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暗黑從東方的山谷涌來,吞噬掉西沉太陽的最後一點餘光,將世界帶人靜謐的良夜里。
星星點綴著夜幕,簇擁著從薄雲處露出臉的圓盤,點點銀輝灑落樹梢。
此刻是安靜的,靜得沒有一點聲音,靜得幾乎要將郭冀給逼瘋。
他突然懷念起先前亂糟糟的一幕。
從他接獲皇後遇險的消息,到他飛奔至林中,彎弓搭箭射斃那頭猛虎;到從老虎的臨死反撲下救走奮勇抵擋惡虎的女英雄,到他終於發現懷中險些命喪虎爪下的嬌蛾竟是他的妻子;到他憤怒地想詰問她,卻連一句狠話都沒出口,她便昏倒在他懷里,這一連串的驚險都比不上御醫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還好夫人底子好,否則不但孩子保不住,連生命都有危險。」
郭冀呆在當場,冷颼颼的寒意自心頭竄向四肢百骸,教他全身不住顫動。
她有他的孩子!
他顫抖再顫抖。
他並不是因為這個突然的好消息震驚,而是她差一點便沒命了。
「我會盡快命人送來安胎藥給夫人服用。」御醫以為定遠侯樂暈了,微笑地說,轉身便要離去。
「等等!」郭冀突然拉住他,神情無措。「她什麼時候會醒來?孩子有多大了?」
「夫人太過勞累,又驚嚇過度,要一會兒才醒。」御醫拍著他的手臂安撫。「夫人已懷有個把月的身孕,這時期得特別小心,夫人經過這次的伏虎事件之後,身子孱弱,得細心調養,不然孩子便保不住了。」未了,御醫又贊嘆一聲道︰「夫人真是了不得,不但膽識過人,而且藝業高超,救了皇後的性命。」
御醫已從皇後的貼身侍衛那里听說了定遠侯夫人只身救皇後、屠猛虎的事。他的眼光看向床上嬌弱蒼白的美麗女子,一點都看不出來那般柔弱的模樣,竟有此等本領。
「你的意思是說內人不會有事?」郭冀抿緊嘴,對御醫的稱贊置若罔聞,心里只惦著青黛的安危。
「侯爺放心,夫人沒事的。」
听到御醫這麼說,郭冀才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大步走向床前。
他連御醫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只是呆呆地瞪著妻子釵橫鬢亂的憔悴模樣。
一股恐懼在心頭翻涌,他差一點便失去她了!
如果他晚一點到,如果他沒有及時將她從虎爪下救出,又如果她的身子骨弱了些,那……
他不敢想下去,全身冰冷、打顫,眼眶熱熱的,發燙的熱淚在眼中滾動。
他差一點失去她。郭冀無力地軟倒在床前,手掌覆在臉上。
他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
在戰場上沒有,當寧知遠推他落水時也沒有;他以為自己應該是那種永遠不懂恐懼為何物的鐵漢,直到這時候,他才察覺生平的第一次恐懼,而且還該死的發現他竟然難以承受這種感覺。
失去青黛的念頭令他無法忍受。不,他不會失去她的,永遠都不會!
