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離開我!殷揚拼命的喊著。
但燦融不為所動,毅然決絕地離去。他沖上前拉住她的手,但是,任憑他用盡氣力,她依舊決絕地消失在他面前。
「燦融——」殷揚跳了起來,但是,舉目所及,哪里有燦融的影子?外頭蟬聲卿卿,天早已大亮。
殷揚起身下床,渾身汗涔涔,像只戰敗的公雞。
一陣冷水兜頭澆下,冰涼的觸感,徹底打醒了他。
打那天起,殷揚就常常從類似的夢境中驚醒;隨著她獲利的情況越來越好,他的心就更加不安。
這就叫做患得患失吧!盡避早知道有一天她會離開,然而當那天越來越近,他卻越是松不了手、放不了心。既希望她能獨立地掌握自己的人生,又希望她能長留身邊,整個人陷入無比的矛盾中。
「燦融?燦融?你在里面嗎?」殷揚來到燦融的房門口,輕輕敲著門,連聲問道。
但回答他的只是一陣靜默。
方才不祥的夢境頓時浮上心頭,他的心霎時慌亂、不安的快速跳著,他開始瘋狂的在屋子里找尋燦融的蹤影。
「燦融!」
也不在資訊分析室里!
她走了!離開了!不告而別了……
這個念頭不斷的擴大、擴大,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壓得他感到……絕望。
無數的懊悔霎時全浮上心頭。
都怪他一時的情不自禁,怪他一時的把持不住,怪他……一切都怪他!從那天之後,燦融就明顯的跟他保持距離。
他又嚇到她了!把她嚇得躲回殼里,兩人之間好不容易才稍稍好轉、建立起來的關系,又被他徹底毀滅,回到原點了。
殷揚氣喘吁吁的來到最後一個地方,他慢慢地推開門……
「燦融!」他啞著聲,松一口氣的低喚。
「殷大哥,你起來啦!肚子餓了吧?那邊的桌上有面包,你先吃一點,填飽肚子。」
殷揚滿心感激,一言不發的盯著她,好像怕一閃神,她就會從他面前消失一般。
「殷大哥?」他的不言不語,讓她疑惑。
「呃?」殷揚終于回過神來。「你……在做什麼?」
他這才看清,廚房里放滿了東西,除了鍋碗瓢盆外,還堆放著許多食物。
「今天……天哪!張嫂又放假了!」
燦融雙頰立即緋紅。
「你不相信我?這次不一樣了,我真的學會了,我保證!」她舉起手鄭重聲明。「我已經通過張嫂的測驗了。」
看她那俏皮的模樣,殷揚心里有說不出來的高興。
是他想得太多了!她還是拿他當好人、當殷大哥看待!
盡避這不是他想要的,但是,當她的殷大哥,總要比惡魔好,不是嗎?
「你就是不死心?好,既然如此,我就在這邊等待豐盛的大餐。」他笑嘻嘻的在一旁坐下,準備見識她的手藝。
「首先……是紅燒魚。」燦融拿出一條新鮮肥美的魚,利落的在魚身上劃開幾道,然後放進油鍋里。
「啊!」一陣激烈的油爆嚇得燦融驚叫連連,拿著鍋蓋當盾牌,嬌小的身子已躲到一公尺外的地方。
「怎麼會這樣?怎麼辦?」張嫂不在,她根本沒有救兵可以搬。
「你剛剛忘了把魚完全擦干,當然會起油爆羅!」殷揚在一旁嘆氣。
「你怎麼知道?」她懷疑地睨著他。
「你不信?那表示你不需要我去救你羅!」知道她需要幫助,殷揚卻故意逗著她。
「我……我信就是,快告訴我接下來要怎麼辦?」望著那飛濺的熱油,燦融怎麼樣也不敢靠過去。
殷揚慢慢地蜇了過來,看了一眼,拿起滴構動作迅速的把熟了八、九分的魚撈了起來。
「你會?!」燦融頗感訝異。
「你說呢?」殷揚沖著她擠擠眼。「接下來還需要我幫忙嗎?」
哼!存心看她出糗嘛!
