻始終只有一筆——

避劭音,一年前父母因車禍逝世,由她唯一的親人爺爺扶養;但由于她的爺爺無法負擔家計,不得已將她送入孤兒院。

不知怎地,龍翔雲盯著這些資料,卻一直懷疑它的真實性。他深信,管劭音的真實身分沒那麼簡單,奈何卻又找不到任何疑點。

避劭音狼狽地站穩身子,小心翼翼地覷了他一眼。他說要打,而她這身為部下兼養女的能說不嗎?當然不能拒絕。

點點頭,她也站好步伐應戰。

但是她人才站穩,喝的一聲,龍翔雲立刻展開攻擊。

避劭音又是連連後退,可不再像剛才一樣任由龍翔雲打,她開始反擊,力道雖然不大,打得倒很精準。

就這樣一來一往地較量,倏地龍翔雲加快動作,一個轉身猛攻她下盤。

避劭音一時不察,就這麼被打倒在地。

「哎喲!」還好地上鋪了墊子,不然她一定摔得很慘。

龍翔雲的目光閃過一絲憐惜,踱了過去。「起來吧!」

望著他伸出來的大手,管劭音發現自己居然臉紅了,囁嚅地道︰「謝……謝謝你。」

被他發汗的手拉起來,她卻只能垂著頭不語。

她的心一陣悸動,她好怕他會發現……因為龍翔雲似乎不怎麼喜歡她,而她為了將來,決定還是少惹怒他為妙。

然而龍翔雲那黑墨般的眼可沒放過她,灼灼地凝視著她。「再打?」

聞言,管劭音瞪圓了眼。

不會吧?他還要打?

一旁的龍玄衛瞧了,朗聲大笑。「我說翔雲,你要把她嚇壞呀?繼續打下去,她明天就得待在床上爬不起來啦。」

他看這管劭音早就累得直喘氣,翔雲再打下去,只怕她明天真的就得去掛病號了。

龍翔雲瞥了他一眼,視線又兜回管劭音有點發白的臉上。「你不能打了?」

這有些看輕的語氣,讓管劭音皺了眉。

「我不是不能打,只是……」

「只是什麼?」

不曉得為什麼,她的臉更紅了。「只是我不想跟你打……」管劭音小小聲地道,不過已足以讓站在她身側的龍翔雲和龍玄衛听到。

她只是下意識地不想與他為敵罷了,然而這听在不同人的耳里,自然有著不同的解釋。

龍翔雲的反應是震懾的,他從來沒有想過管劭音會對他有如此的感受,胸臆里自然盈滿一股特別的感覺。

他自己雖說不出是什麼,但卻不討厭。

龍玄衛就一臉戲謔、曖昧的神色。

「哦!原來劭音是喜歡上你啦!難怪她不想跟你對打。」他以手肘頂了頂龍翔雲說道。

他的話惹來龍翔雲的怒視。

而管劭音听到龍玄衛這麼說,心頭也一震。

她……她喜歡龍翔雲嗎?那怎麼可能?

在她小小的心靈里,龍翔雲對她還算不錯,但是喜歡應該還談不上吧?她只是不想跟他打架而已。

龍翔雲則警告著龍玄衛︰「你不要亂說話。」

其實他也為了玄衛的這句話,心湖上泛起一陣漣漪,但是他卻又隨即忽略不加理會,只因為他決定要將管劭音鍛煉成他最好的助手。

至于情愛,他們現在才幾歲?管劭音只是一個小女娃兒,他也不認為她曉得喜歡的真正定義是什麼。

龍玄衛仍是咧著嘴笑,絲毫沒把他的警告放在眼里。

「好、好,不說了,但是你也太嚴了吧?我看你老盯著她,她都快喘不過氣來,我看總有一天,她會被嚇得一見到你就逃之夭夭砮!」

龍玄衛說的是風涼話,卻說出這一陣子管劭音的心聲。

龍翔雲只是看向垂著頭的管劭音,不置一詞。

他不否認是對她嚴了一點,不過這都是為了她好,她應該會明白。不曉得怎麼著,他就是無法將她的事拋下不管。

片刻後,教練又拍了拍手叫大家集合,一行六個人便又開始學起新的拳法來。

不過管劭音卻覺得頭皮發麻,因為她一直覺得龍翔雲的視線沒離開過她,直到她離開偌大的和室為止。

「痛!」

夜晚,管劭音一洗完澡便覺得全身酸痛。

老天!龍翔雲簡直是毫不留情地在操練她,但是她還是心甘情願地被他虐待,因為這比待在孤兒院的日子要好多了。

一想起冷酷無情的爺爺,管劭音便又愁上眉頭。他一直都沒有和她聯絡,該不會是早忘了她這個孫女的存在吧?

