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朵娜大致花了五天時間才回到老家。
擠在又熱又悶的驛馬車上旅行,自然很不舒服。旅客通常在路邊廉價客棧休息,服務非常不周到,房間也很令人不自在。
無論如何,她總算抵達約克郡的老家了。
她站在通往老家的大馬路上,等候當地的馬車送她走完最後四哩路。
馬車駛入髒亂的小巷時,首先映入眼廉的是灰石砌成的教堂,那兒也是父母埋骨之所。自從她離開以後,那兒並沒有多少改變,但她自己卻是再回頭已百年身了。
她仿佛歷經暴風雨的船只,經過整修之後,完全變成另一個人了。
車夫是她從小就認識的,他把車子駛入忍冬村。
潘朵娜看到花園里花樹茂密,一片欣欣向榮。
她走過去,打開門,沿著開滿石竹的小徑走下去。遠遠站在門口的正是安妮。
「潘朵娜小姐!」她尖叫起來,「我剛在窗口看見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呢!」
「安妮,我回來了。」潘朵娜心碎的說。
車夫幫她把行李搬到房里。潘朵娜月兌下帽子,四處瀏覽一番。
這兒有許多具有特殊意義的家具、母親最鐘愛的各式寶貝,還有些沒多少價值的裝飾品,這些對潘朵娜而言,都等于她童年的一部分,也是未來的一部分。
她付小費給車夫,他模模額頭,謝謝她的慷慨。
「潘朵娜小姐,你給太多了。」安妮慣常責備的說,「難道你突然得到一大筆錢嗎?」
「我們所有的財產都在這袋子里了。」潘朵娜說著把袋子擱到桌上,「還可以維持一段日子,安妮。」
「親愛的,是怎麼回事?你踫到了什麼?」
她的聲音那麼親切,那麼熟稔,又那麼溫柔,那麼關切,播朵娜不禁淚如雨下。
鮑爵駛往約克郡的途中,那分絕望就和潘朵娜毫無二致。他知道,潘朵娜一定也和自己一樣痛苦。
那封信使他對未來的安排成了泡影,假如愛蜜兒真的因此癱瘓,他決不可能因此取消婚約。
她也許會因為同情,而答應解除婚約,但對一個男子漢來說,拋棄一個癱瘓了的未婚妻,是違背良心的事。
如果他堅持這麼做,不但站不住腳,而且等于是自尋煩惱,更不用說什麼英雄意識了。
所謂紳士就是所做所為必須合乎騎士精神,從不後人。
他只能藉著快馬加鞭的速度,壓抑住滿腔的憤慨和沖口而出的怒吼。
克爾畢伯爵夫人奉旨留在溫莎侍候王後。因為她出身「侍女」家室,不便拒絕。伯爵與愛蜜兒相偕返家。公爵知道愛蜜兒急于回到馬兒的身邊。
「我正在訓練西區第一流的馬兒,」她告訴他,「我叫愛德華幫我把柵欄豎起來,訓練它們跳越障礙,直到我認為它們可以跳過國定標準才行。」
鮑爵知道愛德華是專門為她父親訓練賽馬的好手,在賽馬界頗具盛名。他對愛蜜兒說︰「要小心點,越過那種障礙對男人來講就夠困難了,何況是女人!」
「你這話拿去跟別的女人講!用不著對我說。」
鮑爵笑了起來,說道︰「當然啦!你是例外,不過你不能否認要跳過那麼高的障礙的確很危險,是吧?」
他還想起幾年前,伯爵有一匹馬參加高級越野賽,結果扭傷一條腿,最後不得不把它殺掉。
但愛蜜兒當時毫不在意,自顧自的走到馬群中,親昵的和它們說話。那都是她三年前買回來的,如今都長得高貴純良。
「你該擴充一下你的馬廄了,艾杰,」她揶揄的說,「當然羅!要是我們結婚了,我就可以幫你忙了!」
「先謝了!」公爵尖刻的說,事實上,他的馬贏了許多場比賽,而且一直被認為比伯爵的還出色。
他經常來回奔波于倫敦,約克郡兩地,所以通常把馬安置在客棧里,以便及時趕赴目的地。
他才煞住跑得汗水潸潸的馬兒,伯爵就從門口跑了過來。
「艾杰,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來了,還好,你及時趕來了。」
「愛蜜兒怎麼了?」
鮑爵問。他渾身發熱,疲備已極,非常需要淋浴一番,但他知道沒多少時間好耽擱了。
