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夏日煙雲 第九章

「還有沒有啤酒?」強尼癱在蘭妲的破沙發上,滿心浮動。開得太大聲的電視上映

著「野生王國」,正在介紹亞馬遜河的野生毒蝴蝶之類的東西。趴在地上、雙手撐著下

巴的吉米看得正入神。四歲的杰克坐在強尼腿上,也在看電視,但強尼相信他也和自己

一樣,不知在演什麼。

「在冰箱。」蘭妲正在浴室給兩個女兒洗澡。拖車房小得在客廳可以清清楚楚地听

見她們的每一個潑水聲、笑聲。在這麼小的空間,小得不容旋馬的浴室、廚房,蘭妲竟

能和四個小孩住,卻沒發瘋真是不可思議。

「吉米,幫我拿罐啤酒好嗎?」

吉米看電視入神到根本充耳不聞,強尼本想更大聲叫他,但想還是讓他好好看電視

吧。

「下來,我起來一下。」他對杰克說著將他抱起來坐在沙發上,只穿著襪子便走進

廚房拿啤酒。他的球鞋剛剛被喜歡玩鞋帶的杰克月兌下來,現在不知藏到沙發底下什麼地

方去了。

打開冰箱看到六罐啤酒,他有點吃驚。他到底喝了多少?剛剛不是有一打的嗎?

管他!他拿起一罐拔開瓶蓋。

「嘿,強尼,扔罐可樂給我。」吉米回頭對他喊道。

「不行!」蘭妲從浴室喊道。

吉米聳聳肩,強尼給他倒了杯牛女乃。蘭妲一直盡心要做個好母親這點很感人。比方

她不讓他們一直喝可樂,而要喝牛女乃;每晚給兩個較小的孩子念故事書,而據強尼所知,

她自己是除了食譜外,什麼也不看的。她還每晚督促吉米和大女兒艾妮做功課,小孩每

天洗澡。蘭妲不是這麼被照顧長大的,強尼知道她的童年跟自己差不多,他想她是努力

想給孩子更好的童年。

因此從他們開始一道出去起,他便注意要讓她家的冰箱都有一大堆食物。他自己曾

捱過許多次餓,他受不了見小孩沒東西吃。

「唔,」強尼將牛女乃放在吉米旁邊,他頭也不抬地咿嗯了一聲,代替謝謝兩字。

「不客氣。」強尼淡淡應道,又坐回沙發喝他的啤酒。杰克馬上又爬坐上他的腿,

小小的頭靠在他胸前。可憐的小表並不常見到他的父親,因此特別想擁有大男人對他的

疼愛。

「給我們說故事,給我們說故事!」兩個女孩從浴室跑出來,撲向強尼。剛洗完澡

一身香香的小女孩,穿著縐紗的小孩睡衣,看起來十分可愛,強尼也就不計較啤酒給她

們推得潑濺出來。

「不要說恐怖的哦。」三歲的琳茜一本正經地說著,爬上強尼另一個膝上,原先攀

踞強尼另一個膝蓋的杰克嫉妒的推著妹妹。琳茜也不甘示弱的推他。

「說個魔鬼的故事。」艾妮壞壞地說,她緊緊縮靠在強尼身旁。

「不要恐怖的!」琳茜推著姊姊尖叫道。

「你們可不可以住嘴?」吉米大聲說。

「好了,上床了!」蘭妲走進小客廳,拍著手說。她的前襟、牛仔褲前面全都濕了,

強尼注意到她並沒有穿,雖然她是個相當肉感的女人,但他卻絲毫沒有一點心動。

去他的,他到底是怎麼了?其實他知道答案——她不是他要的女人。但知道了又能怎樣?

他要的女人跟別的男人去那個見鬼的野宴,一個他若有膽露面,恐怕就會被抬著扔

出去的野宴。跟那個高尚的討人厭的男人!

