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太平洋的任務名為「初步蘭庫拉探索」。這次的報導屬於文化人類學特輯,主要呈顯的,是位處南太平洋的初步蘭群島間,各原始部落在海上進行的特殊交換模式「庫拉」之過程。
這趟任務是人類活動的探索。于采憂不相信江之中真有興趣參與,他是刻意逃避!他刻意逃避她——
他南行的第二天,掛了電話給協會,要協會全權處理她住後的職務安排。他自行解除他倆的上司、下屬關系,她從此不再是深淵的助理,不須跟隨他東奔西跑、上山下海、受盡磨難、吃遍苦頭……
他說,她天賦才華,已成氣候,早可升等,跟著他太委屈!這話讓她哭泣掉淚。
他說得冠冕堂皇卻也冷淡無情,這才教她委屈。到底出了什麼事,他非得這樣避她,而且擺明態度要徹清關系、劃出界線,彷佛他不是那個說要「生他倆的孩子」的男人!
他說過,他看不透她的心!她又何嘗看得透他——
他人如其名。像漂在江河中央,教人抓不著;像隱遁深淵底部,教人瞧不清!她何嘗看得透他……
「我要揪你出來!江之中!」于采憂清冷的嗓音,一字一頓地強調。
她站在江之中船屋的駕駛室,面著窗,拿那張她在沙漠時,隨興拍攝的江之中獨照。美眸看著、看著,淚水竟泊泊滴落在照片里他朗笑的俊臉上。
「你休想這樣撇下我……」她抹去淚水,將照片收入衣前袋,依著印象中他駕船的步驟、模樣,發動引擎,直駛向聖路易島。
***
「采憂!」柯函驚喜見著女兒的到來。
他放下手中的整枝大剪,快步走向漆白木柵門。「快進來吧!正好跟爸爸喝個下午茶?」他打開柵門,百般討女兒歡、心地笑道。
于采憂沒進門,一動也不動地站著,待何茵抬眼對上她時,她才開口。「你可以問出他在哪兒,對不對?」淚已隨著話語流下。協會不透露,她無從得知他到哪兒看朋友。柯函是協會里的元老高層、權力核心之一,肯定能問出江之中在任務開始前的落腳處!
看著女兒美顏上的兩行熱淚,柯函心頭一震。這已不是他第一次見到女兒的淚水,但此次是那麼的不同——
女兒的淚水,看似堅忍又委屈,就像她心靈強烈想望的柬西,被迫教人取走,卻又無處找尋般痛苦、無力。
「采憂……」他心疼女兒,長臂一伸,將她攬入懷中。「什麼事要爸爸做,你說吧!」雖然有點遲,但,只要他還活著一天,今後他會為女兒擔起一切苦難,絕不讓她受一丁點兒傷害!
「我要知道他現在在哪兒?他不讓協會里的人告訴我,你可以問出來的,對不對?」她邊哭邊呢喃。現在,她才明白自己有多無力!即使她的外表是那樣獨立、堅強,而她在遭遇不平、不幸時,她也總是能一次又一次地僥幸度過。可這次,命運若要她失去心靈的想望,她肯定無法再活下……
「之中又讓你落單了嗎?」柯函沈沈地說,父女天性的敏感,讓他很快明白女兒的心事。「爸爸會為你問出他的去處!別哭了——」他該找個機會讓協會里的成員知道,采憂是他河面的女兒!如此,誰也不敢再對她無禮!
他輕聲細語地安撫著女兒,將她帶進屋里,權威十足地直接撥了電話給協會會長,不到一分鐘便問出了江之中的去處……
***
陽光燦爛,雲朵潔{口得發亮,蔚藍海水波光鄰熱,狹長的沙灘細致柔軟,和風吹送著淡淡咸味,空氣里漾滿地中海的佣懶、浪漫。
一座私人島嶼的海邊,江之中正悠閑地逗著島主邢卓爾的一歲半孫兒邢崴。江之中與島主之子回爨也就是邢崴的父親——邢少溥交情不淺,邢崴的母親舒皓寧更是江之中的義妹。因此,每當江之中工作空檔之際,總會來這兒度假、訪友。而這次,他趁南下太平洋出任務前來這兒,與其說度假訪友,不如說是散心、解悶,排遣、心中那股于采憂帶給他的煩郁、酸澀……
海鷗掠過水面叼起沙里小蟹,江之中將穿著游泳尿布的邢崴托舉在寬厚肩頭,赤足踩著沙灘,一步一步地走入海里淺水處。待水深及膝時,他想也沒想地便把邢崴丟入水中。
小邢崴咿唔幾聲,圓滾滾的身軀一扭一扭,四肢靈活地撲騰打水,沒一會兒便游得有模有樣,簡直堪稱「水中小蛟龍」。
江之中樂得大笑。「小蘿卜頭,還真會游,呵……真該建議你父親給你起個別名叫*海之中*!呵……」邢崴游得起勁,不用人托扶,瞧キ湍芨≡謁?希???脅皇焙羯?廾酪環??
