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快中午時找到了她。她蜷縮在內戰期間、被丟棄在農場北方邊緣的舊馬車底下。他瞧見她臉上和手臂的煙灰,藍洋裝上燒灼的痕跡。難以置信地,她竟然熟睡著。他用靴跟踢了踢她的臀部。
她睜開眼楮。他背著太陽而立,她看到的只是個高大、充滿威脅性的身影,然而她直覺知道是他。她試圖要爬起來,但他用靴子踩住她的裙襬,將她定在原地。
「你什麼地方都不會去。」
一把被燒得漆黑的銀發梳落到她面前。
「下一次你想要縱火時,記得別留下名片。」
她的胃里翻攪,勉強沙嗄地低語。「讓我解釋。」這麼說真是愚蠢極了。她能夠怎樣解釋?
他微側著頭,擋住陽光。她畏縮了一下,瞧見他冷硬、毫無感情的灰眸。幸好他又動了一下,陽光再度刺花她的眼楮。
「布萊登是幫凶嗎?」
「不!萊登絕不會做這種──」萊登不會做出這種事,但她會。她用掌背擦拭干澀的唇,試著要站起來,但他不肯挪開腳。
「我很抱歉。」這些字句一點也不合適。
「我相信你很抱歉火勢沒有擴展,燒毀了一切。」
「不,不是的──‘日升之光’是我的生命,」她的喉嚨因為吸多了煙霧而干澀,但她首先得試著解釋。「我一直要的就只有農場。我……需要嫁給布萊登,才能取得信托基金里的錢。我打算用它來向你買回‘日升之光’。」
「而你打算怎樣讓我願意賣掉它?再縱一次火?」
「不,昨晚發生的事是……是……」她深呼吸。「我看過了帳簿,知道你擴張過快。只要有一季收成不好,你就會周轉不過來,而我得準備錢等著。我不會趁火打劫,而是會開給你一個公平的價格──而且我不要紡棉廠。」
「因此你才堅持要結婚。我猜即使是布家人,也會為了錢而結婚。」
「不是那樣的。我們喜歡彼此,只是……」她的聲音逸去。再爭辯又有何用?他是對的。
他的靴子離開她的裙襬,走向「維達」。他會怎樣處置她呢?不管他怎麼做,都不可能比他原先計劃的更糟了。將她送回紐約就像殺了她一樣。
他走回來,手上拿著水壺。「喝下去。」
她接過水壺,口渴得幾乎喝光了全部。一直到她將水壺遞還給他,她才看到他手上的繩子。
在她能夠有所動作之前,他已經抓住她的手腕,繞了個繩圈。
「不,不要,白肯恩!」
他將繩子的另一端綁在舊馬車的輪軸上,徑自走向「維達」,沒有回答她。
「等等,你想做什麼?」
他翻身上馬,一夾馬月復,就像來時一樣突兀地消失了。
下午緩慢、痛苦地過去。他綁得極有技巧,不至于緊得瘀傷了她的肌膚,但也讓她無法掙扎。她的肩膀因為不自然的坐姿而酸痛,蚊蠅在她身邊嗡嗡繞,而且她的肚子餓得咕嚕叫。但想到食物就令她想吐,她的心里充滿了自我厭惡。
他在薄暮時分回來,換了套干淨的襯衫和褐色長褲,和她骯髒的模樣形成強烈的對比。
他自鞍袋里取出個包裹走向她,低垂的帽檐遮住了他的臉龐。
他注視著她好一晌,然後蹲在她身後,例落地解開繩索。她虛軟無力地背靠著車輪。
他將水壺丟給她,打開包裹。里面是一大塊面包、乳酪和火腿。「吃。」他粗聲道。
她搖搖頭。「我不餓。」
「還是吃下去。」
她的身體另有其它更迫切的需要。「我需要隱私。」
他掏出雪茄,點燃火柴。火光將他冷硬的面容染上一層血紅,而後火焰熄去,只看到雪茄盡頭的紅光,和無情抿起的嘴角。
他朝一旁的灌木叢點點頭。「就在那邊,別離開太遠。」
她覺得太近了,但在她失去理性縱火時,她也已喪失了擁有隱私的奢侈。
她的雙腿酸痛僵硬,笨拙地走到灌木叢里。她原希望他能走遠一點,但他卻留在原地,令她感到羞辱不已。
解決完需要後,她回到馬車,拿起他帶來的食物,勉強自己一口一口吃下去。她吃得很慢,他也沒有催促她,背倚著樹干而立,彷佛有的是全世界的時間。
她終于吃完後,天已經黑了。黑暗中只能看到他龐大的身影,及雪茄末端的紅色光點。
他走向馬匹。月亮破雲而出,將他們沐浴在銀色的光輝里。他轉向她。「上馬吧,我們有個約會要赴。」
他致命、平靜的語氣令她不寒而栗。「什麼樣的約會?」
「和牧師,我們將要結婚。」
世界似乎停止了。「結婚!你瘋了嗎?」
「你可以這麼說。」
「我寧可和惡魔結婚。」
「我也是,但首先,你得找到一個。」
夏日的夜晚依舊燥熱,但他堅定的語氣卻令她全身發寒。
「你燒掉了我的紡棉廠,現在你必須付重建的費用。布萊登不是唯一會為了你的信托基金娶你的人。」
「你瘋了!我絕對不要。」
「你別無選擇。上馬,羅牧師在等著我們。」
凱琳松了口氣。羅牧師是她的朋友,一旦她告訴他肯恩的打算,他絕對會幫助她。她走向「維達」,正要上馬。
「坐在我的前面!」他咆哮道。「我已從慘痛的教訓里學到不能背對著你。」
他抱她坐上馬背,跟著上馬。一直到離開小空地後,他才開口道︰「你別妄想由羅牧師那里得到幫助──如果那是你心里的打算。我已經證實了他心里最大的恐懼,現在他不惜一切也要讓我們結婚。」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你在說什麼?」
「我告訴他你懷了我的孩子。」
她無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我會矢口否認!你絕對逃不掉的。」
「你可以隨你怎樣否認。我已經告訴他你會否認,也對他解釋了一切。自從你發現自己懷孕後,你一直表現得極不理性。昨晚你甚至試圖在火場自殺,因此我不能再放任你這樣下去。」
「不。」
「我告訴他這幾星期以來,我一直懇求你嫁給我,以免我們的孩子成為私生子,但你就是拒絕同意。他說今晚他會為我們主婚,不管你怎麼抗議。你可以盡全力反抗,凱琳,但那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你絕對無法逃掉的。」
他的語氣似乎略微放柔了些。「他關心你,凱琳。如果你照我說的做,你可以讓自己和牧師省掉許多痛苦。」
「你下地獄去吧!」
「隨你。」
但即使在咒罵著他時,她已知道自己輸了。這就是報應吧!她做錯了事,現在必須付出慘痛的代價。
然而,瞧見羅牧師夫婦在舊奴隸教堂等著他們時,她仍然做著困獸之斗。她掙月兌了肯恩的箝制,奔向羅瑪麗。
「拜托……肯恩說的不是事實。我沒有懷孕,我們從不曾──」
「好了,親愛的,你只是心里煩亂,」瑪麗親切的棕眸里盛著淚水。「為了孩子好,你必須平靜下來。」
當下,凱琳知道她再也無法逃離她的命運。
儀式極簡短。結束後,瑪麗親吻她的面頰,牧師告誡她必須事事服從她的丈夫。她麻木地听著他們告訴肯恩今晚杜小姐住在羅家不會有問題,知道肯恩已打發掉她的伴護。
他帶著她走向「維達」,朝「日升之光」騎去。離家愈近,她心里的驚慌愈甚。一旦他們獨處後,肯恩會對她做出什麼樣的事?
