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茱麗沒睡多少覺,依恩一直把她弄醒。他當然不是故意的,可是每次只要他一翻身,她就會立刻從睡夢中被震醒。她拚命將身子挪開他身邊,他馬上會佔據那騰出來的空間直到他盤踞了一整張床,而她則是名副其實地吊在床邊。
在黎明前不久她才終于沉沉睡去。幾分鐘後,依恩踫到了她的手。她立刻反射性地彈跳起來,而且發出了一聲驚恐萬分的尖叫。她也嚇著了他。他抓起他的劍,迅速地跳下床要保護她,直到他發現根本就沒有半個闖入者。
一定有什麼嚇到茱麗。她還是睡眼惺忪的,最後他終于恍然大悟,她是在怕他。在她的眼眸中有一抹狂野,當他放下劍回到她身邊時,她反射性地向後退卻。
他不要這種拒絕。他一把握住她的縴腰,抱著她讓她躺在他身上。他把她的腿固定在他的雙腿之間,然後開始溫柔地摩擦她的背。
她立刻在他身上放松了。他大聲地打了個呵欠,「剛才你做惡夢了,是不是?」
他的聲音由于剛睡醒而顯得粗嗓。她為自己打擾了他的睡眠深感抱歉。「不,」她無比輕柔地回答。「你繼續睡吧,你需要休息。」
「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尖叫?」
「我忘了。」她解釋。她用她的臉頰摩擦他溫暖的胸膛,然後閉上了雙眼。
「你忘了你為什麼要尖叫?」
「不!」她回答。「我是忘了我已經結婚了。當你不小心推到我的時候,我只是出于本能的反應。我一點都不習慣跟一個男人同床共枕。」
他有些邪惡地微笑一下。「你當然不應該習慣,」他告訴她。「現在你不會害怕了,對不對?」
「不會,當然不會了,」她喃喃說道。「謝謝你這麼關心我。」
老天!她竟然說得這麼客氣。他已經是她的丈夫了,她卻還把他當個陌生人一樣看待。茱麗覺得既尷尬又不知所措,她的結論是自己一定是太累了。」
她根本沒想到要哭,因此那些淚水著實讓她自己都感到驚訝。她知道自己的舉動就跟個孩子沒兩樣,又愚蠢又愛鬧,可是她就是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停止。
「茱麗?」他的拇指拭去一顆滾落在她臉頰上的淚珠。「告訴我,為什麼哭?」
「沒有半朵鮮花。依恩,教堂里應該要有鮮花的。」
「什麼教堂?」
你們沒有的那種教堂。」她回答。她知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楚楚可憐,不過她也知道她說的話對他根本沒有半點意義。「我累死了,」她為自己莫名其妙的舉動找了個借口。「請不要為我擔心了。」
「我沒有擔心。」她說那種他們沒有的教堂里面的鮮花,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那甜蜜、溫暖的身軀很快就讓他心猿意馬了。但他不能再踫她,今晚不能。這對她來說太快了,她需要時間來松弛那因為激情而疲憊的身體。
依恩抱著他柔順的小新娘,閉上了雙眼。派特曾經告訴過他,如果是為了他的嘉琳,即使要他走過煉獄之火,他也在所不辭,依恩還記得自己曾對這句荒謬的話大笑了多久。
他的弟弟卸下了防備允許自己變得易感而脆弱。沒有一個女人會讓他整天繞著她團團轉,他知道他永遠也不會允許自己沉溺于兒女私情。噢,他是在乎茱麗,比他原先所預期的更要在乎,不過她現在已經是他的妻子了,他應該已經覺得心滿意足。
如果他變得脆弱易感,那真是該死透頂了。當然,她說她愛他這句話讓他幾乎樂翻了。
餅了好久依恩都沒有睡著。他一直繼續在想出所有邏輯的理由,告訴自己他絕不會變成像派特那種得了戀愛病的弱者。當他終于沉入夢鄉時,他還不斷說服自己,他會把他的心和理智隔得遠遠的。結果他整晚都夢到她。
茱麗幾乎睡掉了一整個早上。當她好不容易伸個懶腰醒來時,依恩已經離開了臥室。她覺得全身發僵,而且稍微動一下就很敏感。她發出一聲大而且頗不淑女的申吟,然後才走下那張床。
現在她是族長的妻子了,可是她根本沒概念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她決定先換好衣服,再到下面去找她的丈夫,問他該怎麼辦。
她從她的小箱子中拿出一件談粉紅色的衣服以及干淨的內衣。打點完畢後,她便將床鋪整理好,並折好依恩留在被單上的外衣。
寬闊的廳堂空蕩蕩的,桌子正中央放著一個盛滿了隻果的盤子。一條厚的黑麥包斜靠在盤子一側。茱麗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後她吃了一顆隻果。
當葛罕開始走下樓梯時,她本來要開口叫他,臨時又閉上了嘴。這位長老並不知道有人在看他,他的神情毫無警戒。他看起來是處于極度的憂傷以及疲憊之中。他回過頭看了一眼,搖了搖頭,然後繼續步下台階。茱麗的心懸在這位長者身上。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不快樂,她甚至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應該打擾他。
他手上抱著一只小木箱。當他走到一半的台階時,他又停下來一次,這次是為了調整一下他抱著那小箱子的姿勢,就在這時候他看到她了。