燦融怒瞪他一眼,噘著嘴逞強地應道︰「不用了!我自己做得來!」
下一道是沙拉蝦球。
只見她迅速的撥完蝦殼,準備剁蝦泥……
「咳咳咳!如果就這樣的話,吃起來可能會沙沙的。」他忍著笑提醒。
燦融微微擰了下眉,低頭看了看蝦子。
「哎呀!我忘了抽泥腸了。」她趕緊七手八腳的抽起泥腸。
看不出來、他居然懂得烹飪!他是真懂?還是瞎貓踫上死耗子,讓他撞上了?不過,那些都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他緊盯著她的眼光,讓她有如芒在背,十分不舒服。
燦融準備下一道菜,眼光不時的瞟向一旁的殷揚只見他似笑非笑的在窗邊踱步,狀似在欣賞外面的致。
好極了!她迅速的拿起早已腌好的雞丁放進油里。
「唔——」他的聲音近在咫尺。
「殷大哥,你有什麼意見嗎?」她擠出虛假的微笑
「沒有,怎麼會有意見呢?」他當然看出她的不快,「我等著吃呢!」
兩個小時後……
「好了!大功告成!」燦融看著一桌食物,心中有成就感的。
「你真的此我想象的還聰明。」殷揚由衷的說。
「謝謝!開動吧!」
殿揚立刻舉著夾了一塊辣炒雞丁。
「怎麼樣?好吃嗎?」燦融迫不及待的問。
「好吃……好吃……」殷揚死命的把那塊又干、又澀、又老的雞丁吞進肚子里。
轉移目標,下一個,他選了木須豆腐。
白而無味,跟沒煮時的味道相差不遠。
殷揚臉上堆滿了笑,心中卻在哀嚎。
「喜歡就多吃些,你不是最喜歡吃雞丁嗎?」燦融難得主動地為他夾了幾塊雞丁。
殷揚的嘴角不禁微微地抽搐。
「別只顧著我,你也試試吧!」他聰明的夾了蝦球,他相信,那是里頭惟一能入口的東西。
「好啊!」燦融邊為自己夾了青菜,邊笑吟吟的柔聲說道︰「事實上,我做這些菜,是為了謝謝你這些日子來的照顧。」
這句話讓殷揚敏感的神經頓時緊繃起來。
「什麼意思?」他感覺到自己的手在微微的顫抖。
那一天……真的到了嗎?他模糊地想著。
「這幾個月來,你不只教了我好多東西,還借我一筆資金,讓我有辦法還你錢。」她抬起頭,用亮晶晶的眼眸望著他,「你是我自親人相繼過世以來,難得遇到的好人,雖然……」雖然當初,她聰明地把那段話咽了下去。「把欠的錢還清後,無論如何,我都沒有理由再繼續待在這里了。」
如同青天霹靂般,殷揚的心從歡樂的天堂,立刻跌進酷寒的地獄里,他幾乎無法在她面前維持笑臉。
這一天真的來了……
這句話在他心里不斷的回響著,像把刀,不停地戳刺著他,痛得他幾乎要嘶聲吶喊起來。
「這麼快?你的獲利能力實在比我想象的還要強。」他以一貫的笑容、一貫的聲調對燦融說話,心頭卻不住地淌著血。「還不到一年的時間……」
「全都是因為我有一個全天下最好的老師呀!他毫不自私的把他會的全都教給了我。」她盯著他看,眼底有深深的感激。
我要的不是感激!我想做的也不是老師,更不是你口中的「殷大哥」!殷揚在心底不斷的叫著、嚷著。
他曾幻想,說不定,她就這樣留下來,不走了;說不定,她會……愛上他……
殷揚笑得無力,笑得痛徹心肺。
幻想終究是幻想,是不會成真的!早在決定教她操作期貨時,他就已預見這一天了,不是嗎?
是他決定要教她的!
是他要讓她離開的!
是他大膽的賭在這段時間里,自己能在她心中佔有多少重量!
是他!是他!是他自己!而今賭輸了,他除了承受,還能怎樣?
「你什麼時候要走?」他怕知道,卻又不能不知道。
「就這幾天吧!有些東西和程序要處理,不是嗎?」一股力量拉扯著她,費了好大的勁,才終于說出來。
打從她來到這座宅子、打從殷揚對她立下離開的條件開始,她不是在日夜的祈禱、盼望著這一天的到來嗎?
