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奧被震耳欲聾的雷聲吵醒。雷聲听來像是在臥室里放鞭炮,連床鋪都為之振動。外面一片漆黑,但他轉頭時可以看到閃電劃破天際。
暴風雨正在肆虐。他想繼續睡覺,但熱得睡不著。冷氣機嗡嗡作響,但窗戶開了一條細縫,冷氣都跑光了。
米雪睡得很熟,蜷著身子倚偎在他身旁,一手放在他的肚子上。他緩緩把她翻平,親吻她的額頭,在她企圖翻身趴在他身上時露出微笑。他突然想要叫醒她與她再享魚水之歡,但在看到床頭時鐘收音機的綠色數字時,改變心意。凌晨三點。叫醒她不在考慮之列。她需要睡眠,他也是。雖然昨晚十點就上了床,但他們一直到午夜才睡。
如果星期六想要釣魚,他就必須在明天辦好所有的事。他必須和葛氏兄弟及其律師再開一次會來敲定細節,然後他必須去診所幫忙。
米雪本來不想把整個星期六都用來釣魚,直到塞奧透露他和諾亞的附加賭注。魚釣到最多的那一方必須付給輸家一千美元。
那麼大的賭注令她驚駭。那筆錢可以有更好的用途,竟然會有人拿它來打賭。但在塞奧表示他不能也不願取消賭注時,她就下定決心幫助他獲勝。吹噓有秘密戰略,她解釋說她父親會帶諾亞去沼澤深處他最愛的釣點,就在藍柏的小屋附近。但在河的另一側有一個更好的釣點,那里的魚又多又友善,只差沒有主動跳進船里。
他問她為什麼沒有告訴她父親那個特殊釣點時,她解釋說她不希望他獨自去那里!因為那里太偏僻,而且那一帶有猛獸。他把她的話解釋為那一帶有鱷魚。她既不承認也不否認,而是用親吻使他暫時忘記他的擔憂。她緩緩月兌掉他的衣服,牽起他的手把他帶到她的床上,那一招果然極具神效。
直到現在。
也許星期六他應該帶著「天鵝酒吧」的那枝改造獵槍去釣魚。接著他想到他很熱,想要去把窗戶關緊。他坐起來,大聲打個呵欠,把腿甩過床緣,但在站起來時腳勾到被單而跌倒,受過傷的那個膝蓋正好撞到床頭櫃抽屜的球形銅柄,痛得他眼淚差點掉下來。他咒罵一句,重重地坐到床上,揉搓膝蓋。
「塞奧,你沒事吧?」
「沒事。膝蓋撞到床頭櫃,妳沒把窗戶關緊。」
她掀開被單。「我去關。」
他輕輕地把她按回床上。「妳繼續睡,我去關就行了。」
她沒有爭辯。他坐在床上揉膝蓋時,听到她的呼吸深沈、規律起來。怎麼可能有人那麼快就睡著?接著想到她可能是和他而累壞了,他這才覺得好多了。他苦笑著承認那個想法太自負。
他站起來,一跛一跛地走向窗戶。他關緊窗戶時正好有一道閃電照亮夜空,他看到一個男人沖過馬路跑進米雪的前院。
般什麼鬼?他是真的看到,還是眼花了?雷聲轟隆,接著另一道閃電亮起,他又看到那個男人,就蹲在梧桐樹旁。
他還看到了槍。槍聲響起時,塞奧已經在往後退。子彈射穿玻璃,玻璃在他轉身尋求掩護時碎裂。
他感到上臂一陣刺痛,心想,他可能中彈了。他撲到床上,抱住猛然坐起的米雪,帶著她一起滾到地板上,極力護住她的頭。他翻身跳起,匆忙間撞倒床邊的燈,手臂又是一陣劇痛。
「塞奧,出了什──」
「趴下。」他命令。「不要開燈。」
她努力想搞清楚狀況。「是不是閃電擊中屋子?」
「槍擊。剛剛有人隔著窗戶朝我射了一槍。」
他拔腿就跑。如果他讓米雪去關窗戶,她可能已經中彈了。無巧不巧,閃電照亮夜空時,他正好往下看。
他一邊沖向客房一邊喊︰「報警,穿衣服。我們必須離開這里。」
米雪已經把電話抓到身旁在撥號了。她把听筒貼著耳朵,發現電話不通了。她沒有驚慌,她放下電話,抓起櫃子上的衣服,跑進走廊。
「電話不通了。」她喊道。「塞奧,出了什麼事?」
「穿衣服。」他重復。「快一點。」
他握著手槍,背貼著窗戶旁邊的牆壁。這次他絕不會讓那個混蛋有機可乘。用槍管撥開窗簾,他眯眼望進夜色中。大雨開始落下時,槍聲再度響起。他看到子彈射出時的紅光。他退回原位,豎耳傾听每個細微的聲響,祈禱閃電再度照亮夜空,好讓他能看見有沒有其他人躲在外面。
對方只有一個人嗎?天啊!但願如此。只要能夠瞄準,他或許能擊中那個混蛋。他沒有殺過人,甚至沒有在靶場外開過槍,但他一點也不畏懼干掉那個混蛋。
五秒鐘過去、十秒鐘過去。閃電突然劃破天際,在那一瞬間把黑夜照亮得恍如白晝。
「該死!」塞奧咕噥,看到另一個人影沖過馬路。