她隨即投以一朵微笑。「日安,葛罕。」她大聲地對他說道。
他點點頭。她覺得他的笑容是硬擠出來的。她匆忙地走到樓梯口。「要不要我幫你搬呢?」
「不了,姑娘!」他回答。「我拿得動。勃迪和亞力在替我搬剩下的東西。還有吉費的,我們再也不會礙著你了。」
「我不明白,」她說道。「你們沒有礙著我啊!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們要搬出城堡了,」葛罕解釋道。「既然現在依恩已經娶新娘了,吉費和我就要搬到城堡下的茅屋去住。」
「為什麼?」
梆罕踏完最後一級台階,他停下腳步。「因為依恩現在已經成家了。」他耐心地解釋著。「你們是需要獨處,兩個老人在旁邊只會礙事。」
「這麼說,你急著要離開,並不是因為你不想跟一個英格蘭女人一起待在同一個屋檐下?」
她的眼神中有著明顯的憂慮。葛罕連忙搖頭。「如果那是我的感覺,我會說出來的。」
她相信他。她如釋重負地嘆口氣,接著問道︰「文生、歐文、還有鄧肯都住哪兒呢?」
「跟他們的太太一起住。」
他試著繞過她,她擋住他的去路了。他並不真的想走,而她也不想逼他走。問題在于,他的驕傲。她得想出個解決辦法,並且同時讓他們兩個都有台階下。
「你在這里住多久了?」她不假思索地問道。想用些問題來纏住他,好讓她有時間想出一個完善的計劃。
「到現在差不多有十年了。在我當上族長後,我就和我的安妮一起搬進來了。她是五年前去世的,六個月前,我把族長的重任移交給依恩,那時候我就該搬出去的,不過我卻賴著沒走。如果現在我再不走,就未免太不識趣了。」
「那吉費呢?」當他再度試圖從她身旁走過時,她又問道。「他在這里住多久了?」
梆罕給了她一個不解的表情。「到現在三年了,」他答道。「他是在他的妻子去世後才搬進來的。榮麗,這口木箱愈來愈重了,可不可以讓一讓?」
他再一次試圖走到門口。萊麗忙不迭地趕到他跟前。她的背抵著門,雙臂向外伸開。「我不要讓你走,葛罕。」
她的大膽令他詫異。「為什麼?」他質問。
他的聲音听起來很氣惱,不過她可不覺得他是真的在生氣。
上帝幫助她,她連一個合邏輯的理由都想不出來。然後茱麗幾乎要笑出來了。她想,現在大概只有不合邏輯的理由才派得上用場了。
茱麗可以感覺自己正在臉紅。「因為這樣我會傷心。」自覺得自己像個白痴。「是的,你會害我傷心的。」她點點頭補充了一句。
「以上帝之名,你在做什麼?」茱麗听見勃迪從樓上往下喊。茱麗抬頭看看,但她不敢離開大門半步。她注意到,吉費站在勃迪旁邊。
「我不要讓葛罕和吉費離開。」她大喊。
「為什麼?」勃迪問。
「我要留他們下來。」她大叫著回答。「依恩留下我,而我要留下他們。」
這個牛皮吹得真是又夸張又不合理,而當依恩打開門的時候,這個牛皮馬上就被截破了。茱麗覺得背後突然一空,她的丈夫伸手接住她,葛罕也丟下木箱,上前去拉她,于是突然間發現自己好象被這兩個男人拿來拔河了。她為自己的笨拙而羞得雙額緋紅。
「茱麗?你在做什麼?」依恩問道。
她讓自己做了個徹徹底底的傻蛋,她不會把這告訴依恩的。不過,她相當確信他早就知道了。
「我正在努力讓葛罕听一個理由,」她解釋道。「他和吉費兩個想要搬出去。」
「她不讓他們走。」勃迪大叫。
依恩捏捏茱麗的手。「如果他們想離開,你就不應該干涉。」他告訴她。
「你要他們搬出去?」她問道。她轉過身去抬起頭望著他,等待他的回答。他搖搖頭。
她笑開了,然後她又再轉過去面對葛罕。「如果這樣你還要走的話,就未免太無禮了,葛罕。」
他在微笑。依恩怔住了。「你不可以用那種語氣對長輩說話。」他命令道。
「而我也不可以傷她的心,」葛罕點頭打斷了他的話。「如果這對你那麼重要,姑娘,我想吉費和我就留下來好了。」
「謝謝你!」
吉費三步並做兩步地跳下樓來。茱麗敢打賭他是大大地松了口氣。他努力想去瞪她,可是卻不幸地失敗了。「我們是一見面就要吵架的。」他宣布道。
茱麗點點頭。「是的。」她回答。
「你不會每次在我的喉嚨被東西卡到的時候都猛敲我的背吧?」
「不會。」
他咕嚕了一聲。「好吧,勃迪,把我的東西放回去,我留下來了。」
「看看你干得好事,小子。我可不會把我的箱子撞成這副德行。」吉費又匆匆忙忙地沖上樓去。
依恩想替葛罕提起他那口木箱。這位長老推開了他的手。「我還沒老到拿不動呢!」他清楚地說道。然後,以一種較和緩的聲調,他繼續說道︰「孩子,你的新娘可不是好惹的。她把自己釘在那扇門上,一臉的倔強固執,吉費和我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依恩這才終于明白了剛才發生的事。「不過我喜歡你這拿她沒辦法之後的妥協,」他回答的語氣很認真。「茱麗還需要時間來適應,我當然也會幫助她的。」
梆罕點點頭。「吉費和我可以幫她。」
梆罕開始登上台階。
茱麗站在依恩身邊,目送著葛罕上樓。她知道她的丈夫在看她,她想她真的應該給他一個解釋。她拉住他的手,轉個身抬頭看著他。「這個家對他們來說就像這個家對你一樣重要,」她說道。「我不相信他們真的想走,所以我……」
「你怎麼樣?」當她沒繼續說下去時,他問道。
她嘆了口氣,垂下眼去盯著地板。「為了要留下他們,我讓自己當了個傻瓜。這是我唯一能想到可以挽回他們驕傲的方法。」她放開他的手,試著移開一步。「他們大概會為了這件事嚼上好幾個禮拜的舌根了。」
