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雅走到甲板一眼便看見碼頭上的沙夏,在他的身邊有一部相當大的馬車。如果不是他很有找人的本事,就是他們之中有人——很可能是瓦西里,因為放眼所及皆不見他的人影——找到他。
而不管是何者,沙夏似乎不怎麼氣憤他們讓他獨自一人抵達紐奧爾良,再不然就是沙夏準備在私底下才向迪凡抱怨。
迪凡很可能仍在氣她,因為護送她下船的人是拉嘉和舍基。她才不在乎他是不是仍在生她的氣。她早已算好,如果他沒有,那她的恢復原來的裝束也一定會使他氣憤。
但是她現在後悔了。她想到到了客棧,她這身打扮以及蓬頭散發,只會為自己招來輕視、厭惡的目光。她當下決定至少把頭發扎起來。
然而她還沒有動手,馬車已停了下來。丹雅往車窗外一看,看見他們停在一條大船旁邊,而瓦西里站在跳板的另一端。
她才走上船,瓦西里便拉起她的一綹頭發,嘴里嘖嘖有聲。
「歡迎你乘坐‘卡帕西亞’號,公主。」
「什麼時候啟航?」
「一等剩余的水手找齊。」
他說的口吻,仿佛那些水手根本不該離開船,應該守在船上隨時待命似的。丹雅厭惡的撇撇嘴。「什麼?我才第一次來紐奧爾良,而我連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瓦西里聳聳眉毛。「迪凡知道你想觀光一下這里的市景嗎?」
說得好像那會有所不同似的。丹雅冷哼。「他不知道。」
「如果你告訴他不過,話又說回來,時間寶貴,光是為了找尋你我們已浪費了不少時間。」
丹雅大感驚奇。這家伙今天是怎麼了?沒有批評她的披頭散發,沒有批評她的衣著,現在連提都沒有提一下她的幾次逃跑——那才是害他們損失時間的主要原因,不是嗎?
「這一次我至少有間我自己的房間吧?」
瓦西里不答反問,「你還是沒有奉行我的忠告,是不?」
「什麼忠告?」
「追求迪凡的寵愛。」
「寵愛?啊,我記起來了——你要我多多設法讓他對我感到興趣,而不要老是惹他生我的氣。」
「你已經擁有他的感興趣,公主。若是你能得到他的寵愛會更好。」
「請原諒我,那實在是不可能的事。」
「原諒你?不,我不會,因為你連試都沒有試。」
「我為什麼要?」
「為了你自己好。為了大家好。為了你自己的幸福。」
丹雅張大眼楮。「真的是你在說你希望我幸福?」
「我要迪凡幸福。」瓦西里咬牙切齒。「至于你,你下地獄吧。」
「我還以為我已經在那兒了。」丹雅還擊,而後她嘆息。她突然發覺跟瓦西里吵架十分沒意思,一點也沒有跟迪凡吵時的刺激和滿足感。「我是被你們強綁來的,瓦西里。我或許被你們綁架到手,但我沒有陪你聊天的意思,所以你何不閃一邊涼快去?」
「收起你的爪子,丹雅。他不應接受這些。」迪凡的聲音自她的背後響起。
丹雅一僵。他在她的背後站多久了?轉過身,「但你便罪有應得了,對不?」
「今天,也許。你是想先去見見船長,還是想先去看看你的艙房?」
「我想下船回納次。」
「為什麼?」
「怎麼,你忘了?你把我用扛的扛出‘後宮’時,柏莎夫人不是恰巧看見嗎?她不是大叫的說歡迎我隨時到她的旗下,她包管我大紅大紫?」
他的嘴巴抿成一直線,眼楮亮起金芒。這在告訴丹雅她擊中了靶的。下一秒,他握住她的手臂,拉著她疾步走過一條樓梯,走進一間艙房。
丹雅一點也不緊張。她不認為她會一進去就被摔在床上;他沒有氣到那種地步。她也不認為他準備打她的,她認為較有可能的是他準備把她關鎖起來,好讓她沒法再刺激他。
可是他連門都沒有關,便一把抱住她,並攫住她的嘴。
現在,丹雅已經較有經驗了。她分辨得出他的吻不是慍怒的吻,也不是懲罰性的吻。她感覺得出他是處于完全的自制中。那麼,他為什麼吻她?是想把她變成一個溫馴、听他的話的俘虜嗎?