郭冀慌亂的伸手握住妻子溫潤的小手,心里的不安漸漸褪去,代之而起的是為人夫和即將為人父的驕傲。
他的妻子是這般的與眾不同。
他愛慕地凝視青黛月兌俗的嬌容,花蕊般細致的皮膚,白里透紅中隱現淡淡的光華;還有那不需特別妝點的出色五官,一顰一笑無不牽系著他的心。
她或許不及郁家姊妹的絕色,但青黛有她自己的美麗。而且她是屬於他的,只屬於他。
一股暖流在兩人交握的手心間流動,郭冀的胸口發熱,濕轆的眼光中彷若有火焰靜靜地燃燒著。他激動地握緊青黛的玉手,再放到自己的唇上,在欺霜賽雪的縴指上烙下他包含萬千柔情的愛吻。
青黛的身體震動了一下,被一種甜蜜又溫柔的情感喚醒。她掙扎地眨動綿密的睫羽,在昏暗的燭光中,看見她親愛的夫婿正以十分虔誠的神情吮吻她女敕如春筍的縴指。
一股酥麻感從他嘴唇吮吻的部位傳偏全身,青黛不自覺地呼出滿足的輕嘆,郭冀這才發現妻子醒了。
「青黛,你覺得怎麼樣?」他焦躁地坐到床上,濕濡的眼光里滿溢著柔情,像一道溫暖的陽光籠罩著青黛,她頓時覺得全身充滿生命力,像一朵在初升的旭日下蘇醒、盛開的花朵。
「我很好啊。」她甜蜜地對他微笑,清澈的眼眸中燃燒著單純的喜悅。她覺得自己好快樂。
郭冀雖听她這麼說,仍不放心地仔細檢視她。青黛在他那雙關懷的大手模索下,胴體燥熱,紅暈滿布全身,忙將粉臉埋在枕頭里。
「你沒事我就放心了。」郭冀松口氣道,隨即發現妻子嬌羞的俏模樣,頓時全身火熱了起來,含情脈脈地直瞅著她。
「你讓我擔心死了!」他幽幽地埋怨,若不是顧忌著她身體仍然孱弱,真恨不得立刻擁住她親熱一回,好做為她害他擔驚受怕的報復。
「擔心什麼?」她茫然地問。
「你都不記得了?」郭冀惱怒地瞪視她。他眼中夾雜著憂慮、恐懼和些許不滿的情緒,令青黛恍然大悟,「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記起來了嗎?」郭冀嘲弄地問。
「人家……」青黛囁嚅著,她就算再遲鈍,也知道郭冀為她的輕率冒險而生氣,可是在那種緊急的情況下,她哪能考慮到自己的安危。何況,她一點事也沒有。「我知道讓你擔心了,但我根本沒受傷……」
「還好沒事,如果你有事,教我怎麼辦?!」郭冀沙啞地道,青黛見他泛著濕氣的眼楮里猶有餘悸,不覺心生感動,伸出縴手踫觸他的臉。
郭冀在她溫柔的觸模下,壓抑在心底的害怕失去她的焦慮全然爆發出來。他緊緊貼著她的手,在他眼眶中滾動的發燙淚水,一時間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郭冀……」青黛大驚失色,連忙掙扎著起身想摟住他安慰。
「青黛……」郭冀哽咽著,極盡輕柔地扶起她,將那柔軟的嬌軀擁緊在懷中,濕潤的眼眸閃著無比的決心。〔不準……絕不準你再拿由自己的安危開玩笑!你不是一個人,你的一切都跟我有絕對密切的關聯……如果你有個萬一……」他的心瞬時冰冷下來,神情激動得無法說下去,咬緊顫抖的嘴唇,好不容易才開口,「……教我怎麼活下去!」
他最後的一聲悲嘆,徹底震懾了青黛的心,某種極為灼熱、溫煦的暖流在心里流淌,她的鼻頭酸澀,喉頭乾涸,視線模糊了起來。
直到這一刻,在歷經一場危險之後,她才深刻體會到郭冀的深情。
他從來不曾以露骨的言語宣示他的感情,卻以一舉一動表達出他真真切切愛她的心。像他這樣的鐵漢,即使面臨父喪,也只是含淚忍悲;然而他卻為她流下了珍貴的英雄淚水。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郭冀……」她柔柔地喚著他,兩片粉唇輕輕地落在他的臉上。她嘗到他咸濕的淚水,那無比珍貴的愛的淚珠,讓她的心盈滿感動。
郭冀急切地回應她的親吻,雙唇毫不猶豫地堵住青黛甜郁的芳唇,想藉著彼此的唇齒交歡,撫平他為擔憂嬌妻安危所受的創傷。
眼看著這位於碧雲寺僻靜角落的廂房將要春色無邊,門口忽傳來敲門聲,郭冀惱怒地放開妻子,胸口上上下下地起伏不停。
「誰?」他中氣十足的威嚇聲嚇得門外的桃葉暗暗吐舌頭。自從她家小姐和這位侯爺成親後,她不知道遭了當家男主人多少次的白眼。可不是她喜歡破壤人家的好事,喜歡當個惹人厭的丫鬟,實在是逼不得已啊!
