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事先通知若薇娜。華瑞克突然出現在她面前——他打開房門,一直走到窗口邊,而她坐在那里,腳擱在對面的長條椅上,雙手放在肚子上。她的月復部已經隆起,但還沒有開始圓起來。她抬頭看他,突然覺得消化不良,胸月復間十分難受。
「偉大的戰士回來了,」她說,根本不在乎他喜不喜歡這種口氣。「你殺了吉伯特嗎?」
「我還沒有找到他,找了幾個星期全是白費工夫。」
「所以你沒有回來?不過又何必趕著回來?你的命令傳達到,那也就夠了。」
「該死的,你敢!」
他很快閉上嘴,因為她別過臉看窗外,根本不理會他。她既不害怕也沒有悔意,看起來十分平靜,和他預期的不同。但話說回來,他又預期什麼了?過去這一段時間,他盡量把她排拒在腦海之外,專心搜捕安博芮。不過他現在發現他不喜歡她的怨恨和冷漠,而他當初的憤怒漸漸消退了。
在長條椅上坐下,他面對著她。「多麼虛偽的無辜。」
她挑起眉毛看著他。「我哪時候虛偽過?第一次見面不知道你是誰時?還是你領著大隊人馬要殺我繼兄,他卻不見人影時?你要我怎麼樣?告欣你我是誰,好讓你殺了我當吉伯特的替死鬼?還是在你把我由土牢拖出來,準備復仇時告訴你?好讓你給我多扣一項罪名,把帳一起算清楚?」
「你知道我不可能殺你!」
「我當時不知道!」
四目交接,若薇娜的表情不再平靜,她眼中閃著二十五天堆積起來的怒火。他的眼眸則結著厚厚的冰霜,閃耀著銀光。
「後來你保持沉默又有什麼借口?你逃走又讓安博芮送回來,他要你回來當奸細不成?」
「如果他想到這一點,我肯定他會這麼要求。但在你回來之前,他認為自己有十成的把握打敗你。等你出現,他又急著逃走。當時我沒有告訴你實情,原因仍然一樣,我不想面對你的憤怒,或這個。」她揮揮手表示自己被軟禁的狀況。
「是嗎?但事情從一開始就像你和安博芮計劃好的,他把你留在柯白恩堡等我,」他提醒道,「我應該被你迷倒,告訴你所有的軍事機密是嗎?」
「他把我留下來,是因為他一時慌張了。你帶著五百個人來攻城,而他手上只有幾名士兵,其它人都派去奪回特爾斯堡了。他準備去喚回利諾的部隊,讓他們回頭對付你。或許他希望我能讓你分神,好給他足夠的時間溜走。也可能他認為帶著我,會延緩地的速度——我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想的,我只知道他打算很快就回來救我。他真的趕回來了。那一天我在樹林里遇見他,他告訴我,他以為你殺了我。」
華瑞克冷哼。「說得好,可惜我一句也不相信。」
「你以為我會在乎你信不信嗎?上個月也許會,現在不了。」
「你的命運決定于我信不信。」他告訴她。
「情況也不可能更壞的了。」
「不可能?」他一臉凶惡地威脅道,「我要懲罰你,不止是剝奪你的自由。」
她听他這麼說,立即從椅子上彈跳起來。「請便!懊死的,你懲罰我呀!反正我早認清你了。」
「坐下!」他低吼道。
有意違抗他,她踱到窗邊另外找了一張凳子坐下,背對整個屋子,看著窗外。他走到她面前,擋住大半窗外的景致。
「你解釋得不夠清楚,我看你還是叛徒。如果你當初說安博芮在我的土地上,不管天色如何,我都會追到他。要是我知道你是特爾斯堡的繼承人,我會替你討回公道,我們可以更早鞏固你的產業。」
「更早?」她說,「你以為我現在就會和你合作啦?就算你——」
「閉嘴!」他斥道,「你弄錯了,我不會讓你自由,好和安博芮聯手對付我。我倒要看看是誰在替你們通風報信——我沒有把你送回土牢,算對你客氣的了,不要不知感恩!」
靶恩?她的雙手在膝上顫抖。她恨他,看不起他!她希望他……她恨他!