他在她走到這寬闊大廳的中央時攔住她。他把雙手放在她的肩上,把她轉了個身讓她面向他。「你比我善解人意多了。」他告訴她。
「是嗎?」
他點點頭。「我從來沒想到葛罕和吉費會是那麼想留下來。」
「反正這里這麼大。」
「你今天好一點了嗎?」
她直視著他的眼楮,思索這個問題。「昨天晚上我又沒有生病。」
「我弄痛了你。」
「是的。」她可以感覺她的臉正尷尬得發燙。她將她的目光移到他的下顎。「今天我覺得好多了,謝謝你的關心。」
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想笑的沖動。每次當茱麗一覺得不好意思,她就會變得非常有禮貌。「你太客氣了。」他懶洋洋地答道。
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然後低下頭。他的唇掃過她的唇瓣然後又一次。這對他是不夠的。他加深了這個吻並拉起她頂在他身上。
她忘了羞怯,只是專注地回吻他。他終于放開她,而她則虛弱地靠在他身上。
「茱麗,我留了一條肩巾在床上,你應該披上它的。」
「好,依恩。」
他又吻了她一次,因為她答應得這麼快。勃迪大叫著依恩的名字打斷了這個吻,同時他也興味十足地觀察著他們的反應。茱麗跳了起來,而依恩則是惡狠狠地瞪著他。
「瑞里等著要向你報告事情。」勃迪從他們的正後方大聲說道。「如果你已經虐待完你的老婆,我就叫他進來。」
「我也要走了。」茱麗說道。
依恩搖搖頭。「你不可以告訴我你打算要做什麼,茱麗。你應該請求我的批準。」
他的聲音听起來像是在教小孩子。她很不高興,不過她還是收起了她的直接反應,因為勃迪還在旁邊看著。「我懂了。」她小聲地說。
「你以為你要上哪兒去?」
「到嘉琳家里去收拾我其它的衣物。」
她決定不給他時間來批準。她踮起腳尖,吻了他一下,然後迅速地走到門口。「我不會逗留太久的。」
「是的,你不會,」依恩大聲地回答她。「你會在十分鐘之內回來,茱麗。我有幾件重要的事需要跟你說。」
「好的,依恩。」
依恩目送著她離去。一等到那扇門在她身後關上,勃迪便不可抑制地大笑起來。
「什麼事有那麼該死的好笑?」
「剛才你告訴你老婆說她需要得到你的批準時,我可是見識到了她眼里冒出來的火喲,依恩。」
依恩露齒一笑。他也見識到了她的反應。這個女人體內絕對有個桀驁不馴的靈魂。
然後瑞里走進了大廳,讓依恩的思緒轉到更重要的事情上。他派勃迪上樓去請葛罕下來听听瑞里要報告的事。
茱麗起先是匆匆忙忙地走下山丘,後來她才放慢了腳步。今天是個晴朗的好天氣,風和日麗、暖風徐徐。地努力想讓思緒集中在周遭的美景中,而不是依恩所說不管做什麼都要得到他批準的高壓控制手段。他真的相信就近地去看一下她親愛的朋友,都應該得到他的同意?他大概真的這麼相信。
茱麗知道要和丈夫相處融洽是她的責任。她應該順從他,而且,她的丈夫踫巧是個族長。看來她對婚姻的觀念該做一番調整了。
她在半路上停了下來,靠在一棵巨木上思考著她的新立場。她愛依恩;她完完全全的信任他。如果她公然違抗他,那就錯了。她要很有耐心,她思忖著,直到有一天他終會發現他根本用不著每分每秒盯著她。
或許嘉琳可以給她一、兩個建議。茱麗要讓依恩快樂,但是她不要他把她變成一個奴隸。她的朋友結婚好久了,而且她跟派特一定也遭遇過相同的問題。不知她是如何讓派特對她言听計從的?茱麗離開那棵樹,繼續往山下走去。
第一顆石頭打到她的背部中央,她猛地向前傾,膝蓋重重地落地。她吃了一驚,出于本能地轉過頭去看那顆石頭是打哪兒來的。
在第二顆石頭擊中她之前的幾秒鐘,她看見了那個男孩的臉。凹凸不平的岩塊在她的左眼下方裂開成小碎石,鮮血沿著她的臉頰緩緩地流下。
沒有時間尖叫了。第三顆石頭正中目標地打中她的頭部左側,茱麗癱倒在地上。如果還有其它的石頭被扔出來,她也沒有感覺了,太陽穴上的那一丟讓她暈得不省人事。
當茱麗沒有立刻回城堡時,依恩變得焦躁起來。他是在聆听瑞里的報告,關于鄧家與麥家兩大家族結盟的可能性,但是他的心已經不在這個主題上了。瑞里是在告訴他他早就已經知道的事,他的報告只是為了葛罕而重復一次。這位長老從來就不相信這種聯盟有存在的可能,因為以往鄧家和麥家的族長都太老,也都太安于其位而不願為對方的家族放棄半點權力。現在,听著瑞里娓娓道來他在會談中觀察到的細節,葛罕已經完全信服了。
而茱麗還是沒有回來,他直覺地反應到一定是出了什麼事。他告訴自己她只是一時忘了時間。她或許正坐在嘉琳的桌邊,津津有味地聊著某個話題,完全忘了有時間這回事。然而,再多的理由也緩和不了他的焦慮。
他再也坐不住了。他沒有說出他想中途離席的意圖。他只是站起身來開始向門口走去。
「你要去哪里,依恩?」葛罕大聲問道。「我們現在得擬出個計劃。」
「我不會去太久的,」依恩回答。「我去找茱麗,她早該回來的。」
「說不定她只是忘了時間罷了。」勃迪暗示著。
「不!」
「那麼,她是在考驗你噢?」這位戰土問道,對這個可能性暗自微笑著。「這個女人很頑固,依恩。也許她就是不听你的命令。」
依恩搖頭,他強烈地否認。「她不會違抗我。」
勃迪馬上站了起來。他對葛罕鞠了個躬後立刻匆忙趕在他的族長之後。依恩直接走那條通往他弟弟茅舍的小徑。勃迪則騎上他的馬,繞道經過樹林之間。
是依恩先發現她的。她的身子偏向一側,安靜地躺在地上,他看得到的那半邊臉上染滿了血跡。