「御醫派人送來夫人的安胎藥,桃葉可以端進去嗎?」她在門外可憐兮兮地道。
郭冀一听是安胎藥,立刻火氣全消,連忙命桃葉端進來,親手接過藥碗,迫不及待地送到愛妻唇邊。
「嗯,好苦喔。」青黛一聞到藥味,立刻搖頭拒喝。她從小就不喜歡吃藥,常讓女乃娘、丫鬟追著她跑,最後總要在父親的威脅利誘和母親的溫言勸誘下才肯乖乖喝下。
「人家又沒事,可不可以不要喝?」她在他懷里撒嬌,盈盈的眸光惹人心疼。
「不喝不行。」郭冀板著臉說,「御醫說你不喝,孩子便要保不住了。」
「孩子?」她訝異地迎視夫婿寵溺的眼光,欣喜若狂,「我有孩子了?」
「是啊,有一個多月了。」郭冀微笑地說,將溫熱的藥汁送到青黛唇邊,這次她倒是乖乖喝了。
「有孩子了,以後不可以再蹦蹦跳跳,多管閑事。」他將藥碗交給桃葉,示意她離開,眼光回到妻子身上,頗有訓示一番的意味。
青黛怕他羅唆地訓個沒完,忙嘻笑道︰「人家知錯了,以後會很小心的。」
「不會再見義勇為,跟老虎拚斗了吧?」他揶揄地道。
「哎呀,當時的情況那麼危險,人家根本沒想到那麼多。」她垂下臉,拿眼角的餘光偷窺他松懈的臉部線條,知道他不再生她的氣後,崩潰的勇氣重新聚集。「我只是覺得見義不為,於心難安,所以才出手的嘛!」
「可你也該掂掂自個兒的斤兩啊。」郭冀沒好氣地說。「若不是我及時趕到,你這條小命就不保了,那我會有多傷心啊。」
「你會很傷心嗎?」她仰著小臉嬌憨地說︰「會怎麼個傷心法?快點告訴人家嘛。」
郭冀見她毫不理會他擔驚受怕的心情,只一味追問他傷心的程度,不覺有氣,故意出言逗她,「我自然是十分傷心。好不容易在亡父的百日之內娶得嬌妻,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得等三年後才能再娶老婆,這夜夜孤寢的滋味可不好受……」
「你……」青黛氣白了臉,原本以為可以听到甜言蜜語,卻變成這般無情的話語,氣得她全身打顫,惱火的眼中盡是濕氣。
「我說笑的。」早在她蒼白著臉時,郭冀便知道自己闖禍了。青黛的淚,每一滴都教他心疼,連忙湊上前陪笑臉。「誰教你害我擔了好一會兒心,所以我才想教你也擔心一下嘛!」
「嗚……別解釋了,我今天才知道什麼是你的真心話。你是不是後悔娶我了,只想著作那位嬌滴滴、身分尊貴的玉葉郡主?」她抽抽噎噎的指控,听得郭冀一頭霧水,直到听見玉葉郡主的名字。
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嚼的舌根,把他父親在世時有意替他迎娶的妻子人選版訴了青黛。
「冤枉啊,我根本連玉葉郡主長得什麼樣子都不清楚。我剛才真的是在跟你開玩笑,其實我心里只有你而已。倘若真的失去你,我一定會像行尸走肉般生不如死,進而乞求聖上將我派往邊疆跟敵人拚命,戰死沙場後我便可以飛到天上和你相依。」
「那麼說……」她抬起濕漉漉的眼望他,淚濕的臉頰惹人生憐。「……你到底是有一點點愛我羅?」
愛這個宇眼從未在郭冀心頭出現,卻奇異地解釋了他對青黛的感情。是的,他愛她,若不是愛她,何以會為她如此牽腸掛肚,又何以在當時答應娶她?