半晌之後,邢崴被人由水中高舉——
「江之中!你又拿我兒子當玩具!」邢少溥自水面冒出,站直挺拔的身軀,單臂抱著邢崴,摘下浮潛面罩,凶狠的目光直瞅江之中。
江之中斜揚唇角,投降似的高舉雙手。「嘿,我可沒有*玩*你兒子。是這小蘿卜頭一早醒來要找爸爸,吵得他媽媽無法做事,連爺爺女乃女乃都哄不住他,我只好將他帶來*晨泳*嘍!」
邢少溥斂下眼簾,神色轉柔瞧著兒子。「找爸爸?」撫撫兒子濕亮的黑發,語氣淨是為人父的慈愛。
邢崴嘟嘟小嘴,小手直指海水。「水水……玩……拔拔……崴崴玩水水……」
「看,是乾兒子想來玩的。」江之中淡淡一笑,心底著實欣羨邢少溥有子如此。「你可好了,以前滑雪,現在游泳潛水,妻子兒子隨侍在側,真是一家和樂融融!」
邢少溥抬眼審視他,皺眉道︰「想要兒子就自己生,別浮想*玩*別人的孩子!」唐怛江之中老認他人之子昔日乾兒子、乾女兒,過乾癮,真不曉得是啥心態?
「唉!我這行業……」頓住語氣,江之中搖了搖頭。「要不起孩子」
邢少溥不以為然地閃一下眸光,冷冷的嗤聲迸出鼻腔,話倒是沒說半句,便抱著邢崴浸入水里,單臂一個劃水動作,挾著邢崴游向較深的水域,不再多理一臉百感交集的江之中。
江之中自嘲似的哼笑一聲,仰躺入水,看著湛藍的天空,輕輕劃手踢腳,漂漂浮啊於早晨的地中海。他想,他終究適合一個人漂泊——
這才是他的生活方式!
游了幾圈後,邢崴餓得哇哇叫,他們上岸,坐在沙灘等待早餐。不久,一抹著湖綠碎花洋裝的女性縴影,款款步下隆起的白色沙丘,朝他們而來——
「少溥、江大哥!」舒皓寧微揚甜柔的嗓音,邊揮手邊叫喊。
邢少溥見著妻子,隨即抱著兒子走過去會合。江之中則晃悠悠地慢行,直到與他們一家子零距離,才接過舒皓寧遞來的浴巾與飲料。
「怎麼?皓寧今天沒準備早餐來嗎?」江之中間,俊臉涎著笑。每每,邢少溥晨泳、浮潛完,舒皓寧就會提著餐籃出現,而後,他們一家三口會在這潔白柔軟的沙灘享用早餐。這兩天,他來做客,同樣得了這點福利。
舒皓寧帶著唯美的笑容,將兒子從丈夫手中接過。「家里來了客人,爸爸叫你回去。」她看著丈夫邢少溥,但話卻是說給江之中听的。「江大哥,有客人來……」
「了解、了解。」江之中邊擦頭發,邊搶話。一你忙吧,早餐我們回別墅吃。」
舒皓寧笑了笑。「那我們回去嘍!」
「走吧!兒子餓慘恕!斃仙黌嚀咨蟃恤,一手抱過包里在浴巾里吸吮手指的邢崴,」手摟著妻子的柳腰,往回家的路走。
江之中拾起稍早放在沙灘上的襯衫,穿妥後將浴巾環掛雙肩,服著人字拖鞋,懶洋洋地離開海灘。
——日—二
***
走著、走著,何時望不見邢少溥一家三口的背影,他也沒留意。反正,在這島上,他不可能迷路,也許再下海游一趟是個不錯的主意。況且,邢家有客來訪,他這外人一回去,豈不失禮!