米雪在浴室就著走廊夜燈的微光穿衣服。她剛穿好球鞋,夜燈就熄滅了。燈泡是新的,不可能燒掉。跑回臥室里,她看到時鐘收音機的數字鐘也熄滅了。不是閃電擊中了輸電線,就是有人切斷了她家的電線,她認為比較可能是後者。
沒有夜燈,屋里一片漆黑。儲物櫃就在客房外面,她模索到門把,打開櫥門,伸手去拿放在頂層層板上的手電筒。她打翻了一瓶消毒用酒精和一盒護創貼布。瓶子砸中她的腳背,她把它踢回櫥櫃里以免礙事。找到手電筒後,她關上櫥門以免撞到。
護創貼布散落一地。她跑進客房時,踩到一片差點滑了一跤。「電話和電力都斷了。塞奧,出了什麼事?」
「前院有兩個人。一個蹲在梧桐樹邊不動。把我的行動電話拿給我,我們得找救兵。」
她沒有打開手電筒,因為外面的人一定會透過拉開的窗簾看到亮光。她在五斗櫃上越模越沮喪。
「電話在哪里?」她問,接著听到遠處傳來發動機的嗡嗡聲。她跑到臨河的窗戶前,看到汽艇的燈光越來越靠近碼頭。她看不出艇上有多少人,只看到閃爍的信號燈越來越亮。
塞奧已經穿上了牛仔褲和鞋子,這會兒正在一邊套恤衫,一邊注意窗戶。他手臂穿過袖子時,感到手臂一陣疼痛,模到皮膚濕濕黏黏的。他觸模傷口,模到尖尖的玻璃碎片而松了口氣。幸好不是彈孔。
他在牛仔褲上擦掉手上的鮮血,拉好恤衫,伸手拔出玻璃碎片。灼痛的感覺就像皮膚被熱鐵烙到。
「有艘汽艇朝碼頭駛來。」她說。「他們和前院的那兩個人是一伙的,對不對?」她覺得自己問得真蠢。他們當然是一伙的,她的朋友不會在暴風雨的深夜造訪。「他們想怎樣?」她低聲問。
「待會兒再問他們。」他說。「我的電話呢?」他把槍套系在腰上,把手槍插進皮套里,按下按釦。他已經想好了逃生路線。他們必須從後窗經過陽台屋頂到達地面。如果一切順利,他們可以直奔他的汽車。
「不在五斗櫃上。」她說。
「該死!」他咕噥,突然想起他把它放在樓下的書桌上充電。「我把它放在妳的電話旁邊充電。」
「我去拿。」
「別去。」他厲聲道。「樓梯面對後門,如果其中一人在那里等,他會看到妳。待在窗戶旁邊,設法看看有多少人下船。汽艇停靠碼頭了嗎?」
塞奧用腳關上房門,把沈重的五斗櫃推到房門前,希望能拖延那幫混蛋。
「船上剛剛下來一個人,他拿著手電筒。他往後院……不,他繞向前院。我看不出來小艇上還有沒有人。」
「把窗戶打開。」他說,把汽車鑰匙塞進後褲袋里。「我們要從那里出去。我先出去,那樣才能接住妳。」
他爬出窗戶,盡可能安靜地落在陽台屋頂上。雨水使木瓦又濕又滑,他差點在斜頂上滑了一跤。他分開雙腳站穩,伸出雙臂等米雪跳下來,同時不斷祈禱千萬別在這時閃電。如果院子里或汽艇上有其他人,他們一定會看到他們而出聲示警。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玻璃碎裂聲,听來像是從後門傳來的。緊接著從屋子前方傳來震耳欲聾的槍聲。那幫混蛋是有組織、有計劃的。他們前後夾擊,企圖把塞奧和米雪困在屋內。
米雪听到樓下傳來東西打翻的聲音。他們進來了幾個人?她把手電筒插在褲腰里,然後爬出窗戶坐在窗台上。
「跳下來。」他急迫地低聲說。
她遲疑了兩秒,接著听到樓梯上響起沈重的腳步聲,于是放膽往下跳。
塞奧接住她。她腳下一滑,但他握緊她的腰,直到她恢復平衡。緊挨著他,她手腳並用地越過屋頂。大雨傾盆而下,她幾乎看不見自己的手。她抵達屋頂邊緣,試了試導水槽,希望能抓著它把雙腿蕩出屋檐,但是導水槽松月兌了,垮下時一定會發出巨大的聲響。屋子側面的地上長滿茂密的紫丁香樹叢。她用雙手摀住眼楮,縱身往樹叢中央跳。急著讓出空位給塞奧,她一頭撞上一根粗樹枝。樹枝劃破她的臉頰,她咬緊牙關以免叫出聲來。
「哪邊?」她低聲問。
「前面。待在這兒。」他掏出槍,慢慢接近屋子的轉角,蹲子,然後把頭探出去。他的汽車引擎蓋被豎起,意味著它被動了手腳而無法行駛。他望向馬路對面,估算著到沼澤的距離。他並不喜歡被困在茂密的樹叢里遭人追殺,但只要能穿過馬路而不被看到,他和米雪就能設法抵達交叉路口。
一輛汽車停在馬路的更遠處。要不是煞車燈突然亮起,他絕不會看到它。在車內等待的駕駛顯然把腳放在煞車上。一秒鐘後,煞車燈熄滅。
塞奧回到米雪身邊。「我們得設法登上妳的汽艇,那是離開這里唯一的方法。」
「走吧!」米雪毫不遲疑地說。
他們跑到碼頭邊時才被發現。來自臥室窗戶的強光照到他們,塞奧一邊把米雪往下按,一邊轉身開槍。他不知道他有沒有擊中什麼,但強光消失,叫喊聲響起。
