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九三年蘇格蘭
麥依恩被惹火時那陰沉的臉色能嚇死人。
他現在就是滿肚子火。自從弟弟派特說出他答應他的妻子嘉琳的承諾後,陰郁的情緒就一直揮之不去。
若是派特想讓他哥哥大吃一驚,他的確達到了這個目標。他的解釋令依恩說不出話來。
但是吃驚沒有維持太久,怒氣迅速冒了上來。老實說,他弟弟向妻子許下的荒唐承諾對依恩來說還不及派特要求召開長老會議,求取他們對這件事的正式認可來得更生氣。這種家庭私事,依恩絕對會阻止弟弟扯上那些長老。但是那時他正外出追獵那些伏擊三名麥家未成年武士的馬家混蛋。而當他疲倦但勝利地返家時,事實已經造成。
什麼簡單的事一到派特手上都會攪得極其復雜。顯然他未曾考慮過他莽撞的行為會有的後果。身為麥氏一族新任的族長,依恩必須撇開他對近親的責任及忠誠,全力扮演長老會議顧問的角色。
當然,他可不打算完全無私。不論長老的反對聲浪多大,他仍會站在弟弟這一邊。他也不會允許派特受到懲罰,必要時不惜極力爭取。
依恩並沒有將他的決定告訴弟弟,唯一的理由是他要派特再多擔心一會兒。或許派特能從這痛苦的教訓學得一些自制。
依恩完成他的職責上山時,五長老已經聚集在大廳听取派特的申訴。派特在前庭的中央等著,一副備戰的模樣。只見他叉著腿挺立,雙手握拳垂在身側,皺著的眉頭陰沉一如頭頂上的鉛灰雲層。
依恩不為弟弟的架勢所動。他推開試圖擋住他去路的派特,繼續往城堡走。
「依恩,」派特喚道。「我必須在我們進去前知道你的立場。這件事你是贊成或反對?」
依恩停下腳步,慢慢轉身看看弟弟,臉上的表情充份表達他的怒氣。不過,當他開口時,聲音仍保持溫和。「而我想知道,派特,你是否故意想用這個問題來惹我生氣?」
派特的態度立刻松弛下來。「我無意侮辱,但你是新任族長,長老們正待借這種事測驗你的能力。直到現在我才明白我把你推上了一個尷尬的位置。」
「你改變主意了?」
「沒有,」派特咧嘴一笑回答。他走向哥哥。「我知道你不要我招惹長老,尤其是現在你正試圖讓他們同意和鄧家結盟對抗馬家。但是嘉琳立意得到他們的祝福,她要她的朋友受到歡迎。」
依恩沒對這番解釋發表他的看法,派特繼續逼進。「我明白你不會了解我答應妻子這種事的原因。但是有一天,當你踫到適當的女人,你就會明白一切。」
依恩惱怒地搖頭。「老實說,派特,我永遠不會明白。而且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適當的女人,她們全都一樣。」
派特大笑。「認識嘉琳之前,我也曾那麼想。」
「你說話像個女人。」依恩說。
派特不覺得哥哥的話是侮辱。他知道依思不了解他對妻子的愛,但是有一天他會找到∼個他願意以心相許的人。到了那一天,他可要拿依恩今日的態度糗他一番。
「鄧肯暗示他們或許要訊問我的妻子,」派特接著說,將話題轉回他最關切的方面。「你想長老會不會只是在虛張聲勢?」
依恩回身。「長老們從不虛張聲勢,派特。但我不會讓長老協迫嘉琳的。」
听到這項承諾,派特訝異得忘了皺眉。「他們認為他們能使我改變主意,」他說。「他們最好了解無論他們怎麼做都不可能。我已經答應了嘉琳,而我立意遵守。說良心話,依恩,為了我的妻子,我願意行過煉獄的火焰。」
依恩對弟弟一笑。「眼前只需要到大廳走∼遭就夠了,」他懶洋洋地說。「走吧。」
派特點點頭,急急趕在哥哥前面打開大門。
「給你一個建議,派特,」依恩說。「別把你的怒氣帶進這扇卜。看到你的急躁相,他們會掐住你的喉嚨。只要平靜地陳述你的理由。讓邏輯而非情緒引導你的思路。」
「然後呢?」
「我會善後。」大門在這句承諾後關閉。