他又咕嚕喝了一口酒。

「噢,媽!」四個小孩齊聲求道。

「我是說真的!上床!我數到三,最後上床的明天我們去教堂時要坐後座中間。」

話一出口馬上收效。沙發上的三個急忙沖進臥室,連吉米也站起來關電視。

「媽,這根本就是騙人,你知道每回還不都是我坐中間,好讓他們不吵架。」他沮

喪地說。

「因為你總是最晚上床。」她回道,邊撥著頭發,邊走過他身邊,往她和兩個女兒

合睡的較大間的臥室走去。

杰克可憐兮兮的說︰「媽,我會怕!」

「去陪他,吉米。」蘭妲回頭說。

「我一定要去嗎?」

「是的!」

「狗屎!」吉米暗咒道。幸好他母親沒听到。

听著蘭妲說故事給女兒听的聲音,強尼又喝了一罐啤酒。另一頭還听得到吉米念故

事給杰克睡覺的聲音。從他常來這兒以後,每晚都是如此︰蘭妲念給女兒、吉米念給杰

克。

蘭妲終于走出臥室時,一指按著嘴唇關上房門,又走到對面房間去和兒子道晚安。

強尼走進廚房要再拿另一罐,但卻怎麼也拔不開拉環,怎麼拉,四罐還是結在一起,

他一拉,全滾下來砸到他的趾頭。

「噢,見鬼。」他手上那個空瓶連帶也滾到地上。蘭妲探頭進來瞪他時,他正抱著

腳咒著。

「噓!」

「砸痛了我的腳趾!」

「噓!」

強尼撿起地上的罐子,勉強放下砸痛的那一腳。

「要不要看錄像帶?」蘭妲站在電視前,拿著一卷錄像帶問,對他的痛並不理會。

他關上冰箱的門,一跛一跛的走過來癱在沙發上,隔著運動襪揉著他的大拇指,搞

不好還斷了呢!蘭妲已經放進帶子,過來蜷在他身旁了。

這支片子他已經看過一次了,蘭妲雖看著螢光幕,手卻撫著他的大腿,顯然有意要

做某件他並不特別想做的事。他一腳探到沙發底下,終于找到他的球鞋。

「要走了,寶貝。」他彎腰穿上鞋,系好鞋帶,再喝一口酒,才放下罐子。

「現在就走?」她皺眉道。

「‘大狼’單獨在家,我再不回去放地出來,客廳準遭殃。」

「你得訓練狗好好待在家。」

強尼站了起來,奇怪的是,一站起來竟覺得眼前一片昏花,他搖晃了一下。

「你喝了幾罐?」蘭妲也站了起來,一手扶著他的手臂。

強尼聳聳肩,拂開她,伸手探口袋中的車鑰。

「啊,你哪兒也不能去,老友。」她說著輕巧地抽出他才剛掏出的鑰匙。

「把鑰匙還我!」

「不還!」蘭妲把手藏在背後。「你喝太多了!」

「沒有!還我鑰匙。」強尼走過來雙臂擁著她,想掏出她手中的鑰匙。

「你若被逮到酗酒開車,會被送回監獄的。」

他頓了一下。「我沒有喝醉。」

「你有。」

他放開她,又在沙發上坐下。「那我就在這兒過夜。」他故意說。

「不行哪!湯姆若知道,在談離婚時就對我不利了。」湯姆是她已分居的先生。

「那就還我鑰匙。」

蘭妲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咬著指甲,另一手還拿著他的車鑰匙。他可以沖過去搶,

但他不想,也怕會傷到蘭妲,而且他現在眼前一片昏花,可能會錯估自己的氣力。

「我替你叫車。」她想了一下說。強尼心想搭出租車也不錯,他真的是在頭昏。

蘭妲走進她的房間打電話。

強尼靠著軟綿綿的椅整。這沙發斷了一條腿,現在斷的地方墊了一本字典和愛情小

說,上面鋪了一條綠床單,但靠著卻很舒服。他幾乎要睡著了。

「別睡著了,」蘭妲又坐回他旁邊,眼晴又回到電視上。「你睡著了怎麼也搬不動