「手電筒給我。」他喘息道。
她抽出插在腰際的手電筒交給他。他往旁邊伸出手臂使手電筒不在他們的前面。他再次把她往下按,一邊用身體遮蓋她,一邊低聲說︰「不要動。」然後打開手電筒。
扁束照到其中一個混蛋從屋子跑向他們。米雪清楚地看到他而驚叫一聲,同時她也立刻認出他而大為震驚。
塞奧開了兩槍後被迫關掉手電筒。子彈在他們周遭亂飛,使他們無法動彈。塞奧把手電筒對準另一艘汽艇,撥開開關,果然看到汽艇上還有一個人。塞奧開槍時,那個人正趴著用高性能步槍的瞄準鏡瞄準。子彈射中發動機。他再度開槍,那個人撲過船舷、跳進水里。
塞奧關掉手電筒,拉她站起來,叫道︰「快跑!」
他們頓時置身在槍林彈雨之中。米雪滑過碼頭,抓住系船柱以免跌進水里,然後手忙腳亂地去解襲擊者的汽艇的船纜。塞奧已經解開她的汽艇的船纜,跳進了汽艇里,正在拉發動機的拉繩。
她終于解開纜繩,盡可能把汽艇推離碼頭。塞奧大叫著催促她。她跳進她的汽艇里,塞奧加足油門,她往後跌到他身上。一陣彈雨落在他們四周的水里。
塞奧低著頭,伏身護著米雪。把汽艇轉向北方,他把操縱桿推到底。汽艇前端翹出水面,反彈回來,然後往前沖了出去。一顆子彈從他耳邊呼嘯而過。
他回頭看到兩個拿手電筒的男人跑向碼頭,然後其中一人跳進水里。塞奧估計他和米雪大約有三十秒可以逃跑。他坐回槳手座上,讓她起來。
她一抬頭就發現他們正往文明世界的反方向前進。「你必須掉頭。」她告訴他。
「不行。」他回答。「來不及了,他們一定會追過來。把光照著前方。」
米雪坐在他的兩膝之間,把光束對準正前方。燈光使他們免于災難。再過五秒鐘,他們就會撞上突出水面的一株枯樹殘干。塞奧猛地往左轉,然後把汽艇導入正確的航道。
「正前方有一個急彎,」她告訴他。「減速右轉。左邊是另一條死路。」
握著他的一側膝蓋來平衡自己,她轉身起立望向他們後方。「還沒有看到燈光。」她如釋重負地說。「也許他們不會追來,也許他們會放過我們。」
她轉回身來,他把她拉回他身上。「我認為他們不會放棄,我認為他們才剛開始。有沒有看到那枝步槍上的瞄準鏡?他們是有備而來,絕不會輕易放棄。我們必須找電話報警,告訴我回鎮上的最快途徑。」
「這條河像個大大的阿拉伯數字8。」她解釋。「從我的碼頭往南,繞過一個大彎就會看到‘天鵝酒吧’。我們必須沿原路踅返。」
「那樣會與他們撞個正著。」
「我知道。」她沙啞地低聲說。「至少有二十個狹灣環列連結河道。有些是死路,有些繞回原處。如果熟悉地形,他們可以抄到前面攔截我們。」
「那麼我們減速前進,如果看到他們的燈光,我們就轉入其中一個水道躲藏到天亮。」他們逐漸接近另一條彎道。「哪邊?」他問。
「我無法確定,所有的東西在夜里看來都不一樣。我想這條是繞回原處。」
「好,我們往左。」他把汽艇轉往那個方向。
「塞奧,我有可能是錯的。」
米雪听到遠方傳來汽艇發動機的聲音,即使他們加速繞過另一株樹干,發動機的聲音仍然越來越近。
塞奧也听到了。他看到一條狹窄的水道,再度減速轉向。長滿苔蘚的樹枝幾乎垂進水里。一路上他不停撥開擋路的苔蘚。他們再度轉向,他看到水道變得更加狹窄而關掉發動機。
米雪關掉手電筒,他們擠在一起轉向聲音來源。夜色漆黑如墨,滂沱大雨已經減小成蒙蒙細雨。
沼澤充滿生命脈動,塞奧听到有東西落入他們後方的水里。牛蛙突然停止鳴叫,蟋蟀也安靜下來。但是有東西在動。到底是什麼?汽艇在這時撞到東西。他想可能是另一株樹干,但無法確定。汽艇反彈後退,然後停了下來。
米雪把手伸到他背後撥動控制桿,低聲叫他幫忙把發動機從水里拉出來。「如果要一直沿著這條水道前進,推進器的葉片會陷在泥濘里,有些水道會越來越淺。」汽艇再度踫到障礙物。「他們來了。」她低聲說。
他們可以看到汽艇的燈光來回掃掠灌木叢搜尋他們的蹤跡。
燈光沒有照到他們。米雪深吸口氣,然後慢慢吐出來。謝天謝地,他們剛剛度過了另一道難關。他們還沒有月兌離險境,但塞奧說的對,他們可以躲到天亮再去求救。這場夢魘很快就會結束。
襲擊者離開了,他們的汽艇聲逐漸遠去。米雪猜他們會繼續前進幾分鐘,再掉頭沿原路踅返做更徹底的搜索。
塞奧的心思飛快地運轉著。他們是職業殺手嗎?如果是,派他們來的是誰?黑道有可能追蹤他到路易斯安那州來嗎?他們是來報復他使那麼多黑道大哥鋃鐺入獄嗎?是他害米雪身陷險境嗎?