他不知道她是生是死。在他靠近她的那幾秒鐘內,恐懼填滿了他。他無法思考,跳進他心里的只有一個念頭︰他不能失去她。現在不能,不能在她才剛剛走進他黯淡生命的時候。
他憤怒的咆哮聲回蕩在山間。男人們奔跑著過來,身上全都佩上了劍。當這淒厲的聲音傳到派特耳朵時,他站在門口,一手攬著他的妻子,正準備進屋去。現在他一把將嘉琳推進屋去,指示她把門閂上,轉身便沖往山上。
依恩沒有意識到他自己的吼叫。他雙膝著地跪坐在茱麗身邊,他溫柔地將她翻了個身,讓她平躺在地上。她發出一聲小小的嗚咽,而這就是他所听過最甜美的聲音了。她沒有從他身邊被帶走,依恩開始恢復了呼吸。
他的族人圍在他身邊,形成一個半圓。他們注視著族長緩慢地檢查茱麗身上是否有任何的骨折。
勃迪打破了沉默。「天殺的!她到底出了什麼事?」
「她為什麼還不睜開眼楮?」高威同時問道。
派特推開人群,上前跪坐在他哥哥身旁。「她沒事吧?」
依恩點點頭,他還不相信自己說得出話來。茱麗一側太陽穴上的腫塊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輕輕地拂開她的發絲以便能看得清楚些。
「我的天!」派特看見這傷痕時,喃喃說道。「她摔得這一跤差點就要了她的命。」
「她沒有摔跤。」依恩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因忿怒而顫抖。
派特怔住了。如果她沒有摔跤,那麼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被人打的,」勃迪說道。他單膝跪在茱麗的另一邊,用他肩巾的一角,開始輕柔地為她拭去頰上的血跡。「看看這些石頭,派特。其中有一顆還沾著血,這件事可不是意外。」
依恩用盡了身上的每一分理性與自制,才沒讓他的怒氣爆發出來。先等茱麗清醒了再說,復仇暫時擱到一邊。他終于檢查完畢,然後他用雙臂抱起她。
兩兄弟同時站起身來。依恩的眼光落在勃迪身上。這位戰士在他的族長眼里看到的是寫得明明白白的憤恨。依恩不單只是要茱麗上他的床,他愛上她了。
她被擱在他的懷抱里。依恩開始爬上山丘,但他突然間停了下來。他回過身面對勃迪。
「找出那個畜生。」他沒有等他的命令被接受。「派特,你回去把嘉琳找來。茱麗醒來的時候會希望有她在她身邊。」
他聲音的振動把她震醒了。茱麗睜開眼楮,努力想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一切景物都在天旋地轉,轉得她胃部作嘔,頭昏腦漲。她重新閉上眼楮,讓依恩來呵護她。
她一直沒再醒來,直到依恩把她放在他的大床中央。他一放下她。她便立刻想坐起,但房間馬上開始施轉。她抓住她丈夫的手臂,抓得牢牢的,直到每樣東西都重新歸位。
她全身發痛,她的背像著火似的。葛罕急急忙忙地盛了一整碗的水走進房間,他每走一步就濺出一些。吉費跟在後面,手上拿了一大迭的亞麻方巾。
「讓開一下,依恩,讓我看看她。」葛罕命令道。
「這個可憐的姑娘摔了好大一跤,可不是嗎?」吉費說道。「她是不是老這麼笨手笨腳的?」
「不,她不是。」葛罕回答。
吉費微笑一下。依恩不肯離開他的妻子。「我會照顧她的。」他告訴葛罕。「她是我的,該死!」
「她當然是你的。」葛罕同意道,試著安撫依恩。
茱麗抬眼看看她的丈夫。他看起來很生氣,他的手抓得她都痛了。
「我的傷沒什麼大礙。」她開口說道,真的希望她的判斷是正確的。「依恩,請你放開我的手臂。我的瘀青已經夠多的了。」
他照她的要求做了。葛罕把碗放在水櫃上;吉費弄濕一塊亞麻方巾,遞給依恩。
當他清理著她半側臉上的血跡時,他沒有對她說半句話,他極盡可能地小心。那個傷口很深,但依恩認為它並不需要縫合便可自然復原了。
她听到這個判斷時松了一大口氣。她可不會喜歡任何人,甚至是她的丈夫,要在她皮膚上穿針引線的主意。
依恩似乎鎮靜下來了。但吉費卻在無意間又激怒了他。
「她沒瞎真是奇跡,她的眼楮差一點就被打下來了。是啊,差一點!」
「但是我沒有,」當茱麗看見依恩眼里再度升起的那抹寒意時,她很快地介入。她拍拍她丈夫的臂膀。「沒事的!」她用安撫的語調告訴他。「我現在已經好多了。」
她試著安撫他。但依恩卻對她怒氣沖沖的。「等我在你的傷口上涂點藥膏你才會覺得好多了。把你的衣服月兌掉,我要看你的背。」
依恩對她下這道命令時,葛罕正傾上前去在她太陽穴上腫起的部份敷上一塊冰涼的濕布。「把這個壓在你的瘀青上,茱麗,它可以止痛。」
「謝謝你,葛罕。依恩,我不會把衣服月兌掉的。」
「在她腦側這一擊說不定會要了她的命,」吉費說道。「沒錯,她沒被打死真是走運。」
「是的,你會把衣服月兌掉的。」依恩告訴她。
「吉費,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惹依恩煩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過那些說不定會發生的事結果都沒有發生。我好得很,真的。」她示意他靠近些,吉費也湊了過去。「依恩,這里還有別人。」
他又重新找回了笑容。她真是拘謹得可愛,她對他擠眉弄眼的模樣讓他想捧月復大笑。她真的是好得很。如果她的頭部傷勢嚴重,她才不會這麼該死的不高興呢!