丹雅用力推開他。「你為什麼老是這樣?」
「我知道就好了!」
他的攢眉告訴她那是月兌口而出,而他一點也不喜歡他的月兌口而出。丹雅倒希望他能多透露一些,光是揣測他這個人的思想,就已夠她精疲力竭仍毫無所獲。
「你知道嗎,迪凡,我這個人這一生沒什麼奢求,唯一僅有的幾個夢想卻被你破壞得無一幸存。該是告訴我真相的時候了,迪凡。你至少欠我這麼多。」
「我們說的全是事實——大部分都是。」
「你明知道我不是在指你們編的那個童話故事。我想要知道的是你,迪凡。你仍然要我嗎?」
「對!」
丹雅不禁一縮。他說得是如此的憤怒。「看來你並不樂意這樣?」
「不錯。」
「因為你認為我是個人盡可夫的妓女?」
「不是。」
她不信。但她繼續問下去。「那,是我這張臉了。你受不了看到我這張臉。」
「你明知道你那張臉美得筆墨難以形容。」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我知道你的話和你的行為自相矛盾。不過我不應該驚訝,因為你從來都是如此。」
「我並沒有邀請你進入我的思想領域,但你自己要闖進來。如果你不喜歡你發現的——」
「真謝謝你,我想知道的只有一點,你為什麼前一秒吻我下一秒卻厭惡我。」
「我沒有厭惡你。」
「你厭惡我的長相。你敢否認?」
「我當然否認。我和所有的男人一樣,也喜歡美麗的東西。只不過我同時也是一個實際廣義者。」他幾乎是疲憊的說,「你我不適合。」
當然不適合,她是個出身寒微的酒女,而他是名門之後。不過他願意給她一夜,他昨晚那麼表示過。只是很不幸,她沒有,也不會自賤到那種地步。「你何不幫彼此一個忙,離我遠一點?」
「我希望我能,但是即使是現在,我還是要你。開個價吧,丹雅。」
如果她到此刻仍沒有恨他,光憑這句話她也會恨他。「好,代價是我的自由——在啟航前還我自由。」她抬高下巴。
「要我為私欲而罔顧我的責任?」怒焰回到他的眼中。「我想不,小奧麗。我想該是你知道全部的真相的時候了。瓦西里不是卡底尼亞的國王。」
「說些我不知道的事吧。」丹雅冷笑。
「我才是。」
「哇,真是想不到,從一個跳到另一個?」丹雅夸張的說。「但現在才想到要換角,不會太遲了些了嗎?而且至少瓦西里無論是長相或是舉止都符合國王的形象。」
「原來你認為國王不可以有疤。」現在他眼中的怒焰真正燃炙起來。
「疤?」丹雅愕然。「你是指你的?」她突然大笑。「喔,算了吧,迪凡。有那樣一雙眼楮,誰還會注意到那區區幾個小疤?又,我得說幾遍我不是笨瓜,你才會記住?你以為你說你是國王,我就會依你,任你為所欲為了嗎?真是的。」
火焰自他的眼中消失,他的表情由錯愕轉為迷惑。老天,他顯然真的以為她是個愚蠢的鄉下女子,丹雅暗暗搖搖頭。
「我真的是卡底尼亞新登基的國王,丹雅。」
她嘆息。「隨你怎麼說,迪凡,反正我是不會作你的一天妓女的。」
「是的,那是個妄想。這趟航程,我會如你所要求的盡量離你遠點。」
「這麼說,我將有個只屬我一個人使用的艙房了?」
「這一間。」
「但我會被關在它的里面,對不?」
「出了海後就沒必要了。在那之前」他迅速改變話題。「你的衣服很快就會送到。是沙夏主動替你訂做的,他還付了一筆可觀的小費給那名裁縫師,以酬謝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他的訂單。沙夏一向最愛花我的錢,不過他這一次的擅作主張倒可以使我們補回我們所浪費掉的時間。」
「這個說法如果在我們去到那個什麼卡底尼亞之前,那個叫桑德的人已經一命嗚呼的話——」
「桑德是我的父親,丹雅。你盡可以對我不敬,但在提到他時,請你尊重一點。」
「很高興每件事都合你的意。」丹雅咬牙切齒。「現在,如果你不介意——」