他們回到宅邸。肯恩下馬,將韁繩拋給山姆,箝住她的腰,抱她下馬。有那麼一刻,她虛軟的膝蓋似乎無法支撐住自己,全賴他攙扶。但她迅速恢復過來,掙月兌了他的掌握。
「你已經得到我的錢了,」她等到山姆離開後道。「別再踫我。」
「進而失去自己新婚夜的樂趣?我不認為。」
她的胃緊縮。「不會有新婚夜。」
「我們已經結婚了,凱琳。今晚我會帶你上床。」
夏娃的恥辱。如果她不是已筋疲力竭,她或許會和他爭辯,但她已說不出話,唯一能夠想的只有逃走。
燈光由曼克位在果園邊的小屋里投射出來。她撩起裙襬,朝小屋跑去。
「凱琳,回來這里!」
她跑得更快,試圖逃月兌他──逃月兌他的制裁。
「曼克!」她大聲尖叫。
「凱琳,停下來!你會傷了自己!」
她沖進果園里,敏捷地在黑暗中躍過早已了若指掌的果樹根部,倒是肯恩被絆到了,咒罵出聲。然而,他還是追得愈來愈接近。
「曼克!」她再度尖叫。
而後一切都結束了。由眼角的余光,她瞧見肯恩凌空朝她撲來,自後方壓倒她。
她尖叫出聲,兩人一起摔倒在地。他的重量牢牢壓制住她。
她抬起頭,發狠地朝他的肩膀咬下去。
「該死!」他咆哮著拉她站起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听到曼克的聲音,凱琳釋然地低啜。她掙月兌肯恩,朝他跑去。「曼克!今晚讓我待在你的屋子里。」
他溫柔地握住她的手臂,轉向肯恩。「你想對她做什麼?」
「阻止她害死自己──還有我。這一刻,我不確定誰的危害比較大。」
曼克疑惑地望向她。
「她是我的妻子,」肯恩道。「我在不到一個小時前娶了她。」
「他強迫我的!」凱琳喊道。「今晚我想要待在你的屋子。」
曼克皺起眉頭。「你不能,現在你屬于他了。」
「我屬于我自己!你們兩個可以下地獄去!」
她轉身要離開,但肯恩的動作更快。在她能夠有所行動之前,他已經抓住她,將她扛在肩上。
血液朝她的腦部逆流。他緊抓住她的雙腿,大步朝屋子走去。
她用力捶打他的後背,卻換來臀部一記掌摑。「停下來,免得我松手害你掉下去。」
曼克來到他們身邊,和他們並行。「中校,你娶到一個好女人,但你對待她似乎有些粗魯。或許你最好給自己一些時間平靜下來。」
「那得花我一輩子的時間。」肯恩已轉過屋角。
曼克接下來的話令凱琳早已翻攪不休的胃更加難過了。「如果你在今晚毀了她,你會後悔一生的。記得太快馴服的馬匹的下場。」
她的眼前似乎看到了漫天星星。而後她听到女性的腳步聲奔下台階。
「凱琳!老天,發生了什麼事?」
「莎妮!」凱琳試著抬起頭。
莎妮用力抓住肯恩的手臂。「放她下來!」
肯恩將莎妮推向曼克。「今晚將她帶離屋子。」話畢,他帶著凱琳爬上了階梯,走進門內。
莎妮在曼克的懷里用力掙扎。「放開我!我必須幫助她!你不知道那樣的男人會對女人做出什麼事──白人。認為他擁有全世界,認為他擁有她。」
「他確實擁有她,」曼克擁緊她,撫弄著她。「他們已經結婚了,甜心。」
「結婚!」
他以平靜、安撫的語氣告訴她,他所听到的一切。「我們不能干涉夫妻之間的事,他不會傷害她的。」
話雖這麼說,他希望她沒有听出他語氣中的疑慮。肯恩是他認識的人當中最公正的一位,但今夜他的眼里卻有著一抹暴力。盡避如此,他依舊安慰著莎妮,一面帶著她穿過黑暗的果園。
一直到他們抵達了他的屋子後,她才想起他們的目的地。她抬起頭。「你想帶我去哪里?」
「帶你回我家,」他平靜地道。「我們進屋去,吃點東西。如果你想要,我們可以坐在廚房聊一聊。如果累了,你可以在我的臥室睡覺。我會拿條毛毯,和‘梅林’」起在門口打地鋪。那里比較涼快。」
莎妮沒有開口,只一徑望著他。
他等待著,由著她作好決定。最後,她點點頭,朝他的屋子走去。
肯恩坐在窗邊的搖椅里,襯衫敞到腰際,貪圖涼快,一杯白蘭地攔在椅子扶手上。
他喜歡他的臥室。它布置得很舒適,又不會塞太多累贅的家具。寬大的床很適合他高大的身材,牆邊是一座洗臉台,還有衣櫃和書架。冬天時,木質地板會覆上溫暖的地毯,夏天則保留原狀,正投他所好。
角落的屏風後傳來潑水聲,他的唇角緊抿。之前他並沒有告訴莎妮他吩咐的熱水是要給凱琳洗的。稍早凱琳曾命令他離開房間,但在瞧出他無意照做後,她挺直身軀,走到屏風後面。水一定早就冷了,她似乎還不急著出來。
不用親眼目睹,他已可以想見她出水的模樣。她的肌膚會被燈火映成金色,濕透的長發披在肩上,像黑色的絲緞枕著她乳白色的雙峰……
他想起自己是為了她的信托基金娶她。他一向輕視為了錢結婚的男人,但這似乎一點也不困擾他。他納悶為什麼,但他決定不再去想。他不想承認這樁婚姻和錢、或重建紡棉廠無關,而是和他發現自己的心軟弱的那一刻有關。在那一刻,他的心是溫柔、愚蠢的,他拋開了所有的戒意,對一名女子敞開自己,而那遠比戰場上所受的傷都更危險。
最終,他並不是要她為了焚于祝融的紡棉廠付出代價,而是為了他那一刻的軟弱。今夜,他們之間的敵意將會永遠塵封,他將可以繼續過自己的人生,不再被她苦苦糾纏。