「我們不是外人,」吉費告訴她。「我們住在這里,記得嗎?」
「是的,當然,不過……」
「你有沒有把一樣東西看成兩樣,茱麗?」吉費問道。「你還記得路易嗎,葛罕?他自從跌了一跤以後,每樣東西在他眼里都變成了兩樣。」
「老天……」茱麗開始受不了了。
「走了啦,吉費。這個小泵娘可快要惱羞成怒了,我們不走她是不會月兌衣服的。」
茱麗一直等到那扇門在兩位長者身後關上以後才轉身面對依恩。「我不敢相信你會要我在葛罕和吉費面前把衣服月兌掉。現在你又在做什麼?」
「我在幫你把衣服月兌掉。」他耐著性子解釋。
她的怒意消失了。當然,這是因為他的微笑。她情不自禁想好好欣賞他的笑容讓他變得有多英俊,然後她便再也沒時間去跟他爭辯了。他褪去她的衣衫直到只剩下那件內衣,用力地揉著她背部中央的瘀青。
「你的背沒事,」他告訴她。「皮膚上沒有傷口。」他的手指順著她的脊椎往下滑,微笑地欣賞她因為他的觸模而引起的陣陣輕顫。「你是如此柔軟、如此光滑。」他呢喃著,接著緩緩地彎吻吻她的肩。「嘉琳大概已經在樓下等著要見你了,我會叫派特帶她上來。」
「依恩,我現在已經完全清醒了,我不需要……」
「不要跟我辯。」他緊繃的下顎和他的語調都在告訴她,和他對抗只是白費力氣。
幾分鐘後嘉琳來了。她凶巴巴地瞪著門外的派特,因為他剛剛抱她上樓來的時候,竟然大聲地抱怨她增加了不少體重。
吉費和葛罕都來服侍她用餐。茱麗並不習慣這麼嬌生慣養。不過,她倒是不介意享受這種成為大家焦點所在的樂趣。然後是貝娜上來看她怎麼樣了,接著依恩也回來了,茱麗已經被這些一整天來陪她的人弄得筋疲力盡。
他把每個人都支開了。茱麗半是感激地發出一些抗議,幾分鐘後她便沉沉睡去。
在黎明前的幾分鐘她醒來了。依恩俯臥地睡著。她盡可能不發出任何聲響地離開床鋪。她的一只腳先跨出床沿。
「你的頭還會痛嗎?」
她回過頭來看他。依恩撐起一只手肘,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瞧。他的眼楮半睜,頭發零亂,看起來是十足的粗獷俊美。
[刪除N行]
茱麗也還沒有完全恢復。這個發現大大地滿足了他的驕傲。他喜歡自己有能力讓她拋開所有的矜持與自制,而且是如此徹底。他親吻她的喉嚨凹處,在那里她的脈動是如此地狂野劇烈,他微笑地觀察她的呼吸在他的下變得紊亂而不規則。
「我愛你,依恩。」
這是一句多麼簡單而又多麼坦然的宣告。他的憂慮還來不及主宰他,就被它奪走了。
依恩在她的耳畔打了個呵欠,然後他撐起手肘抬起身來吻她。但當他看見那不整齊的傷口以及她眼楮四周的浮腫時,他忘了他原先的意圖。
茱麗的微笑在他開始皺眉時消失了。「怎麼了,依恩?我沒有令你高興嗎?」
「當然有,」他回答。「只是你差點失去一只眼楮。」
「噢,老天,你的口氣跟吉費一樣。」她批評道。
她試著挑逗他讓他不再皺眉,可是沒有用。「你真是該死的幸運,茱麗。你差點……」
她用手捂住他的嘴。「你也讓我很高興呢。」她低喃地道。
他沒有上當。「你跌倒的時候,有沒有踫巧看到一個男人或是一個女人站在附近?」
茱麗把他的問題想了好半晌。決定不說出她看到的那個小男孩。那孩子太小了,他不能就這樣被拖到他的族長面前來。他會嚇壞的,更別說那會帶給他的家庭多大的羞愧與恥辱了。不,她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而且,她相信她可以把這件事處理得很好。她會先找到那個小壞蛋,當然了,當她找到之後,她會跟他好好的、不厭其煩的長談一番。如果他沒有表現出適當悔意,她或許才會去要求依恩的協助。或許她會威脅他說要去把依恩給找來。不過這是下下之策。如果這個男孩事實上已經不小……她很難相信他會超過七歲……那麼,她會把他拖到賴神父面前,要他為他自己犯下的罪惡懺悔。
「茱麗?」依恩問道,推推她要她給他一個回答。
「沒有,依恩。我沒有看見什麼男人或女人站在附近。」
他點點頭。他也不怎麼相信她會看到任何人,事實上他甚至懷疑她在遭到攻擊時究竟有沒有知覺。第一顆石頭或許就把她打昏了,而她的心靈又是如此的單純,無法想象任何陰險的可能性。
他彎吻吻她才下床。「黎明已過,我得去視察一些工作。」他說道。
「我有沒有工作?」她邊拉高被單邊問道。
「你當然有了,」他回答。「茱麗,為什麼在我面前你要把身體遮起來?」
她開始臉紅,他則哈哈大笑。她踢開被單,然後站起身來面對他。
「你讓我忘了我的責任。」
她不在乎,她喜歡她的吻能夠讓他分神。她走回床鋪,坐在床沿,好看著他換衣服。對她來說,似乎他每多穿上一件衣物,他就變得愈來愈像這個家族的首領,愈來愈不像她所熟悉的、溫柔的愛人。在他加上腰帶上的金屬扣環之後,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族長了,而且對待她的方式也像她不過是他的一項所有物而已。
她的工作,他解釋道,就是去指揮僕人各盡其職。在這座城堡中沒有一位專職的廚師,因此族里的女人會輪流來替他們煮飯。如果她想接下這個重任也可以。
她要負責城堡內務的維持。既然葛罕和吉費都要繼續住下來,那麼她理所當然也得照料他們的生活起居。