「感謝你把我關在這里嗎?二十幾天沒有人跟我說一句話?對,我感恩!」她怒道。
四周突然安靜下來。她沒有抬頭看他是什麼表情。他在盛怒下直接處罰她,沒有給她辯白的機會,那種痛苦在她的胸口日夜膨脹,使她喉嚨緊縮,呼吸因難。
最後他長嘆一口氣。「你回去工作吧,原來派給你的那些事。不過我會叫人注意你的,自此以後,你不再被信任。」
「我幾時被信任過。」她由齒縫中低聲擠出一句,覺得快要崩潰了。
「當你和我同床共枕的時候,娼婦,我相信你不會背叛我。」
「我可不。我是為了自衛。」
「你要我……也是假裝的?」
她很想說是,但她不想說假話來傷害他即使他不在乎她的感覺。「不,我保持沉默是為了自衛。但你不必擔心,就算我對你有什麼,那也是過去的事了,我現在無所謂了。」
「可惡,若薇娜,你別想讓我內疚,是你——」
「省省吧,我不想再听你說任何廢話,只要——告訴我你把我母親怎麼樣了?」
他沉默了好久,她以為他不會說了,他殘酷得寧可讓她去猜……不,沒那麼殘酷。
「我的朋友——希爾登•威鄂——在照顧她。她幫助我拿下安博芮,我欠她一份情。她也幫忙開放你的產業,那本來是你的責任!現在許多無辜的人不必再流血,而安博芮也不能再霸佔屬于你的城堡了。」
她才不要謝謝他,是他在控制她的產業了——甚至包括她自己,看來他也沒有放手的意思。
垂著頭,她低聲地說道,「那天你攻進柯白恩堡,我本來要投靠你的——不管外面把你說得多可怕,只要你比吉伯特有人性一點點但你讓我失望了,你直接把我送進土牢。難怪我從來不想告訴你,我到底是誰。」
他大步走了出去,而她的眼淚終于決堤而下。
若薇娜重新在堡里活動,並沒有改變沉悶的氣氛。瑪莉•布魯特不願意再接管她。米麗珊一天到晚哭。美芷總是嘀嘀咕咕。艾瑪斜眼看她老爸,使他想給她一巴掌——但他忍住了。用餐時大廳一片死寂,連咳嗽都變得引人側目。
若薇娜拒絕和任何人說話,包括美芷——她擬的好計劃,沒有網住華瑞克,倒是絆住了她自己。
事情恢復她剛進福克赫斯時的樣子——也不完全是,她現在不必伺候他洗澡,也不上他的床了。也沒有人對她露出英俊而討厭的笑臉,他現在根本很少看她,就算兩人面對面,他也是面無表情的。他當她是普通的僕人,不值得任何特別的注意。她自作主張不再穿那些漂亮的衣服,就像個僕人吧,她想。
她仍然教導艾瑪,也懶得壓抑對那少女的感情,她覺得好累,尤其對別人隱藏真正的感覺。
然後到了艾瑪出嫁的日子,她被送去希爾登的家,做年輕理察的妻子。若薇娜無緣在場臂禮。她親手替那少女縫制的結婚禮服,卻不能看新娘子穿在身上。
就從那一天開始,她的忍耐到了極限。
華瑞克首當其沖。一天之內,上桌的菜兩次翻倒在他大腿上,都不是意外。他衣櫃里的衣服不是髒了沒洗,就是破了沒有修補。到了周末時,他的房間已經亂七八糟。他的床單沒有沖洗干淨,害他渾身發癢。他的酒越來越酸,他的飲料越來越暖。而她重重放在他面前的菜,也越來越咸。
他一句話也沒有說,他怕一對她開口,就想拖她上床。他不能踫她,她背叛了他,和他的敵人一起對付他。她的笑、她的輕言細語、她的——全是謊言。偏偏他無法恨她。他永遠不會原諒她,永遠不再踫她,不要讓她知道他真正的感覺,但他無法恨她——或停止想要她的身體。
華瑞克不知道他為什麼還要留下來折磨自己。他應該在外面追捕安博芮,而不止是派手下去做。或是去拜訪希爾登和他的新婚妻子。他有吩咐任何人通知她,她母親已經嫁給他的好朋友嗎?大概沒有。否則至少可以暫時平息她的怒氣——好象她有資格生氣似的。他有資格也有理由,她則否。