「我馬上帶你去見她,」伯爵答,「自從她摔下來之後,一直不肯見人呢!」
「到底怎麼發生的?」
他一邊上樓一邊問。
「她堅持要豎一個比愛德華以前豎的還要高的柵欄,不過。到底她是怎麼摔下來的,至今還是一個謎.因為馬根本沒有受傷。」
鮑爵沒說話,兩人默默的沿長廊走去。
伯爵敲敲門,伯爵夫人開了門,她看來既憔悴又沮喪,雙手緊絞在一起。
「艾杰!老天!你終于來了。我今早才到,一來就發現愛蜜兒到處找你,不見到你她是不會休息的。」
「她怎麼樣了?」
伯爵急急問道,伯爵夫人只是緊抿雙唇,眼淚汪汪,其他就毋庸置言了。
鮑爵和她擦身而過,進入一個光線昏暗的房間,走近床邊。
愛蜜兒靜靜的躺在那兒,雙眼緊閉。
「愛蜜兒!」
他低聲喊她。她緩緩張開眼楮,仿佛在費力的集中視線,然後她露出一個模糊的微笑。
鮑爵緊握她的手,說︰「我真難過……」
「我們……現在……單獨在一塊嗎?」
她說話時顯得相當困難,聲音又小不可聞,不過他還可以听見。
他向門口瞥了一眼,伯爵夫人已經把門關上了。
「是的,只有我們兩個!」
「那麼……听著……艾杰,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我……就要……死了。」
「不!不會的……」
他還要說下去,她阻止了他。
「不要……跟我爭,只要听我說……就行了。我的時間……不多了。」鮑爵握著她的手,靜靜听她說下去。
「我希望你……給……愛德華……一筆到美國的旅費。他……一定得離開,可是……他走不成……,除非……你給他錢。」
「你是說訓馬師愛德華?」
鮑爵迷惑的問。
「是的……就是他,他現在不在這兒了。」
「你到底要告訴我什麼呢?」公爵問。
「我是指……並不是馬兒……害我摔下來的,是我……想……自殺。」
「為什麼?愛蜜兒,到底為什麼呀?」公爵問。
「我……有了……他的孩子。醫生告訴我……,我死前……不會告訴……爸媽,可是……我死後……他就必須……說了。」
鮑爵完完全全楞住了。愛蜜兒繼續微弱的說︰「除了你……我不能……再求別人了。答應我,你要……幫助愛德華。我從小就……跟他學騎馬,我那時就……愛上他了。」
最後幾個字已模糊不清了,公爵說︰「我答應你,給他一筆離開英國的旅費。」
「那些錢……夠……到美國嗎?」
「他需要多少就給多少。」
鮑爵答應。她嘆了口氣,說︰「謝謝……你……了,艾杰,我知道……我很傻,但……仍然是值得的。我們……一直……都好快樂,……直到……爸爸……要我……嫁給你。」
鮑爵把她的手放在唇邊,她又說︰「告訴愛德華……他們……不會讓我……見他了。……告訴他,……我……不怕死,……還有,我……愛他。」
「我會告訴他的。」
愛蜜兒如釋重負的閉上眼楮,整個靈魂恍若飄向遠方,就如她的生命慢慢溜逝一般。
「愛蜜兒!愛蜜兒!」
鮑爵喚她,但握在他手里的雙手變軟了,她還在呼吸,卻似乎在說她不久人世了。他站起身,走到門口,把她父母喊了進來。……
潘朵娜把喝過的杯子、茶具收拾一番,端到廚房里去。
現在每樣東西都顯得有條不紊,就像一棟洋女圭女圭屋一般。
住餅梅爾山莊和柏克萊廣場之後,這里顯得異常狹小,加上安妮把許多東西擠在這個小房間里,更使她覺得自己行動起來像個巨人似的。
她發現這里不但堆滿以前給安妮的東西,還堆了一大堆以前沒帶來的東西。
「就像你說的,畢維克先生把它們統統扔了出來。」安妮說,「他請了亞當和村里的一些人幫忙,還特別叫亞當把它們拿去燒掉,你听過這麼野蠻的行為嗎?」
潘朵娜禁不住好笑起來,她上樓時就笑了出來,但同時也流下了眼淚。
畢維克拋棄的東西中包括那張潘克登歷代祖先睡過的大床。
安妮把這張床放到最大的一間,結果那間寢室就一點活動的余地都沒有了。
「老天!安妮,你怎麼把它弄進來的?」
潘朵娜叫著說。