的。」

「不會的。」

他們倆好一會兒都沒說話,蘭妲看著她的電視,強尼則視而不見地望著前方。又過

了好一會兒,蘭妲才瞥他一眼。

「你怎麼不想要?」

「要什麼?」

「你心里知道。」

他是知道。他聳聳肩,伸手圈著她。「你怎麼知道我不想要?」

「我看得出來。」她的手伸到他的下部。

強尼抓住她的手將它放回她腿上,圈著地的手縮了回來。

「也許就像你說的,我喝太多了。」

「以前喝酒也不會妨礙你的。」

「蘭妲,那是十一年前,那時什麼也不會妨礙我。」

他們又什麼也沒說,有好一會兒強尼以為她已全心看電視,他們不會再多談這件事

了。

「強尼?」

「怎麼?」

「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

「除非拿枕頭捂著你,否則恐怕阻止不了你。」他之所以這樣答是猜得出她要問的

一定是跟他為何「不想要」有關,而他根本不想談這件事。不能馬上有實在有點羞

人。上個星期在他還沒有跟高貴的老師大人在一起到神魂顛倒之前,他和蘭妲是絲毫沒

有這方面的問題的。

「你是不是和葛小姐有感情?」

「什麼?」他差點叫出來。十一年前的她根本不會讀心術。

「你听清楚了。」

強尼好一會兒才回復鎮定。「你到底怎麼會問這種問題?」

「從她的聲音听得出來。」

「她的聲音?」他一定喝太多了,因為他完全如墜五里霧中。

「嗯,我听得出她不太高興你跟我在一起,聲音好僵,不像她平常和善的樣子。」

「她什麼時候聲音好僵?」

「我跟她講話的時候。」

強尼幾乎緊咬住牙。腦中閃過一個可怕的想法,可怕到他幾乎說不出口。

「你什麼時候跟她講話?」

「剛剛。我找她來載你。」

「可惡!」強尼一把跳起,瞪著蘭妲。房子又在旋轉,但他勉力站著。「你到底為

什麼打電話給她?我以為你是叫出租車!」

「鎮上只有兩輛出租車,那兩個司機可能都還在野宴中,你知道的。」

他忘了。「該死!」他咬牙說著轉身,拿起蘭妲放在電視上的鑰匙,往門口走去。

「強尼,停住!你現在不能走!」

「去他的不能!」

蘭妲雙手互擰著,跟著他走到外頭,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但她已經出來了!馬

上就要到了!你如果走了她會怎麼想?而且你根本還在醉酒,你不能醉酒開車的!」

「我根本不在乎高貴小姐怎麼想,我也沒醉。」

他已走到摩托車那兒。

「你是醉了,給我鑰匙!」她跟了出來。就著門外一盞孤燈,他看到她真的很急。

他抓著她的肩。「嘿,我不會有事的。」他放柔聲音說。

蘭妲抬頭望了他一會兒。在昏黃的燈光下,她看起來就像十多年前他們交往、成為

好友時那麼年輕。即使是現在,他們朋友的成分還是多于戀人,強尼想著不覺心中泛出

對她的感情。

「你是真的在喜歡她吧?我是說葛小姐。」

強尼本想撒謊,但他的情緒已繃得太緊,神智大昏,也太厭倦于玩這種無聊的游戲

了。「嗯,我真的喜歡她。」

「她是真的很有氣質,但她不會——不會太老一點嗎?」

強尼聳聳肩。「我們倆都是成年人了。」

「你跟她上床了嗎?」

強尼放開她的肩膀,轉過身。「你不該認為我會回答這個問題吧?」他握著車把手,

踢開車的腳煞。