暫時忘卻過去,管劭音在床上盤起腿,檢視了上的瘀血和擦傷,才發現她還真是被打得滿慘的。

驀地,她房間里的通訊器突然響了起來。

龍翔雲說過,這是收到訊息的聲音。于是她踉蹌了下,連忙從床上跳下去,將通訊器打開連上線路。

然而傳來的不是龍翔雲給她的課外作業,是爺爺捎來的消息——

劭音,監視任務繼續,請每一個月將天尊、地尊的活動情況傳過來,另外至尊如果有什麼新消息,也必須立刻傳報。

爺爺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簽署,管劭音讀完訊息,不由得一陣心顫,徹體通寒。

她不曉得她爺爺心里在想些什麼,她不想做出任何傷害他人的事情,但是不照著爺爺的話做,她又會如何呢?

避劭音簡直是不敢多想,因為只要一思及此事,她的太陽穴便覺得疼痛不堪,連月眉也擰了起來。

唉!未來堪憂呀!

嘆了口氣,此時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管劭音很快地將通訊器關掉,踱至門口。「誰?」

「是我,開門。」

龍翔雲!他這麼晚來找她做什麼?

避劭音手撫著躁動不已的胸口,不免有些期待,但是在期待些什麼,她自己也完全不懂,只曉得開門讓他進門。

「天……天尊。」她囁嚅問候。

近來和龍翔雲兩兄弟一起學習、訓練,她過去頑皮的個性收斂不少,就連現下的氣質也改變很多,頗為安分守己。

龍翔雲閃了進門,毫無足音,像貓兒一樣。

他來到管劭音的面前,垂著長睫望著她,劈頭就問︰「你的傷在哪兒?」

「傷?」管劭音訝異地看著他。

他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龍翔雲喑黑的眸子散出柔光,但僅一閃而逝,因此管劭音根本就捕捉不到他的思緒。

「我帶了藥來,你把衣服月兌下。」

「月兌衣服?」

瞧著龍翔雲那一臉「你還有什麼問題」的表情,管劭音紅著臉猶豫了下,才背對著他月兌下衣服。

龍翔雲瞥了她一眼,倒也不客氣地補上一句︰「你的身材那麼平扁,沒什麼好看的。」

這話讓她有點難過,好歹她也開始懂得男女之別,身子在發育,他這麼說還真是有點惡毒。

「到床上去。」龍翔雲徑自發著命令,完全不把她的困窘放在眼里。

避劭音只好背對著他,趴在床上。

「傷不多。」他道。

這算是安慰她嗎?管劭音好笑地暗想,但是這股暖意卻傳遍了她的四肢,讓她覺得滿足。

她好久沒有被人這麼關心過了,意外地,她竟有些珍惜這一刻。

龍翔雲則是跪在她的身側,用他帶來的藥,開始替她揉散瘀血。

那痛覺,讓她忍不住叫了出來。

「好痛!」

「忍著點,如果連這點小痛都忍不住,怎麼做大事?」龍翔雲像個大人般的數落她,活像是大了她好幾十歲一樣。

他其實不過大她幾歲,但是說話、行為卻老成的像個二十幾歲的老頭,讓她忍俊不住便笑了出來。

倏地,他又壓著她的痛處,讓她大喊︰「痛!」

龍翔雲方才似乎是听到她吃吃的笑聲,這才故意壓的。

「把褲子月兌下來。」他緊接著命令道。

「褲子?」管劭音這下可慌了。「我……我自己來擦就行了!」她忙著起身,渾然忘了自己還光果著上半身。

龍翔雲將手中的藥舉高不讓她拿到,一雙暗黑的眸,在接觸到她那白皙的身子後變得幽亮。

「趴下。」他突兀地將管劭音壓回床上去,令她不明所以。

「天尊?」

「我叫你趴好,你是沒听到嗎?」

他的聲音里含著慍怒,她不敢不听。

「好、好!我趴好了!」她也急忙喊道,身子立刻動也不敢動,卻不明白他為什麼生氣。

龍翔雲看著自己略微顫抖的手,用力地揉著她腿上的瘀血,讓管劭音痛得大喊大叫、齜牙咧嘴。

他到底是怎麼了?龍翔雲捫心自問。

自從遇見管劭音之後,他似乎變得有些不對勁,這讓他都覺得自己奇怪,管劭音明明就發育不良,但是他為何會被那一片藕白的臂膀、胸脯給吸引,不自覺地怦然心動,難道有問題的人是他?

時光飛逝,幾個年頭又過去。

幾年間,管劭音在龍翔雲的刻意訓練下,變得精明、干練許多,慢慢蛻變為一個美麗的女人,不過她還是保有純真的天性。

至尊很快將部分事務交由兩個兒子去辦,也將日月集團的權力一分為二,傳給兩個兒子——天尊與地尊。

在天地雙尊之下,則分別是代號聆風、琉璃、白玉和綠袖這四個當年被收養的孤兒,形影相隨地跟著天地雙尊做事。

而被冠上琉璃稱號的管劭音,很自然地就跟隨在龍翔雲的身邊做事。

另外,符堤堰代號白玉,也隨侍在側。他有著一頭白發,臉上總是帶著深不可測的笑容,讓人無法猜測他的心思。

此外,白玉他與生俱來便有超強的靈感能力,因此在股票操盤上,他倒是幫上不少忙,因為只要他一說會漲的股票,當天買進,翌日一定大漲。

目前她和白玉一同追隨龍翔雲管理日月集團在美國的企業,規模或許沒有很大,但也在這幾年間迅速竄紅,引起商業界的注目。

龍翔雲並不以此自滿,相反地,他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不斷收購其他公司,擴張版圖以壯大自己。

