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找到路克尋求他幫助的是喬登,他想到美國來開始新生活,路克並不想和他們有任何牽連,喬登和他的兄弟對他來說是陌生人。他是個外人,雖然他們有相同的父親,他對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們一點感覺也沒有。家庭對他來說是全然陌生的觀念。
但是,忠誠卻又另當別論。
他無法背棄喬登,而他拒絕探究原因。然後道格也來了,路克要改變主意已經太遲。當他旅行至英國看見格西是如何被對待時,他知道他的責任尚未終了。他必須想辦法解救最小的弟弟。
路克付出的代價幾乎是他自己的自由。
華爾滋舞曲在高潮聲中結束,摩瑞也正好結束他的即席訓話。樂師們起立向如雷的掌聲行禮致意。
掌聲突然中斷,仍然徘徊在舞池的男女轉身向入口,所有的人霎時全都安靜下來了。人群的舉動引起路克的好奇,他轉身想看看令眾人看得入迷的到底是什麼。
「英國並非一切都是腐敗墮落的,」摩瑞說。「仔細瞧,路克。英國優越的證明就站在入口。」
從他聲音中的熱切听來,路克相信就算他看見英國女王站在那里也不會感到驚訝。
「漢普,不要擋到他的視線。」摩瑞命令。
「路克比所有的人都高,」漢普咕噥。「他可以看得很清楚。況且,我已經無法移動了,她出現了。」他輕聲又說,聲音中充滿敬慕。「她真勇敢。哦,是的,非常勇敢。」
「這就是一只未烙印記的小牛,路克。」摩瑞說,聲音中充滿驕傲。
吸引眾人目光的年輕淑女站在通往舞廳的階梯頂端,這兩個英國男人沒有夸大其辭。她確實是個美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女人。她穿著一件紫藍色晚禮服,禮服並不貼身,但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沒有注意到,她柔軟圓潤的曲線和乳脂般白皙的皮膚。
她獨自出現沒有任何人陪伴,而從她臉上淡淡的笑容看來,她似乎一點也不為自己所引起的騷動感到困擾。她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服裝並不時髦,她的頭發沒有像其它所有女人一樣編成發辮緊緊地綰在腦後。這頭柔軟的金色發發披散在她縴細的肩膀四周。
她是個令人耳目一新的完美的改變。
如此美麗的畫面當然震撼了路克,他眨眨眼楮。她沒有消失。他看不見她眼楮的顏色,但是他已經知道它們是藍色的……燭光藍。它們一定是燭光藍。
他突然感到呼吸困難,心跳狂亂。該死!他表現得像個小男孩,真可恥。
「她確實與眾不同,」漢普附議。「你們瞧瞧站在那邊的侯爵。甚至距離這麼遠,我都能夠看見他眼里的呢!我想他的新婚妻子也看見了,瞧她瞪著他的樣子。老天!這真是令人愉快的一幕。惡人終有惡報。老天!抱歉,路克,我不該這麼無禮地談論你同父異母的哥哥。」
「我沒有把他當成家人。」路克嚴厲堅決地說。「你是對的,漢普,」他又說。「他得到的惡報會比你想象的還要多。」
漢普做個滑稽、怪異的表情。「你讓我非常好奇,路克。你知道些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
「他可能听說了那件羞辱的始末。」摩瑞推測。他沒有等待路克證實或否認,急忙把他知道的說出來。「眼前這位絕世佳人曾經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的未婚妻,不過我確信你已經知道這部分。」他開始說。「威廉在追求她的時候相當溫柔,而她,如此年輕而純真,當然認為他迷人。然後,就在舉行婚禮之前的兩個星期,威廉和他未婚妻的堂妹珍娜私奔了。五百多位受邀的客人當然都被通知婚禮取消了。這是本季最大的丑聞。」