雖然他應該出城去,但他沒有。所以兩天之後希爾登帶著他的新娘來時,他在堡里。
華瑞克站在樓梯上迎接他們,希爾登把他拉到一邊,叫他小心一點。然後匆匆溜走,留下他單獨面對安妮。她的表情可不太友善。
「我來看我女兒不要多說了。你女兒才向我承認,你對若薇娜一點也不好。我簡直不能原諒希爾登,他竟瞞著我。如果我早知道事情是這樣,我會在安博芮弄個陷阱對付你。沒想到你竟——」
「夠了!夫人,你根本不了解若薇娜和我之間的情形,也不知道你女兒如何對不起我。她是我的俘虜,哪里也別想去。你可以見她,但不能帶她走,這樣說得夠清楚了嗎?」
安妮翕動了一下嘴唇,又閉上。她拉長了臉,不情願地點點頭,閃過他往里面走。但走不到兩步,又回過頭來看他。
「我不會被你唬住的。我丈夫說你做任何事,都有足夠的理由。我不認為,但他又說,你或許以為若薇娜是自願受吉伯特左右。」
「我不是以為,我知道。」
「那你就錯了。」安妮告訴他。「我的女兒深愛著我,在吉伯特痛打我以威脅她就範之後,你以為她會和他站在同一條線上嗎?」
他渾身一僵。「就範什麼?」
「吉伯特把她允諾給利諾,她拒絕了。我也不贊成這門婚事,他又老又沒有德行,根本配不上她,但利諾答應出兵幫助吉伯特對付你。所以他押著她到安博苗,當她的面打我。」
「你?為什麼不是她?」
「我想他舍不得打她吧,他對她一直存有企圖,而且鼻青臉腫的新娘能見人嗎?但他對我卻不會手下留情,除非她屈服,他不會住手。其實我相信他不會殺我,他不像他父親那麼殘暴,但他唬住若薇娜了,她為了我,會答應他任何事——你怎麼了?」看見他突然瞼色灰白,她嚇了一跳。
華瑞克搖頭,但回憶不斷涌上來……那些若薇娜在初見面時說的話……她的確不願意強暴他,她是為了救她母親。她心里深深懊悔,甚至默默接受他的復仇。
「啊!」他狂叫,因為他的胸中容納不下那許多悔恨。
安妮張大眼楮。「等一下,我去叫人——」
「不必了……我只是需要挨一頓鞭子。」他咕噥。「你說得對,我沒有理由那樣對她,我不是好人……老天,我做了什麼?」
他閃過她跑進大廳,經過希爾登時,他只說,「讓你老婆待在這里。」然後他往樓上沖去。
縫衣間里除了若薇娜,還有別人。不過她們看一眼他的表情,全都奪門而出。他連眼楮也沒眨一下,他只看見若薇娜。
她站起來,把手上的衣服放在一邊。「你打擾我們工作了,」她冷冷地說,「有什麼事?」
「我剛才和令堂說了幾句話。」
眼楮一亮,她露出驚喜的表情。「她人在這里是嗎?」
「嗯,你很快就會見到她,但我必須要先和你談一談。」
「等一下,」她不耐煩地說,「我三年沒和我媽在一起了,我們只在幾個月前見過一次面,當……」
她閉上嘴,他馬上追問,「當什麼?」
「沒什麼。」
「當安博芮打她時?」
「她連這個也告訴你?」
「嗯——還有別的。為什麼你從來沒有告訴我,他威脅要她的命?」
藍色火焰幾乎由她美麗的雙眸中冒出來。「你還有臉來問我?是誰叫我不必說了,我所做的事沒有籍口。不是你嗎?」
他申吟。「我知道,當時我很生氣,你說什麼可能都沒有用。但現在不同了,」他遲疑一下,但他非問不可。「吉伯特是否也威脅你當奸細?」
「我告訴過你了,他根本沒有想到這一層,事情發生得太快。」
華瑞克靠在門上,一臉沮喪。「那麼我是太過分了,你完全是無辜的。」