「強尼,等一下!」蘭妲貼緊地,雙手環著他的脖子。強尼微惱的看著她。

「放開我,蘭妲。」

「你跟她在一起會受傷的,她不是跟你、跟我們同類的人。」

「那是我的問題,不是嗎?你可不可以放開我?」

「但——」蘭妲的目光望入漆黑的夜,再回到他臉上時,表情已是副認命的樣子。

「唔,我想那是你的問題。你小心點,听到沒有?我不想一早醒來听到你被捕,或

撞成殘骸了。」

「我會小心的。」驚奇于她如此輕易讓步,強尼很快在她頰上一吻,將車鑰匙插入,

激活引擎。

也許他醉了——他是真的醉了,但他蒙著眼也騎得回去。他會好好的回到家的。

對蘭妲揮一揮手,車子便轟轟絕塵而去了。

望著他遠走,蘭妲雙臂環著自己,臉上浮現一抹悲哀。他並沒有看到她所見到的︰

遠遠一輛藍車從拖車公園的另一端駛來。那種進口車在泰勒鎮相當獨特少見,很容易認

出是葛芮秋的車。

她打電話叫芮秋來載強尼,令他大為光火。但她還能叫誰?泰勒鎮她認識願意載強

尼的人不多,大多數人都認為他真的殺死那女孩,但蘭妲卻不這麼想。她從小就認識他,

也從未見過他對女性有任何粗暴的行為。依她所想,不會打女孩的人就不會殺人。若說

死的是另一個男的,跟他酒醉互毆還有可能,但是女的,又死得那麼慘絕不可能是他干

的。那樣令人發指的暴行一定是某個粗暴邪惡,或瘋狂的人才做得出來。

強尼發現躲不過葛小姐一定會氣瘋。通往拖車公園的小徑一次只容一輛車通過,而

蘭妲並沒見到葛老師暫停讓強尼駛過。她在電話中告訴芮秋他已爛醉如泥,根本不能騎

車。

強尼和葛小姐。蘭姐越想越覺得自己呆,以前怎麼不曾想過?他一直就對那個葛老

師有好感,讀書、寫東西來讓她印象深刻,有她在時,他總是格外有禮。而且從他回來

以後,他們便常在一塊兒。嗯,她甚至還讓他到她父親的五金店上班。

葛小姐從某方面來看還稱得上漂亮,不過不太會穿衣服,總是穿得老氣保守,一點

也沒有蘭妲一向自傲的風格,而且也沒有胸部。但她的皮膚以她的年齡來說是相當好,

而她那份孤芳自賞的驕矜也許會讓像強尼這種背景的人認為性感,將之視為一項挑戰。

然而她想抓住他的希望破滅了。倒不是她有多麼愛他,而是他對孩子很好。

「蘭妲!」輕喚聲讓她微微一驚,她睜著大眼,僵僵地回頭看。周遭全是漆黑,只

有她身後有點幽微的燈光。

「是誰?」她不知怎的害怕起來。真蠢!在泰勒鎮有什麼好怕的?除了偶爾某個無

知少年打破街燈或拿球棒揮扁信箱外,十一年來一點暴行、犯罪也沒有。

「你可不可以幫我一下?」

低呼聲一定是賈老先生的聲音。八十多歲的賈老先生就住在她後面,大概是感冒了,

聲音才會這麼古怪。但快十一點了,他還出來外頭做什麼?他平常都九點就上床的。

「是你嗎,賈先生?」

「是啦,快點,蘭妲。」

聲音是從她左邊的大垃圾桶上傳來。老人大概是出來丟垃圾,抬不起垃圾蓋要她幫

忙。

「你在哪里?」蘭妲心一寬,人已朝聲音的方向走去。

「在這兒。」

蘭妲往漆黑中移了幾步,突然呆住,恐懼像一陣冰雹襲上全身。但她還來不及反應

——逃跑或尖叫,某樣東西便對著地的頭砸過來,打得她倒在地上,霎時間只覺眼冒金

星昏了過去。

醒過來時,她又痛又怕,發覺自己正在被刺襲,對方狂暴地一戳又一戳。她哀叫著,

半抬起手想擋住飽擊她的人,卻都是徒然。那一剎那,她才認清這不可思議的事實︰有

人正在謀殺她!