漢普點點頭。「你們看珍娜緊抓著威廉的樣子。哦,太有趣了,威廉甚至不隱藏他的念頭。如果他開始流口水我也不會吃驚。和他所放棄的比較起來,珍娜真是相形見絀,不是嗎?」
路克不覺得好笑。「他是個笨蛋!」他咕噥。
漢普點頭同意。「我瞧不起麥威廉,他是個騙子。他差點毀了喬登和道格,不是嗎?」
「不錯,」摩瑞回答。「威廉已經得到報應。珍娜就和他一樣卑鄙,謠傳她已經懷了他的孩子。如果謠言屬實,我可憐那個孩子。」
「她有可能懷孕了,」漢普說。「他們兩個早就明目張膽地偷情,珍娜也會後悔,她以為威廉還有很多家產呢!」
「他沒有嗎?」路克問。
漢普搖頭。「真相很快就會泄漏出來,他現在是一貧如洗。這個笨蛋做投機生意賠掉了所有的錢,連土地也沒有了。他可能正指望珍娜在施老夫人死後獲得豐厚的遺產。她病了,不過听說她又奇跡似地復原。」
音樂再度響起,人群被迫停止呆看。黛茵提起裙擺走下階梯。路克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他向她走近一步,然後停下來再次拿出懷表看看時間。
還剩十分鐘,他可以忍耐。只要再過十分鐘,他就自由了,他滿意地嘆口氣,期待地微笑。
黛茵小姐也在微笑,她完全遵從她祖母的指示。她會微笑,沒有人能夠令她皺眉。這是極大的痛苦。這一切令她感到惡心,她的胃感覺彷佛著火了。
黛茵強迫自己不要向絕望投降。她必須期待未來,地想著,記住祖母對她說的話,孩子們需要她。
年輕的單身男人們擠上前來,黛茵沒有理會他們。她環顧四周,試著尋找她的伴護,她瞥見珍娜和威廉,可是拒絕允許自己看著他們。她的心跳加速。老天!如果他們走過來她要怎麼辦?她要說什麼?恭喜?哦,老天!她會死掉或嘔吐。她沒有考慮到他們可能會出席。
她滿腦子都在憂慮她的祖母,根本容納不下其它煩惱。諷刺的是,今天下午她的祖母病況大有改善,當黛茵離開的時候,甚至抱著希望她的祖母真的會再次奇跡地康復。
一個熱切的年輕男子懇求黛茵讓他陪伴她走上舞池,黛茵優雅地拒絕了。他剛轉身離去時,她便听見珍娜獨特的尖銳笑聲。她轉身看,瞥見珍娜惡意的微笑,然後注意到一個年輕淑女轉身快步走向出口。黛茵認得這個女孩,她是丁爵士最小的女兒凱琳小姐,今年才十五歲。
結婚並沒有改善珍娜的性情。從可憐的女孩悲慘的表情看來,她顯然剛成為珍娜的犧牲品。
黛茵突然被憂郁吞沒。殘酷是她某些親戚非常享受的娛樂。他們的卑劣令她難受,而以她目前的心理狀況,她再也不知道如何對抗這種感覺。她覺得無能。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並不適合英國的上流社會,也許這就是她總是把自己埋在小說中的原因。是的,她是個夢想家,如她祖母所指控的,但是黛茵並不認為這有多糟。現實時常都是丑惡的,如果她不能偶爾作作夢,那簡直是令人完全無法忍受。她喜愛的是浪漫的故事。不幸的,在現實生活中她從未認識過像書中男主角那般勇敢迷人的英雄。
一心只想逃離殘酷的凱琳小姐差點撞倒黛茵。
黛茵抓住苦惱的女孩。「慢慢走,凱琳。」
「求你讓我走。」凱琳哀求。
女孩已經淚流滿面,黛茵拒絕放開她的手臂。「不要哭,」她命令。「你哪里也不去。如果你就這樣離去,以後在公共場合露面對你來說會更加難。你不能允許珍娜擁有宰治你的力量。」
「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凱琳哭泣地說。「她說……她告訴每個人我……」
「她說什麼惡毒的話都無關緊要,」黛茵試著讓她冷靜下來。「如果你假裝不理會她和她的毀謗,沒有人會相信她。」