十分鐘後,長老會議派人傳喚嘉琳,要她立刻到城堡報到,在門外等候丈夫帶她進去。
嘉琳的心跳加劇。派特曾告訴她長者可能傳喚她,但是她不相信。從沒听說過女人能在長老或族長面前直接陳述她的意見。就算族長是她丈夫的哥哥她也不覺得輕松。
嚇人的念頭在她腦中亂轉,不消多久,她已全身緊張兮兮。長老們一定以為她瘋了。派特應該已經告訴他們,他答應她的事,所以她才被叫到大廳當面說明。他們想確定她真的失去了理智,然後將她關一天禁閉。
她唯一的希望全在族長。嘉琳不很了解麥依恩。嫁給他弟弟兩年,她和他說過的話可能不超過五十個字。但是派特曾向她保證依恩是個正直的人。他會秉公處理她的請求。
她必須先通過長老會議這一關。因為這是正式會議,四名長老將不直接與她對話。他們會把問題交給他們的代表葛罕,由他一人降尊縴貴和她交優畢竟,她是個女人,還是個外地人……因為她是在邊境出生長大,而非系出高地名門。只有葛罕一個人質訊,其實令她滿寬心的,因為她覺得他是五位長老中最不嚇人的一個。這位老武士聲調柔和並且深受族人愛戴。他做了他們的族長十五年,三個月前才退下來。葛罕不會嚇她,至少不會故意,但是他會利用巧詐使她放棄派特對她的承諾。
她迅速畫個十字,暗自禱告地朝陡峭山坡上的城堡走去。她提醒自己她一定通得過這次的考驗。無論如何,她絕不退縮。麥派特在她同意嫁給他的前一天答應了她,而他決意實現他的諾言。
一個珍貴的生命全賴它。
嘉琳來到城堡階頂,站在那里等候。幾個女人經過前廳廣場,好奇地注視那個女人在族長的門前逗留。嘉琳不想和她們交談。她撇開臉,祈禱沒有人會出聲叫她。她不希望族里的女人在事情結束前知道。知道後她們一定會制造出麻煩,但那時已經太晚了。
她不認為她還能等下去。艾妮,那個鼻孔老是朝天的女人,因為她漂亮的女兒一定會成族長的新娘,已經在廣場繞了兩圈,想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而她的那些手帕交也正在慢慢接近。
嘉琳拉正突起的肚子上的格子披肩。注意到她的手在顫抖,她立刻試圖壓制這恐懼的表現。她大聲嘆口氣。通常她不會如此羞澀及懦弱,但是自從她發現自己懷孕後,她的行為有了巨大的轉變。現在她非常情緒化,時常莫名奇妙的哭泣。七個月的身孕使她的動作遲緩不少,但她的思想並未受。到影響。波潮起伏的腦海不斷圍著葛罕會問她什麼問題打轉。
木門終于呀地打開,派特走了出來。看到他,她幾乎要冒出眼淚。他皺著眉,但是一看到她蒼白憂慮的臉,連忙逼出一抹微笑。他握住她的手,輕輕捏一下,接著對她眨眨眼。
「嗅,派特,」她沖口而出。「我很抱歉使你難堪。」
「這是否表示你不要我實現諾言了?」他低沉的嗓音是她一向深愛的。
「不是。」
她率直的回答使他大笑。「我也知道不是。」
她沒有開玩笑的心情,只想集中心神注意眼前的事。「他在里面嗎?」她悄聲問。
派特知道她指的是誰。嘉琳對他的哥哥有一種不合理的懼怕。或許因為依恩是族長的緣故。麥氏一族單單戰士就超過三百人。他尊貴的地位使得女人木易親近,派特猜想。
「請回答我。」嘉琳懇求。
「是的,親親,依恩在里面。」
「那他知道你的承諾了?」愚蠢的問題。話一出口她就領悟到了。「天老爺,他當然知道。他生我們的氣嗎?」
「甜心,一切都會沒問題的。」他保證,試圖將她拉過門檻,但她抗拒他的催促。
「但是長老們,派特,」她沖口而出。「他們對你的解釋有什麼反應?」
「他們仍在爭論。」
「天呀!」她全身一僵。
他發現自己不應如此坦白,他擁住她的肩膀將她拉近。「一切都會解決的,」他低聲安慰。「就算我必須一路走到英格蘭去接你的朋友,我也會那麼做軌你信任我吧?」
「我若不信任你就不會嫁給你了。噢,派特,你的確明白這件事對我有多重要吧?」