那一瞬間,她唯一的念頭便是︰「主,拜托,我不要離開我的孩子!噢,不!喔,

求你!」

黑暗又像一塊厚重的天鵝絨布幕沉沉下降。

好些了。公義既已履行,「觀看者」覺得好過些,幾乎像全身滌蕩過。血漬斑斑,

「他」歡喜地聞著熟悉的氣味,沾血的雙手揉擦去代表生命的汁液的黏膩。就像十一年

前那女孩,這女人活該要死。「他」幸災樂禍地俯視地上皮肉撕裂、血汨汨流出,一動

也不動的女人。他對她絲毫不憐憫。

「他」彎身撿起獻給亡魂的深紅色玫瑰花。仍染著血漬的雙手急急將花瓣撥灑到依

然溫熱的身體上。

上一個年輕女子用忍冬,這次這個用稍過旺期的玫瑰剛好。

真是太合適了,他灑完花瓣又消失隱入漆黑中。

芮秋猛踩住煞車,只差一點便來不及。白晃晃的車燈中,強尼的摩托車像不知哪兒

飛來的黑蝙蝠朝她直沖過來。他一定也才同時看到她,因為他的車子猛煞,接著猛往左

一偏,幾乎要飛出路外去。

芮秋下車時看到摩托車已倒在草叢中,車輪還在打轉,強尼跌坐在車旁,喃喃地咒

罵。

「天啊,你還好吧?」芮秋跑過去,一手搭著他的肩,望著安全帽下的臉。

「沒事。」他怒聲說著,蹣跚站起,身子搖搖晃晃的,手模到耳下解開環扣,摘下

安全帽。

「你喝醉了。」酒氣襲來,芮秋往後退了一步。「你的朋友打電話來,我真不敢相

信你喝了八罐啤酒,還想要騎車。你真的比我想的還愚蠢。」

「我頂多只喝六、七瓶,」強尼皺眉道。「我沒醉,只是有點頭暈。」

「哦,是嗎?」芮秋怒聲問道。「那你的摩托車怎麼會毀掉?」

「因為你把我逼出路面!」

「我開了車燈,也沒有超速!如果你最後一剎那才看到我,那是因為你喝得太醉

了!」

「我沒有!」

「你有!」

有一分鐘他們便這樣對峙站著。芮秋昂著頭,雙手插腰;他也凶狠的盯著地。接著

他看向他的摩托車。

「看看你做的好事!」他彎腰看著他的車,哀哀地說。

「是你造成的,不是我!你還活著已經很幸運了。」

「如果不是我把車推倒,可能我就死了。看到前面那棵大橡樹吧?否則我早就撞上

樹了。」

芮秋看著那棵樹,不覺全身一顫。強尼拉起摩托車,憂心戚戚地仔細檢查。車子排

放出的廢氣比酒味更濃。

「爆了一個輪胎。」強尼站起來。

「好可惜。」

強尼猶豫著,繼而粗蠻地看著她。「你得開車送我回家。」

「我就是來送你回去的。」

「我明天再來取車。」

「好。」

芮秋早已往她的車子走去,甚至沒有回頭看強尼有沒有跟過來。一會兒後,他已上

車坐在他旁邊,將安全帽和備胎丟到後座。

芮秋不說話,只朝鎮上開去。強尼才剛從華蘭妲的懷中出來的念頭咬囓著她。嫉妒,

她是在嫉妒。但對賀強尼她能有什麼期望?他的本性就是如此隨便!

她嚇了一跳。想不到自己竟和別人一樣無緣無故認定他的惡。如果不是她趕他走,

他不會轉而去找蘭妲,至少,不會就這麼去找她。

強尼伸手扭開收音機的開關。震耳的搖賓樂吵雜劇烈,他皺著眉轉台听鄉村歌曲。

「野宴玩得開心吧?」他突如其來的問話教芮秋橫了他一眼。

「是啊。」

他沒有說話。

「如果打擾到你的良宵我很抱歉。」

「應該的,你真的打擾到了。」

「希望不會引起你男友的不便。」

「不會。」

「你還在跟他上床?」

芮秋狠狠地瞪他一眼。「我從沒這麼說過,你知道為什麼?因為這不干你的事。」

「不干嗎?」

「不干!」

沉默不語。

「因為我你在學校受到什麼壓力嗎?」

「你在乎嗎?」

「是的。」

芮秋吃驚地橫了他一眼。她原以為他會唇槍舌劍地回答,沒想到竟是如此簡單的肯

定。

「有一點。」

「抱歉。」

他們的車已彎上主街,再三個路口左轉就是五金行了。

「你有鑰匙嗎?」車子停進五金店前的停車場時她問。

「有。」強尼掂著一串鑰匙給她看。

「那就晚安了。」

他看著她,但漆黑中她無法解讀他的表情。她的車引擎根本沒熄,很清楚地只是在

等他下車就要開走。

「芮秋,」他靜靜地說。「要上來嗎?」

「不。」

「還是需要空間?」

芮秋雙唇緊抿,目光晶亮地轉向他。

「是的,任何有點理性的女人都會!看看你,你喝醉酒,而且這不是第一次!你 

車的樣子就像個活得不耐煩的青少年!你到處跟人家上床,頭發太長、又愛惹事!你說

你有大學學位,你有在使用它嗎?沒有!你有計劃要去用它嗎?我看不出來。你今晚才

跟你的女友在一起,她至少還會在乎你,不讓你醉酒開車回家。你竟還敢要我跟你一起

上樓?你到底能給我什麼?你告訴我!」

他們就這麼僵僵地對望著。

「給你很棒的?」他拖長聲音道。

霎時間怒火燃遍芮秋全身,她從不知道自己會這麼氣。

「滾出去!」她輕聲說,氣得聲音都顫抖了。「滾出去!賓出我的車子!賓出我的

生活!賓出去!賓出去!賓出去!」她已經喊了起來。

她推他的肩膀,使出全身的勁要把他推出車外。她氣得啜泣,氣得想象凱蒂那樣又

踢又尖叫,又大嚷。若非這時他打開門出去,她不知道自己還會怎樣。

「隨你高興,寶貝。」他的唇傲慢的一撇,甩上車門,搖晃地走過停車場,爬上他

的樓梯,芮秋全身顫抖,倒了車,疾速沖出停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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