「其實,沙夏真多事,我本想替你選焙」
丹雅只能瞪著他。他為什麼要說得那麼,那麼氣呼呼,仿佛很不甘心沙夏搶了他衷心想做的事。她好不容易才把她的心約束好,即使在他提到他仍然要她之時,也僅有一點點的波動而已。現在
現在他皺著眉——可能是由于她的不答腔,也可能是由于他自己的那句話——而後,他一笑,那一笑充滿了自我解嘲的意味。但當他開口,他的語氣是尖銳的。很明顯,他恨不得趕快離開。
「東西一送到,你就檢查一下,看有沒有少了什麼。如果有,就趕快叫他們補送。我想你應該不會失望,沙夏對衣服相當有品味,對于尺寸的拿捏也十分精確,不像我,而他向我保證你一定會滿意。」微微含首,他轉身走出艙房。
送來的一箱箱衣服,每一件都美得像夢,像公主才穿得起的衣服。而雖然丹雅對它們一點也不感興趣,卻也找不到它們的缺點,只除了一項。由于那些衣服是在迪凡不知道的情況下買的,所以她現在擁有了女人一切的貼身衣物。而她從來不曉得女人的外裳下,得穿那麼多東西。
船行到一半時,丹雅開始相信童話故事有可能不是童話故事。
使她開始相信的人,不是瓦西里,不是拉嘉,不是舍基,也不是船上的任何人,而是連試圖要她相信都沒有的沙夏。
上船後不久,丹雅便發現船上的人,包括船長,在提到迪凡時都說皇上如何如何,陛下如何如何。連瓦西里都用暗示兼嘲諷的語氣說扮演國王這個角色是件很無聊、很乏味的事。此外,有一天當她用嘲諷的語氣透露出她的不信迪凡的身分時,在三名員級的水手拿出一份看起來很正式的文件給她看。那份文件載明迪凡﹒巴倫尼是卡底尼亞的新國王,任何國家的政府官員在看到這份國書,都必須鋪紅毯接駕。丹雅一看完,立即說那若不是偷來的,就是偽造的,氣得那三人有整整一星期吃不下飯,也睡不著覺。在其他人不滿他,責備他使迪凡壞心情——她沒有親眼看到迪凡是處于怎樣的壞心情,因為他信守他那天的承諾,始終未再跟她有任何的下面接觸——沙夏必恭必敬的對待她。沙夏這個人相當有意思,他常常批評瓦西里,批評拉嘉,連沈默寡言的舍基也被品評得一文不值,但他從未說過迪凡半句壞話。有一天,她終于問沙夏他為何對她這麼好。
「因為你應該受到更好的對待,公主殿下。你的日子過得那麼苦,比我在成為迪凡的侍官前的日子還苦。」
「你怎麼曉得我以前的生活苦?」
「迪凡把你告訴他的全告訴我了。他沒有全部相信,卻又相信那些他不該相信的事——我想你在告訴他那些事時一定是用嘲弄或是譏諷的口氣,他不相信時你就又說些氣話,以報復他的懷疑。」沙夏搖著頭。「他也把他所看到的告訴了我。那個撫養你的人,真該被槍斃。」
丹雅一笑。「我自己也常這麼想。」
「但你還是跟他住在一起。你已經長大,你大可以一走了之。」
「但他需要我,終于真正的需要我,我必須」丹雅無法再說下去,她不喜歡她的話的意味,那听起來好像她對杜比有孺慕之情似的。她沒有。她不可能有。那樣一個自私自利、且動不動就飽以拳頭的人,教人何從愛起?至于在她不曉得他不是她的生身之父,卻愛他如父的那幾年,已是太久遠,不能算在內。「那家酒館原本就快是我的。有了它,我的生活便有著落,同時也能讓我不用再受男人的控制。」
「這件事迪凡曉得他做錯了。他其實大可放一把火把它燒掉,既干淨又俐落還不用浪費半分錢,而只要他不說,你就不會知道這件事是他干的,自然也就不會怪他。但那麼一來,那個該死的杜比先生就無法安享余年,而迪凡不要你由于擔心那個人,而不能了無牽掛的走。你當然有可能不會,但他寧可花錢打發走那個姓杜比的家伙。」
「你很了解迪凡,是不,沙夏?」
「再沒有人比我了解他。」沙夏驕傲的說。
「那他他是不是常常那樣陰陽怪氣的?」
沙夏大笑。「你這個形容詞用得真好,公主殿下。不,他不常陰陽怪氣。他通常都是非常一致的;他不喜歡懷疑,也不喜歡沖動,他喜歡凡事都在他的控制之內。對于那些能擾亂他的事物,他一向敬而遠之。」