他吻她的前額後才回答。「嗯,我明白。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任何事!」
「等你的朋友到達後,你會再度展露笑顏。」
她微微一笑。「保證。」她伸臂摟住他的腰。他們相擁姑了好久。他試著給她時間恢復鎮靜,她則試著記住見到長老時該說的話。
一位手飽滿籃髒衣的婦人停下匆匆的腳步,向這對恩愛的夫妻微微一笑。
派特和嘉琳的確是漂亮的一對。他黑她白,兩人都很高挑。派特只有站在哥哥身旁時才顯得小,因為麥氏新任族長比他的六英尺更高上好幾英寸。木過派特的肩膀和他的一樣寬,而且有同樣的深棕色頭發。他灰色的眼楮比依恩的較深,而他英俊的臉上也沒有那麼多戰爭的疤痕。
嘉琳的苗條和她丈夫的雄健相互輝映。她有一雙笑起來時派特發誓會閃出金光的漂亮棕眸。她的頭發也是她的財富,它長及腰,棕紅的光澤一瀉而下。
一開始派特是為她的外表所吸引,因為他是個講究美色的男人,而她是個上好的征服目標。但真正令他著迷的是她的聰明巧思。她對生命的看法是如此的卓然,對于每種新事物都用燃燒的熱情去體驗。她做事從不打折扣,包括她對他的愛。
派特感覺到懷中的她在輕顫,決定還是盡快把事情解決。「進去吧,親親。他們在等我們。」
她深吸一口氣,站離他的身體走了進去。他急急趕上前走在她身旁。
他們到達通往大廳的台階時,她突然偎向丈夫的體例低聲說︰「你堂弟狄文說,依恩生氣時,他的疤痕會使人心跳停止。我們真的不能使他生氣,派特。好嗎?」
由于她說得如此嚴肅又如此憂慮,派特沒有笑出聲音,但是他決定一旦她舒服些,他一定要找個方法幫她克服這種恐懼。依恩很容易成為夸大故事的主角。除了必須下令,他很少和女人說話,而他嚴肅的態度經常被誤認為生氣。狄文知道多數女人都怕依恩,而他不時以挑起那種恐懼為樂。
現在他哥哥又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嚇倒了嘉琳。他獨個地站在壁爐前,雙臂抱在胸前面對他們。他的姿勢悠閑,銳利的灰眸卻一點也不松弛。微蹩的眉峰令他身後的爐火顯得清冷無光。
嘉琳正要步下台階,正巧看到大廳那頭的依恩。她的腳步為之一亂。幸虧派特及時抓住了她。
依恩注意到她的恐懼,他認為她是害怕長老。他轉向長老們所坐的左側,示意葛罕開始。這場不可避免的戰斗越早結束,他的弟媳婦可以越早平服她的恐懼。
長老們全瞪著她,五個人的體型像座樓梯。年紀最長的文生也是最矮的一個,他和他們的代言人葛罕坐在兩頭,中間是鄧肯、吉費和歐文。
每位長老的頭發都摻著幾許銀絲,而他們身上的疤痕足夠塞滿城堡的牆隙。嘉琳將注意力集中在葛罕身上。這位代言人的眼角有許多皺紋,而她很想相信那些線條是他多年微笑的結果。如此他才可能了解她的問題。
「你的丈夫告訴我們∼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嘉琳。」葛罕開口說道。「我們真的很難相信。」
代言人點著頭強調他最後一句,接著停頓下來。她不知道是否應該現在開口或等下去。她抬頭看看派特,收到他鼓勵的點頭後說︰「我丈夫說的是實話。」
其它四位長老一致地皺起眉頭。葛罕微微一笑,用溫柔的聲音問︰「說說你堅持丈夫遵守這項承諾的原因。」
嘉琳知道他故意用「堅持」這兩個字表示侮辱。「我是個女人,絕不會‘堅持’丈夫去做任何事。我只會要求,而現在我要求派特的諾言得到尊重。」
「那好,」葛罕讓步道。他的聲音仍然滑順。「你不是堅持,只是要求。現在我要你向長老會議解釋你會做出如此狂妄要求的原因。」
嘉琳全身一僵。什麼狂妄?她深吸一口氣求取鎮靜。「在我嫁給派特之前,我要求他答應,一旦我有孕待產,要將我最好的朋友茱麗小姐接來我身邊。現在產期將至。派特曾同意我的請求,而我們都想盡快實現這項承諾。」