「無辜?我強暴你,你忘了嗎?」
「不,我原諒你了。可是——」
「原諒我?」她質問道,「那是幾時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她打斷他的話,使他眉頭打結。「你當然知道,是你向我求歡的時候,是你一夜沒有睡——」
她滿臉通紅。「你還有臉說。」但她從來就不曾忘記。「那些已經不重要了。」
「對,我能不能原諒是不重要了,問題在于你是否能原諒我,你能嗎?」
盯著他看了半晌,她最後聳聳肩。「當然,我原諒你。現在我可以見我媽了嗎?」
華瑞克皺眉頭。「你不能這麼輕率就打發我的罪惡感。」
「不能嗎?為什麼?還是你沒有想到過,我根本不在乎你怎麼想?」
「你還在生氣,」他猜測道,自顧自點頭,好象那解釋了她怪異的反應。「我不怪你。不過我可以補償你。我們結婚之後——」
「誰要嫁給你?」她沉聲問道。
一愣之後,他跳腳。「當然是你!你必須嫁給我!因為——」
「因為什麼?因為要減輕你的罪惡感?」她緩緩搖頭。「你忘了嗎?我說對你的感情已經過去了。為什麼我要嫁給你?你倒說說看!」
「這樣我們的孩子才不會成為私生子!」
她嘆了一口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原來是為了這個,」她的聲音也很冷漠。「這還不夠——」
「該死的!若薇娜!」
「我不要嫁給你!」她吼回去。「如果你想強迫我,我會毒死你!我會趁你睡覺時——」
「好了,不必再說下去,我了解你的意思。」他告訴她。
他給她看痛苦的表情,但這一次她絕對不上當了。
「如果你想補償我,那麼放我回家。」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她沒有讓步的意思,他垂下了肩膀——點點頭。
★★★
他沒有出現。她隨時可能生下他的女兒,他竟不見人影。
是女兒,不會錯的。因為她要復仇,她不能為他生一個兒子,遂了他的心願。
但華瑞克沒有出現。為什麼她認為他會來?就因為自從她離開福克赫斯,回到特爾斯,他每個月總會來一次嗎?
他仍然想娶她,她還是不肯。她對他十分粗魯無禮,有兩次根本不肯見他。但他不斷地來,試著說服她,他們屬于彼此。
就算他誠心誠意吧,她才不在乎。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但他佔了優勢,他說動她媽媽當說客,安妮很會打心理戰。
「他想娶你,不是由于他內疚,」安妮經常來此走動,有一次這麼告訴她,「他還不知道事情真相之前,就決定要娶你,在他們包圍安博芮堡的時候。真的,希爾登告訴我的。」
希爾登是另一個大麻煩。若薇娜認為他趁虛而入,偷走了她媽咪。現在他又哄得安妮自以為愛上他,她怎麼可以——愛上華瑞克的朋友?!
上個月,當若薇娜情緒特別低落時,安妮帶來另一項消息。「他愛你!他自己說的。」
「他才不會說這種話。」
「真的!我問他的時候,他說他愛你!」
「媽!」她抱怨道,「你怎麼可以問他這種事情嘛!」
「咦,因為我想知道啊。你從來沒想起來要問一問他。」
「我才不會去問他,」她說,「如果他自己不會說——」
「就是這樣,甜心,我問他有沒有對你表白過,他說他不知道怎麼開口。」
她媽咪不會騙她,但華瑞克會。他會說些安妮愛听的話——他可真聰明啊!