他舉杯就唇,淺啜一口後,放下杯子。他必須保持清醒,度過這一晚。
凱琳听見腳步聲,知道他已經不耐煩了。她髒透的衣服早已被肯恩收走,她只能匆忙抓起毛巾,包裹住自己。
木質屏風被推開一角。他倚著屏風,注視著她。
「我還沒有洗完。」她勉強道。
「你已經洗夠久了。」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強迫我在你的房間洗澡。」
「噢,你知道為什麼的。」
她緊抓著毛巾,再度在心里搜尋逃月兌之道,但她的命運似乎已經注定好了。現在他是她的丈夫了,他會抓住她。如果她反抗,他會用強制伏她。她唯一能做的是馴服,就像譚夫人在學院里所說的──那只是幾星期前的事嗎?她感覺彷佛是上輩子了。
但凱琳從不輕易被馴服。她低頭看著手上的戒指,它由兩顆心纏繞而成,外緣綴以紅寶石和碎鑽,小而美麗。肯恩說是向杜小姐買的。
「我沒有衣服可以穿。」她道。
「你不需要衣服。」
「我會冷。」
他緩緩地解開襯衫鈕扣,視線從不曾離開她。他將他的襯衫遞過去。
「我不想穿你的襯衫。只要你讓開路,我可以回自己的房間拿衣服。」
「我寧可留在這里。」
碧執、不可理喻的男人!她咬緊牙關,走出浴盆,一手緊抓著毛巾,另一手接過襯衫。她笨拙地將它套在毛巾上面,才轉身背對著他,拉掉毛巾,很快扣好襯衫鈕扣。
餅長的袖子一直妨礙她,令這個工作極不容易。襯衫的下襬垂過她的大腿,薄薄的衣料根本沒有多少遮掩作用。她扣好袖扣,擠過他身邊。「我得回自己的房間梳頭發,不然它們會糾纏在一起。」
「用我的梳子。」他朝櫃子點點頭。
她走過去,拿起梳子。鏡中一名蒼白、眼神警戒的女子回瞪著她,但她並沒有懼色。她應該的,她拿起梳子,梳理長發。肯恩恨她,他遠比她強壯,難以預測,而且法律站在他這邊。她應該匍匐求饒,然而她卻感覺到一種奇異的激動。
她由鏡子里瞧見他閑倚在搖椅里,足踝交疊。他的視線在鏡中捕捉到她的。她別開視線,更用力梳著頭發,使得水珠飛濺。
她听見他有動作,再度望向鏡子。肯恩拿起擱在地上的酒杯,朝鏡中的她致意。
「敬婚姻的樂趣,白太太。」
「別那樣叫我。」
「那是你的新稱呼。你已經忘了嗎?」
「我什麼都沒忘。」她深吸了口氣。「我沒忘了是我先對不起你,但我已經付出代價,而我不需要再付了。」
「這必須由我來判斷。放下梳子,轉過身,讓我可以看到你。」
她緩緩地照做了,在恐懼中又感到一絲奇異的興奮。她的視線停留在他胸膛上的傷疤。「你肩膀上的疤是怎麼來的?」
「在傳教士山。」
「手上的呢?」
「彼特堡。還有這一道是在拉瑞多的妓院里,因為我揭發有人在牌局中做假,一場槍戰後留下來的。現在,解開襯衫鈕扣走過來,我好可以仔細檢視我最新的財產。」
「我不是你的財產,白肯恩。」
「法律上不是這麼說的,白太太。女人屬于她們所嫁的男人。」
「如果這可以令你高興,你就繼續這樣告訴自己吧。但我不屬于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他站起來,故意慢條斯理地走向她。「讓我們一開始就將話說清楚。我擁有你,從現在起,你會一切都听我的。如果我要你為我擦亮靴子,你就得擦亮它。如果我要你去馬廄耙糞,你也得照做。當我要你在我的床上時,你最好在我解開皮帶之前,就先在床上躺平,分開雙腿。」
他的話應該令她恐懼不已,但他似乎說得太夸張了。他想藉此粉碎她的精神,但她不會讓他如願以償。
「噢,我嚇死了!」她夸張地喊道。
她的反應並不如他所預期,于是他再接再厲。「當你嫁給我時,你就喪失了所有的自由。現在我可以對你為所欲為,除了殺死你之外。噢,只要不是太明顯,或許那也是可以做到的。」
「如果我沒有先逮到你。」她反駁。
「一點機會都沒有。」
她再度試著和他講理。「我做了可怕的事,大錯特錯。但你已經得到我的錢,它足以重建紡棉廠三倍有余,讓我們結束它吧。」
「有些事情是沒有代價的,」他背靠著床柱。「這或許會讓你覺得好笑……」
她滿懷戒意地望著他,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我原本已經決定不送你回紐約,我打算今天早上告訴你。」
她感覺想吐。她搖了搖頭,希望那不是真的。
「很諷刺,不是嗎?我不想要那樣傷害你。但現在一切都改變了,而我已經不太在乎了。」他開始解開襯衫鈕扣。
她靜立不動,稍早的自信已蕩然無存。「不要這麼做。」
「已經太遲了。」他拉開襯衫,注視著她的雙峰。
她試著不要開口,卻沒有辦法。「我害怕。」
「我知道。」
「會痛嗎?」
「是的。」
她緊閉著眼楮。他月兌下她的襯衫,她赤果地站在他面前。
今晚是最糟糕的,她告訴自己。等到結束後,他就再也沒有力量主宰她。
他打橫抱起她,帶著她走向床。當他開始月兌自己的衣服時,她別過頭去。片刻後,他的重量壓在她身側。