「跟我一樣。」丹雅大聲的說。「現在我明白他為什麼避著我了。」
「他避著你是因為你叫他離你遠一點,也因為你們兩個一見面就吵架。你有沒有想過你們為什麼在一起就吵架?」
「你問我?你怎不問問他為什麼老是動不動就生氣?」
「是的,他的脾氣固然暴躁,但他已經學會如何控制。」
「沙夏,你知道他是‘如何’控制的嗎?你曉不曉得他一氣昏頭時都做些什麼,想做什麼?」丹雅氣呼呼的說。
沙夏又笑了。「知道呀,而那還是他父親教他的。迪凡少年的時候每次氣到他按捺不住時,他就會動手跟惹怒他的人打架,跟他打架的人往往只有挨打的份,畢竟他是他們的王子,而且不是普通的王子,是他們的皇太子,所以他們不能還手。當他發覺這種情形,只好另找能紓解他的怒氣的對象和方法。自他父親教了他那個法子後,往後每當他氣到快要失去控制時,他就會就近找他的唔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早已猜到。但我不是他的情婦。」
「是的,你不是,但你是御賜的,在他的眼中,你已是他的妻子。就只差少個婚禮而已。」
這不是沙夏第一次提到迪凡的身分。在經過幾番思索後,丹雅發現說迪凡是王的可信度比說瓦西里是王的可信度強得多。畢竟他們都唯迪凡的命令是從。而事實上當初他們若不是以年長為由解釋凡事賴迪凡裁決,她也不會對他們如此懷疑。
但如果她全盤接受他們所告訴她的事,亦即迪凡真的是一個叫卡底尼亞的小柄的國王,而她也真的是一個流落異邦的公主,此次他們是來尋訪她回去跟迪凡完成大婚,那她準備怎麼辦?嫁給迪凡不比嫁給瓦西里。嫁給瓦西里,連考慮都可以不用考慮——免談。但嫁給迪凡,所要考慮的事就多了,而且多得不勝枚舉。
除了有個相同的祖先,以及強烈的吸引力外,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共通點。而且婚姻這件事,一點也不好玩。一旦嫁了人,女人就得听命于男人,完全不能有自我,他不高興時還可以打太太,就算打死了,隨便胡詢一、兩句,法官也奈何不了他。愛麗絲不就是這樣死在杜比的拳頭下?倘若杜比沒有在愛麗絲已經臥病在床,卻認為愛麗絲是在偷懶,而對愛麗絲拳打腳踢,事後又不請醫生醫治,愛麗絲絕不致那麼早就死。
迪凡除了脾氣壞外,他對她的態度也頗值檢討。他要死,但他寧可不要有那種心情。他認為她長得不錯,卻又希望她是個丑八怪。而且他只要她一次。他會娶她,但他表示得很清楚那只不過是基于政治、基于責任。她要這種婚姻嗎?如果她明明知道等在紅毯的另一端的是地獄,卻仍走過去,她豈不是太愚蠢了?
所以如果這一切果真是真的,那她會拒絕跟迪凡結婚。但如果他們所說的話全是真的,包括迪凡曾說的那一句︰凡是卡底尼亞的子民,就得服膺卡底尼亞的君主的命令,那她的抗命,是不是意味她將得在地牢或是某個可怕的地方被囚禁上一輩子?
替她解答這個疑問的人仍是沙夏。不過她不是直接的問,他們最先聊起的話題是迪凡的那幾個疤。她問沙夏那些疤是怎麼來的。
「這件事得由他自己告訴你,公主殿下。」
「到目前為止,這趟航尾一直很平靜。你真的希望它有所改變?」丹雅嘲弄的問。
沙夏大笑。「你們已經有五個星期沒見面,或許你們可以見上一面了。那麼久沒見,你們應該不會幾分鐘就會要了對方的命。想念他吧?」
「一點也不。」丹雅說得斬釘截鐵。其實她有。她想念跟他在一起時的刺激。但她可不想念他的侮辱性言詞和態度。「他有沒有說過,唔,任何你覺得他,唔,呃,想念我的話?」
這一次沙夏不敢大笑。他只敢抿嘴偷笑。「我不敢你,殿下,自從他不再見你之後,他就回到老樣子。」