梆罕的表情顯示他對她的解釋並不全然滿意。他清清喉嚨說︰「茱麗小姐是英格蘭人,你對此一事實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一點也不,大人。」
「你相信維持這項承諾比她會引起的紛亂更重要?你刻意要擾亂我們的生活?」
嘉琳搖搖頭。「我絕不會刻意做這種事。」
梆罕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她猜他是以為他有辦法逼她放棄這件事。他的下句話證實了她的猜測。「我從來不相信我們的姑娘會制造出這種紛亂。現在她會忘掉……」
她不敢讓他說完。「茱麗小姐不會制造任何紛亂。」
梆罕的肩倏地垂下。改變嘉琳的心意畢竟不那麼簡單,他皺著眉轉向她。「姑娘,我們一向不歡迎英格蘭人,」他宣布。「這個女人必須和我們一同進食……」
一個拳頭砰地敲上桌面,發脾氣的是吉費。只見他瞪了葛罕一眼,繼而用緩慢粗廈的聲音說︰「派特的女人做出這種要求有辱麥氏一族的名聲。」
眼淚冒上嘉琳的眼楮。她可以感覺到心內一陣驚慌,她想不出合理的辯駁。
派特向前站在妻子前面。他的聲音透著憤怒︰「吉費,你可以對我表示你的不悅,但不能在我的妻子面前大呼小叫。」
嘉琳自丈夫身後偷限查看吉費對這項要求的反應。吉費點點頭。接著葛罕揮手要大家肅靜,他將注意力轉向嘉琳。「我再一次問你,你是否想擾亂我們的生活?」
她不願懦弱地躲在後面,走上前站在派特身旁才回答︰「我不知道為什麼你們會認為茱麗小姐會引出任何紛亂。她是個心地善良的溫柔女人。」
梆罕閉上眼。終于再開口時,他的聲音中隱約透著好笑。「嘉琳,我們並不很喜歡英格蘭人。和我們住了這些年你應當已經注意到了。」
「她是在邊界長大,」吉費提醒他們的代言人。「她或許不懂。」
梆罕同意地點點頭,眼楮突然一亮。他轉向同伴,低聲對他們說些什麼,其它四名長老則點頭表示同意。
嘉琳覺得驚慌。從葛罕的表情,她猜得到他已找到否決她的要求的方法。
派特顯然得到相同的推斷。他的面龐因氣憤而郁悶,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她抓住他的手,她知道丈夫絕對有誠意遵守承諾,但是她不要他受到長老的制裁。甚至對一個像派待這般驕傲而健壯的男人,那種懲罰也太過嚴厲,而其中的羞辱更不是他所能忍受的。
她捏捏他的手。「你們要以因為我無知,所以你們有責任代我決定什麼對我最好,是嗎?」
梆罕訝異她居然聰明地猜到了他的心思。他正要回答她的挑舋時,派特出聲了。「不,葛罕不會決定什麼對你最好。那會是對我的侮辱,老婆。」
會議代言人瞪視派特良久,繼而用嚴厲的聲音命令︰「派特,你必須遵守本會議的決定。」
「麥家人許下承諾就必須遵守。」
依恩宏亮的聲音充滿整個大廳。每個人都轉頭看他。依恩的目光集中在議會代表身上。「不要混淆這件事,」他放聲說。「派特答應了他的女人,事情就得實現。」
幾分鐘內沒人說一個字。接著吉費站起來。「你只是顧問而已。」
依恩聳聳肩。「我是你們的族長,」他反駁。「由你們投票選出。」他補充。「而現在我建議你們尊重我弟弟的承諾。只有英格蘭人才出爾反爾,吉費,蘇格蘭人不會。」
吉費木情願地點頭。「說得也是。」他承認。
解決了一個,還剩下四個,依恩暗自盤算。可惡!他討厭利用手段達到目的,寧願實地一戰而不是鉤心斗角,不過他也討厭為他或他弟弟的行為征求別人許可。他極力控制懊惱,集中心神解決手頭的事。「葛罕,你是不是老了,這麼關心此種微不足道的小事?難道你會怕一個英格蘭女人?」
「當然不會,」葛罕咕波。「我什麼女人都不怕。」