米雪听到頭頂傳來細樹枝斷裂聲。她剛抬頭望向樹枝就感到有東西落在她的左腳上,她竭盡全力才沒有尖叫。掉落的東西現在正濕溜溜地爬上她的小腿,她不敢亂動,握住放在大腿上的手電筒,手指模索到開關。
「塞奧,把槳抓好。」她低聲說。「我開燈時,你必須把它打到船外,可以嗎?」
他不明白。它是什麼?她在說什麼?但他沒有多問,只是拿起槳,像握球棒似地握住它,然後等她開燈。
「好了。」
她打開手電筒的燈光,塞奧的心髒差點跳出喉嚨。看到那條可怕的黑蛇時,手中的槳差點掉落。黑蛇的叉狀舌不斷吐信,它的三角扁頭就懸在米雪的膝蓋上方,它仿佛在凝視她的眼楮。
塞奧揮槳把蛇打到船外的水里。他跳起來抓住米雪。「該死的畜牲!」他吼道。
米雪心跳如擂鼓地跪直起來,把手電筒的光束對準蛇,看著它游過水面鑽進對岸的灌木叢里。然後她用光束掃描河水,伸手到船外撈起被塞奧扔出去的槳,把槳放在船底板上。她往後坐到腳跟上。「好險。」
塞奧在拍打她的小腿。「有沒有被咬到?」他心慌地亂問。
「沒有。它可能比我們還要害怕。」
「那是什麼蛇?」
「水蝮蛇。」
「該死……它們有毒。」
「對。」她抓住他的手。「別再打我了。」
「我只是想確定沒有其他的……」他听出自己有多慌張時,住口不語。
「其他的蛇爬上我的腿?沒有了。相信我,我會知道。鎮定點。」
「妳怎麼能夠這麼冷靜?那東西在妳的腿上呀!」
她伸手撫模他的臉頰。「但你把它趕走了。」
「但是……」
「深呼吸。」
其實她只是表面冷靜而已。他用雙臂環住她時,可以感覺到她在發抖。「妳知道嗎?」
「讓我猜猜,你痛恨蛇。」
「妳怎麼知道我要說什麼?」
她微笑著掙月兌他的懷抱。「只是有預感。」
「我們離開這里吧!」
他把手伸進水里,看看他能不能把小艇推離岸邊。他的手指好像被吸入爛泥里。
米雪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回來。「在這一帶最好不要把手伸進水里。」
他不需要問為什麼。一想到鱷魚跳起來撲向他,他就發抖。抓起槳,他用它把小艇撐離岸邊。
「這條水道是死路,」她說。「我們應該掉頭回去。」
「贊成。」
「抵達交叉路口後,我們用槳劃到對面。如果他們在那外面,我們就不會被听到。」
她拿起槳幫忙他把汽艇掉頭。接著他們交換位置,他把汽艇劃到水道出口,停下來望向她。「妳認為如何?我們能不能回到妳家?如果能拿到我的行動電話──」
她打斷他的話。「我們往下游走得太遠了,沿原路踅返太冒險。」
「好吧!我們直接前往對岸,希望那附近有碼頭。」
他最遠只能勉強看到前方十英尺處,但知道現在打開手電筒太危險。米雪爬到發動機前握住拉繩,準備在他們被發現時使勁拉。現在她擔心每一件事,上次給發動機加燃料是什麼時候?她想不起來了。萬一他們在抵達河道中央時,被聚光燈照到呢?
塞奧像專家似地用強壯的手臂劃著槳,小艇悄悄地滑行在河面上。
她可以看到燈光掃掠著河面。「他們在水道里找尋我們。」
塞奧繼續劃,但回頭瞥向後方。光束在河面交叉,但停在兩百碼外的汽艇並沒有移動。「他們還沒有看到我們。」
「我是不是應該發動──」
「不要。」他急忙阻止。「再忍一忍。」
一分鐘後,光束轉向他們。米雪不待塞奧指示就猛拉發動機的拉繩。第一次沒有發起來。塞奧收回槳,推倒米雪,一顆子彈從他的頭頂呼嘯而過。她再次猛拉拉繩,發動機這次順利發動了。
塞奧掏出手槍,大叫著要米雪不要抬頭。另一顆子彈射入他們身旁的水里,他把手肘靠在槳手座上開槍射擊。
那幫混蛋正在快速接近之中。塞奧想要射掉聚光燈。第一槍沒中,但他听到叫聲,希望那表示有人中彈了。他再扣扳機,這次命中目標。子彈打碎聚光燈,在被其中一個殺手的手電筒照到之前,他們最多只有十秒的時間。
米雪無法判斷他們離河岸多近。她想要減速,但已經來不及了。汽艇突然往上沖出水面,沖進長滿荊棘的灌木叢里,彈了兩次後撞到一棵樹才停下。撞擊把塞奧拋到汽艇前部,他的左半邊身體先著地,膝蓋撞到艇身的鋁板,被玻璃碎片割傷的上臂撞到艇身的金屬邊緣,撕裂他的肌膚,使一陣劇痛傳到手肘。
米雪的額頭撞到座椅,她大叫一聲用手護住頭。
塞奧跳出汽艇,把手搶插進槍套,伸手去拉米雪。米雪被撞得頭昏眼花,她搖搖頭企圖使自己清醒,同時在汽艇里到處模索手電筒。
「快點。」他大叫。
那幫混蛋的汽艇聲越來越近。他把她拖出來時,她剛好抓到手電筒。她心跳如擂鼓,頭痛欲裂,跌跌撞撞地前進。
塞奧摟住她的腰,把她拉到身邊,半抱著她跑進灌木叢里。他不辨方向地一頭撞上長滿荊棘的樹枝。他用右臂開路前進,他仍然可以听到汽艇的發動機在遠方咆哮,一心只想在那幫混蛋上岸前,帶著米雪逃得越遠越好。
他們在灌木叢里奮力前進,兩度停下來傾听有無被跟蹤的跡象。他們終于出了灌木叢,跌跌撞撞地來到空地上。