但對她起不了作用。她不會瓦解敵意而嫁給那個男人,就算他能證明她並未心死,靠近他仍使她心頭小鹿亂撞——她還是對他的身體心動,甚至在她目前的狀況下!她就是拒絕再當傻瓜,對他敞開心門。
今天她還是坐在閨房的窗前。她回到特爾斯時,仍然住進她從小住邊了的房間,放棄了較大的主臥房雖然她現在是這里的主人了。
她拍拍椅上的軟墊,覺得很滿意,她的椅子比華瑞克窗前的硬板凳舒服多了。當然啦,他有兩個窗子,她只有一個;而且他有豪華的玻璃,她的玻璃在最近一次戰役時破了。現在窗格上只糊了薄薄的油布,它松了一角,在四月的寒風中拍打。她看著樓下的道路,除了商人之外,空蕩蕩不見人影。
這不是窗子第一次破,她自己在九歲那一年打破過,是意外,但其後兩年都沒有補上。
窗口對著前面的建築,只比高塔低兩層。它的頂樓是禮拜堂,屋頂就在她窗口約六英尺下方,往左一點是牆面。
在那片玻璃還來不及補起來時,她曾經從那道缺口跳下去過,落在一英尺寬的牆垛上,再跳到三英尺下的教堂頂上。她當時很頑皮,想嚇一名女僕。
她當然成功了,那女僕尖叫地奔向安妮,說小姐跌下褸了。等被她媽媽罵完,若薇娜巴不得真的跌死算了,還被關在房間里……她不記得多久了。
一邊回憶,她一邊笑著模圓鼓鼓的肚子。她女兒不會做這種傻事,反正她會堅持在窗外裝鐵條。現在她能了解當初她母親為什麼大發脾氣了,那的確十分危險,她很可能一個不小心,掉到……
「作白日夢嗎?小姐。」
若薇娜渾身一僵。不可能!但她一轉身,真的是吉伯特在她房間里。他在身後關上門,正朝她一步步走了過來。
「你怎麼通過城門口的警衛?」
「這還不簡單,」他哈哈大笑。「今天是做生意的日子,今天我就是生意人。軍隊要通過城門口不容易,一個人則否。」
「你還有軍隊嗎?」
那使他笑不出來了。「沒有,但聖母瑪利亞!」他走近看見她圓圓的月復部,立刻叫起來。「真的成功了!」
他臉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幾乎馬上看穿他在打什麼主意。
「你別想聲稱這是利諾的孩子。我會否認而且華瑞克•查威利知道真相。」
「不錯,」他嗤之以鼻。「他佔有了你。」
「是你把我推給他的!」她吼回去。「難道你忘了因為你的貪心——」
「小聲一點!」他警告道,緊張地看了門口一眼。「只要能利用一下,管他是誰的小孩。」
她張大眼楮,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還在妄想柯白恩堡?你怎麼能這樣?」
「我沒有辦法,那個渾球連我最後一個棲身的小城堡也掀掉了,我走投無路了,若薇娜。」
他竟然想博取她的同情!她懷疑華瑞克是不是把他逼瘋了?
「你不會為了這件事而來,」她狐疑地皺眉頭。「你根本不知道這孩子。你來做什麼?吉伯特。」
「娶你。」
「你真的瘋了!」
「不,你現在收回所有的領地,在你的控制之下。」他解釋道,「娶了你就等于——」
「我效忠于華瑞克,」她撒謊道,「他不會讓我嫁給你的。」
「他沒辦法阻止我,讓他來好了,他得再一個個攻下你的城堡。這一次,我不會讓他得逞。」
「吉伯特,你為什麼不認命算了?你輸了,何不趁還來得及,快點離開吧。去投效路易,或亨利。」
「我沒有輸,至少你在我手上。」
「我不在你手上,」她告訴他。「我愛華瑞克,不愛你。連他我都不肯嫁,難道會嫁給你?你再逼我,我就跳窗給你看。」
「不要說蠢話!」他怒道,氣她威脅他,更恨她說愛他的敵人。「如果——如果你不想和我上床,那就算了,但我非娶你不可,我沒有別條路可走了。」
「你有別條路可走,」華瑞克在門口說道,「拔出你的劍來,我教你。」
一看見他,若薇娜整個人呆了,沒防到吉伯特撲過來抓住她,用小刀只在她脖子上。
「丟掉你的劍,福克赫斯,不然我就殺了她。」吉伯特說道,聲音中滿是得意。
「別听他的!」她叫起來。「他絕對不會殺我,華瑞克!」
但他沒理她,他已經撒手丟掉他的劍。他為什麼這麼爽快?除非……
「走過來。」吉伯特命令他。
他毫不猶豫地走向前。他真要白白送死?不,她不會允許這種事。
吉伯特的刀子指向她,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華瑞克身上。
她舉起膝蓋用力把吉伯特朝他的敵人踹去,然後一腿跨過窗框,整個人往下墜。
「若薇娜!」
風在她耳邊呼呼吹過,她听見兩個男人同聲尖叫她的名宇。她驚險萬狀地落在牆垛上。
天,小時候這麼做好容易,現在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她站在牆上喘大氣,也不敢再跳下三英尺到教堂頂上。于是她索性坐下來。
吉伯特探出頭來罵她。「該死的!若薇娜,你嚇掉我半條命!」
才半條命?老天,她的運氣可真懷!