「那是主人的床,不該讓任何其他的人擁有它。」
「你是怎麼把它弄上來的?」
「亞當先把它拆開,雷德再重新裝好。」
潘朵娜不得不承認他們的確能干。
看起來確實有點可笑,在小小忍冬村舍的寢室里,竟然放了一張碩大無比的大床,床頭紅色帷幕上還繡了潘克登家族的紋章。
雖然紋章已經褪色了。但潘朵娜仍舊認為那是高貴、光榮的記號。
安妮堅持她應該睡在這張大床上,不可避免的,每當漫漫長夜,她總會想起那個睡過這張床的人來。
她會躺著幻想公爵正摟著她、吻著她。過一會兒,她為了這無望的幻想哭泣起來,直到疲倦不堪,睡熟為止。
她把盤盤碟碟都放到架子上,安妮說︰「我要出門,順便買點晚餐吃的東西,你要吃什麼?親愛的。」
「我……不怎麼餓。」
「我必須催你,逼你多吃點東西了。」安妮不高興的說,「你愈來愈瘦了,我打算請一個最近才到這兒的新大夫給你瞧瞧,看看到底是什麼毛病。」
「沒……沒什麼毛病,我……只是肚子不餓罷了。」
安妮緊緊抿住嘴,潘朵娜知道她寧可花一大筆錢,也要讓她胃口大開。潘朵娜知道跟她爭這些毫無用處,只要她認為值得,她就要花。當然這一百鎊花不了多久的。
自她離開倫敦,就沒听到叔叔的消息。偶而她會好奇的想到,他對她的離開有何想法?或許他會認為這是種解月兌也說不定,因為他現在可是有錢人了。
如果她夠坦白,就不得不承認她其實並不是等叔叔的來信,而是在等公爵的信。
「就算他寫信給我,也一定是寄到倫敦去了。」她告訴自己,「既然我們彼此都不能再見面了,那我何必盼望他來信呢!」
她听到安妮踫的一聲把門關上,便突然想到樺樹林里走走。
自從回到老家以來,她一直想再去那兒走走,只是一想到那只會徒增苦惱,便又捺住沖動,強迫自己待在家里。
亞當和安妮告訴她,梅爾山莊現在就像個蜂窩似的,被畢維克先生請來修整房屋的木匠、水泥匠擠得滿滿的。
「他呀把自己想成跟威爾斯王子一樣,花錢像流水似的。」安妮挖苦的說。
潘朵娜知道村里的人都認為畢維克想「冒充」父親的地位。
她知道那些工人曾在午後經過這兒回家,等到黃昏時候人就走光了,她就可以放心大膽的走過草地,來到樺樹林。
她沒戴帽子,逕自向前走。村子後頭有一條小路可通往樺樹林。
一度荒廢的草地如今修剪整齊,種了花樹,亞當告訴過她,他們打算一直整理到森林邊緣。
稻田小徑十分崎嶇,但她一心想趕到樺樹林去,就不覺得有什麼難走的。
紫羅蘭凋謝了,只剩櫻草花和風鈴草。樹葉的顏色更濃更綠了,但在陽光照射下,仿佛又有點鵝黃。現在是黃昏,夕陽余暉不像那天的朝陽般耀眼。
她呆呆站了好一會兒,心中若有千千結,仿佛潮水般淹住她。
時而狂喜交集心胸,時而悲痛摧殘胸臆。
「哦!上帝!……幫助我!……忘了他吧!」
她月兌口而出,淚濕雙頰,遮蓋陽光,蒙蔽一切。
葬禮結束後,公爵知道自己不該再留在克爾畢堡了。愛蜜兒就葬在教堂墓園末端,伯爵夫婦心神俱碎,葬禮相當安靜莊嚴,只有少數親友參加。
鮑爵在葬禮之前就付給愛德華一筆可觀的費用,還為他籌妥前往美國的種種事宜,又替他寫了好幾封介紹信給當地的地主。
「我不懂您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主人。」
「我只希望盡量不要讓伯爵夫婦知道真相。」
鮑爵冷冷的說。他認為愛德華已經是成年人了……竟然在為伯爵服務時,對一個年輕女孩做出這種事來,實在不可原諒。
但他又警告自已,不該在這時責怪任何人,只要盡力而為,照愛蜜兒吩咐的去做就行了。
倒是醫生確實讓他傷了一陣腦筋。醫生堅持他應該負起揭露真相的責任,公爵就不得不盡力規勸他。
問題就在這位醫生是個心地善良、個性耿直的人,何況他已被這事嚇壞了。
經過一小時的激辯後,醫生終于屈服,並以名譽保證絕不向任何人吐露愛蜜兒真正的死因。
事情總算告一段落了,公爵的責任已盡,他再也不用為這樁讓他發瘋的事繼續偽裝下去了。