米雪停下來喘息,她無法確定他們身在何處。
「我可以冒一下險嗎?」她舉起手電筒,用拇指抵著開關。「只亮一、兩秒,他們應該不會看到。」
「開吧!」
她撥動開關,如釋重負地吁出口氣。「我想我知道我們在哪里了。」她關掉手電筒。「距離‘天鵝酒吧’大約一英哩。」
他們站在一條泥土路的路邊,塞奧覺得它看起來與他行駛過的其他泥土路並無不同。
「妳確定嗎?」
「確定。」
他抓起她的手開始跑。只要能在追兵抵達泥土路前跑過前方的彎道,他們就安全了。他不停地回頭看有沒有燈光。寂靜的夜里只有他們沈重的呼吸聲和跑步聲。
米雪再度打開手電筒,打開得恰是時候,因為再遲個一、兩秒,他們就會在轉彎處跑到路的外面。她在轉彎時絆了一跤,塞奧及時接住她,腳不停步地拎起她繼續跑。他回頭看到小小的光束抵達路邊而加快速度。
塞奧確定那班壞蛋沒有看到他們。
「我沒事了,」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可以自己跑。」
他放開她,然後握住她的手,拉著她繼續往前跑。他看到遠方有燈光像星光閃爍而往那個方向跑去。
米雪的肋部像火燒般刺痛,頭好像快爆裂了。他們抵達一條交叉路口,米雪彎下腰,手握著膝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天鵝酒吧’就在路的左邊,我們可以從那里打電話報警。」
「妳還好吧?」他問。
「還好。」她回答。
他們繼續沿著泥濘的砂礫路奔跑。他記得開車走過這條小路。他一邊跑、一邊不停地瞥向兩旁的樹叢,估測萬一听到有人來時該沖向哪里躲藏。
看到前方黑漆漆的建築物時,她寬慰得想要大哭。但欣喜極其短暫,因為一秒鐘後她就听到汽車在他們後方的彎道高速轉彎時,所發出的刺耳噪音。
她沒有時間反應。這一秒她還在回頭找尋汽車頭燈的燈光,下一秒她就和塞奧從路面飛進了水溝。米雪落地時臀部狠狠撞擊地面。塞奧在她身旁蹲下,掏出手槍,眼楮盯著道路。灌木和矮樹掩蓋了他們。
米雪小心翼翼地觸模額頭的腫塊,立刻痛得齜牙咧嘴。接著她想起要告訴塞奧的事。她輕喚他的名字。他用手摀住她的嘴巴,在她耳邊輕噓一聲。
汽車在他們的旁邊停下。听到身旁的灌木叢響起拍擊聲時,她努力壓抑退縮的沖動。胸口開始疼痛時,她才發現自己一直在憋氣。她慢慢地、悄悄地把氣吐出來。她的手緊抓著塞奧的膝蓋。她听到更多的拍擊聲,然後是一個男人咕噥著走回汽車邊。砂礫被他踩得嘎吱作響。
潮濕的空氣開始對她產生影響。她的眼楮突然開始流淚,她快要打噴嚏了。天啊,現在不行。我不可以發出聲音……還不行。她捏住鼻子用嘴巴呼吸。淚水沿著她的臉頰滑落,她拉起上衣摀住嘴巴。
塞奧听到車門砰地一聲關上,接著車子開始往前移動。但他不打算冒險。他側耳傾听每個細微的聲響。他們總共有多少人?他確知偷襲他們的有四個人。兩個在米雪家的前院,兩個駕駛汽艇到碼頭。他們的目的顯然是把他們困在屋里。他發誓一等他們從這場叢林戰里平安月兌身,他就要把那四個人繩之以法。
他終于改變姿勢使膝蓋不再承重。他傾身對米雪耳語。「他們在‘天鵝酒吧’搜尋我們,我們要留在這里靜待他們離去。妳還行嗎?」
她點頭。他一背過身去監視道路,她就把臉頰靠在他的背上、閉起眼楮。她的心跳漸漸慢了下來。她要趁這個機會休息一下,以防萬一他們又得開始奔跑。這些人到底是誰,為什麼要追殺他們?
她把重心從一膝移到另一膝,她覺得她好像坐在堆肥里。空氣里充滿樹葉霉爛、潮濕的味道。她猜附近一定有動物尸體,因為她可以聞到腐肉的惡臭。她想要干嘔。
雨停了。這是好事,不是嗎?天啊!他們等了多久?感覺起來有一小時,但時間似乎從第一聲槍響起就停止了。
她先听到汽車聲,然後才從灌木叢的縫隙間看到汽車頭燈的燈光。它沿著道路奔馳,經過他們時沒有減速。
塞奧冒險探頭出去看汽車駛往哪個方向。它在叉路口減速,然後一直往前走,這表示那些人還沒有放棄,打算去搜索另一條小路。
「他們很快就會被迫放棄找尋我們。」她低聲說。「天就快亮了,他們不會想要冒險被清晨的釣客看到。你認為他們會放棄嗎?」
「也許。走吧!」他說,忍著膝痛咬牙站起來,然後拉她起來。「靠路的這邊跑,不要開手電筒。」
「好。」她答應。「如果你又听到他們接近,別再把我拋進水溝里,跟我說一聲就好。我的會瘀傷。」
他毫無悔意地說︰「瘀傷總比中彈好。」
她打個噴嚏,感覺好痛快。「我知道。」
「妳跑得動嗎?」
「你呢?」她問,注意到他有點跛。
「沒問題,只是有點僵硬。走吧。」
停車場入口附近亮著一盞路燈。塞奧不願冒險。他把米雪拉進灌木叢,小心翼翼地繞到「天鵝酒吧」的後門。金屬制的後門使他看不見里面的動靜,于是他沿原路踅返,來到其中一扇窗前,低頭在地上尋找石頭。