「傻瓜。」他啐道,罵自己,也罵青黛。若不是愛,他們怎麼有可能在一起。「我愛你,愛得發狂、發痴、發癲,若不是喜歡你,當初為什麼要娶你?為何心里總嫉妒著玉笙,擔心你仍然想著他?為什麼在發現自虎爪下救出的人是你時,我會那麼激動?這一切都是困為愛你啊,你明不明白?」
「郭冀……」青黛喜極而泣,帶淚的眼里流露出熾熱的情意,「我好高興。」
「就這樣?」郭冀心里有些不平,霸道地瞪住她,「沒有其他話要說嗎?」
「郭冀……」青黛知道他不平的理由,連忙撫著他剽悍的臉,無比深情地道︰「現在輪到我罵你傻瓜了。若不是也愛你,我何以會大膽地要你娶我?當時我以玉笙的幸福當藉口,不過是掩藏自己對你的一見傾心。你的每一個撫觸、每一個愛吻,早就教我銷魂、無從抵抗。只是你的作為跟我認識的江南仕紳完全不同,所以我才會討厭你,可是無論我如何討厭你,還是熄滅不了心里燃起的愛苗。及至嫁給你,你對我溫柔體貼、關懷備至,青黛不是無心的木頭人,當然會被感動,再經過你一番掏心掏肺的表白,青黛對你的感情再也無法掩飾或收回。夫君啊,我的一番心意,你懂嗎?」
「娘子,為夫的親親好娘子。」郭冀听得樂不可支,連忙擁住嬌妻熱吻。青黛在他懷里婉轉求歡,郭冀直被她逗得熱血沸騰,但考慮到她的嬌軀羸弱,只甜蜜地吻了吻她的臉,讓兩顆有情人的心更加貼近。
時間便是在這般濃郁的深情里度過,直到門外再度傳來桃葉顫巍巍的聲音。
「侯爺,皇後駕到。」
※※※※※※※當皇後見到斜躺在走遠侯懷里的那位粉臉勻紅、眸光燦然、嬌艷無比的俏佳人,立刻領會方才領她們進來的小丫鬟何以甘冒大不違,硬是要先行通報。
敢情是小夫妻正在倆相偎依,她們這群閑人來得不是時候。
天香公主則是一頭霧水,只覺得眼前的定遠侯郭冀不似以往般冷傲,眉眼之間的溫柔,看得她暗暗稱奇。
「娘娘……」郭冀起身,作勢要行禮。
「平身。自家人不必客氣。」皇後溫和地道,美眸中露出可堪玩味的笑意,教郭冀臉一紅。
「裒家是來向救命恩人致謝的。」她笑容可掬的轉向青黛茫然的俏臉,坐在床邊。「青黛,你不記得我了嗎?」
「你是……」青黛訝然地睜大眼,眼前的貴婦好生眼熟。
「你忘了黃昏時被你從猛虎爪下救出的落難女子了嗎?」
「啊!」青黛赧然地眨著眼。「青黛不知是皇後娘娘,多所冒犯。」
「冒犯得好。」皇後笑吟吟地道︰「若不是你冒著危險救我,哀家說不走早已喪生虎口。」
「是啊,青黛。你的本事真好,一定要教我喔。」天香公主羨慕地說。
「公主……」郭冀不悅地喚了聲。「青黛已懷有身孕,請公主體諒。」
「可是……」
「天香。」皇後睨了一眼公主,「來日方長,有什麼事不能等到青黛產下麟兒後再做打算呢?」
郭冀氣得暗暗咬牙,什麼嘛,老婆可是他的,若沒有他同意的話,天香公主別想霸佔他老婆。皇後沒理會兩人像孩子般斗氣,和青黛相視一笑道︰「姨父生氣一直盼表弟早日成親生子,現在這個遺願終於達成了。青黛,你可得小心點,以後不可以再冒險了。」
「青黛明白。只是那時尚不知道自己懷有身孕,見到皇後有難,哪能不出手相救。那就是說如果你早知自己有孕,便不會救我皇嫂了嗎?」天香公主鬼靈精地詰問。
「那倒不是。」青黛恬靜地回答。「若是早知自己有身孕,我會在救到皇後後速速離,把那頭猛虎留給侍衛處理。」
「這就是了。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明曉得自個兒沒本事,根本不該逞強。」郭冀趁機教訓起嬌妻。「以後沒我在身邊,不準你隨便亂跑。」
「哎喲,沒想到郭侯爺這麼威風,當著皇後的面,訓示起她的救命恩人了!」天香公主煽風點火道,郭冀再度被她氣得牙癢癢的。
青黛怕他們兩人鬧得不可開交,忙把話岔開,「對了,那頭老虎怎麼會攻擊皇後娘娘呢?」
皇後輕嘆口氣,娓娓道出因由。