瞧她別過頭的模樣,肯恩的內心翻攪。她緊閉的眼眸……心形的臉蛋上認命的表情……要她承認內心的恐懼一定很不容易吧?該死,他不想在這種情況下佔有她。他想要她精力充沛地反抗,他要她大聲咒罵,發泄出她的怒氣。
他捧起他的膝蓋,想要激出她的反應,但她依舊沒有反抗。他分開她的雙腿,蹲跪在其間,注視著她秘密的幽穴。
她靜靜躺著不動。他用手指分開了她幽密、絲緞般的花瓣──他深林中的野玫瑰,層層瓣蕾包覆著她的花心。他的下月復一陣揪痛。在池塘邊的下午,他就知道她有多麼緊窒、嬌小。一抹柔情涌了上來。
他由眼角瞧見她的小手在頭頂緊握成拳,等她朝他揮出拳頭,反抗他即將做的一切;期待著。但她動也不動,而她的毫無反抗瓦解了他的冷酷。
他申吟一聲,躺回床上,將她擁入懷中。她在顫抖。罪惡感和同樣強烈的啃噬著他。他從不曾如此無情地對待任何一名女性。他真的是瘋了!「我很抱歉。」他低語。
他將她緊擁在果裎的胸膛上,撫弄著她潮濕的發,喃喃安撫。他的欲火依舊熾熱,但他強自克制著,直到她身軀的顫抖逐漸平息。
肯恩擁著她的手臂感覺如此溫暖、堅實,諷刺地安撫了她。她听著他的呼吸逐漸平緩下來,月光透窗而入,灑在相擁的兩人身上,似乎帶來了種奇異的寧靜。或許是因為這樣的月光,或許是他們曾一起經歷的地獄,以及日後將會面對的地獄,她開口問了。
「你為什麼這麼恨我?早在紡棉廠事件之前,從我回到‘日升之光’的第一天起。」
他沉默了好一晌,而後他回答了。「我從不恨你。」
「我則注定要恨任何繼承了‘日升之光’的人。」
「總是又兜回到‘日升之光’,不是嗎?你就這麼愛這座農場?」
「勝過一切。‘日升之光’是我所曾擁有的一切。沒有了它,我什麼都不是。」
他拂開掉落在她面頰上的一綹秀發。「你是個美麗的女人,而且你有勇氣。」
「在我所做的一切後,你怎麼還能這麼說?」
「我猜我們都只是做出我們必須做的事。」
「就像強迫我和你結婚。」
「就像那樣,」他靜默了好一晌。「我並不感到抱歉,就和你一樣,凱琳。」
她的緊張又回來了。「你為什麼不繼續做完它?我不會阻止你的。」
「因為我要你心甘情願──心甘情願,而且像我渴望你一樣地渴望我。」
兩人如此的果裎相對令她不安。她別過頭。「那絕不會發生的。」
她預期著他會發怒,但他反而支肘起身,凝視著她,卻未試圖踫觸她。「你的本性熱情,我可以在你的吻中品嘗到。別害怕它。」
「我不想擁有熱情的本性,那對女人是錯的。」
「是誰這樣告訴你的?」
「每個人都知道。當譚夫人告訴我們有關‘夏娃的恥辱’時,她說──」
「夏娃的什麼?」
「夏娃的恥辱,你知道的。」
「老天!」他在床上坐起來。「凱琳,你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嗎?」
「我看過馬匹交配。」
「馬不是人類。」他的手搭上她的肩膀,轉過她的身軀。「看著我。盡避你恨我,現在我們已經結婚了,而我絕無法不踫你。但我要你知道我們之間會發生的事,我不想再次嚇到你。」
他簡潔、耐心地解說了男女身軀的差異,以及他們結合之後將會發生的事。結束後,他果身下床,走到桌邊,拿起白蘭地。然後他轉身靜靜站立,讓她滿足不敢坦白說出的好奇心。
凱琳貪婪地注視著他沐浴在月光下的雄偉身軀,感受到一種過去從不曾目睹的美,訴說著力量和某種她並不全然明白的事物。她的視線來到他的男性,瞧見他的悸動巨大,她的焦慮再度回來了。
他似乎感覺到她的反應,放下酒杯,回到她身側。這次他的眼神里有著挑戰,心中雖然害怕,但凱琳從來無法拒絕挑戰,特別是出自于他。
他的唇揚起一抹笑意。他低下頭,輕刷過她的唇。他的踫觸有若羽毛般輕柔,而且他沒有強硬地以舌頭探索,讓她聯想到稍後另一種較不友善的入侵。
她的緊繃消失了些。他的唇一路吻到她耳後,輕咬她編貝般的耳,用舌頭舌忝吮。她閉上眼楮,沉浸在他喚起的感官快感里,直到他箝住她的手腕,拉到她的頭頂。
「別害怕,」他低語,以指挑弄著她的手臂內側。「我向你保證,它會是很美好的。」他停在她的肘彎,拇指撫弄著她敏感的內側。
發生在他們之間的過去應該令她心懷戒意,但當他以指畫圈,激起一波波的愉悅時,過去被遺忘了,她淪為感官的俘虜。
他將被單拉到她的腰際,注視著她。「你的雙峰好美。」他沙嗄地喃喃。
凱琳看著他低下頭,分開唇,覆住她的乳峰。她申吟出聲,感覺到他的舌頭畫圈舌忝吮,令它們變得堅挺緊繃。她拱起身迎向他的唇,要求著更多,而他也允了她。
她抬起手臂,圈住他的頸項,將他拉得更近。他的舌頭折磨著一方,粗糙帶繭的手指同時著另一顆蓓蕾,用拇、食指輕壓逗弄。
未解情事的凱琳並不知道肯恩用上多大的自制力,專注于取悅她。她只知道肯恩帶來的快感像火焰般傳遞到她的神經末梢。
他推開被單,躺在她身側。他的唇再次尋著她的,但這次他無需哄誘她分開唇,她早已為她敞開自己。但他依舊不敢躁進,讓她習慣他的感覺。