茱麗並不擔心。打從她小時候,她就在岱克舅舅的大莊園里有過指揮僕人的經驗。她並不預期會有什麼她應付不了的問題。
依恩似乎有點擔心。她還這麼年輕,卻有這麼多重責大任要落在她的肩上。他對她說明一番,並命令她如果她需要更多的幫助一定要來找他。
她並沒有因為他對她的能力缺乏信心而覺得受到了侮辱。他根本不可能會知道她有這個能力。她會用行動向他證明,她也具備了當一位族長妻子的條件,她能夠挑起這些責任的。只有到了那個時候,他才會停止他的擔心。
她迫不及待要趕快開始。「我要下樓去,馬上就可以開始工作了。」她宣布道。
他搖頭。「你的傷勢還沒有復原,你必須休息。」
在她還來不及跟他爭辯之前,他便將她拉起來,吻吻她的額頭,然後大跨步走向門口。
「穿上我的披肩,老婆。」
她忘了自己的赤果,急忙地奔向他。「我有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
「可不可以請你將全部的婦孺集合起來?我希望你把我介紹給他們認識。」
「為什麼?」
她沒有說明。「好不好?」
他嘆了口氣。「你打算要什麼時候?」
「今天下午應該夠快了。」
「我將會召集我全部的戰士,告訴他們我們結婚的消息,然後他們就會告訴他們的妻子,如果你真的確定……」
「噢,我真的確定。」
「好吧。」他讓了一步。
她終于讓他離開臥室。她沒有急著穿上衣服。依恩的已經讓她筋疲力盡,她回到床上,裹著被單躺在他睡過的那一側床上,這樣她才能感覺更貼近他,然後她閉上了眼楮。
她的小想持續了三個小時。她還不想離開她的臥室,直到午後時分。浪費時間讓她頗有罪惡感,但並沒有讓她變得匆忙。她穿上同一件白色內衣,因為她還沒有到嘉琳家把她的衣物拿回來。她試著被上依恩的肩巾,結果卻弄得一團糟,最後只好去找一位長老幫忙。
吉費來幫她的忙,並護送她走下樓梯。
依恩和葛罕在大廳里等著。當他們看見她時,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然後勃迪漫不經心地晃進大廳,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對著他嫣然一笑。
他對她鞠了個躬。「他們都在等你,依恩。」他大聲說道。
依恩拉住她的手,向門口走去。「依恩,你信任我,對不對?」她問道。
她的問題讓他停下腳步。「是的,」他回答。「為什麼你現在要問這個,茱麗?」
「因為現在有一個特別的狀況,而我想在我動手處理之前,先確定你信任我的程度足以讓你不會插手干預。」
「今天晚上我們再好好討論一下。」他告訴她。
「噢,到那個時候應該已經擺平了。」
他為她推開門,跟著她走出去。她開始步下台階。他用他的手臂圈住她的肩頭阻止她繼續往下走,並且把她拉上來靠在他身邊。
然後他開始對人群說話。多得讓她不知從何數起的婦女,帶著她們的孩子站在前面,整個庭院都被佔滿了,山丘都被人頭給遮住了。
茱麗幾乎沒去听她的丈夫對人群說了些什麼。要在這麼一大群人中找出一個小男孩,她覺得有些心灰意冷,不過她決心要試試看。她的確找出了嘉琳,而且欣喜地留意到貝娜就站在她的旁邊。
依恩停了下來。「你繼續說。」她輕聲說道。
他俯。「我說完了。」
「依恩,拜托,我還沒有找到他。還有你不要那樣看我,他們會以為你認為我瘋了。」
「我真的是認為你瘋了。」他含糊地說道。
她用手肘撞撞他,要他合作。于是他又開始說話了。
茱麗幾乎要放棄,她的目光被一位助產婦吸引住了;她叫做海倫,她想起來。這個助產婦看起來沒精打□的,而且好象受了驚嚇。茱麗的注意力在這位婦人身上停留得久些,她思忖著為什麼這個結婚的消息會讓她如此明顯地不安。當她注視她的時候,海倫半轉過身,住下看,往她身後看。然後,茱麗看見了那個男孩。他正努力想躲到他母親的裙擺之後。
她又撞撞依恩。「你可以停了。」
依恩照著她的話做。他的族人花了整整一分鐘才恍然大悟他已經說完了,然後他們開始歡呼,原本站在城堡兩側的士兵都走上前來祝賀他們的族長。
「這是我所听過你最長的一次演說了。」有一個人開口說道。
「這是你們‘唯一一次’听過他的演說。」派特打岔道。
茱麗根本沒心情去留意那些男人,她要在他的母親把他帶走之前捉住那個男孩。
「恕我失陪一下。」她請求。
在依恩能同意之前,她已經一溜煙跑開了。當她經過嘉琳身旁時,她對她招招手,繼續匆忙地穿過人群。幾位年輕的婦人攔住她,對她表示了她們的祝賀。她們似乎都是真心誠意的,因此她以邀請她們來城堡作客作為響應。
海倫已經拉住了她兒子的手。茱麗愈靠近她,她臉上的神情便益發驚恐。
兒子顯然已經對母親坦承過他的罪行了。茱麗繼續走上前,直到她來到這位助產婦身邊。「午安,海倫。」她開口道。
「我們正要去告訴族長,」她沖口而出。「可是卻先有一道命令,要我們來集合。而我……」
她的聲音破碎成啜泣。有幾個婦女在一旁看著,茱麗不想讓她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海倫,」她柔聲地說道。「我有件重要的事想跟你的兒子討論一下。我可不可以借他幾分鐘?」