原來傍晚時皇後先帶太子到碧雲寺休息,太子卻鬧著要到樹林里玩,皇後不放心,親自領著兒子來到樹林里。太子手中拿著小杯箭在玩耍,咻的一聲竟射中草叢中的一頭幼虎,立刻引來成虎的攻擊。
一名身手矯健的侍衛抱著太子逃命,皇後也在眾侍衛阻攔老虎攻擊時狂奔出來,結果為青黛所救。
「原來如此。」青黛嘆了聲,表情淒然地道。她即將為人母,自然能體會老虎眼見愛子受傷而發狂攻擊人的心情。
「別想太多了。」皇後了然地拍著她的手安慰,「有什麼事你盡避提,好讓我有機會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皇後千萬不要這麼說,這是青黛該做的……」
「不,你一定要給哀家機會……」
「娘娘,你最好別這麼說。」郭冀故意裝出攢額蹙眉的苦臉,「天知道,上回這麼說話的人,他的下場有多慘!」
「侯爺……」青黛嬌嗔地白他一眼。
皇後知是他們夫妻之間的玩笑話,但笑不語。倒是天香公主一臉好奇地追問︰「到底有多慘?」
青黛羞紅臉,郭冀則哈哈大笑。
「可慘極了,落得一生一世為她做牛做馬。所以,千萬別對她說要給機會報答救命之恩,否則會落得跟那個人一樣的下場。」
「真的假的?」天香公主狐疑地皺著鼻子,眼光滴溜溜的直在他們夫妻之間打轉,半晌恍然大悟地揶揄道︰「依我看來,那人倒是報恩報得挺樂的。就算現在青黛想把他踢開,教他別厚臉皮地纏著她報恩個沒玩,那人說不定還不願意呢!」
天香公主的笑謔,立刻讓青黛和皇後笑成一團,只苦了郭冀,心中暗罵天香公主伶牙俐齒,可憐兮兮地向幸災樂禍的老婆乞憐。
※※※※※※※※※※※定遠侯夫婦在碧雲寺勇救皇後的義舉傳褊京城的大街小巷,兩人返家時,頂的不再是定遠侯的頭餃,而是定遠公的封號。
這下加官進爵,夫人又懷有身孕,直讓定遠公府里一片喜氣洋洋,人人都說是這位出身江南豪門的公爵夫人,將福神帶進門。青黛也頓時成為京城的頭號紅人,若不是還帶孝在身,又懷了身孕,早成為名門府邸邀宴的對象。
「這下子我變成夫以妻為貴了。」郭冀抱怨道。
他正在提筆寫家書報喜的青黛身邊磨蹭,嗔怪妻子的注意力全給那封信佔住。
「別頑皮了。」青黛推開他在腰月復間肆虐的手,卻避不開他吮咬她耳垂的唇,被他逗得全身燥熱,提筆的手顫抖個不停。
「別管那封信了。」郭冀沙啞地誘哄道。
「你……都沒事可做嗎?」青黛氣喘吁吁地說。這時候已過了未時,郭冀應該和帳房的管事商量事情才對,卻纏著她不放。
「你厭了我嗎?」他幽怨的道,令青黛噗哧一笑,受不了他眼中搖曳的哀愁和憤懣,放下筆,反身抱住他。「你是我親親好夫君,人家永遠也不會厭了你。」說完後還得以無數的吻來安撫他,逗得郭冀大樂,抱住她就要往內間的宕滄呷ャ br />
「嗯……嗯——哼!」情喉嚨的顫抖聲音來自門口,郭冀懊惱的看向聲音方向,果然瞥見屢次壞他好事的桃葉,氣得他牙癢癢的。
「桃葉,什麼事?」在郭冀懷里的青黛不以為忤的望向眼中閃爍興奮光芒的侍女。
「夫人,少莊主來了。」
「大哥?」青黛驚喜交加,忙吩咐丈夫將她放下,欲朝大廳趕去。
「喂,小心點。」郭冀擔心她的身體,乾脆將她重新抱起,直走到靠近前廳才將她放下,青黛羞得全身暈紅。
「我們是夫妻,羞什麼羞?」郭冀湊到她耳邊咕噥,挽著她的手親熱的走入大廳。
見到楚行雲是件高興的事,但看到他身邊一臉憔悴的杜玉笙,那份高興便大打折扣。
「大哥,玉笙,還有賀大哥、趙珞?」青黛的眼光一瞧見屋里四名風塵僕僕、各具魅力的美男子,欣喜的表情不由得轉為訝異。
「青黛……」最先回應她的,不是她大哥楚行雲飄逸瀟灑的笑容,而是杜玉笙憂郁中隱含淚光的哽咽。
「發生什麼事了?」青黛一察覺到他淚光中帶著無助與淒惶的情緒,忍不住為之心疼起來。玉笙的眼中總是充盈著傲氣與歡笑,為什麼會變得這麼悲傷?
