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追愛風暴 第6章(2)

四O三室

病床上方的照明燈已經關上,百葉窗將陽光擋在外頭,使得整個房間感覺仍有些冷意。

坐在窗前,只透過窗簾與窗簾間的縫隙,恕堇呆茫的就著篩進的小陽光朝外看去,她眼中沒了生氣,沒有期待,只是任由時間漸漸的流逝而去。身心的雙重傷害,早讓她沒了生存的意義,連最親的品蓉來看她,也勾不起她任何過往的情事;而臉上的面罩,她也已習慣去擁有,如今也唯有它,是最不嫌棄她的最佳伙伴吧!

咿呀的一道開門聲,並沒有引起恕堇回頭的意願,她知道在這間森冷的小斗室內,除了韓平和品蓉外,沒什麼人是心甘情願願意進來的。

恕蕊穿著一身雪白的護士服,為了掩人耳目,還端著一只放滿針筒的鐵盤,她悄悄的再把門關上,並朝喇叭鎖上的按鈕用力一按。

這一按,倒是讓恕堇有了一點反應,她幽幽的說了一句︰「你平常都不鎖門的,今天為何這般謹慎起來了?」

「你是梁恕堇?」恕蕊開門見山,不跟她打迂回戰,直截了當的想求個證實。

恕堇一愣,慘澹一笑,她早將自己的名字忘了,因此對這個問題也沒有太過于震驚,倒是對她的聲音感到有些錯愕,她回過頭看了一眼;就這樣,兩人四眼直愣愣的對上。

「我並沒有說你能夠進來,請你出去。」恕堇站了起來,不知何種原因,她就是不喜歡眼前這個女人。

恕蕊放下鐵盤,帶著一抹看穿她心事的詭笑說︰「你不要再演戲了,我知道是你,就算你化成了灰我也照樣能認出你來;你實在不簡單,在那堆土石流的沖刷下還能存活下來,可真是命大啊!」

「你說什麼我一句也听不懂,我再說一次,我並不認識你,你最好趕快離開;否則,我叫醫院的警衛人員趕你出去。」恕堇不願跟她正面以對,背對著她冷然的說。

恕堇現在的冷漠自持和以前的嬌弱簡直是有著天壤之別,從她的談吐和對答,都可以看得出來她在處理事情上已顯然有著很大的進步,對于這已非吳下阿蒙的她,恕蕊自是不敢掉以輕心。

恕蕊想了一下,決定改用親情的方式,想讓恕堇自然而然的撤除心防。「姐,我知道你一直很恨我搶走你的男朋友,可那是你自己當初心甘情願拱手讓我的,現在看我們這麼的要好,你才想從中破壞,你不覺得你自己很卑鄙嗎?不過我們畢竟是姐妹,我不會怪你的。」

盡避恕蕊動之以情,還刻意的將說話的口氣緩和,然而恕堇一點也不為所動,這些話對她而言根本就無關痛癢。

她不屑的說道︰「你犯不著這樣委曲求全,我沒那種福分當你的姐姐,還有,我並不認識你男朋友,昨天之所以會對你們說出那樣的話,只是當時感覺到你的動機並不單純;憑藉著女人敏銳的第六感,我不相信你會真心愛你的男朋友。」恕堇的話听來像是個愛情評論家,根本就沒有因為季敖與恕蕊的恩愛有加而吃醋。

難道自己真的認錯人了?恕蕊的心像是一團打亂了的毛線球,听她的口氣,儼然跟個素昧平生的過路行人一樣,她真的是恕堇嗎?要真是她,為何反應這樣的冷淡;若不是恕堇,那又為何她所帶給自己的壓迫感,又是強烈到教人窒息的地步。

「那你的意思是說,你是存心要找我的碴,看我不順眼就是了。」恕蕊氣焰高張,帶著挑釁的話語直逼近恕堇。她的心中有著自信的把握,若是以前能夠吃定恕堇,現在也照樣要讓她明白,在任何處境下,她都絕對不會是自己的對手。

「看你說話的樣子,就知道你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我勸你,別給自己一種不誠實的愛情,遲早會毀了自己的。」恕堇下了一個中肯的結語,希望對方能听得進去。

恕蕊覺得今天是徒勞無功了,才多久的時間不見,她心目中那個軟腳蝦的姐姐竟也變得精明干練了起來,她非得穩住自己的陣腳,好好想個因應的對策不可。

「你最好就此專心的在這里養病,別想再對季敖動任何的歪主意。」

听到「季敖」兩字,恕堇全身一震,原來在她腦子里不斷徘徊不去的那影像模糊的男子,就叫做季敖。

「等等,你說你的男朋友叫做季敖?」

恕蕊直覺她的反應不可思議,恕堇不該問這種沒大腦的問題。「夠了,你不覺得你裝得太過于虛偽,反而讓人恥笑。你最好牢牢記住,要是不想讓我們之間起一些不必要的沖突,你最好約束一下自己的行為。」撂完威脅性的一句話,恕蕊從容的開門出去。