江之中自嘲地撤撇唇,旋身往回走,決定將這個早晨的自己奉獻給地中海。
回到潔淨光白的海灘,他連衣物都沒月兌,便迫不及待地奔向大海,伸展健責修長的四肢,浪里來浪里去、自在悠游於純然湛藍的海水問,宛如融入地中海的一部分。
他翻峰乘浪,忽而潛入忽而浮出,一會兒蝶泳一會兒蛙泳,像是鯨豚般機靈迅捷地撲騰於海面。
他想讓自己筋疲力竭,任海潮沖擊思緒、帶走想念,如此,他才能滌淨記憶,使精神清明,不再有于采憂身影盤踞—.
許久之後,他再也游不動,遂放松身軀在海面半沈半浮,任漲潮將他推上沙灘。然後,垂眸躺著,一動也不動地曬著太陽、听取海風!
「你這樣會感冒!」一陣冷硬、壓抑的女性嗓音,劃破海風聲。
江之中震驚,忽有所感地睜眼——
于采憂高就窈窕的身形,亭亭玉立地站在他頭頂旁。
「見鬼了?你怎麼在這兒?」江之中自沙灘上一躍而起,英武俊顏盡是震驚後的錯愕。難道他被海浪沖壞了腦子,見到了幻影?還是潮流過於強勁,硬是將她的身影自他意識底層沖出?!
于采憂冷凝著美顏,不言不語地盯著他的眼,仿佛是種無聲指責。
空氣變得寧靜,海風、浪濤幾乎停止,他清楚听見彼此的呼吸與心跳聲——
到底,她是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眼前!
哼,有啥好驚愕,從他在南極與她相遇的開始,她一直能無孔不入地出現在他生活里,不是嗎?神秘的她總是讓他的隱密性消失,她要找他,還怕不容易?!只不過……
「找我做啥?」江之中不自在地偏偏俊顏,語氣冷冷淡淡。「我不讓協會透露我的所在,是不想被打擾,你不明白嗎?」尤其是被你打擾!因為看出她眼里有淚光,他下意識沒說出最後一句話。
她絕美的臉龐消瘦了點,讓他不好受。酒會至今,不過三、兩天光景,她如何搞成這副蒼白憔悴樣!她該得意生風、紅光滿面才對呀!畢竟攀上恩師柯函,她很快就能達到她要的名利、地位、權勢,不是嗎?可喜可賀之事,她?退有什麼不滿意的!
「看我這樣,你很高興,對不對?」于采憂開口。此時,海風吹得強勁,使得一頭鳥絲狂亂飛舞,她的雙眸異常日明兒,像是神話里美麗的復仇女神般。「你就是要看我這樣嗎?」她的嗓音有著飄忽冷感,但眼神卻浮現熾烈的痛苦。
「沒的事!」江之中閉了閉眼,轉開俊臉,不再看她那蒼白悲淒的美顏。撇開情感糾葛不談,他是最不想見她如此憔悴的人!
「騙人!」垂下臉龐,美眸注視白色的細沙,她的嗓音輕柔似在自我呢喃。「你讓我等到酒會結束、尋遍協會內外……」
「找我做什麼?」江之中怒意升起,沖口截斷她的話。等他?!尋他?!她真敢說!難不成他看錯她和恩師柯菌在噴水池邊嗎?!她哪會找他?她有啥好找他?
「我是你的助理,要出任務了,不是嗎?」于采憂抬眼,眸光定定地看著他。
「哼……」江之中冷笑,怒氣中融有輕慢。「我致電給協會了,你以後不須辛苦征討、出任務,你不再是我的助理,不久後,你在協會的地位大概跟我……」
「我是你的助理!」她沈著語氣強調,目光透出豐沛的情感。「你在哪兒漂泊,我就在哪兒!」
江之中楞了下,怒氣到了極點,轉而輕狂大笑。「于采憂,你到底在搞啥名堂?你不需要當我的助理呀!你攀上了我的恩師,不是嗎?相信你的地位很快就會跟我一般,我哪好意思再自稱是你的上司,甚至支使你做事!」他冷嗤,大腳在柔軟的海沙上,踩出又深又重的腳印,任海水怎麼沖刷也無法完全消失,彷佛彰顯著從酒會至今他所有的情緒積累。
于采憂被他的態度刺痛了心。她終於明白他為何會突然逃避她……
「你看到了是嗎?你看到我和……」
「是!」不想听她重復當晚景象,江之中大吼。「看得再清楚不過了!」只要一眼、只需兩秒,那景象就已讓他銘記至今!