海倫已經是淚眼汪汪。「安祖和我正要去告訴族長……」
茱麗搖搖頭打斷了她。「這是你兒子和我之間的事,」她堅持道。「永遠也不必把你們的族長扯進來。我的丈夫很忙,海倫。而且,如果你希望去報告族長的這件事是跟丟一些石頭有關,那麼我想應該是我們三個人知道就可以了。」
海倫終于明白了。她重重地松了一大口氣,她的樣子看起來似乎隨時可能會昏倒。她警覺地點點頭。「我要留在這兒等嗎?」
「你何不回家去呢?只要我和安祖把話談完,我會馬上送他回去的。」
海倫眨掉眼眶中的淚水。「謝謝你。」她喃喃說道。
依恩沒有讓他的注意力離開他的妻子。他很好奇她到底在跟海倫說些什麼。海倫看起來很煩惱,但茱麗的臉是背對著他的,所以他不知道她是否也很煩惱。
勃迪和派特試著要引起他的注意。當他正準備面對這兩位戰士時,茱麗卻又吸引住他的目光。他注視她走到海倫身後並拉住她的兒子。這個小男孩一點都不合作。茱麗並沒有灰心。她硬把他拉出來,然後轉過身去走下斜坡,把那個哭哭啼啼的小男孩拖在她身後。
「茱麗要上哪兒去?」勃迪問道。
依恩回答的速度還不夠快,勃迪已先說話︰「我是不是該跟著她?在那個罪犯找到之前,茱麗不應該單獨在外,不安全。」
一直等到他的朋友問出這個問題,依恩才領悟事情的真相。
「我哥哥照顧得了他自己的老婆,勃迪。你用不著替他窮緊張。」派特告訴他。
依恩終于轉向他的弟弟和朋友。「沒有必要去跟在茱麗後面,我知道丟石頭的人是誰了。茱麗很安全。」
「是哪個混蛋干的?」勃迪質問道。
「海倫的兒子。」
兩位戰士都愣住了。「可是她現在又跟他在一起。」勃迪說。
依恩點點頭。「她一定又看見他。你沒看見她是怎麼把他揪出來的嗎?噢,她其實清楚得很。她現在八成在給他苦頭吃了。」
依恩說對了。茱麗是給了這個男孩苦頭吃。但說教並沒有持續多久。安祖是這麼的懊悔,還有這麼的怕她,結果反而是她在安慰他。他才剛滿七歲,長得也算高大,但終究還只是個孩子。
他現在正趴在茱麗的肩上大哭,乞求她的寬恕。他不是故意要傷害她的。不,他的動機只是想把她嚇回英格蘭去而已。
茱麗正準備請他也原諒她沒離開蘇格蘭高地,這時候這個小男孩泣不成聲地說出他的理由。「你害我母親哭。」
茱麗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害海倫哭,而安祖又說不出個適當的理由。她決定要去找海倫談談,把這個問題弄清楚。
她坐在一塊低矮的大石頭上,抱著這個哭泣的男孩。她很高興他是有心悔改。既然他已經對他的母親認過錯,她告訴他,她認為他不必再拿這件事去麻煩他的族長了。
「你父親對你這種行為有什麼感想?」茱麗問道。
「父親去年夏天就死了,」安祖告訴她。「現在是我在照顧母親。」
茱麗很心疼這個小男孩。「安祖,你已經答應我,你不會再做這種頑皮的事了,我相信你會說到做到的。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
「可是我必須告訴族長我很抱歉。」
她認為這個孩子很有骨氣,也很有勇氣。「你會擔心要跟族長說話嗎?」
安祖點點頭。
「要不要我替你告訴他?」她問道。
他把他的小臉埋進茱麗的肩膀。「你願意現在就告訴他嗎?」他小聲地問道。
「好啊,」她同意。「我們現在就走,然後……」
「他已經來了。」安祖聲音顫抖地喃喃說道。
茱麗轉過身,映入眼簾的是她那定定地站在她身後的丈夫。他背靠著一棵樹,雙臂交迭在胸前。
難怪安祖拼命想要躲到她的披肩下面。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顫抖,她決定不拖延他這恐懼的考驗。她把他從她身上拉開,逼他站起來。然後她握住他的手,帶著他走向依恩。
安祖的頭垂得低低的。依恩對這個男孩來說一定像個巨人。茱麗昂起頭對她的丈夫微笑,然後她捏捏安祖的手。「族長正在等著听你要告訴他的話呢!」她引導他。
安祖偷偷地抬起頭來瞄了一眼。他快嚇死了,臉上的咖啡色雀斑幾乎變成白色的,他的棕色眼楮里盛滿了快裝不下的淚水。
「是我丟的石頭,」安祖沖口而出。「我不是故意要傷害您的夫人,我只是想嚇嚇她,這樣她就會回去了,然後我母親就不會再哭了。」在說完他的話之後,他的頭愈垂愈低,下巴都貼到胸口上了。「我很抱歉。」他含含糊糊地補充一句。
好半晌依恩都沒說半句話。茱麗受不了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孩子受到這樣的待遇。她準備要挺身而出,為這個孩子的行為辯護一番,但依恩這時卻抬起了手,並對她搖了搖頭。
他不要她插手。他慢慢地離開那棵他一直靠著的樹,又對茱麗搖了搖頭。
他站在安祖正前方。「你不要對著你的腳說抱歉,」他命令道。「你要對我說抱歉。」
茱麗無法苟同她丈夫的命令。受傷的人是她,而安祖已經跟她道過歉了。為什麼他還得對他的族長說抱歉呢?然而,她不認為現在是跟依恩爭論的好時候,他說不定會以為她是想故意動搖他的權威。
安祖再度抬起頭來看他的族長。他抓緊了茱麗的手。難道依恩看不出來這個小男子有多麼害怕嗎?