他繼續探索她的唇,凱琳的手卻變得愈來愈不安分了。她的拇指落在他堅硬、扁平的上。
他申吟出聲,雙手埋入她濕透、糾纏的發,捧起她的頭部,靈舌整個佔據她灼熱、芳甜的幽穴。
本性狂野的她熱情地響應,拱起身軀,手指撫弄著他的雙峰。他最後一絲自制力繃斷了。他的手再也無法滿足于她的雙峰,往下來到她的小骯,探入她絲般的三角叢林。
「為我敞開,甜心,」他沙嗄地貼著她的唇邊低語。「讓我進去。」
她照做了,因為那似乎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但她對他仍然太小,他繼續撫弄她光滑的大腿內側,直到她認為自己快要發瘋了。
「請你。」她驚喘地迎向他。
他踫觸她的核心,他的野玫瑰。欲火已幾乎吞噬了他,而且他從不曾如此渴望一名女子,他強迫克制著自己慢慢來,給予她時間。
他來到她身上,親吻她的雙峰、她甜美的紅唇,直到再也無法承受時,他定在她的核心入口,緩緩地推進。
她的身軀一僵。他用無數的吻她,驀地長驅直入,穿透了她的處女膜,奪走了她的純真。
的疼痛將凱琳震回了現實。在這之前,她一直只感到愉悅,而這就像某種背叛。他的一直在欺騙她,它們承諾著某種神奇,結果那卻是惡魔的承諾。
他托起她的下顎,轉過她臉龐。她怒瞪著他,清楚地察覺到他的巨大深埋在她體內。
「沒事了,甜心,」他喃喃。「疼痛已經結束了。」
這次她不相信了。「或許對你是的──滾開!」
他沙嗄地低笑,大手回到她的乳峰。她再度感到那種融化的感覺。
他開始在她的體內移動,她已不想要他離開。她的手指緊掐入他的肩膀,將唇埋在他的頸項,舌頭品嘗到他。他的肌膚是清新的堿味,他在她體內的律動愈來愈快,穿透了子宮和心,融化了她的骨骼、肌膚,甚至靈魂。
她拱起身,熱情地迎接他,讓他擁有她整個日夜,穿越了空間,緊攀著他甜美的男性,他的堅挺一再深入,帶著她馳騁到更高、更璀璨的日月光輝處,懸宕了永恆的時光,而後爆發成數百萬的銀點和黑暗,他愉悅的嘶喊聲和她的相應和。
第四部白凱琳
除了你自己外,沒有人能夠帶給你平靜。
──愛默生「自主」
走道上傳來的聲響吵醒了凱琳。她眨眨眼楮,抵擋強烈的陽光,猛地坐直身軀,想起自己身在何處,但這個突然的動作卻令她一陣酸痛。
她望向身側,被褥凌亂的大床上只有她一個人。
莎妮沖了進來,甚至沒有敲門。「噢,凱琳!你還好吧?曼克不肯讓我走,不然我早就過來了。」
凱琳無法迎上莎妮的目光。「我很好。」她推開被單。她的睡袍被擱在床腳,一定是肯恩放的。
她套上睡袍,瞧見莎妮的身軀一僵。她一直在盯著被單上的血漬。「你昨晚和曼克在一起?」她很快道,試圖轉移話題。
莎妮硬將視線扯離床上,不穩地道︰「中校沒有給我太多的選擇,曼克睡在門廊上。」
「嗯,」凱琳朝自己的房間走去,彷佛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這樣的夜晚睡外面還滿清涼的。」
莎妮跟了上來。凱琳用洗臉盆里的水盥洗,凝重的沉默懸在兩人之間。
莎妮首先打破沉默。「他傷害了你嗎?你可以告訴我的。」
「我很好。」凱琳忙道──太過匆促了些。
莎妮坐在床邊。「我從不曾告訴過你。我不想要,但現在……」
凱琳轉過頭。「哪里不對勁了?」
「我──我了解……被男人傷害是什麼樣子。」她絞著交疊在膝上的手。
「噢,莎妮……」
「我十四歲時的第一次,他──他是個白人。事後我想死,我感覺好骯髒。一整個夏天,他總是可以找到我,無論我多努力躲藏。‘女孩,’他總是喊道。‘你,過來這里。’」
凱琳的眼里盛滿了淚水。她沖到莎妮身邊,跪在她的旁邊。「我好抱歉──我一直不知道。」
「我不想要你知道。」
她拉著莎妮的手,覆在面頰上。「你不能去找我的父親,告訴他發生的事嗎?」
莎妮的鼻息翕動,她抽回手。「他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白人總是知道他們擁有的奴隸女人發生了什麼事。」
凱琳很慶幸她還沒有吃東西,不然她一定會全部吐出來。她听過傳聞,但她總是說服自己那種事不會發生在「日升之光」。
「我告訴你這些不是要讓你哭泣。」莎妮用拇指拭去她的淚水。
凱琳想起過去幾年來,她一直為南方辯護內戰不是為了奴隸,而是攸關各州的自主權,但現在她知道她一直都是在逃避事實。「那是錯誤的──徹底的邪惡。」
莎妮站起來,離開床邊。「我盡力將它們拋到過去,我現在擔心的是你。」
凱琳不想談自己。她轉向水盆,表現得世界仍和昨日一樣。「你不要擔心我。」
「我瞧見他抱你進屋時他的表情。不必太多想象力就知道你一定很不好過,但听我說,凱琳,別把所有的丑陋關在自己心里。你必須在它改變你之前,將它釋放出來。」
凱琳試著想她要怎麼說,特別是在莎妮所透露的一切後。但她要怎樣談論自己甚至不明白的事?