「你既然看到,為什麼不叫我?」她問。一對美眸已被淚霧彌漫。如果他真的在乎她、愛她,就不該在見著她和別的男人相擁時,一走了之!到底他是怎麼看她的?他當她是什麼?
「叫你!?」江之中挑眉,揚唇乾笑一聲。「你希望我破壞你追求名利、地位的機會嗎?不,你不會!你會為此恨我!我想,我恭喜你找到*最正確的捷徑*,會比較實際吧!」他是該恭喜她!因為恩師柯面可不僅僅是「跳板」而已,而是達得地位、名利的「最佳途徑」!
「江之中!我在你眼里就只是這種女人嗎?」她冷著嗓音,渾身顫抖地問。
「我就只是個為名利而不擇手段的女人嗎……」
她聲調疲弱,縴細的身子顫悠悠地,似乎隨時會昏倒。江之中皺凝眉心,沈著嗓音說︰「我沒忘記你當初接近我的目的!現在,你攀上恩師,我沒那個利用價值了,不是嗎?」
他話一落,于采憂喉頭燒灼似地緊縮,淚水撲簌簌地流下。
她的淚讓他的心竄過一股罪惡感。這真是莫名其妙!他沒說錯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你是哪種女人,你自己最清楚,別再問我!」為了抹掉心里的不舒坦,他說了絕話,轉身便往海里沖,躍入波浪間,一個勁兒地游向遠方。
于采憂盯著他潛入透藍地海水里,淚水愈流愈多,一下模糊了焦點,心寒地旋身,默默離開這片祥靜、潔白的沙灘……
***
江之中再度順潮游回沙灘時,太陽已壓近地平線,他也終於累了——
穿著一身濕衣服,挾帶著地中海的味道,他沿著沙灘,出神地走著。
將近十個小時的長泳,除了月兌水而感覺無力外,他並不覺得饑餓,連精神都好得出奇。因為于采憂的出現,讓他體內充塞復雜的情緒,怎麼發泄都排解不了,所以他不覺得餓。怛,當他浮出水面瞥見她離開沙灘那刻,他的心卻滿是落寞與惆悵。他不想說絕話傷害她,可見著她,他血液里的沖動,就是不受控制!
原本,他以為他們不會再見面,就此追求各自的理想生活——她得名得利過一生,他漂漂泊泊過一生。怎奈她竟出現在這兒……
「江大哥,你怎麼現在才回來,跑哪兒去了呀?!你——」舒皓寧甜柔的呼聲乍起。
江之中定神。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他已走回邢家別墅。「抱歉,皓寧。我游得忘我,一恍神就這麼晚,讓你擔心了!」他看著站在庭院車道的舒皓寧。
舒皓寧搖搖頭。「沒關系,你回來就好。待會兒要在湖畔烤肉、用餐較晚,你先去把濕衣服換掉吧!」她邊走邊說。手里提著一籃食物,顯然是晚餐要用的。
江之中接過她的菜籃。「我拿吧!」
舒皓寧笑了笑,看著湖畔的涼亭,指了指。「我到了。」逕自提回被江之中接過不到兩秒的菜籃。「你回主屋換衣服吧!我們等你吃晚餐!」
「是、是!」江之中斜挑唇角,對她行個舉手禮,然後住那幢中西合璧的建築走去。
「對了,江大哥,」江之中走不到五公尺,舒皓寧叫住他,朝他背影交代。
「有客人在,你別遲到喔!」
江之中應聲知道,繼續往屋子走。
晚餐時間,江之中沒吃多少東西,因為發生了更令他驚訝的事——
原來,邢家的客人是恩師柯菌與于采憂。而他倆竟是父女!
這頓晚餐在賓主的談笑敘舊問進行。江之中這才知道!原來恩師柯函與島主邢卓爾是故友。
二十年前,恩師柯函為協會出任務,正是來此做生態采集,因而結識邢卓爾夫婦。
往事重談,長輩感嘆歲月流逝的氛圍里,恩師柯函說著自已與子采憂母親的那一段至深情愛,江之中因此得知干采憂的身世。同時,也懊悔自己對她的誤會與傷害。
他試圖向她道歉、解釋,但一頓晚餐下來,她非但對他不理不睬,甚至躲避他。直到晚餐結束,他都沒機會同她說話,最後,他只好在夜深人靜、大夥休憩時,暗闖她的房間。
「采憂,」他順利進了房,就著灑著窗欞的月色往床邊移。「你睡了嗎?采憂……」試探性低叫,他扭開夜燈——
床上無人。
他明顯一楞,而後看向落地窗大開的陽台。他走了過去,窗門邊靠牆的寫字抬上,放有她的相機,已裝妥底片,是她準備和他出任務用的!
