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特異體質。」丟下手中小木叉,海英另取最後的四分之一,選了五個水晶器皿其中一個,沾著內盛的無花果醬吃。
「新口味!」意外發現,喜上眉梢。「棒極了!」
「你準備讓螞蟻把你搬走吧。」田安蜜曾經懷疑過海英嗜甜是一種心理疾病。
「啊!對了!」海英彈指。「我這里有幾根石榴口味糖果,特地留給你。」一翻掌,一小束糖果花朵。
應該是從他的亞麻涼衫寬袖滑出。田安蜜有點瞧出破綻。
她知道海英不是魔術師,還是表情驚喜地接過糖果。「你買的?」
「手法果然不像安醫師純熟,得再練練……」海英低喃,一個抬眸,對田安蜜說︰「你別給我轉移話題!听著,蘇燁不是個好家伙,你今晚別搭他的船到祭家海島參加品酒會。記住,我們昨晚約好的夜航--」
「昨晚我值班,你陪睡安醫師。」田安蜜說。他們哪有約好,他自己心血來潮亂決定。
「就是你臨時說值班,我才得伺候安醫師。」在說什麼啊?好像都是她害他一樣。
「我大男人的一世英名都毀了。」還說!
田安蜜攤手,聳聳肩。「真可憐。但你不是說安醫師舌頭很厲害,應該沒太慘吧……」她學他瞎扯。
「田安蜜!」海英硬聲直呼。「這是女生該講的話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她無辜地道︰「我後來暗示你我可以不用值班,就是要夜航,你偏說醫務室不能沒人坐鎮--」
「你別給我轉移話題!」海英打斷她甜滋滋的嗓音。
一直在轉移話題的是他吧……田安蜜雙唇抿合,把手上的糖花拿至胸前,垂眸睇著。
「總之,」海英要結論了。「今晚夜航,我會約安醫師一起--」
「他讓你一世英名毀了,你還約他?」田安蜜猛抬美顏,以為自己听錯。
「別擔心,本醫師還有永世英名。」海英從沒忘記自己的名字怎麼寫。他說︰「安醫師難得來到這種溫暖美麗聖地,當然得帶他四處逛逛,好好招待他游覽。杜老師也這麼覺得,所以,你得作陪--」
「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想去?」他昨夜跟她說話說到一半就走了,教她心里不舒坦,也許和她說話,他也不舒坦。「安醫師自己難道沒有別的安排?」田安蜜低下頭,剝著一根糖的綠葉緞帶玻璃紙。
「他自己能安排什麼?」海英嗤道︰「打坐念經嗎?」別說他不了解安秦,他的表妹婿可是安秦生死與共的兄弟!
「居之樣說再沒人拉他一把,他真會遁入空門--」
田安蜜頭一抬。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只樹給孤獨園……」海莢唱作俱佳,真來幾句經,添增生動逼真。
田安蜜眸光顫漾,眼淚撲簌地流下。
「你干麼?」海英驚嚇。他至今尚未見過甜美的田安蜜掉眼淚。
「不想多一個人在我們之間,也別這樣!」海英慌亂地站起,攤甩餐巾口布,往她的臉抹。
「我又不是要你去下海--」
「海英--」田安蜜撇轉臉龐,格開他的手,說︰「你這個糖在哪買的?」她低著臉龐,眼淚掉在糖上,香甜氣味縈沁她鼻端。
很獨特,她在加汀島找不到相同的。
「以前,我姐姐曾經寄糖給我,就是這個……」
她姐姐?喔,是了。安蜜的大姐--心蜜,他的好友,共同維系一個不能說之約定的好友。她雖不是第一個投身慈善大業的加汀島人,卻是第一個加汀島人加入「國際救援志願隊」這個目標很多、宗旨很雜的公益組織。她後來被派往戰場,並且殉職,成為加汀島英雄之一。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當時他不在加汀島,也是知道她的秘密,因而對她的殉職沒有強烈傷感。安蜜後來極少和他聊心蜜,他們加汀島人向來開開朗朗過每一日。
仰起一張帶笑淚顏,田安蜜音調柔和傳出。「姐姐說她幫我找到全世界最好吃的石榴口味糖果,戰地資源缺乏,要珍惜,我一直都舍不得吃--」。
「想吃就吃。」海英道︰「難看死了。」攤著口布的大掌往她美顏一覆,胡亂抹拭,放下後,她一張俏臉都被摩紅了,這才是甜美的田安蜜嘛。滿意地點點頭,他坐下,催她吃糖。
她說︰「我怕吃完,買不到。」
「放心。安醫師答應以箱為單位送我--」
「安醫師?」田安蜜呢喃。
海英回答︰「糖是安醫師做的,用來哄騙愛吵愛哭的小表。」他在罵她。
田安蜜點頭,沒說話,默默看著那花朵糖。
海英受不了這個哭完後過分安靜的女人,毛躁地說︰「好吧、好吧,你想跟我兩人夜航,不要第三者,我就別約他--」
「約他。」田安蜜抬眸一笑,像平常一樣,笑得很深很甜。「我也想要以箱為單位的石榴口味糖果。」