「不管它有多麼可怕,」莎妮道。「你都可以和我談。我都能了解,甜心。你可以告訴我。」
「不,你不了解。」
「我知道那種感覺,我知道──」
「不──你不。」凱琳轉過身。「它並不像發生在你身上的那麼丑陋,」她柔聲道。「它一點也不丑陋、或可怕──或那樣的。」
「你是說他沒有──」
凱琳用力吞咽,點了點頭。「他有。」
莎妮的臉色變得灰白如紙。「我──我猜我不應該……」她已說不出話來。「我得回廚房去了。白蒂昨天不舒服。」她衣裙窸窣地離開了房間。
凱琳注視著她的背影,內心愧疚不已。她自衣櫃里挑了第一件看到的衣服穿上。她的銀發梳被燒壞了,她由抽屜里隨便找了條草綠色的緞帶系住長發,也不管它和衣服的顏色根本不配。
她剛出到玄關,前門就打開了。肯恩和杜小姐走了進來,杜小姐用力擁抱住她。
「噢,我親愛的親親!這真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一天。真的!想想,你和中校彼此鐘情,而我竟然不曾懷疑過!」
這是她首次听到杜小姐心甘情願地稱呼肯恩中校。她仔細審視著她──這也給予她借口,避免望向肯恩。
「我已經責備過中校不該一直瞞著我。我也該數落你一頓的,但我實在太快樂了,」老婦人以手摀著胸口。「瞧瞧她,穿著粉紅色的緞料禮服,如此清新美麗──不過你綁發的緞帶或許該換個顏色,甜心。噢,我得去找白蒂,要她做個蛋糕。」她在凱琳的面頰很快地啄了一下,便朝廚房走去。
她的腳步聲遠去後,凱琳被迫望向她的丈夫,而她感覺就像望著個陌生人一般。他的臉上毫無表情,眼神疏遠。兩人昨夜共享的熱情彷佛是她想象出來的。
她在他的臉上搜尋著柔情的痕跡,想要確定昨夜的一切對他是重要的。但什麼都沒有。一陣寒意竄過她的身軀。她早該知道會是這樣;她太愚蠢了,才會有所期待。然而她還是覺得被背叛了。
「為什麼杜小姐喊你‘中校’?」她問道,因為無法問出她真正想問的。「你對她說了些什麼?」
他將帽子丟在桌上。「我告訴她我們結婚了,我指出如果她要繼續相信我是李將軍,她就得接受你嫁給一名重婚者的事實。畢竟,李將軍已結婚多年了。」
「她怎麼反應?」
「她接受了我不是李將軍的事實──特別在我提醒她,我在軍中的輝煌紀錄同樣值得驕傲後。」
「你在軍中的輝煌紀錄?你怎麼能夠這樣驚嚇她?」
「她沒有受到任何驚嚇。她很高興听到我在貝將軍的麾下如何英勇應戰。」
「貝將軍為南方而戰。」
「妥協,凱琳。或許終有一天,你會學到它的價值,」他走向階梯,又停了下來。「我會在一個小時後前往查理斯敦。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曼克可以照顧你。」
「查理斯敦?你今天就要離開?」
他的眼神嘲弄。「你預期著蜜月嗎?」
「不,當然不。但你不認為這會顯得有些奇怪,你這麼快離開,在我們──我們的婚禮之後?」
「你什麼時候在乎起別人的想法了?」
「我沒有。我只是想到杜小姐和她的蛋糕,」她的怒氣被挑起了。「去查理斯敦吧!去地獄吧,看我在不在乎!」
她越過他身後,大步走出屋子,心里有一半預期他會追來──希望他會。她想要和他大吵一架,將她的不快樂怪罪于激烈的爭吵,但前門始終緊閉著。
她來到屋後的橡樹,以頭抵著樹干。她要怎樣捱過成為他妻子的生活?