「我得從窗戶爬進去。」他撿起一塊鋸齒狀的石頭。
「你要做什麼?」
「打破玻璃。」
「不要。」她說。「我知道爸爸把備分鑰匙藏在哪里。」
塞奧扔下石頭,走向前門。她打開手電筒,把手伸過門框上緣,拿起壁架上的鑰匙。
「把鑰匙藏在那里可真高明。」他說。
「別挖苦人。沒有人會想闖入爸爸的酒吧。」
「為什麼?」
「他們都知道藍柏不會放過他們,爸爸不鎖門都沒關系。」
她的手抖得太厲害,試了兩次才把鑰匙插進鎖孔里。塞奧先進去,眯眼打量漆黑的室內,然後把米雪拉到他的背後,低聲叫她鎖門。他听到門閂滑入定位的聲音。冰箱開始振動鳴響。他記得電話放在儲藏室外面的吧台盡頭。他好像听到聲響,但也有可能是軋軋作響的地板。
「待在這里。」他低聲說,掏出手槍,小心翼翼地走進酒吧間。
來自停車場的燈光微弱地照在桌子和地板上,但角落仍然黑暗。塞奧走到吧台後面。他的眼楮已經適應了昏暗的光線,他的視線這會兒對準半開的儲藏室門,那里是最佳的藏身處。他們會留下一個人嗎?塞奧覺得他們沒有道理那樣做,但他還是在悄悄前進時緊盯著那扇門。
他在吧台中央停下,把手伸到台面下模索杰可的獵槍。用那個玩意兒,他絕不會打不中目標。他模到槍托,把獵槍從托架里拎起來,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它拉出來。
塞奧正要轉身時,感到一股極其微弱的氣流掠過頸背。他不用轉身或听到聲音就知道有人從背後逼近他,而且來速極快。
「米雪,快跑。」塞奧大叫。他把獵槍往台面上一放,迅速轉過身去,手槍的扳機已經扣上。
扁線太暗,他看不見那個人的臉。那個龐大的人影以空手道劈砍塞奧的手腕,但塞奧把槍握得死緊。人影接著一手抓住塞奧的手臂往後扭,另一手握拳揮向他的下顎。
塞奧偏頭閃避,但動作不夠快。人影的指節擦過他的下巴,打得他的頭猛往後仰,痛得他的下顎發麻。塞奧的左拳使出全力擊向人影的肚子。他立刻知道他的麻煩大了。他的拳頭好像是擊中了水泥塊,他想他的手可能斷了。
這個混蛋從哪里冒出來的?他已經制伏米雪了嗎?怒從中來的塞奧再度出擊。人影以閃電般的速度抬腿踢向塞奧的膝蓋。
米雪打開日光燈後大叫。「藍柏!不要!放開他。」
兩個男人這會兒扭打成一團。藍柏听到妹妹的叫喊而放手,塞奧卻沒有。他用力揮拳,希望打爛對方的臉。但藍柏像打蚊子那樣不費吹灰之力地擋掉那一拳。在這過程中,他的手踫到一瓶威士忌,使它傾倒撞上排在吧台後、牆壁架子上的其他酒瓶。
兩個男人同時後退一步,互相掂斤估兩。米雪用身體隔開他們,從一張憤怒的臉瞥向另一張,最後她判斷塞奧比較失控。她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叫他深呼吸,直到他恢復理智照她的話做才把手放下。
塞奧仔細打量那個男人。藍柏看來像野人,穿著暗綠色的短褲、靴子和恤衫,一身結實的肌肉就像玉米罐頭上的快活綠巨人,只不過完全沒有綠巨人的快活。插在靴子里的獵刀和憤怒冷酷的眼神顯示他仍然想打斷塞奧全身的骨頭。對,他一點也不像快活的綠巨人。反倒是長長的頭發和臉頰及大腿上的疤痕,使塞奧聯想到古代的戰將。
「塞奧,這是我的哥哥藍柏。」米雪說,然後轉向哥哥。「藍柏,這是──」
藍柏打斷妹妹的話。「我知道他是誰。」
塞奧眨眨眼。「你知道我是誰?」
「沒錯。」藍柏說。
藍柏是那種有戰必應的人,當塞奧朝他跨出一步時,他立刻迎上前一步。米雪被夾在他們中間。
「如果知道我是誰,那你為什麼猛地撲向我?」塞奧咆哮。
「對啊,為什麼?」米雪說,仰起頭直視二哥的眼楮。「那樣很沒禮貌,藍柏。」
他的妹妹總是知道說什麼可以逗他笑。他努力保持憤怒的表情。沒禮貌?大概吧!
藍柏交抱雙臂。「我不能讓他拿到獵槍。」他向米雪解釋。「他可能是那種易受驚嚇而亂開槍的人,他甚至有可能射中自己的腳。」
解釋並未使塞奧息怒,他又上前一步。「你想要踢我受傷的膝蓋,對不對?」
藍柏微笑。「要打就打最弱的那一點。你有點跛,所以我想……」
「明知道我是你妹妹的朋友,你還是要踢碎我的膝蓋?」
「我沒有要踢碎它,」他回嘴。「我只是要撂倒你。」
「你有可能傷了他。」米雪說。
「米雪,我不需要妳替我說話。」塞奧咕噥。他的男性自尊受了傷,他也受夠了藍柏的強詞奪理。
「如果有意傷他,我早就傷他了。我原本可以殺了他,但我沒有。」
「可以才怪。」塞奧說,把手槍插回槍套里。
「我原本可以扭斷你的脖子,但我忍住了那股沖動。」
米雪正要叫塞奧別再激她哥哥時,她注意到他手臂上的血。她打開吧台燈,看到一塊玻璃碎片插在深深的傷口里。「什麼時候弄的?傷口需要縫合。」她不等他解釋就轉身找哥哥算帳。她用手指戮著他的胸膛問︰「是不是你干的?你在想什麼?」