丹雅大感興趣。「成天罵大罵小?」
「不是,他是不再說任何涉及他個人的事。」
「你是說他問都沒問起我。」丹雅大聲的問。
「他何必問?每件他有可能想知道的事,他還沒有問出口,就已有人主動報告給他了。」
丹雅瞪大眼楮。「你?」
「當然。」
「你是說你把我們每天說過的話都一五一十的轉述給他听?」丹雅叫道。
「你沒必要生氣,公主。」沙夏好脾氣的說道。「我沒告訴他任何你會不高興的事。」
「我怎麼知道你告訴他的事,是我不會介意的事?對了,你要是敢告訴他我問過你他想不想念我,我——我會剝你的皮!」
「我早已經忘了你問過我什麼話。但如果他覺得你已經願意跟他見面——」
「我不願意。我若再‘想’要跟他說話,我就是小狽!你知道他上次問我什麼嗎,他要我開個價!開個價,沙夏!」
沙夏漲紅了臉。「一般的妓女會很高興听到她的恩客這麼問她。而他們全以為你是風塵女子。一句在說的人不是要說來侮辱人的話,並不能將它視為侮辱,是不是,公主殿下?你何不告訴他們事情不是他們所以為的那樣?」
「我干嘛要?那能改變得了他們對我的計劃嗎?」
「不能。你是一定得跟迪凡國王結婚的。這是老國王的意思,也是先王,亦即你的亡父的意思。這件事誰也無法更改它。」
「我可以說不。」
「就算你說不,婚禮還是得舉行,公主。你生長的那個國家的法律是由許多聲音促成的,但我們卡底尼亞的法律只有一個聲音。迪凡只需下道聖旨,而他會下的,因為那是他父王的心願。」
「但不是他的。」
「在他去找你之時他確實沒有那個心,但現在則很難說了。」
丹雅卻很肯定,迪凡會娶她,無論他心里甘不甘願。而她只怕也沒有別的選擇。到時候無論她願不願意,她都會被押著上教堂。
她的沈默使沙夏緊張。「我看我告訴你他臉上的疤是怎麼來的好了。畢竟這可以讓你多了解他一些。」
「不用麻煩,我沒興趣了。」
在當時丹雅或許失去了興趣,但翌日她的興趣回來了。第二天早上拉嘉和舍基到她的房間陪她吃早餐時,她問拉嘉。
「迪凡臉上的疤?那是個敏感的話題,公主。」拉嘉道。
「一個迪凡不會喜歡我們談它的話題。」舍基警告的瞥了拉嘉一眼。
「那你們千萬別做他不喜歡的事。」丹雅在她的語氣里加入適量的譏諷。
拉嘉露齒一笑。「你這招是沒有用的。如果你知道談這件事會令迪凡有多不開心——」
「她知道。她跟大多數的女人沒有兩樣,都是只想得到她們所想要的,一點也不管她們的手段是否光明磊落。」
「你少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舍基。不說就拉倒,有什麼了不起。我不會去問他本人嗎?」
他們一致皺眉。
「你愈來愈——」
「女人從來都是打這種爛仗——」
「這是個可以推翻國本、動搖柄基的秘密嗎?還是一樁迪凡引以為恥的事,所以才不準談?」
「引以為恥?」拉嘉站起身,把臉湊到她的眼前,好讓她不會看不見他有多生氣。「迪凡冒生命危險去救另一個人。這樣的事是可恥的嗎,殿下?」
「那你們為什麼避而不談?是英勇的事,為何不大大方方的講,反而成為一項禁忌?」
「你告訴她,舍基。」拉嘉坐回椅子。「或許她會變得聰明一點,不再提起此事,至少在他面前不會提。」
「他當時只有二十一歲,正是黃金年華。那時候的他尚未被委以重大的責任,他所需要用心的事只有功課,而那些功課對我們有如登天,對他卻有如探囊取物。那時候的他,最大的心願是——」
「別扯離話題,舍基。她不需要知道在她過得最苦的時候,他的日子過得有多逍遙。」
舍基頓時漲紅臉。
丹雅錯愕不已。而後她突然記起迪凡那一次曾說她不應該過苦日子,說什麼女男爵帶了一大筆錢財而來,她應該過的是錦衣玉食的日子。那時她以為迪凡是在氣她,現在她終于明白他是在替她抱不平。難道這兩人認為她會為自己的沒有享到福而妒恨嗎?