其實她萬萬也沒料到,恕堇是因為失去記憶的因素,才會變得這麼沉穩,並不是她刻意裝出來的;這點,一向精明的恕蕊也未察覺出來。

恕蕊走後沒多久,品蓉走了進來,她對著恕堇說︰「我已經通知蒲賽隆傳真一些你的資料,我想這樣一來,就有助于幫你恢復記憶。」

「駱小姐,謝謝你,真不知該怎麼感謝你。」

恕堇的過分見外,倒讓品蓉听來有些刺耳,她長嘆一聲道︰「真懷念以前你對我大吼小叫的日子,那時候你哪有現在這麼多禮。」

「我不是故意要這樣的,只是,從住進這家醫院以來,我天天都在試圖讓自己能夠找回一些舊有的回憶,可是,除了一片模糊不清的影像外,就只有那個叫做季敖的男子。你說過他曾是我的男朋友,也是我這一生中唯一真正愛過的一個男人,但為何當我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所表現出來的行為,卻是讓我的心直墜入谷底,我真懷疑你一直跟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恕堇對于品蓉的話持保留的態度。基本上,在她尚未完全恢復記憶之前,任何人的話都不能當作一定的標準;所以品蓉的出現,她也沒有表現出一點興奮與感動。而這種種跡象顯示,她的失憶病情並沒有多大的起色。

品蓉不因她的態度而生氣,反而說道︰「那是因為你的臉上戴著面具,他看不見你,而且你現在這般的削瘦;我想等你臉上的傷醫治好了,人也豐腴了;他應該就會認得你,也會看清事實的真相。」

殷殷勸慰的低語,直教恕堇心中稍飄入一道暖風,在這異國的陌生土地上,能有這樣一位朋友,也不會那麼孤單。

「但願你說的能成真那就好了。」始終掛著晶瑩淚珠的眼眸,總是為了那張徘徊在心坎上的影像而濕濡,她相信總會有那麼一天,她會記起過往的所有故事,那一篇篇和季敖浪漫的甜蜜往事。

***

為了要讓恕堇早日記起過去的往事,品蓉決定親自去找季敖,她必須當面跟他把話說清楚,將恕蕊的猙獰面目撕開,不讓她再進一步傷害恕堇,也順便要讓季敖知道,這些日子來他做了多少的胡涂事。

「小姐,請問你要找誰?」一名護士問道。

品蓉在韓平的指引下,獨自來到恕蕊的病房,她探頭探腦的在空蕩蕩的房間內四處張望,並沒有發現任何人的蹤跡;此一舉動,讓巡房的護士小姐踫個正著。

「請問這間病房的病人到什麼地方去了?」

「你是指梁恕堇小姐嗎?」護士張著大眼笑吟吟的道。

梁恕堇?這應該是恕蕊假借恕堇的名字來欺騙大家,她為了不想多做無謂的解釋,隨意的回了她一句︰「沒錯,我是她的朋友,來看看她的病情如何?」

「她好像和她男友到頂樓的天台上走走,你要自己去找她,還是要我們去幫你叫呢?」護士小姐又是親切的一問。

品蓉立即搖了搖手。「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她就可以,你告訴我怎麼上去就行了。」

「你直接搭電梯上十五樓,走出去後右轉,你就會發現到他們在那里了。」護士給了她一個方向,要她搭直達電梯。

「謝謝,實在是麻煩你了。」

品蓉道過謝後前進沒幾步,那名護士又記起什麼事似的回頭叫喚她一聲︰「喔,小姐,天台上的欄桿現在正在維修,你不要靠得太近。」

「我知道了,謝謝你。」這回,品蓉終于順利的進了電梯。

一上十五樓,只見天空霧茫茫的,厚雲堆積得像是狂風暴雨即將來襲,將整個天幕刷上一層灰;只不過,這種天氣也不下雨,濕悶的空氣倒教人昏沉沉的。

品蓉放眼望去,並沒有馬上就發現到恕蕊和季敖的蹤影,一時間,平台上靜謐得透出一絲不尋常的詭異氣息。

她繞了兩圈,終于在一處牽牛花藤邊發現了一名留著跟恕堇一模一樣短發的女孩子,正欣賞著天空灰靄靄的景象;那張充滿心機又陰沉的臉,讓人不禁打了個寒顫,聯想到像是從沼澤深處來的魑魅,等著好奇的人來自投羅網。

品蓉一眼就認出她來,加快步伐的朝她走去,每踏近一步,她就覺得身上的衣服不夠保暖,好像接近陰森森的地窖般令人不寒而栗。

「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的。」恕蕊沒有移動半步,也沒有將頭撇過去看品蓉,就是心知肚明她的到來。

「你還真是料事如神,那你應該也知道我今天找到這兒來是為了什麼事吧!」品蓉直接跟她把話挑明了說,恕堇怕她,自己可不吃她那一套。

「你來這邊干什麼不干我事,但是相對的你要有自知之明,也沒有什麼事能讓你稱心如意的。」恕蕊回過頭,眸中帶銳芒的將品蓉瞧個仔細,巴不得將這個左右恕堇的好朋友徹底的碎尸萬段。