依恩咧嘴一笑。「那我就放心了,」他回答。「有一會兒,我還真有些擔心呢。」
他的狡計並未逃過長老的法眼,葛罕微微一笑。「你在我前面搖晃誘餌,而我的驕傲使我上鉤。」
依恩未加評論。葛罕轉向嘉琳時臉上仍帶著微笑。「我們仍搞不懂你的這項請求,希望你能解釋為什麼你要這女人到這里來。」
她的臉頰排紅。「茱麗小姐是我的朋友。我希望生產時有她在我身邊。她已經答應我,她一定會來。」
「英格蘭人的朋友?怎麼可能?」吉費問,他揉著下巴愁思。
嘉琳知道這位長老不是故意在釣她,他是真的搞不懂。她不相信她能使長老了解,甚至,她也不相信派特真的了解她和茱麗之間的友誼,而派特還不像那些長老那般頑固。但是她知道她仍必須試著解釋。
「我們在邊界的年度賽會中相識,」她開始說明。「那時茱麗四歲,我則五歲。我們並不知道彼此之間的……差異。」
梆罕嘆口氣。「但是等到你們知道了以後呢?」
嘉琳微微一笑。「它又無足輕重了。」
梆罕搖搖頭。「我仍不了解你們這種友誼,」他承認。「但是族長提醒我們,蘇格蘭人從不毀約棄普是對的。嘉琳,你的朋友將受到此地的歡迎。」
她快樂地偎進丈夫的身側,這才膽敢偷瞧其它長老。文生,吉費和鄧肯都在微笑,但是歐文卻對她搖頭。
依恩注意到他的反應。「歐文,你不同意這個決定?」
長老盯著嘉琳回答。「我同意,但是我想我們應該警告這位姑娘一下。她不要抱太大希望。我贊成你,依恩,因為我的經驗也告訴我英格蘭人不能守約。當然他們是遵照他們國王的習慣,那個混混每隔一分鐘就改一個念頭。這個英格蘭女人或許答應了派特的妻子,但她不一定會遵守。」
依恩同意地點點頭,長老們現在看起來比較愉快了。不過嘉琳繼續微笑,似乎並不擔心朋友或許不會守約。依恩覺得保護族人是他的責任,但是他明白他不能保護他的弟媳婦不受生活現實面傷害。她必須獨自承受失望的痛苦。但是一旦學到了教訓,她終會明白家族是她唯一的依靠。
「依思,你要派誰出這趟任務?」葛罕問。
「我去。」派特聲稱。
依恩搖頭。「你必須陪伴你的妻子,她的產期快到了。我會去。」
「但你是族長,」葛罕木表贊成。「出去有辱……」
依恩不讓他說完。「葛罕,這是我們的家務事。派特既然不能離開,我就得替他辦事。就這麼說定了。」他皺起眉頭看還有什麼人敢反對。
派特微微一笑。「依思,我從沒見過嘉琳的朋友,但是我能想象她見到你時,會對此行三思。」
「茱麗會很高興有依恩護送,」嘉琳沖口而出。她對族長微微一笑。「她不會怕你,我確信。同時我要謝謝你勇于幫忙,茱麗和你在一起會覺得安全。」
依恩聞言揚起一道眉毛,接著他吐出一口長嘆。「嘉琳,」「我同樣確信她不會自願前來。你要我強迫她嗎?」
瞪著依恩的她沒看到派特朝他哥哥輕輕點頭。「木,你不能強迫她,她會想要來的。」
派特及依恩不再警告她不要期望過高。葛罕禮貌地遣開嘉琳,派特握住她的手朝大門走。
她急于趕到外面好將丈夫擁住,並且告訴他她有多麼高興嫁給了他,他聲援她時顯得多麼……杰出。當然,她從來懷疑他不會,但是她仍想大大夸他一番。
就快到達人口階梯時,她听到葛罕提到馬家。她停下腳步聆听。派特想拉她向前,她便踢掉一只鞋,示意他去替她撿回來。她不在乎他是否認為她笨拙,一心只想知道他們在討論什麼。葛罕的聲音似乎很憤怒。
長老們並沒有注意她。鄧肯在說話。「我反對和鄧家結盟,我們不需要他們。」他幾乎在叫嚷。
「但鄧家若和馬家結盟呢?」依恩問,聲音因憤怒而顫抖。「鄧肯,擦亮眼楮看清楚,想想看這中間的後果。」
文生接著發言。「為什麼一定要和鄧家結盟?他們和?魚一樣滑溜,和英格蘭人一樣狡詐。我不能接受。」
依恩試著穩住脾氣。「鄧家的土地位于我們和馬家之間。我們若木和他們結盟,他們很可能投向馬家求取保護。我們不能容許那種情況。這只是不好和更不好之間的選擇,兩害取其輕。」