一個下午,兼任龍翔雲秘書的管劭音,很有效率地替他整理好明天要開會的資料,便來到他的辦公室。

「總裁,這是你明天要用的資料。」管劭音呈了上去。

龍翔雲連頭也沒抬。「好,放下。」

避劭音雖然習慣他的公式化,但也忍不住提醒他道︰「總裁,快七點了,要不要我幫你叫個便當?」

「快七點了?」龍翔雲這才抬起眼來看時間。分針剛過五十分,也就是說再十分就七點整了。

避劭音牽起唇邊微笑,一點也不在乎他的冷淡。「是的。」

「好,再等我一會兒,我們去外面吃。」然後他又低下頭,繼續斂眉看著文件,用筆在上頭寫寫畫畫。

避劭音知道他一向都要把事情做到最好,便徑自離開,殊不知龍翔雲又抬頭目送她離去。

她剛回到座位上,一通電話立刻被接了過來。

「喂,翔雲公司。你好。」

「劭音。」

「爺……爺爺!」老天!他怎麼會打電話到公司來?「你有什麼事情嗎?」管劭音的聲音立刻變得十分冷淡。

這幾年來,她飽受背叛龍翔雲罪名的折磨,提供龍翔雲和龍玄衛的動向消息給爺爺,卻不料他胃口愈來愈大,居然還要她偷取鮑司的資料。

避劭音皺起月眉來。

她不明白,爺爺他究竟還要些什麼?

「哼,天尊他買下美國南方航空股份的案子,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然而他的聲音也一如往常般的疏遠、無情,仿佛他們兩人根本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

「這個案子昨天才剛談完,我當然沒有那麼快……」

「不!你還不夠快!」管長老在電話中怒吼。「你知道美國南方航空是誰負責的嗎?是我!」

在日月集團中,他們雖然不以日月集團的名號行事、從商,但是他們私底下都曉得對方的底細,從不逾越權限。

可如今,龍翔雲明明是在他這太歲頭上動土,他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著龍翔雲將他一手扶起的南方航空蠶食鯨吞?

避劭音耐著性子解釋︰「爺爺,天尊他只是買了一點股份做投資,並沒有褻瀆你的意思。」

為了擴大公司規模,龍翔雲請符堤堰操作華爾街等股市,以創造更多的金錢來幫助龍翔雲做更多樣化的投資。

龍翔雲的企圖心一向大,又不願意輸給現下正在日本發展的龍玄衛,在好勝心的驅使之下,難免會得罪舊有的日月集團長老。

龍掌雷當然也知道這種情況,但是他卻默不作聲,讓龍翔雲自行處理,比較激進的人如管長老,自然無法忍受此等待遇。

「哼!沒有褻瀆我的意思?倘若他沒有褻瀆我的意思,又怎麼會獨獨挑上南方航空呢?」

避劭音被吼得耳膜一陣嗡嗡作響。「爺爺……」

「不要叫我爺爺!我要你馬上把資料調給我,馬上!」

聞言,管劭音不由得苦笑。

為了祖孫親情,她做得還不夠多嗎?

「我知道了,不過現在沒有辦法,要等到晚上。」她苦惱地道。

上一回她潛入龍翔雲的電腦里竊取資料,差一點就被追蹤系統給偵測到,這一回要再進入,恐怕真的得靠運氣了!

「可是我現在真的沒有辦法……」管劭音說到一半的話倏然中止,因為龍翔雲突然踱出門外,穿著西裝外套。

「你在跟誰講電話?」他問道。

避劭音立刻強迫自己鎮定微笑。「沒什麼。」

龍翔雲盯了她幾秒,才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道︰「我再給你一分鐘。」意指,他會再給她一分鐘的時間談話,逾時他就一個人要先去吃飯了。

避劭音明白,但是當她重新將話筒貼在耳朵上時,只傳來斷話後的嘟嘟聲,讓她不自覺的松了一口氣,于是她掛上電話,將外套穿上。

「怎麼?不講了?」龍翔雲站起身,凝視著她問道。

他那審視的目光令她覺得有些心虛。

「不,他大概是因為沒听到我的聲音,所以就把電話給掛了。」管劭音鎮定地找著藉口。

她猜得出,爺爺可能是听到龍翔雲的聲音,因此便先掛斷電話,因為他還需要她在這里臥底。

思及此,她不免苦笑。除此之外,她想不出爺爺還有什麼讓她繼續留在龍翔雲身邊的理由。

龍翔雲就算看出些什麼,也沒提,只是道︰「走吧!我肚子餓了。」

「哦,好,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管劭音跟在他的身後。

兩人默默地踱進電梯里,若有所思。

避劭音只希望這種日子能夠趕快結束,因為她和龍翔雲之間若有似無的吸引力讓她無法離開他,更無法傷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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