接下來數天,她總是盡可能遠離屋子。天一亮,她就換上長褲,騎著「誘惑」,奔馳過農場的每一寸土地──只除了紡棉廠。她和女人談論花園,和男人談論棉花,走在綿延不盡的棉花田埂里,直至午後的陽光迫使她到樹林或池塘邊尋求庇護。
但池塘邊已不再是庇護所,他也毀了那里。她坐在柳樹下,想著他如何奪走了她的一切︰她的家、她的錢,最後還有她的身體──只不過後者是她自願給予的。
一天又一天過去。凱琳從不是懦夫,但她實在找不出勇氣面對訪客,便將他們全推給杜小姐。雖然她不認為羅牧師夫婦會將婚禮的可怕經過說出去,但她在匆促間嫁給一名北佬已足夠讓人們揣測紛紜,扳著指頭數日子。更難堪的是,她的丈夫在婚禮的次日就拋下她,而且她根本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她只曾同意接見訪客一次。那是在星期六下午,露西宣布先生來訪。萊登知道她對肯恩的感覺,他一定了解她的這樁婚姻是被迫的。或許他可以設法幫助她。
她迅速將長褲換成洋裝,快步下樓。他起身致意。
「白太太,」他拘謹地行禮。「我來恭賀你的新婚,並代我的母親和姊妹致上祝福之意。祝福你和白中校新婚愉快,白頭偕老。」
歇斯底里的笑聲已涌到凱琳的喉間。這真像他的作風,表現得彷佛他們只是點頭之交。
「謝謝你,布先生。」她勉強用和他同樣的語氣道。驕傲促使她扮演完美的女主人的角色,將在譚夫人學院的所學發揮得淋灕盡致。在言不及義地聊了禮節上規定的二十分鐘──彷佛他們從不曾論及婚嫁──布萊登準時起身告辭。凱琳送客時松了口氣,納悶自己為什麼一直拒絕承認他根本是個白痴。
當晚她窩在起居室的大椅子上,膝上放著已被翻爛的「愛默生文集」。對面的桃花心木桌上放著莎妮的家用帳簿。肯恩會預期她接手管家的事宜,但莎妮不會喜歡的,凱琳也沒有興趣。她不想當這個屋子的女主人,只想當這片土地的女主人。
夜深沉,凱琳陷入更深的沮喪里。現在肯恩可以為所欲為地處置她的農場,而且她根本無力阻止。他在乎紡棉廠遠勝過棉花田。或許他甚至會決定開一條路,將棉花田切割成兩半。而且他是個賭徒,萬一他將她的信托基金里的錢揮霍精光呢?萬一他決定賣掉土地,換取現金呢?
走道上的鐘敲了十二下,她的心思也愈來愈陰郁。肯恩一直是個浪子。他已經在這里住了三年,再過多久,他就會決定賣掉「日升之光」,流浪到其它地方?
她試著告訴自己「日升之光」暫時算是安全了。肯恩一心放在建廠上,短期內不可能做出太激烈的改變。即使這有違她的本性,她也只能靜觀其變。
是的,「日升之光」安全了,但是她呢?每當他踫觸她時,她血管里沸騰的熱血呢?或是每次看到他時,竄過她全身的戰栗呢?歷史又重演了嗎?韋家人的血總是被白家的人吸引,就像先前的一對曾經幾乎毀了「日升之光」一樣?
「白凱琳,你怎麼還沒上床睡覺?」杜小姐站在門口,睡帽歪斜,憂慮地皺著臉龐。
「只是心情煩躁,很抱歉吵醒了你。」
「我給你一些鴉片酊吧,親愛的。它可以幫助你入眠。」
「我不需要。」
「你需要好好休息,凱琳。別固執了。」
「我很好。」她帶著杜小姐上樓,但柔拉一再堅持,最後凱琳勉強喝了幾茶匙的鴉片酊,才得以月兌身離開。
她睡著了,卻睡得不安穩,鴉片酊引起的幻象不斷糾纏著她。將近黎明時,一頭雄偉的金色獅子走向她。她攝入他強烈的雄性和叢林氣息,但她非但不覺得害怕,反而將手指插入他的鬃毛里,將他拉近。
獅子化身成她的丈夫,對她低訴著愛的話語,開始她。她隔著夢境觸模到他的肌膚,它們就和她的一樣溫暖潮濕。
「我將充滿你。」她夢境里的丈夫道。
「好的,」她喃喃。「噢,好的。」
他進入了她,她的身軀彷佛著火了。她跟隨著他移動,攀升到的高峰,就在火焰爆發之前,她喚出他的名字。
次日清晨醒來後,她仍感到鴉片酊的昏沉藥效。她仰望著頭頂金、綠色的幃幔,試著甩去藥效。昨晚的夢境似乎再真實不過……獅子在她的手下變成了──
她猛地坐直身軀。
肯恩站在洗臉盆邊,刮著胡子,只在臀部圍了條浴巾。「早安。」
她怒瞪著他。「回你的房間去刮胡子。」
他轉過身,刻意盯著她的胸脯瞧。「這里的景致比較好。」
她驀地明白被單已落到腰間,急忙拉到下顎。又瞧見她的睡衣凌亂地棄置地上,倒抽口氣。他反而笑了。她連忙探頭到被單底下。
斬釘截鐵的事實──她雙腿間的潮濕並不是自己的想象。
「昨晚你就像只野貓。」他懶洋洋地道,語含笑意。
他則是獅子。
「我被下了藥,」她反駁道。「杜小姐硬要我喝下鴉片酊,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那麼你只能相信我說的話了。昨晚的你是如此甜美、溫馴,對我百依百順。」
「究竟是誰在作夢了?」
「我只是享用屬于我的,」他得意地道。「幸好你的自由已成為過去,你明顯需要一雙強而有力的手管束。」
「你明顯需要有人送你一顆子彈。」
「下床,穿好衣服吧,老婆。你已經躲藏太久了。」
「我沒有躲藏。」
「那可不是我所听到的,」他洗淨臉,用毛巾擦干。「昨天我在查理斯敦遇到了我們的鄰居,她迫不及待地告訴我你一直拒絕接見訪客。」
「很抱歉,我沒有心情听別人嚼舌根,談論我嫁的北佬在婚禮次日就拋棄了我。」
「那的確很氣人,不是嗎?」他丟開毛巾。「我別無選擇。工廠必須立刻重建,才能趕得上這一季的棉花收獲。我必須去購買木頭和重建的工具,」他朝門口走去。「我要你在半個小時內穿好衣服下樓,馬車正在等著。」
她狐疑地望著他。「做什麼?」
「今天是星期日,白先生和白太太要上教堂。」
「教堂!」
「沒錯,凱琳。今早你必須停止表現得像個懦夫,面對所有的人。」