「坐下來再說。」郭冀抿緊唇不豫地道。
他環住嬌妻縴細的腰身,小心翼翼地繞過杜玉笙,扶著青黛坐進寬大的主人座位中。他看到杜玉笙紅熱的眼眶,有點擔心那家伙會不顧禮儀地沖進青黛懷里尋求安慰。
「楚兄,你們遠道而來……」郭冀狐疑地掃了一眼另兩名稱得上英俊的男子,心里頗不是滋味。他記得青黛剛才親熱的對人家打招呼。
行雲看出他的疑慮,連忙介紹。「這位是疏影的大姊夫賀飛白……」
「久仰,久仰。」郭冀立刻熱絡地跟對方問好。
賀飛白和楚行雲素來並稱江南雙秀,他早听人提過了,再加上他是疏影的姊夫,有婦之夫的身分令他放了大半的心。
飛白對郭冀的「前競 恭」絲毫不以為件,露出爽朗的笑容應對。
「另外這位是疏影的義弟趙珞。」
雖然同樣冠上「疏影的」,但疏影的義弟就跟疏影的表弟一樣引不出他的好感。郭冀眯著眼打量表情莫測高深的少年,發現他雖不及玉笙儒雅俊美,卻另有一種倜儻不群的翩翩風度,他的年紀比青黛略小些,濃眉大眼,體格健美,已經具有勾動少女心的魅力。
這個想法,令他微微感到不悅。
「趙珞,你怎麼會來這里?趙珊呢?」青黛是在兄嫂成婚時,認識了跟隨雙親參加喜宴的趙家孿生姊弟,由於年齡相近,很快結成好友。
「青黛姊,」趙珞露齒而笑,唇紅齒白的模樣十分討人歡心。「阿珊陪姊姊待在蘇州,我則跟姊夫來京城見識。」
「真的只是為了來京里見識嗎?」青黛狐疑地問。
「青黛……」行雲對妹妹苦笑,「你猜得沒錯,我們千里迢迢趕來京城,當然不是為了單純的見識,而是另有隱衷。」
「是家里發生事了嗎?」青黛擔憂地問。
「不是家里,是新晴出事了。」飛白神色黯然地道。
「郁姑娘出事了?」只要想起郁新晴溫柔美麗的情影,郭冀便忍不住必心地問道。
「晴姊她……」玉笙悲傷地咬住歷。他不能哭,新晴在離開前特別交代他要勇敢,他不能辜負她對他的期望。
他做了個深呼吸,吞下喉頭的哽咽。
「青黛成親之後,家父、家母便積極為我和晴姊籌備婚事。就在上個月……」他抖著嘴唇,控制住體內幾乎要將他逼瘋的愁緒。「我跟晴姊陪著女乃女乃到西湖游玩,在湖上遇到杭州知府的官船。船上有個人見到晴姊後,便派人來家里提親,爹自然以晴姊和我即將成婚為藉口拒絕了對方,誰曉得那人卻仗著親王的身分,串同知府衙門里的人將晴姊擄走。我本想帶著晴姊逃走,但她不想連累家人,只叫我去找疏影表姊想辦法……」
玉笙說到後頭竟泣不成聲,饒是郭冀這樣的鐵漢,也被他聲淚俱下的深情所感動。
「是誰那麼可惡,竟敢強搶民女?」青黛義憤填膺地詰問。
「是武威親王朱麒。」飛白謹慎地打量郭冀蹙眉的表情道︰「疏影听了玉笙的話後,本來打算立刻來京城,但你也知道她即將臨盆,楚女乃女乃自然不答允她出門,所以她才叫我們先陪玉笙來京城找你們想辦法。我本來還擔心明著要人,朱麒會不給你們面子,結果一進城便听見賢伉儷在碧雲寺救了皇後的事,連定遠侯府的匾額都換成定遠公府了。以你們現在的聲勢,朱麒應該會給你們一點面子才是。」
「那朱麒人呢?」郭冀問。
「他比我們早幾天回到京城。」行雲沉穩地回答。
「那郁姑娘……」郭冀蹙緊眉,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郁姑娘是否跟他進京?她是不是還……」他話說到一半,面對五雙憤慨的眼光,只能噤聲不語。
「不管晴姊有什麼樣的遭遇,我們都得救回她。」玉笙雙眼露出堅定的光芒,令郭冀忍不住為之動容。
此時他才體會到杜玉笙對郁新晴的感情有多深,怪不得青黛之前會不惜以身相許,來阻止他對新晴動情。只是這樣才貌登對的金童玉女,在歷經重重阻難後,又再度面對被拆散的命運,教人情何以堪。
他心情激動地轉向青黛,她正睜著那雙盈盈的水眸向他求助。她必是不忍心讓這雙愛侶被拆散。
郭冀輕嘆了口氣,明白不管朱麒的態度如何,為了青黛,他一定要說服朱麒放棄絕色動人的郁新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