塞奧微笑。他原本可以開口說明實情,但看到藍柏局限不安令他很樂。在米雪的嚴厲斥責聲中,藍柏步步後退。他那副手足無措的模樣滑稽極了,塞奧幸災樂禍地心想。等她數落完他的罪狀時,藍柏看來略有悔意。不多,只有一點點。
在強光下,塞奧看出他們兄妹有點相似。他們的顴骨都很高,眼珠是一模一樣的藍色,但相似之處僅止于此。米雪是個溫柔多情的大美人,藍柏則不是。
塞奧幼稚地想要繼續憎恨藍柏,但知道他不能,因為他從藍柏的眼中看出他疼愛米雪,塞奧猜他只是像所有的哥哥一樣不擇手段地保護妹妹。
但他想要給藍柏一個機會的雅量迅速消失。藍柏惡狠狠地瞅著他問︰「我妹妹看來像是在泥巴中被拖著行進。你都在忙些什麼?」
米雪轉移他的注意力。「你得告訴爸爸,你打破了他最好的威士忌酒瓶。」她告訴哥哥。「趁我打電話給邦恩時,趕快去收拾干淨。」
她推開塞奧走向電話。她打電話到警察局,要求總機把她轉到邦恩家。
塞奧叫藍柏關掉電燈。令他意外的是,藍柏竟然乖乖照做。塞奧接著說明事情的經過。藍柏面無表情地听完後問︰「你認為他們還會再來,所以不希望燈開著?」
「可能不會,但我不打算冒險。我們有可能被困在這里面。」
「不可能。」藍柏爭辯。「何況,我會听到他們來。」
「是嗎?即使他們悄悄逼近我們,你仍然會听到?」
藍柏點頭。「對,我會听到。」
「你以為你是超人啊?」
藍柏咧嘴一笑。「差不多。他們企圖闖進來才好,讓我有機會宰掉他們一、兩個。」
「好玩只在于槍戰,」塞奧嘲諷道。「有你妹妹在則不然。」
「對,我知道。」
塞奧開始感覺到打斗的後果,他的下顎和手臂都陣陣抽痛。他打開冷藏櫃,拿出兩瓶冰啤酒。雖然很想用其中一瓶砸藍柏的頭,但又不忍糟蹋了好好的啤酒,所以他只好把啤酒遞給他。
藍柏沒有道謝,但塞奧也沒指望他道謝。他打開自己的那瓶喝了一大口。
塞奧听到米雪在和邦恩說話而插嘴。「叫他在妳家跟我們會合。」
她叫邦恩等一下,然後告訴塞奧,他們必須去一趟醫院。
但塞奧認為他的手臂不在優先處理的項目中。「不,我們要先去妳家。」他堅決地說。
「天啊!你真固執。」她低聲埋怨,但依了他。
塞奧想要坐下來讓膝蓋休息。他走到一張桌子旁坐下,拉出另一張椅子擱腳。藍柏跟過來站在他身旁。
「坐下。」塞奧說。
藍柏繞到桌子對面拉出一張椅子坐下。他開始發問,想知道更多細節。塞奧喝了一大口啤酒後,再度說明事情的詳細經過,唯一沒提的部分是他在米雪的床上。他認為她的哥哥不會喜歡听到那個。
藍柏把焦點集中在塞奧沒說的部分。「你為什麼會關米克的臥室窗戶?」
「窗戶開著。」
「塞奧?你知不知道車子的式樣?」米雪大聲問。
「灰色豐田轎車……新的。」他回答。
「他們可能早就離開了。」藍柏說。
塞奧同意他的看法。塞奧在注視米雪,藍柏在等塞奧回頭。他要告訴塞奧,他非把他揍得半死不可,因為他很清楚塞奧在米雪的床上。他不在乎他的妹妹能夠自行選擇,也不在乎她的選擇不關他的事。她是他的妹妹,他認定塞奧佔她的便宜。
「我的妹妹是極有天賦的外科醫生。」藍柏厲聲道。
「我知道。」
「她大半輩子都在接受醫學訓練。」
「你想要說什麼?」
「她沒有太多與男人相處的經驗……不知道他們會有多麼差勁。」
「她是成年人。」
「她太天真。」
「誰太天真?」米雪問,快步走向桌子。
「也罷。」藍柏說,繼續惡狠狠地瞅著塞奧。他發現他也很氣米雪,不僅因為她和一個外人談戀愛而害自己處于劣勢,還因為她選擇了一個公務員。那幾乎是不可原諒的。
「米克,妳我得談一談。」
米雪不理會哥哥聲音中的怒氣。「邦恩正在穿衣服,十分鐘後就可以到我家。他還派了兩輛警車設法找尋那輛豐田轎車。我告訴他,我認為他們有三、四個人,可能更多。」
「至少四個。」塞奧說。
「你知不知道爸爸把止痛藥放在哪里?」她問哥哥。
「廚房的水槽上面。要我去拿嗎?」
「我去。塞奧,我們真的該去醫院。」她在走開時說。
「傷口不急著縫合。」
米雪帶著一瓶止痛藥和兩杯水回來,腋下還挾著兩包袋裝冷凍蔬菜。她把藥瓶和水杯放在桌上,然後舉起袋子。「青豆或胡蘿卜?」
塞奧扭開藥瓶的安全瓶蓋。「胡蘿卜。」
她用雙手壓碎袋子里結成塊的胡蘿卜,把袋子放在塞奧的膝蓋上。「有沒有好一點?」
「有,謝謝。」
她拿起青豆的袋子敷在額頭上。塞奧立刻放下藥瓶,把米雪拉到他的大腿上。「妳受傷了嗎?來,讓我看看。」
他關切的語氣使她有點想哭。她深吸口氣說︰「沒什麼。只是有點腫,真的沒──」
「噓。」他輕輕推開她的手,拉低她的頭以便檢查傷勢。
藍柏越看越沮喪。他從塞奧溫柔的動作中,看出塞奧顯然很喜歡米雪。木已成舟,他也無能為力了。公務員。她怎麼可以愛上一個公務員?