品蓉早看不慣她這種囂張又目中無人的嘴臉,月兌口便說︰「只要我告訴季敖實情,我看你還能得意多久?」

「你這個老女人,是太久沒有男人踫你,才讓你變得這麼好管閑事是不是?這是我們梁家的事,干你這三八婆什麼屁事?我警告你,你最好放聰明點,要不然我不會對你客氣的。」恕蕊從身上取出一把水果刀,直抵著品蓉的胸口,臉上露出惡魔般的凶光,語帶恐嚇的將她帶往藤架的後方。

品蓉一顆心雖然七上八下的,但是這種惡人你越是怕她,她越是變本加厲,她不相信恕蕊當真會傷人。「你……你這招頂多嚇嚇恕堇,我告訴你,像你這種心理不健全的人,一輩子只能做這些偷雞模狗、見不得人的事;我說,季敖遲早有一天會發現真相,到時候,你的下場一定好不到哪里去。」品蓉是吃了秤坨鐵了心,她諒恕蕊也沒那個狗膽敢一刀斃了她。

「你倒是很有正義感嘛!恕堇有你這種兩肋插刀的朋友,真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氣;不過,你應該有听過狗急跳牆這句話,逼急了我,不要以為我不會做出什麼抓狂的事來。」恕蕊將她逼往角落。

這時,天空密布的烏雲依然濃得化不開,黑壓壓的一片罩頂,一陣陣的陰風淒冷鑽入骨髓。

「恕蕊,看在你姐姐已經這樣淒慘的份上,你為什麼還要這樣趕盡殺絕?她好歹也是你親姐姐,你心腸怎會狠到這種地步?」事到如今,品蓉想了解,一個季敖真的可以讓一對親姐妹反目成仇到這樣的程度嗎?她真的無法想像。

恕蕊在品蓉水女敕女敕的下巴劃出一條血痕,眼楮布滿紅絲的說︰「我不甘心,從小到大,她什麼都比我好,人又漂亮、功課又好,每個親朋好友都對她贊不絕口,而我呢?經常生病、又是一頭又紅又丑的頭發,書又念得比她差,連打個躲避球都被人家當成欺負丟擲的目標;你說,上天這樣對我公平嗎?」

「可是她也什麼都讓給你,你不能將恕堇對你的好都忘掉。」

「你放屁!她就沒有將季敖讓給我。」

品蓉全身冷汗涔涔,只因恕蕊一想起以前的事,整個眼神就完全不對勁了。

「季敖不適合你,不是恕堇不讓給你,你要醒一醒,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品蓉努力的想喚醒恕蕊,希望她能在這節骨眼良心發現,不要再活在這種充滿謊言的感情里了。

「我不信!我不信!你這個討人厭的大騙子。」恕蕊手心發汗,顫抖的手臂直挺挺的將她手中的刀又是朝前戳進,品蓉只有不停的退後,一直退到欄桿旁。

這時,遠遠的,品蓉看見有人出現,那個既模糊又熟悉的人影不就是季敖嗎?她心頭一寬,接著便要放聲一叫,只不過她並未叫出聲,因為恕蕊並沒有讓她得逞。

「……」品蓉的話因恕蕊刀尖的靠近而哽在喉嚨,腳下的重心頓失,加上恕蕊將刀尖一揚,一條紅色的血絲便從品蓉頸動脈的乍開缺口流了出來。

「去死吧!」恕蕊更是心一橫,將品蓉往身後那排正待維修的欄桿一推,品蓉霎時呈垂直線的朝後猛跌;沒有任何支撐物頂住的品蓉,就這樣從十五樓的高度以重力加速度向下墜,須臾之間,只听見砰的一聲巨響,品蓉當場頭破血流一地,橫死他鄉。

「啊——」恕蕊這才煞有其事的放聲大叫。

正苦惱找不著恕堇的季敖,听到尖叫聲匆匆趕到。「怎麼了,你一個人怎會跑到這里來?」他扶住恕蕊,緊張的將她看個仔細,她彷佛受到什麼巨大的驚嚇般一直顫抖著。

「剛剛有一個瘋女人說要跳樓,我勸也勸不听,一時拉不住她,她就往樓下一跳,季敖……我好怕,好怕;我試著拉她,可是……」恕蕊將頭窩進季敖的懷中,身子骨還故意的顫抖不已。

「別怕,別怕,沒事了!」季敖心疼的抱住恕蕊,不停的在心中責怪自己,早知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他就不要離開她一步,幸好那個瘋女人沒有傷害到她,要不然,他可一輩子良心不安了。

這時,樓下傳來警車的聲音,一片鼓噪的聲音揚揚沸沸上升,只隱約听見一大群人圍著品蓉的尸體發出惋嘆,每個人都在推測品蓉的死因,只有恕蕊在心中暗暗竊喜,終于擺平了一個障礙;接下來,只要對恕堇如法炮制,制造一個假意外,那她便可高枕無憂,真正不再為了真相的被拆穿而提心吊膽了。

這一次,她絕不能讓恕堇再僥幸逃過一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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