伯爵進屋時,公爵對他說︰「我想您們夫婦倆一定想清靜清靜,我已經吩咐他們收拾行李,準備馬車了。」
「你要走了。」
伯爵說,公爵點了點頭,好不容易才制止住他那一連串的感謝。他不打算和伯爵夫人道別了,因為自愛蜜兒下葬之後,她就終日躲在臥室里以淚洗面。
詹森駕著車,帶著他奔馳而去,他仿佛卸下了重擔,第一次有空想到自己。
「前頭旅行車的馬夫請問您今晚打算在那兒過夜?我跟他們說您大約會在靠近漢丁堡的客棧休息。」
「可以啊!」公爵心不在焉的說,「不過,我們用不著在那兒換馬。」
「是的,您說的一點沒錯,我們的馬足夠撐到明天中午。」
鮑爵忽然想起漢丁堡不正是離潘克登家不遠的客棧?還是潘朵娜告訴他的呢。
一種想要重回潘克登家園的沖動促使他不得不到那兒去,不僅為了重拾往日情懷,更為了某種不明的原因。
他想,在這個時節,到晚上八九點以前天還有點亮,這樣他還有時間好好逛逛,拜訪過潘克登再回漢丁堡不遲。
鮑爵喜歡旅行時一個人坐一輛輕型馬車,其他的僕役侍從坐另一輛旅行車,上面載著他們所有的行李,好讓他一路上不虞匱乏。
每到客棧都可以用自己帶來的亞麻床單,晚餐也是自備的,甚至還可以喝到地窖中的美酒。
他做一位公爵時,就盡量享受奢侈的生活;他身為一位戰士時,就像他跟潘朵娜說的一樣,將就著過。
雖然他盼望今晚能再在梅爾山莊一宿,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奢望,因為它已不屬于潘克登家了。
他沒時間和潘朵娜談論這些事,卻了解她很舍不得賣掉梅爾山莊。
他想,只要他們結了婚,他一定要給她更多雄偉壯麗的屋子,讓她不要再為此抱憾終生。
他一邊想一邊渴望立刻回到潘克登家園。
「我怎麼愈來愈感情用事了。」
他自言自語,但也了解這正是他該付給播朵娜的感情。
詹森听到要在下午五點左右離開大路,駛往以前發生車禍的地點,不禁楞住了。
「您是說,我們再去拜訪潘克登府嗎?」
餅了一會他問公爵。
「是的。」公爵回答,但不多作解釋。
他們默默的前進,灰色的教堂尖塔逐漸映入眼廉。
鮑爵正準備減速時、詹森說道︰「大人請看,那不是潘朵娜小姐的保姆嗎?我們住在梅爾山莊時,就是她招待我們的。」
鮑爵向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不錯,安妮整整齊齊的戴了一頂黑帽子,不管天氣熱不熱,在灰衣服外還是罩件毛披肩。
鮑爵在她身邊剎住馬車,她抬起頭,訝異的看著他。
「嘩!這不是查斯特上校嗎?」她叫了起來,「真高興我們能再見面。」
「我一直記得在梅爾山莊時你對我們有多好。」
「可惜現在我不能在那兒招待您了,先生,它已經賣掉了,現在我們住忍冬村。」
鮑爵打馬背望過去,看到一座長滿忍冬花的茅草村舍。
「看來相當吸引人,而且很符合這個名稱。」
「雖然很小,卻挺舒服的。」安妮說,猶豫了一會兒,她才說,「如果您願意留下來喘口氣,先生,我相信潘朵娜小姐一定樂于招待您。」
鮑爵愣住了,緊緊抓住韁繩。
「潘朵娜小姐也在這兒嗎?」
「是的,先生,她剛從倫敦回來,看她臉色不大好,可能有什麼事煩到她了。」
鮑爵把韁繩交給詹森,一邊下車,一邊說道︰「我非常樂意接受你的邀請。」
潘朵娜仍在和淚水搏斗。她自問著︰為什麼要流淚呢?尤其是自己體會了別人體會不到的快樂之後,還有什麼好傷心的?她為自己日夜悲泣的行徑羞慚不已。
但是,她已無法排除「愛」帶來的劇痛。她想,如果他從未向自己表示過,或他倆之間有一個永遠不能跨越的隔閡時,或盧還會好些。
「我一定要堅強起來,再也不到這里了。」
她對自己這麼說。她在林里呆了不少時候,臨走之前她還想再看一眼,好把美景印在腦海里,使回憶更加甜美。她掏出手帕,擦乾淚水,快速走回忍冬村舍。