「可惡!」他咕噥。
米雪和塞奧都不理會他。「頭皮沒有破。」
「我說過沒什麼。」
「腫了一大塊。」他輕輕撥開她臉上的垂發。
藍柏看得快要吐了。「米克,從他的大腿上下來,坐到椅子上去。」
「我想妳的哥哥不喜歡我。」塞奧微笑道。知道藍柏在瞪他,他故意親吻她的額頭。「什麼時候撞到頭的?是不是蛇掉到妳身上時?」
「什麼蛇?」藍柏問。
「一條水蝮蛇從樹上掉下來。」她回答,滑下塞奧的大腿,坐到他旁邊的椅子上。
塞奧打開瓶蓋,倒了兩顆止痛藥在米雪的手掌上。
「塞奧,我們必須去醫院找到那個包裹。」
「妳在說什麼?什麼包裹?」塞奧問。
米雪決定從頭說起。她把手肘靠在桌上,用青豆袋冰敷額頭。「我認出其中一人。」
「妳現在才告訴我?」塞奧猛地坐直,膝上的胡蘿卜袋飛了出去。藍柏把袋子從半空中撈下來用力按回塞奧的膝蓋上。
米雪瑟縮了一下,塞奧的叫嚷使她的頭更疼。「記不記得我們跑到碼頭邊,你用手電筒照到一個男人跑向我們?我認出他了。他是快捷快遞的投遞員。我坐在足球場的看台上看你訓練球隊時,他來找我。」
「我在球場看到他,但沒有看到他的臉,因為他戴著鴨舌帽。妳指的是我開槍打的那個人嗎?」
「對。」
「打死他了嗎?」藍柏問。
「沒有,我沒射中他。」塞奧不耐煩地回答,心里在想別的事。「米雪,我還是不明白妳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妳認得他們其中一人。」
「我什麼時候有時間告訴你?在他們追殺我們的時候?還是我們躲在沼澤,你不讓我說話的時候?」
「妳百分之百確定是同一個人嗎?」
「是的。」她斬釘截鐵地說。「你知道最奇怪的是什麼嗎?在球場上跟他談話時,我就覺得他似曾相識,但當時我以為我可能是在醫院里見過他,因為醫院常有快遞送包裹來。」
「妳有沒有認出其他人?例如汽艇上的那個家伙?」
「我沒看到他的臉。」她回答。「他在你朝他開槍時,跳進了水里。」
「打死他了嗎?」藍柏問。
「沒有,我沒射中他。」
藍柏一臉不敢置信。「不會用槍,佩戴著槍做什麼?」
「我會用槍。」塞奧惡聲惡氣地說。「而且很樂意證明給你看。」
「你說不定打傷了他。」米雪滿懷希望地說,然後發覺那樣說很諷刺。她應該致力于拯救性命,而不是毀滅性命。遭受槍擊無疑顛覆了她的道德標準。
「是啊!」藍柏不屑地說。「這個家伙距離多遠?」
「我們遭到前後夾擊。」她說。「塞奧開槍時,還忙著護住我。」
藍柏不理會她的解釋。「你為什麼佩戴著槍?」他問。
「因為我奉命佩戴著槍,我遭到許多死亡恐嚇。」
「想像得出來。」藍柏說。
「你們兩個別斗了,好不好?我們身陷困境。塞奧,我想我知道是怎麼回事,搗毀我診所的那個人或那幫人在找一個包裹。到球場找我的那個人說,他想要追回同事送錯的包裹。我打電話給急診室秘書叫她找到後交給他。我叫他去醫院拿那個包裹,但一直沒有再打電話去問他拿到沒有。記不記得愛蓮先前載來一箱郵件?闖進我家的那幫人一定以為包裹在那個箱子里。但我翻過那箱郵件,里面沒有快遞包裹。我猜他們昨天在醫院沒有找到,因而認為她把包裹送來給我了。」
「他們只有一個辦法知道愛蓮要載東西給米雪。」藍柏說。
「他們在她的電話線上裝了竊听器。」塞奧說。「該死!我為什麼沒有檢查?」
「我會找到的。」藍柏說。
「你知道要找什麼嗎?」
藍柏一臉受到冒犯的表情。「當然。」
塞奧想了一下後說︰「找到時別動它。」
「為什麼?」米雪問。
「我不想打草驚蛇。我們說不定可以給他們一些錯誤的情報。」
「告訴我那個家伙到底對妳說了什麼。」藍柏說。塞奧注意到他現在不再充滿敵意。
「那個自稱範良的投遞員說,他的同事艾迪不小心把兩個包裹的標簽貼反了。」米雪說。「他們要的顯然是誤送給我的那個包裹。」
「在獲得證明前沒有任何事是真的。」塞奧說。「在打開包裹看到里面是什麼之前,我們不該斷定它是真的送錯了。」
「那個朝我們開槍的投遞員有可能在說謊。」米雪說。
「記不記得妳告訴過我,妳覺得有人在跟蹤妳?我認為妳的感覺沒有錯,那個跟蹤妳的人是個中高手。我有在注意,卻沒有發現他。」
「也許他們在監視我家。」米雪猜測。
「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藍柏問塞奧。
「不知道。」他承認。「等找到那個包裹,就會知道我們面臨的是什麼狀況。」
「妳跟我回家,米克。我能夠保護妳。」
「意思是我不能嘍?」塞奧生氣地問。
「我開槍是要殺人,我不會射不中。」
塞奧氣得想動手揍他,但米雪結束他們的爭吵。
「對不起,兩位。」她厲聲道。「我能夠保護自己。藍柏,我要跟塞奧去醫院。」
「米克──」
「就這樣決定了。」
「她跟我在一起不會有事的。」塞奧說,很驚訝藍柏沒有再爭辯。他模模額頭補充道︰「諾亞在紐奧良。我要他留在那里辦幾件事。」
「諾亞是──」米雪想要解釋。
「我知道他是什麼人,聯邦調查局探員。」藍柏的聲音中充滿輕蔑。
「在這期間,你守著你爸爸。」塞奧說。
米雪的青豆袋掉到桌上。「你認為他們會找爸爸的麻煩?」
「在想出下一步行動前,我必須考慮到各種可能性。」塞奧喝完啤酒,把空瓶放在桌上。「我們該走了。」
「藍柏,你可以把小貨車發動起來嗎?」米雪問。「爸爸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開它了。他告訴我起動器有毛病,但抽不出時間送修。」
「我會把它發動起來的。」
米雪終于感到疲憊,她緩緩站起來。「那麼我們走吧!」
塞奧把胡蘿卜遞給她,讓她把它放回冰箱里。他站起來,慢慢試著讓膝蓋承受重量。冰敷果然有效,他的膝蓋不再發軟,也不再那麼痛。
塞奧在米雪走向廚房時說︰「我們得先到妳家去一趟。」
「因為邦恩在等我們嗎?我可以打電話給他──」
「不。」塞奧說。「因為我想拿我的行動電話,我還需要更多的子彈。」
他在藍柏開口前就知道他又想挖苦他。
「你需要更多的子彈做什麼?」
「我的子彈快用完了。」
「在我看來是糟蹋掉了。」
米雪受夠了她哥哥。她轉身說︰「別開槍打他,塞奧。我知道你想,因為我哥哥有時真的很討人厭。但我愛他,所以別開槍。」
塞奧對她眨眨眼楮。
藍柏嗤之以鼻。「我才不擔心。」
「你應該擔心。」米雪說。
「為什麼?」藍柏問。「反正他開槍也射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