「我很抱歉害您的夫人受了傷。」
依恩點點頭。他的雙手交叉握在身後,向下望著安□好一會兒。茱麗認為他是故意在拖延給他的折磨。
「你跟我一起走走。」他命令。「茱麗,你在這里等我。」
他沒有給她半秒鐘來爭論,只是一徑向山下走去。安祖放開她的手,奔跑著跟在他的族長身後。
他們離開了好長一段時間。當他們終于回來時,依恩還是把他的雙手交握在背後、安祖走在他旁邊。當茱麗看見這個小孩是怎麼模仿他的族長時,她忍不住微笑起來。他的手也是交握在背後,而他擺出的那副架子就跟依恩一樣的自大。他一路上吱吱喳喳個不停,而依恩每隔一會兒就點個頭。
安祖的樣子像是有一個千百斤重的擔子剛剛從他的肩上卸下似的。依恩遣他回去,一直等到他離開耳聞的範圍之後才說︰「我問過你是否看到什麼人,茱麗。你可不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麼你沒有給我一個適切的答案?」
「事實上你問我的是,有沒有看到一個男人或一個女人站在附近,」她提醒他。「我沒有騙你啊。我看到的是一個小孩,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
「你不要用這種似是而非的邏輯來敷衍我。」他駁斥道。「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麼。現在我要知道的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嘆了口氣。「因為這是那個孩子和我之間的事,我不覺得需要麻煩你。」
「我是你的丈夫,」他提醒地。「你不覺得需要麻煩到我是什麼意思?」
「依恩,我確定我可以把它處理得很好。」
「但那並不是你可以選擇的,照顧你是我的責任。」
「也包括照顧我的問題嗎?」
「當然。」
「那我不就跟一個三歲小孩沒兩樣。看在上帝的份上說句老實話。我不相信我會多喜歡嫁人。當我住在英格蘭的時候,可比現在自由多了。」
他嘆了一口氣。她在說氣話,而且她表現得像是她剛剛才覺悟到她生命中不可改變的命運……當一個女人。「茱麗沒有一個人是能夠完全自由的。」
「你就可以。」
他搖頭。「身為一個族長,我所受的限制要比我手下的任何一位戰士都來得多。我的一言一行都必須對長老們負責。在這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地位,同時也必須負擔起相對的責任。老婆,我不喜歡听你對我說你不喜歡嫁給我這種話。」
「我不是說我不喜歡嫁給你,丈夫。我是說我不是很喜歡嫁人,拘束太多了。這兩句話是有差別的。」
他臉上的表情顯示了他並不同意。他將她拉進懷中親吻她。「你會喜歡嫁給我的,茱麗,這是命令。」
這種命令真是太荒謬了。她掙月兌他,抬頭注視著他的眼楮。她相信他不會是認真的,而且她一定會在他的眼神中看見他的調侃。
然而依恩並沒有在開玩笑。老天,他看起來很煩惱,而且有些無助。這項發現讓她非常驚訝,而且非常、非常的高興。她重新投入他的懷里。「我愛你,」她呢喃道。「我當然喜歡嫁給你了。」
他擁緊了她。「那麼,你也會喜歡把你的問題交給我來解決。」他宣布。
「有時候吧,」她說道,拒絕對他表示全面的贊同。「有時候我也會自己解決的。」
「茱麗……」
她打斷他。「嘉琳告訴我,你對派特來說,不又像是一個大哥,反而更像是一位父親。你是跟著他解決所有問題長大的,對不對?」
「或許吧,那是我們還很年輕的時候。」他承認。「現在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所以一旦有問題發生,我們會一塊商量解決之道。我依賴他就像他依賴我一樣多。告訴我,我弟弟跟我們現在討論的事有什麼關系?你喜歡我照顧你的,不是嗎?」
「是的,當然是。」她回答。「我只是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負擔。我希望和你一起分擔我的問題,而不是把它們丟給你。你明白嗎?我希望屬于你,在你心里有重要性,重要到你願意讓我分擔你的煩惱。你難道不能學著用你對待派特的體諒方式來對待我嗎?」
依恩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我必須考慮一下。」他終于回答。
她靠在他身上,不讓他看見她的微笑。「我要求的只有這樣了。」
「我在努力開放心胸,接受新的觀念,茱麗。」
「是的,你當然是。」
她吻吻他的下巴。他彎來,攫住她的唇給了她一個冗長的吻。他不想停止接觸她,但他終于還是強迫自己抽身而退。
茱麗看見安祖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當依恩對他大叫時,他並沒有轉身。「你準備好了嗎,安祖?」
「是的,族長。」他也大叫地回答。
「你怎麼知道他站在那兒?」
「我听見了。」
「我沒听見。」
他微笑。「你不需要听見。」他解釋道。
他的話一點兒意義都沒有。他的聲音听起來傲慢極了。
「你要帶他去哪里?」她輕聲地問道,不讓那個男孩听見。
「到馬廄去,」依恩回答。「他要去幫馬廄總管的忙。」
「這是個懲罰嗎?依恩,你不覺得……」
「我們今天晚上再討論。」他打斷她的話。
她點點頭。她很高興他沒有只是命令她少管閑事,她覺得有一股想笑出來的沖動。「就听你的。」她告訴他。
「我希望你回城堡去。」
她點點頭。她對她的丈夫行了一個禮之後便開始走上山丘。
「今天下午你就好好休息。」他在她身後喊著。
「是的,依恩。」
「我是說真的,茱麗。」
然後她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在等她的反駁。因為她竟然沒有頂嘴,他以為她又不打算服從了。她忍住笑,她的丈夫開始了解她了。
她的確遵守了她的諾言。她先是跟嘉琳愉快地小聚了一下,然後是派特堅持要他的妻子一定得下山回他們的茅屋去午睡,于是茱麗也上樓回到她的房間。她的心思全集中在那個愈來愈近的憂慮上……嘉琳的生產。她相信她最後一定能想出個辦法的。茱麗並不認為她的知識足以讓她知道一旦難產應該怎麼辦,但是海倫一定有足夠的經驗應付的,不是嗎?
安祖的母親現在對她的態度應該已經軟化了,而且,如果她的策略運用得宜,或許她可以得到這個助產婦的合作而不必找上艾妮了。
嘉琳勢必會大吃一驚。但茱麗會說服她,海倫將是個幫手,而不是個阻礙。
她祈禱著這會是真的,然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