凱琳跳了起來,連著被單一起。「我這輩子從不曾表現像個懦夫!」
「我也是這麼想的。」他消失在門後。
她拒絕對他承認,但他說得對。她不能再像這樣躲下去。她低咒一聲,掀開被單,梳洗更衣。
她決定穿剛到「日升之光」的第一天所穿的藍色勿忘我禮服。她將長發綰成個蓬松的髻,罩上淡藍色絲緞,並戴上她痛恨的結婚戒指和月石耳環。
這是個溫暖的早晨。「日升之光」的馬車抵達教堂時,幾乎所有人都轉過頭來看白肯恩和他的新娘。肯恩先扶杜小姐下車,之後是凱琳。她優雅地步下馬車,當肯恩要放開她的手臂時,她像小鳥依人般偎向他,對他展開個嬌媚的笑容。
「太會作戲了吧?」他喃喃。
她對他嫣然一笑,低語道︰「我才剛開始──你可以下地獄去!」
齊太太先來到她的身邊。「噢,凱琳,我們都沒料到今天早上會看到你。你和白中校突如其來的婚事令我們全都大吃一驚。你說不是嗎,愛雯?」
「的確。」她的女兒緊繃地回答。
齊愛雯的表情表明她早已看上肯恩,即使他是個北佬,而她一點也不喜歡輸給像韋凱琳這樣的野丫頭。
凱琳整個面頰貼在肯恩的手臂上。「噢,齊太太、愛雯,你真會調侃人。相信整個郡里只要是有眼楮的人,早就可以看出我和白中校的感情,只不過身為男性的他比女性的我更擅長隱瞞。」
肯恩發出像嗆到的聲音,連杜小姐都拚命眨眼。
凱琳嘆了口氣。「噢,我曾一再抗拒我們之間的吸引力。畢竟,中校是個北佬入侵者,也可以說是我們最邪惡的敵人。但正如莎士比亞所寫的︰‘愛征服了一切’。你說是嗎,親愛的?」
「我記得那是維吉爾寫的,親愛的,」他嘲澀地道。「不是莎士比亞。」
凱琳朝齊家母女展開笑容。「他真是太聰明了,不是嗎?你們絕沒料到北佬也會懂得這麼多吧?他們多數人都是腦袋空空。」
他狀似親昵地輕壓她的手臂,只有凱琳知道他是在警告她。
她用扇子搧臉。「老天,真的好熱。親愛的,我們進教堂吧,里面比較陰涼。今早我一直熱得很不舒服。」
話一出口,十幾雙眼楮齊望向她的腰間。這次輪到肯恩語含笑意。「當然,親愛的,我立刻護送你入內。」他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走上台階,彷佛她是只易碎的花瓶。
凱琳感覺到所有人都在注視她的背,似乎可以在心里听到他們計算月份。讓他們去算吧!她告訴自己。很快他們就會知道自己錯了。
直到她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性。
似乎自有記憶以來,巫覡女人就住在原屬于布家土地的一間破爛小屋里。有人說布萊登的祖父老奧菲在紐奧良的奴隸市場里買下她,也有人說她出生在「長青園」,而且擁有部分的印地安血統。似乎沒有人知道她已經多大歲數了,也似乎沒有人知道她的本名。
無論是白人或黑人,郡里的女性前後都曾經找過她。她會治療腫疣、預測未來、做出愛情藥,以及決定未出生的嬰兒性別。只有她能夠幫得了凱琳。
「午安,巫覡女人。我是韋凱琳──現在是白凱琳了,韋嘉瑞的女兒。你記得我吧?」
門打開了一道縫,滿是皺紋的蒼老面容探頭出來。「噢,韋嘉瑞的女兒──你已經長大了,」老嫗干笑道。「你老爹肯定正在地獄里被火燒。」
「你或許是對的。我可以進來嗎?」
老嫗離開門邊,凱琳走進這塞滿了瓶瓶罐罐、吊著各種藥草的房間里。巫覡女人攪動爐灶上正在熬煮的某種菜汁,一面喃喃哼著很像咒語的字句。
凱琳站在一旁靜靜等待。早上在教堂里,她就一直想著如果有了孩子要怎麼辦。孩子會使她被束縛在肯恩的身邊一輩子,她不能讓那種事發生,必須及早預防。只要沒有孩子,或許某天將會有奇跡發生,她可以重獲自由。
由教堂一回到屋子,肯恩立刻不見蹤影,但凱琳一直等到下午杜小姐回房午睡後,才得以月兌身。
老嫗終于停止喃喃朗誦。「孩子,你該將你的問題交給耶穌基督,那一來你會覺得好許多。」
「我不認為耶穌能夠幫得了我。」
老嫗翻眼向天,格格地輕笑。「主呀,你听到這個孩子說的話嗎?她認為你幫不了她。她來找老巫覡求助,卻認為你的兒子無法幫她。」她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用圍裙的一角擦拭。「這個孩子她真是太年輕了。」
凱琳輕觸老婦人的手。「我只是必須要確定,巫覡女人。我不能有孩子,因此才來找你。如果你能幫助我,我會給你優渥的酬勞。」
老婦人收住笑聲,轉向凱琳,首度認真地看著她。「孩子是天主的祝福。」
「那是我不想要的祝福。」她絞著手。「在我小時候,我曾听奴隸女人說你可以幫助她們不要有小孩,即使你可能因此被處死。」
老婦人的黃眼楮瞇起。「奴隸女人的小孩會被賣掉。但你是個白人,你不用擔心你的孩子從你的懷中被奪走,你再也看不到他們。」
「我知道,但我真的不能有小孩──現在不能。」
老婦人再次吟詠起來。「基利是有療效的……基利可以讓傷口療合……」
凱琳走到窗邊。沒有用,老婦人拒絕幫她。
「那個北佬──他有著邪惡,但也有著善良。」
「很多的邪惡,極少的善良──我認為。」
老婦人格格地笑道︰「像他那樣的男人有很強的種子,老婦人需要很強的藥來對抗他的種子。」她走向木架上的瓶瓶罐罐,找了好一晌後,終于挑出一個。她倒了大量灰白色的藥粉在空果醬罐里。「加一點藥粉在水杯里,在他辦完事後的次日清晨喝下。」
凱琳接過罐子,感謝地擁抱老婦人。「謝謝。」她掏出一疊紙鈔,塞給老婦人。
「照巫覡女人告訴你做的就沒錯了,小泵娘。巫覡女人知道怎樣做最好。」她再度格格地笑著,回到火前,攪動藥汁,彷佛知道某種只有自己曉得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