剎那間,她以為自己在夢中,看到一個人穿過樺樹林,向她走來。那人不經意的瞥了她一眼,就頓住腳步,呆呆的看著她。于是那個人就變得清晰真實了。
好一會兒,她只是呆若木雞的站在那兒,然後盡力呼喚他,向他飛奔而去。
她又在他懷抱里了。他緊緊的摟住她,此時若要問為什麼她會在這兒?發生了什麼事?都是多余的。
他的唇搜尋她的。除了他的唇,除了仿佛一道陽光穿透自己的狂喜外,她什麼也不知道了。
他們又在一起了,她又可以親近他了。他就像以前一樣控制著她的心。她陶醉在他的吻里,她完全屬干他。
他成了完美和絕對的個體,她自然無法再想到其他的。
鮑爵緊緊的抱住她,愈摟愈緊。潘朵娜的心靈深處只感到為了這分快樂,死不足惜。
鮑爵取下帽子,細細的打量她。她的朱唇柔軟無比,雙眼盈滿淚珠,全身都在強烈的激動中,微微顫抖著。
「我的愛人!我的寶貝!」他說,「我終于找到你了,一切都沒事了。」
她的雙眸睜得大大的,他告訴她︰「我們可以在一塊了,世上再也沒有什麼能阻止我們了。」
潘朵娜喜極而泣,公爵又吻她,吻得她覺得整座樺樹林都模糊起來,四周一片迷離。
陽光仿佛成了他們自身,自然而然的發出閃耀的光芒。
「我愛你!艾杰……我愛你!」她喃喃的說,「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你不但可以見到我,而且可以永遠和我在一起,我的愛人!」公爵說,「我們今晚就要結婚,所以現在先回村舍準備比較好。」
「結……婚?」潘朵娜幾乎窒息。
「我跟牧師談過,他告訴我,他一直看著你長大。我說我正在服喪,婚禮必須安靜隱密,他有同感,所以除了安妮之外,役有任何人參加婚禮。」
潘朵挪幾乎喘不過氣來。
「你會原諒我這麼做的,因為愛蜜兒去世了。」
潘朵娜呆了好一會兒,才問道。
「她摔下……馬來?」
「是的。」
「這是……一定……讓你……不安吧?」
「她臨死前告訴我,她愛的是別人。」公爵說,「我听到這事後。就從所有的良心、責任感、罪惡感中解月兌出來了。」
他知道這是潘朵娜想知道的事,她長長嘆口氣,似乎也解月兌了。
「我們……真……真要……結婚……?」她問。
鮑爵緊緊的抱著她,說道︰「你以為我還會為任何事耽擱我們的婚禮嗎?」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八成是某種感覺告訴我的,」公爵答,「我正想問你同樣的問題呢。」
潘朵娜笑了。
「我接到你信那天上午,羅德瑞叔叔在俱樂部里贏了兩萬多鎊……」
「所以,我的寶貝,你就回來了?」
她知道他了解自己,就簡潔的說︰「我沒有留下來的理由。」
「當然,」公爵說,「親愛的,我必須感謝你的直覺讓我省了好多天的路。我本來打算直奔倫敦呢!」
「也許,是命運第一次眷顧我們吧!」潘朵娜說。
「如果真是命運,它也的確帶給我們不少的痛苦。」公爵悻悻的說,「現在我們愛情中的坎坷都成過去了,一旦你成為我的妻子,我一定要誓死抵抗任何想分開我們的力量!」
他再吻她,然後摟著她走回忍冬村。
夕陽悄悄的在天邊隱逝,星星已掛在灰暗的天幕上。
潘朵娜和公爵坐在起居室里,房間很小,天花板又低,公爵顯得格外高大,但也分外迷人。
潘朵娜緊靠著他,他的眼神似乎也在期望著她。
他們在教堂舉行婚禮,席間只有安妮一人。
潘朵娜喜極而泣,打濕了手巾。
他們回到家里,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這餐飯又使他們想起在梅爾山莊的往事。
當時,主菜只是一只亞當獵到的兔子;今晚,安妮買了一大堆上肉,又差詹森去買了許多好菜。
鮑爵把手搭在潘朵娜肩上,對她說︰「親愛的,我好高興,因為現在我可以給我妻子、我的公爵夫人一棟堂皇富麗的房子。至于我們的蜜月就從鄉下的小村舍開始吧!