但他沒有留在那里罵她,一縮身就不見了。上面傳來金屬撞擊聲,告訴她是什麼使他分心。看來他們在廝殺,不管她坐在牆頭,身後是幾百英尺的落差——呃,大概七十五英尺,因為這幢建築矮了一點。
一陣抽痛使她搖晃,差點掉下樓。她不敢再猶豫,連忙再往下跳,笨拙地落在教堂的屋頂上。抽痛又來了,痛得她彎下腰。
不,不會吧?她女兒不會選在這種時候出生?
她回頭看向她的窗口。上面不知道怎麼樣了?跳下來還比較容易,爬上去又是另一回事。教堂的屋頂上有個天窗,打仗時弓箭手可以從那里爬出來,對著敵人射擊。但下面沒有梯子,所以她也下不去。
已經下午了,保羅神父也不會待在教堂里,但她還是大吼了兩聲他的名字。
沒有人回答。
「救命!」她改口道。
沒想到應聲而來的是吉伯特。他探出窗口,手里抓著劍。
「後退!」他說,直接跳下來。
她沒有動,被他嚇呆了——他的出現表示華瑞克死了嗎?他著地時撞到她,不重,但使她後退好幾步。他則顯得踉蹌,一條腿軟了,朝外滑出去,差點由牆垛洞口掉下去。但他的肚子卡在邊緣,于是他爬上來。
若薇娜仍然呆立在那里,想著華瑞克說不定真的死了。她沒有推吉伯特一把,也沒有把他的劍丟下牆。她只是直著眼……直到華瑞克落在他眼前。
她嚇一跳,往後靠在牆上。他對她咧嘴一笑,舉起劍來對付吉伯特——那人已經拿回掉落的劍。
一口氣還沒松到底,另一次陣痛又來了,不似上一次那般尖銳,但更深沉。她小心地閃躲,避開還打開的屋頂活門,和揮來揮去的巨劍。終于他們走開一些,她可以安全地朝活門探頭,看下面為什麼沒有人來。
是來了不少人,她的僕人張開一塊布,叫她住下跳,他們要接住她。
一群白痴!她不像以前一般輕盈,可以用一塊布撐住。她跳下去,他們若沒有松手,那麼布也一定會裂開。不管如何,結果是她平躺在石子地上,八成難逃一死。
突然事情有了變化,吉伯特被逼得節節後退,一下把她撞向活門。她尖叫,他連忙用空出的手摟住她——只是沒有想到她那麼重,他丟掉另一只手上的劍,轉過身背對他的敵人——就為了救她。
她嚇得腿軟,一離開活門,也沒有辦法馬上推開吉伯特,她死命抓住他。
華瑞克比她早一秒回過神來。「放開她,安博芮。」
威脅的口氣,抵在吉伯特胸前的劉尖,足以使任何人听命。但吉伯特沒有听他的,反而勒緊在她身上的手臂。她知道他又在動歪腦筋了。
「你剛救了我的命,他不會相信你要殺我了。」她告訴他。
她的話使華瑞克的表情變得極其復雜。她轉頭正好看見。他現在好不容易逮到吉伯特,他當然不想放過他。但那人剛剛救了她,以武士精神而言,又不能殺了他。救人一命,永遠值得抹掉過去的仇恨,也就是原諒——原諒?華瑞克?他可能改變那麼多嗎?