怎麼在心底許過無數次的願一旦要成真了,她卻猶豫了?怎麼在心里早想過千百次、演練過千百次的話,臨說出口時,卻是那麼的艱難?
當她望著殷揚說出這些話,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受,不斷的在她的腑髒間翻攪著,讓她好難過、好……不舍。
不舍?!燦融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
怎麼會這樣?她竟然會感到不舍?對殷揚?
那一次次唇齒相觸的記憶突然竄進她的腦海,那未曾有過的激狂、熱切,直到現在,仍教她昏亂、心跳、迷醉……
「糟糕!」殷揚突然開口,用僅剩的力氣在她面前擠出一副為難的尷尬笑容。
他真的無法再繼續偽裝下去了。那椎心的痛楚早已蔓延到四肢、到每一個細胞,他的手握得死緊,指節泛白,悲憤痛苦的情緒幾乎要漲破他的胸膛,幾乎就要化成一個個的文字,沖出他的口,對她傾訴!
但不行!他怕見到她眼中的厭惡,怕她避如蛇蠍般的逃開他,那種痛,要比現在的更要痛上千萬倍。
燦融強壓下迷亂的情潮,拋下種種的疑惑,被動的把視線轉移到他身上。
「我居然忘了我待會兒有重要的事得出去一趟,還讓你這麼費心的準備了這麼多菜,我……」
如釋重負的感覺油然而生,她可以不要在這種時候面對他了!
「沒關系……」她搖了搖頭,諒解的笑說︰「以後還有機會。」
機會?以後?
是嗎?他們之間還會有以後嗎?如果她走出了這扇門,他還能有所期待嗎?
他想大笑,笑這個荒唐的想法,笑她也學會這種虛偽的客套了。
她真要他日日望穿秋水,抱著虛幻的期待過完下半輩子嗎?
他真的會的、真的會的!
「是啊!還有機會……」他的手幾乎要掐出血來。「對不起……我必須馬上走了。」
他狼狽不堪的逃出那個廚房、那座宅子、那個有她的地方。
他知道會有這一天,也知道當這一天來臨的時候,他會傷心、會心痛。但是,他萬萬沒想到,這痛竟會像要把他整個人徹底的撕碎了般,整個世界瞬間粉碎。
他腦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停止運作,整個人僅剩的一個感覺,就是痛……
痛哪!他幾乎要申吟出聲、幾乎要拿把刀狠狠的刺進自己的心髒,好緩和那刺骨刨心的疼痛。
他腳步踉蹌的跳上車,瘋狂的把車開出去,向前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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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揚一整夜都沒有回來。
望著空蕩蕩的餐桌,燦融的心好像被掏空了般,有種莫名的、難以言喻的失落感。
「歐小姐,你請用吧!殷先生早上打過電話了,他要出國幾天。」
出國!這麼突然?
「張嫂,殷先生有交代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沒有。」張嫂搖了搖頭。
是因為她嗎?因為她要離開了,所以……
不!怎麼可能?
燦融心慌意亂的搖了搖頭,急著拋掉腦中那個想法。
那是為了什麼呢?這麼湊巧?
她心不在焉的吃著,渾然不知食物的味道。
草草吃過了早餐,燦融一個人在空蕩得令人窒人的客廳里,望著窗外發呆。
忽然,一陣電鈴聲響起。
她驚跳起來,一顆心怦怦的跳著。
是他嗎?她難掩喜色地飛奔上前,霍地打開大門。
「歐小姐,好久不見,你還記得我嗎?」門外站著的,是笑容可掬的孫吉利。
「孫、孫先生。」燦融呆呆地望著,喃喃地念道。
孫吉利的突然造訪,讓她很是不解。
好半晌,她才會過神。
「請進,真的是很久不見了。你是來找殷大哥的吧!真是不巧,殷大哥他出國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出國?她相信?