「你……會不會……介意?」
潘朵娜耽心的問,他說︰「介意?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在乎了。而且我認為忍冬村舍不但是我們蜜月的第一站,也是世界上最浪漫不過的地方了。」
「你沒來之前,我就在想,以前你吻我的是那片森林會成為我今後生活的支柱,現在……」
不須多加描繪,公爵完全能體會她的感受。他溫柔的吻吻她,說道︰「親愛的,潘克登老家會成為我們永難忘懷的地方,也許有一天我們會再回去,回味回味當時的感受。無論如何,我知道我再也不會失去你了。」
他頓了一會兒,說道︰「現在,除了那兒之外,還有一個更值得我珍攝的地方。」
他輕吻她的秀發,溫柔的說︰「就是這兒——忍冬村舍。我會在這兒教你如何完全屬于我,從現在直到永遠。」
「我不知道……會這麼快樂。」潘朵娜低聲說。
「那正是我希望你有的感覺。」公爵說,「親愛的,我等不及要向你表示我有多愛你了。」
潘朵娜羞得把臉藏在他懷里。
他緊摟了她一會兒,然後抬起她的下巴,凝視著她,說︰「你好美!美得讓我心痛!但我不只是為了你的美才愛你,我再告訴你一遍,你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失去你,我就活不下去了。」
他把她拉近,繼續說︰「潘朵娜,你不只是這輩子屬于我,下輩子、下下輩子……永遠屬于我,直到永恆。我相信,一對男女結為一體時,在愛的世界里再也沒有死亡這回事。」
「我想,我們結了婚……神……會……讓我們……在一起的。」她窒息似的說,「全世界……再也……沒什麼力量……能拆散……我們。」
她吻了公爵,公爵回吻她,吻得很輕,仿佛她是最稀世的珠寶。
「我忘了……告訴你,安妮……把爸爸的床搬了回來,」潘朵娜說,「那……是你……以前睡過的……那張床。我……每晚……都在幻想,假裝自己……躺在……你懷里。」
「今晚你就不用假裝了。」公爵說,「我們還要再等嗎?潘朵娜,我急于需要你,我怕會再度失去你,失去你帶給我的喜樂。」
鮑爵的聲調含有強烈的激情,潘朵娜被他激起一種強烈又害羞的感受。
他感染到她的激動,輕柔的說︰「我需要你!我需要你!我的愛人!一個晚上怎麼夠我來愛你呢!」
潘朵娜听出他的溫柔,就抬起頭,低聲說︰「我……也……一樣需要你,跟……我來……好嗎?」
她明白這正是公爵想听的話,他抱緊她,心兒怦怦的跳著,眼中升起一股烈火。
他摟著她,吻著她,帶她走上樓梯,來到一間寢室,房里被那張大床塞得滿滿的,就在這張床上,潘克登歷代祖先在這兒出生、睡眠、死亡。
天空繁星閃爍,大地一片寂靜,只有蝙蝠傳來陣陣尖叫聲。滿天星月都在為這分愛情作證,照亮他們這段崎嶇坎坷的愛之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