他是變了,可是很不高興的樣子。他不情不願地垂下劍尖。「如果你不再找我麻煩,我就放你一條生路吧,安博芮。」
吉伯特向來懂得把握機會。「把安博芮堡也還給我。」
若薇娜倒抽一口冷氣。「不要!華瑞克,他不值得——」
「他不值得,但你值得,」華瑞克打斷她的話。「一座城池算什麼?你值得百座城池——不止。」
說起來不太羅曼蒂克,和百座石頭牆比較,不過她陶醉在其中,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你必須對我效忠。」他對吉伯特說。
「一言為定。」吉伯特馬上答應。要華瑞克來保護他?再好不過。「還有我妹妹——」
劍尖回到他胸前,華瑞克的表情變得十危險。「若薇娜是我的妻子——一旦她答應之後——她再也輪不到你來擔心。不要誘惑我改變心意,安博芮,你該慶幸我的大方。」
她一子下就被拉進華瑞克的懷里,她松了一口氣,但震動帶來另一次陣痛。
「如果兩位討論完了,我女兒馬上準備要出生了。」她說。
兩個男人對她傻笑,她只好大叫,「快一點!華瑞克,你要她生在屋頂上是不是?!」
這總算有了點效果,但他們又開始驚慌失措。哎!男人哪,在這種緊急的時候,有時真是一點用也沒有……
「你在發什麼脾氣?」美芷問道,把包好的嬰兒送進若薇娜臂彎里。「他是個好漂亮的小天使,我的心肝,他——」
「他生錯性別了!」她說,但低頭看那金發的小東西,她笑逐顏開。
美芷失笑。「你不要再鬧脾氣了,那個人被你整慘了,我都覺得他好可憐。」
「才怪。」她說,「只有你從來沒替他說一句好話。」
「我知道你的脾氣,我越說你越鑽牛角尖。你總會想通的嘛,他愛你。你還非等到最後一秒鐘才肯嫁給他嗎?」
「等?」她叫道,「他不叫產婆,卻叫神父來。我不說‘願意’還不能生孩子哩,這叫勒索!這叫——」
「你自找麻煩。你明知道非嫁他不可,就是要這樣整他。」
若薇娜閉上嘴。和她女乃媽爭辯才是自找麻煩……真的,那個男人是愛她的,現在她知道了。
「我——老公呢?」
「在外面等著看他兒子呢!我叫他進來?」
不等女主人回答,美芷走了出去。不一會兒,華瑞克進來了,低頭用那種既愛又憐的眼光看她,使她忘了一切。她也愛他,再否認也沒有用。
她羞怯地對他笑。「你看他怎麼樣?」
華瑞克還沒有看嬰兒,現在他看了他兒子一眼,對她笑。「他的長相會有所改進吧?」
若薇娜緊張地低頭看他們的小孩,然後失笑。「他哪里長得不好了?新生兒本來就又紅又皺的嘛。」
「你不是堅持要生女兒的嗎?」
她紅了臉,隨即咧開嘴笑。「或許幸運之神終于眷顧我了——特別不讓那個願望實現。」他坐在床緣,意外地給她一個吻。「謝謝。」
「沒什麼難的——呃,或許有一點點。」
又是一個吻。「我是說,謝謝你嫁給我。」
「哦,」她整顆心暖洋洋的,一直想笑。「其實那是——我的榮幸。」
「你不生我的氣了!」
「嗯,但你不可以再把我關在土牢里——」
「我沒有土牢了。從你到特爾斯堡後,我就下令把它拆了。」
她好意外。「為什麼?」
「它令我想起我做的蠢事。」
「但你有足夠的理由,連我都——」
「不要替我找借口,娼婦——難道你忘了你丟回來給我的話?」
他拉長了臉,但掩不住眼中的笑意。
「好吧,你要是高興,盡避自責久一點,不過我倒覺得,那麼好的牢房拆了可惜。」
她夸張的嘆氣逗他笑了。「或許我太沖動了,但隨時可以再建。」
「最好不要,爵爺。」她警告道。
「那如果我想把你軟禁在房間里——我會陪你一起。」
「這我倒不反對。」
「你還是個厚臉皮的娼婦?」
「你不在意?」
「一點也不。」
「你愛我。」
「好吧,我愛你。」
「別說得好象很勉強,你本來就愛我,難道——」
「我本來就愛你,娼婦。」
說得還滿真誠的,她把他拉過來吻一下,在他耳邊輕聲說,「我很高興是你,華瑞克,很高興。」
他記得好久以前她說過這句話,而且終于表示同意。「我也是,夫人,我也是。」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