「我不是為他來,而是受他之托而來的。」他堆滿笑的說。
「受他之托?」她仍是不解。
「嗯……我想,我們到書房去談比較方便。」他的眼楮瞟了在廚房里忙著的張嫂一眼。
燦融點了點頭,被動的跟著孫吉利,看著他從書房的大抽屜中翻找出一疊文件。
「這就是殷揚交代我辦的。」他目光灼灼的把東西遞給她。
「這是……」她仔細一看,隨即不語。
首先映人眼簾的,是她當初不得不留在此處的契約,緊接著是一份放棄所有權利的契約,上頭有殷揚的簽名,和律師的公證,而日期……
「這……」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那上頭簽訂的日期,竟在她出院之前!
他放了她……早就放了她了!
為什麼?
她不知所措的瞪著那分文件,雙手不自覺地微微顫抖,一張紙片趁隙從中飄落下來。
「這是……」那是一張照片,燦融撿起它,望見上頭的人物景象,一股似曾相識之感頓時涌上心頭。
「哦!抱歉,我沒注意到它夾在里頭。」孫吉利急忙把照片拿回來,自言自語地叨念著,「這可是殷揚的寶貝,萬一弄丟了,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的。」
「寶貝?怎麼說?」
孫吉利看著照片,神情十分專注。
「照片中的人是他的夢中情人,因為她,殷揚拼了命的努力,才兩年的時間,便從一個小小的服務生搖身一變,成為一個在社會上有地位的富豪,只為了配得上她。」
「夢中情人?」她哺哺地重復,心里說不出來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好像有些驚詫,又有些失落。
她不由自主的把視線移向那張照片,那個場景、那襲小禮服、那串珍珠項鏈……燦融當場驚得無法言語,甚至無法思考。
是三年前在飯店的那場慈善義賣!
照片中的點點滴滴,在在說明了照片中的人……就是她!
對她倏然蒼白的面頰.孫吉利裝作沒看見,搖頭低嘆的道︰「一位神秘至極的神秘女郎!你可能不知道,我和殷揚是打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伙伴,也可以說是同生共死、患難與共的兄弟。但是,我卻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他轉而望著她,眼神嚴肅,卻又失望。
「本來,那回殷揚帶你到我店里去時,我以為你就是照片中的人,我以為照片里的女子終于走出照片了沒想到……」他無奈的笑了笑,深深嘆息。
在他的嘆息聲中,她既狼狽又不安。
是的!我就是照片里的人,就是……
她的心偷偷的承認,但是強烈的道德感不斷的提醒她,她是個有丈夫的女人!她不能在錢維書窮途末路的時候背棄他呀!她該回到他身邊,該……忘了這里發生過的種種。
望著她緊抿的唇,那沉默和堅決的表情,孫吉利暗自在心底扼腕嘆息。
殷揚呀殷揚,你終究還是沒有得到她的心,終究還是輸了……
「還有,這支鑰匙。殷揚要我告訴你,你想要的東西,他放在銀行的保險箱里,你可以隨時去取回。」
我想要的東西……一顆顆晶瑩皎潔的珍珠浮現在腦海,她不自覺地把那支鑰匙捏得死緊。
「歐小姐,既然一切都沒有問題了,那麼……你準備一下,我送你一程。」
整個腦子頓時亂成一片,燦融根本無法多想。她點了點頭,回房拿了已經準備好了的行李,款步跟在孫吉利後頭。
要離開了,她就要離開這個地方了……
她抬眼環視每一個角落,腳步越來越慢……一陣情緒緊緊的揪住她的心,掐得她幾乎要透不過氣,淚水直在眼眶里打轉。
舍不得啊!
這句話乍然浮現在她腦海里,清清楚楚的。
她的心猛震了下,她舍不下的是什麼?是人?是物?
壓抑已久的感覺在吶喊;在伸手可及之處躍躍欲試,就要跳出來,就要讓她自己清清楚楚的見到了
不!
她死命地阻止瀕臨潰決的情緒,再度把那秘密埋回心底深處。
她不可以想!不要想……為人之妻,她連一點念頭都不該有!她不屬于這里,不可以留在這里!她要……她要回「家」,回到她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家,回到她與錢維書共同的「家」!
一咬牙,燦融幾乎是倉皇的轉身跨出大門,也跨出了殷揚的世界。
車子很快地駛離殷揚的別墅。
燦融始終低著頭,不敢向外望一眼,當然沒有注意到,在樹林一隅停著一輛紅色跑車,更沒有注意到車旁佇立著一位面容憔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