江之中心一凜。她來找他前,已決心同他下南太平洋,但早上在海邊,他卻對她說了絕話。想著,他拿起相機,跨出陽台,眸光正巧瞥見庭院里有抹縴影。
「采……」他想叫她,又怕驚醒邢宅的其他人。於是,他提著她的相機,步下陽台階梯,直達庭院跟著她。
她的步伐很輕很快,一路走往海邊方向,路燈幽黃的燈光偶爾投射在她飄然的裙擺,使她看似夜間的精靈。
江之中一出邢宅就不想出聲叫她,只是跟蹤著她,且不由自主地開了相機鏡頭蓋,小心地攫取她的倩影。
待她到了海灘,她月兌下便鞋,撩高裙擺,一步一步地往海里走,腳步同在陸地上一樣輕快,可不像在戲水……
江之中猛然一驚,倏地沖出。「采憂!」他大叫,躍入水中,抱住她。
于采憂似乎受到驚嚇,四肢不停地掙扎著。「放開我!放開我!你是誰?」
「是我!江之中!」江之中大吼。「你寧可自殺,也不肯接受我的道歉嗎?你鐵了心要懲罰我嗎?」如果是,他會陪她死的!
「江之中……」于采憂定下神,眸光緩緩聚焦於他慌亂的俊顏上,而後哭了起來。「是你!你來干什麼!我只想靜一靜、只想靜一靜,也不行嗎?」掄起粉拳,她使勁地捶他。
江之中緊緊地抱住她。「靜一靜需要走到這麼深的地方嗎?」海水已淹至她的胸口,他不信她只想「靜一靜」!
于采憂無言,一逕流淚推抵他,直想掙月兌他的箝制。江之中絲毫不松手,長臂攬舉,硬是將她抱離海水,走回沙灘上。
不管她如何掙扎,他依舊緊擁著她,在離海水遠遠地沙丘下坡坐躺著。一瞬間,他想起她曾講過的話……
「你要穿刺心肝嗎,采憂?」像是打了場仗的傷兵般,他氣弱無力地嘆道。「你在穿刺我的、心肝,知道嗎……」到現在他仍覺懷里的她不真實,他該慶幸嗎?他該慶幸自己跟著她走來嗎?要不……
「我差點失去了你……」他沈沈的嗓音夾在浪濤聲里,充滿悔意卻又帶有失而復得的喜悅。
于采憂從他懷里仰起美顏,神思恍惚,呼吸微弱,淚也止住。江之中一震,突然頓悟,同時被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攫取住——她是真不想存在這世上,哪怕此刻已離海水遠遠,她只要絕閉氣息,就能消逝在他面前!
「采憂!回來!看著我!」江之中大聲嘶吼,雙掌抓著她的肩,使勁搖晃她,像是要將靈魂搖回她身上。
于采憂不哭不笑,毫無表情,身體隨他的手勁晃動,完全沒一點反應。她就是要與他阻絕……
江之中無法忍受她這樣殘酷地懲罰他,發狂地大叫,將她壓在沙灘上野蠻地吻住她的唇,吸吮她的氣息,強迫似地要她呼吸。
他幾乎咬破她的唇,但她也不哼痛。久久,江之中抬首,離開她的唇,喘著氣俯看她。「真的不能原諒我嗎?」沈痛的嗓音一出,數滴不知是淚還是汗的水珠,自他眼眶掉入她莊重的眸和朱唇。
莫名的熱從眼底和舌尖灼燙她。她強烈一震,身體像是被什麼竄入,止不住哆嗉起來。
「采憂!」她有了反應,江之中驚叫,大掌顫抖地捧著她的雙頰。「看著我,采憂!」
于采憂黑瞳緩緩轉動,對上他那雙泛著水光的鷹眸,空空虛虛的心一下涌入滿滿的酸澀,並且揪擰成結。眨眨眼睫,淚水得到釋放般自眼角迸流,她嚶嚶哭出聲。
江之中一句話也沒再說,褪去彼此濕透的衣物,以強健熾熱的身軀密實地包圍她、溫暖她冰冷的嬌軀。
這一夜,在海灘,除了浪聲,並沒有多餘語言,江之中擁著她,任她哭累就睡、睡醒又哭,只想透過肌膚相連、體溫相融感覺她的存在,直至月落日升……直至星隱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