她連想都沒有想過這件事。她從來沒有想到她會是個公主,對于沒有想到過的事,她要如何產生妒恨?如果她有憎恨的話,那也只有對他們認定她自小生長在酒館,必已早是殘花敗柳之身的想法感到憤恨。因為在過去的整整八年,她的每一天無一不是花在如何不讓男人把她拖上他們的床。
「對不起,公主殿下。」舍基誠摯的說著。
丹雅翻翻眼球。「別荒謬了。我干嘛要妒恨迪凡?他現在的日子好過嗎?我倒不覺得。他連婚姻大事都沒有自主權。」
「他沒有想要娶的人。」舍基保證的說,卻又補了一句︰「不再有了。「
「舍基!「拉嘉難以置信的大叫。
丹雅再次翻翻眼球。「怎麼,我應該為他曾經有過心上人感到驚訝嗎?他現在是三十歲左右吧?如果他這些年間一次也沒有想過要結婚,那才令人驚奇呢。」
「我的年齡跟他差不多,我就一次也沒想過要結婚。」拉嘉道。
「我也是。」
「但他有。哇,當他表示他要娶他的心上人,卻被告以不行,並被提醒他已有個未婚妻,那一天的皇宮想必差一點傾圮吧?我有沒有猜錯?」
拉嘉不情願的搖頭。「但事情的結果是她根本不值得他把她放在心間。她是個」
由他突然漲紅的臉色,丹雅不用問,立即猜到他原本要講什麼。「是另一個人盡可夫的婊子。」她很平靜的說。站起身,「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殿下,我不是把你們比——」
「見鬼的沒有,要不然你不會停頓下來,不會滿臉通紅!而我還以為你們兩人至少能控制得住你們的輕蔑。」
「公主殿下,如果你真對那兩個字那麼深惡痛絕,你就應該保護你的貞操。」瓦西里出現在門口,他的表情是慵懶的。
丹雅足足瞪了他半分鐘,「這里不會歡迎你。」她坐回椅子。
「我們奉令陪你聊天,陪你說話,也許讓你覺得無聊。依我說我們做事可圈可點,但我不以為迪凡會夸獎你們剛才談的話題選得好。」
「她問起他的疤,你難道希望她跑去問他本人?」拉嘉道。
「不健全的好奇心是不值得鼓勵的。」瓦西里的眼楮突然亮得幾乎快跟迪凡生氣時一樣。「指望你能漠視那幾個小小的癱瘓,真有那麼奢求嗎?女人就是女人,從來只看外表。你們就不能有一次深入的看男人嗎?」
丹雅簡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對于你,瓦西里,我看到的正是你的骨子。」她撇撇嘴,好讓他明白她的意思。
瓦西里怒笑。「想跟我交戰?你只怕會轉眼便死得骨無存,公主殿下。」
「我不懷疑,畢竟那是你的專長,不是嗎?凡是你看不順眼的東西,你一律毀之而後快,不是嗎?而你打從第一眼便看我不順眼,你覺得一個女人做了妓女還不夠,她得有人天天提醒她她是個妓女,才能免得她忘記她是干什麼出身。現在請你告訴我,瓦西里,我不健全的好奇心實在很好奇。如果你發現你錯待了我,發現我由于幼即發覺男人有多可鄙,所以一直對他們敬若鬼怪,即使我只要讓他們嘗點甜頭便可以多賺好幾文錢,卻寧可堅守原則也不願同流合污、糟蹋自己,你說你會如何?」
「那只是一個假設,還是你在說明你是受困于現實,不得不過那樣的生活?」拉嘉問。
「我那把刀不是佩好看用的,拉嘉。任何對我毛手毛腳的人,到後來都會發現他們非傷即破相。」只除了迪凡,不過既然他從來沒有完成他所開始的,自然他便不算在內。「現在,瓦西里,你怎麼說?用用你的想像力。」
瓦西里拒絕合作。「我要想像力恐怕不是——」
「算了,我知道你會怎麼做。你會雞蛋挑骨頭的編排我。」
瓦西里似有些訝異。「你對我的評價似乎不怎麼高,公主。」
「那是因為你本來就乏善可陳。」
「好吧,我們就來玩你的假裝游戲吧。如果你被證實你是處女,迪凡會很生氣,氣你一次也沒有對他說你是清白的。而我會向你道歉,很可能是雙膝跪下的。但迪凡一定不會就此作罷,他會要我作更大的犧牲。」
他的口吻一點都不認真,所以她也是。「你的項上人頭?」
「我的舌頭。」
「而當然你會遵辦?」
「那當然。」
「那你就開始祈禱他不會那麼要求吧,瓦西里。因為僅是為了看到你受罰,我一定樂于犧牲我的貞操。」
「而你最好祈禱你沒有東西可以犧牲。如果你在洞房花燭夜奇跡般的變成處女,你最好確定迪凡不會被它嚇了一跳,因為他氣的對象會是你。」
這一次瓦西里說得非常正經。他的表情使她的脊椎襲過一陣寒顫。「你的想像力十分豐富,瓦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