接下來的討論嘉琳就無法听下去了。派特已經替她穿好鞋,再次催促她前進。
她將贊美丈夫的事忘得一干二淨。大門在他們身後關上的剎那,她面向派特。「為什麼麥家的人如此憎恨馬氏家族?」
「那是很久以前的宿怨,」他回答。「在我出生之前的事。」
「有可能彌補嗎?」
派特聳聳肩。「你為什麼對馬氏家族的事感興趣?」
她無法告訴他,她不能違背她對茱麗的誓言。而且若是派特發現某麗的父親曾是馬氏家族的族長,他的心理上會有沖突。這一層她不得不考慮。
「我知道麥家和鄧家不和,還有毛家。但是還沒听過有關馬家的事。這是我好奇的原因。為什麼我們和其它各族都處不好?」
派特大笑。「這年頭稱得上朋友的很少。」他告訴她。
她決定改變話題,開始贊美他。派特送她回家,給了她一個纏綿的吻後,他轉身欲回到城堡。
「派特,你明白我對你的忠心吧?」他的妻子問道。
他轉身面對她。「當然。」
「我總是顧慮你的感覺吧?」
「對。」
「因此﹒如果我知道什麼會使你困擾的事,我最好不要說出來,對嗎?」
「不對。」
「如果我說出來就會違背我對別人的承諾,我不能那麼做。」
派特轉身回到妻子前面。「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
她搖頭。「我不要依恩強迫茱麗,」她沖口而出,希望將他的注意力轉離昔日的承諾。「如果她不能來,我不要他強迫她。」
她纏著派特,直到他不情願地答應了。但是他無意守信。他可不要讓那個英格蘭女人傷他妻子的心。
依恩一出來,他弟弟立即出聲喚他。「依恩,我們必須談談。」
「該死!派特,如果你是要告訴我你對妻子的另一個承諾,我警告你,此刻我沒有心情听。」
派特大笑。他等到哥哥走到時才繼續說︰「依恩,我不管你用什麼方式,務必把嘉琳那個朋友拖來這里好嗎?我不要她失望,她要擔心的事已經夠多了。」
依恩動身朝馬廄走去,他的手背在身後,低頭沉思。派特走在他身側。
「你應該知道,如果我強迫這個女人,我有可能和她的家族開戰。甚至,如果國王也感興趣,也和英格蘭開戰?」
派特看看哥哥,依恩正面帶微笑。派特搖搖頭。「約翰國王不會膛這種渾水,除非他能從中獲利。她的家人才會是問題,他們當然不會就讓她出這趟遠門。」
「可能會弄得很難看。」
「有困難嗎?」
「沒有。」
派特嘆口氣。「你什麼時候動身?」
「明天天一亮。今晚我會去找嘉琳談話,我想知道有關她、家人的資料。」
「有些事嘉琳也沒告訴我,」派特說,聲音略顯猶豫。「她問了我有關我們和馬家的宿怨……」
他沒說下去。依恩看他的樣子仿佛他喪失了神志。「而你沒有堅持她說出來她到底隱瞞了什麼?」
「事情沒那麼簡單,」派特解釋。「對待妻子必須……婉轉,時間到了她自然會告訴我她在煩什麼。我必須沉著氣。此外,那也可能是我驟下斷語。我的妻子最近對什麼都很擔心。」
依恩的表情令派特後悔他提到嘉琳奇怪的行為。「我要謝謝你走這一趟,但那只會令你覺得受辱。」
「這趟任務並不教人響往,」依恩承認。「去到那里需要七、八天,那表示我得忍受個抱怨的女人七、八天之久。該死!我寧願單人對付馬家的一個兵團而不願忍受這種痛苦。」
依恩懊惱的語調令派特想笑。當然,他不敢,因為只要見到一絲笑意,他哥哥定會敲破他的瞼。
兄弟倆默默走了幾分鐘,各自沉入自己的思緒。
派特突然停步。「你不能強迫這個女人,如果她不想來就不要勉強她。」
「那我干什麼走這一趟?」
「嘉琳可能是對的,」派特急急說道。「茱麗小姐或許很願意來這里。」
依恩瞪他弟弟一眼。「願意?你瘋了不成?她是個英格蘭人,她不會願意來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