「一比一煉乳咖啡,熱的。蒲公英咖啡、摩卡咖啡,熱的,各一杯。」櫃台兼吧台、里牆百格抽屜櫃高抵天花板,若非空氣濃飄咖啡香,燈光像太陽,這店會教人誤以為是藥鋪子,听德布西音樂的藥鋪子。
蘇燁不是第一次來加汀島,在祭家海島也早耳聞專賣店街的「咖啡香氛」。今天,天時地利人和,蘇曄走進這名店,(交替的三度)正播放。以前,蘇燁最討厭這曲子,現在,那些快速跳躍的音符多了咖啡香,頗新鮮。
「先生不找位子坐嗎?」店老板留著兩撇翹胡子,覆誦完蘇燁吩咐的商品,嘴角也像胡子一樣翹起來,說︰「那邊還有空位,剛好三個,你可以坐那兒等你兩個朋友--」
「我們在外面的露天坐。」蘇燁謝了翹胡子老板,但還是順著他的好意,稍看一下空位。
三張咖啡豆軟沙發半圈紅包咖啡果實桌,在美妙的緯度上,真好看,這店的裝潢擺設,活月兌立體分布標示,地毯是地圖,桌椅排列的方式告訴你這世界哪里產咖啡。那紅果實、綠種子、褐豆子落在加汀島,三位客人幸運品味到收獲量極少的加汀島自產咖啡。
「一般沒預約可是喝不到的,連我的旅店一個月也要下了幾公克。你小予臨時說要喝,還真給我出了難題。」加汀島名人--Segeh大老板--何樂,一雙銳亮眼楮睇住對座綠種子沙發中的年輕人。
「抱歉,給您添麻煩。」安秦尷尬的一笑。
「搞不定一杯咖啡,你旅店也別經營了。」加汀島醫學龍頭杜氏綜合醫院的院長--杜笙笙完全不給面子地潑丈夫冷水。
何樂淡笑。「你給我下的難題,我哪次沒辦法?」妻子對安秦印象很好。今日研討會結束,他們夫妻像和兒子團聚一樣,在自家設宴招待安秦。餐後,妻子問安秦有沒有什麼安排,小子說要到專賣店街喝杯加汀島咖啡。這寒地來的小子狀況外,妻子只管下令要他大老板舍命陪。幸而他在加汀島有權有勢有地位有人緣,所有商家都會賣他面子,把非賣珍品貢獻出來。
「口味如何?」杜笙笙不理丈夫邀功,優雅喝著自己的咖啡,一面問著安秦。
安秦品酒一般,無聲咂舌,把咖啡杯放回杯碟,看著對座兩位長輩,說︰「油脂感細致、香味豐醇,甜感很有層次地釋放--」
「你對飲食與對醫學一樣認真。」杜笙笙微笑道︰「這次研討會,真的辛苦你了,安秦。」
安秦搖頭。「杜老師別再這麼說。那些都是我應該做的,只怕有所不是,拖累杜氏--」
杜笙笙搖頭。「比起堂哥親自回來,安秦好太多。」她側過臉龐對丈夫說。
她喜歡安秦的態度。堂兄杜罄那群無疆界學園出來的學生,僅僅這個安秦不是狂放浪蕩子。
他性格沉穩、醉心醫學研究,有責任感,不曾花天酒地、流連花叢,即便在這熱情海島,他吃完飯也只想喝杯咖啡,不像有些家伙「飽暖思婬欲」,躺在旅店睡玫瑰花床!安秦這孩子很自律,若她有第二個女兒,她會願意他成為他們的女婿。
「他們全是好孩子,之樣現在--」
「好孩子不會一開始就把別人的女兒拐上床。」杜笙笙冷瞪丈夫一眼,別過頭,合眸細口嚼咖啡。
何樂看著妻子,眼神柔現無奈,笑了笑,回視安秦,欠身。這一動作,使得安秦也往前,湊近何樂,听取這位長輩壓低聲線給的忠告。
「放聰明些,」何樂說︰「安秦,別做跟之樣相同的事,否則,即便將來大人接受你們的婚姻,你岳母照樣把你的小污點記一輩子。」
安秦撇唇,沒有說什麼,坐正身,繼續喝咖啡,沉浸在自己的思緒。
這咖啡,不是咖啡,是思念。油脂感、甜感……僅是過于敏感的舌頭在欺騙大腦。
「那個蘇燁……」杜笙笙揚睫,突然道︰「我沒想到蘇燁今天會來,而且有備而來,這孩子以往對醫學漫不經心的--」
「杜老師、何老板,你們好。」問候聲響起。
杜笙笙一回首,蘇燁赫然站在他們斜後方,仿佛知道杜笙笙正在談他。他繞過裝飾的咖啡盆栽,移到桌邊,端端正正站好。
「你怎麼也在這兒?」杜笙笙有些驚訝。
「杜老師才剛提到你。」何樂挑眉。
「抱歉。今天研討會造成老師的困擾。」蘇燁自承行為有失妥切。
杜笙笙不置可否。他是讓她嚇一跳,但說困擾,還不到那個地步。
「年輕人認真是好事。」何樂說出妻子心里話。妻子右側還有個空位,他示意蘇燁落坐。
蘇燁倒是瞅向安秦身旁的兩個空位。
安秦感覺到蘇燁的注視。這很難教人忽略,在會場時,他就很搶眼。安秦抬眸,說︰「你好,蘇醫師,又見面了,請坐。」
「不了,我過來打聲招呼而已。」再次向兩位長輩點個頭,蘇燁說︰「海英和安蜜在外面等著咖啡--」
「年輕人的聚會?」何樂打斷蘇燁,朝著安秦說︰「你們醫界年輕的一輩是該相互交流交流,是吧?」回望妻子。
杜笙笙淡笑,同意丈夫的說法。「我們一向樂見年輕醫師們互相感染對醫學的熱情。」
安秦執起杯碟,站了起來。「我和蘇醫師到外頭聊聊。」真是個懂得察言觀色的好孩子!
何樂頷首。「你們年輕人好好聊,是該好好聊。我們夫妻喝雙人咖啡。」他和妻子很久沒約會了。
蘇燁告辭,與安秦一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