凱琳拿出手帕擦擦臉。「我覺得好屈辱,」她低聲說。「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惹她這樣對我。」
「你年輕又漂亮,」黛茵回答。「這是她傷害你的原因。你犯的錯是和她太接近了。你會活下去的,凱琳,就像我一樣。我相信珍娜已經在尋找下一個犧牲者。以殘酷為樂的她真令人感到惡心,是不是?」
凱琳露出微弱的笑容。「哦,是的,黛茵小姐,她真令人感到惡心。你該听听她剛剛說你什麼--你戴的這串藍寶石項鏈應該屬于她。」
「是嗎?」
凱琳點點頭。「她說安蒂夫人精神不穩定……」
黛茵打斷她的話。「我沒有興趣听珍娜說的任何關于我祖母的話。」
凱琳看向黛茵的身後。「她在看我們。」她低語。
黛茵拒絕回頭看。老天!只要再一會兒,她想著,她就能夠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
「凱琳,你願意幫我一個忙嗎?」
「當然。」凱琳熱切地承諾。
「戴我的藍寶石。」
「你說什麼?」
黛茵伸手解下項鏈和耳環。凱琳張大眼楮看著她,表情非常滑稽。黛茵忍不住微笑。
「你不是認真的,黛茵小姐。這些藍寶石價值不菲,珍娜看見我戴它們一定會尖叫。」
「她會不高興,是不是?」她微笑地說。
凱琳大笑起來,她的笑聲誠摯而充滿歡欣。黛茵突然覺得好多了。她幫女孩戴上珍貴的項鏈和耳環。
「永遠不要被物質所奴役,也不要重視財富甚于自尊,否則你將成為另一個珍娜。」她警告。「你不想如此吧?」
「老天!當然不,」凱琳月兌口而出。「我會確定爸爸把它們藏在安全的地方。明天我會親自把它們送還你。」
黛茵搖頭。「明天之後我就不需要珠寶了,它們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凱琳差點跌倒。「可是……」她驚愕得說不下去。「可是……」凱琳被黛茵的慷慨感動得流下眼淚。
「我送你禮物不是要讓你哭,」黛茵說。「你看起來很美,凱琳,不管有沒有戴藍寶石。擦掉眼淚,我來為你找個合適的舞伴。」
黛茵看見湯米爾,示意他過來。年輕男人跑上前,一分鐘後,凱琳在他的陪伴下走上舞池。女孩看起來容光煥發,再次表現得像個十五歲的女孩子。
黛茵感到滿足,但是這股感覺沒有持續多久。她的男伴呢?她決定繞舞廳一圈,當然要避開珍娜,如果找不到他,她就離開。她今晚已經微笑夠了,她的祖母永遠不會知道她只待了十五或二十分鐘。是的,女乃女乃會贊許她的表現。
黛茵被三個善意的朋友擋住去路。愛麗、約芬和絲妲都是和黛茵一起上「羅森淑女學院」的同學。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們就成了閨中密友。愛麗比其它人大一歲,因此她相信自己比她們世故得多。
「親愛的黛茵,你今晚看起來真美,」愛麗說道。「我相信站在你的旁邊會使我黯然失色。」
黛茵微笑。愛麗叫每個人親愛的,她相信那會使她顯得更加世故。「沒有人能夠使你黯然失色。」她回答,知道這是愛麗想听的。
「我看起來的確很美,不是嗎?這件禮服是新的,」她繼續說明。「它花了爸爸不少錢,他決心在這一季把我嫁出去,就算破產。」
黛茵覺得愛麗的誠實讓人感到清新爽快。「我相信你可以選擇任何男士。」
「我唯一感興趣的那一個卻看也不看我一眼。」愛麗坦承。
「她已經盡力吸引他的注意力,」約芬插嘴。「我想,她可以試試在他面前昏倒。」
「他可能不會接住她。」絲妲說。
「如果那個男人真的追求她,」約芬說。「愛麗的父親會心悸亢奮。」
絲妲點頭同意。「他是個壞男孩。」她告訴黛茵。
「男孩?親愛的,他是個男人。」愛麗責罵。
「一個聲名狼藉的男人。」絲妲反駁。「黛茵,我穿粉紅色的禮服看起來很糟嗎?約芬說……」
「你看起來很美。」黛茵回答。
「他確實聲名狼藉,」愛麗承認。「而那正是他吸引我的原因。」
「琳達告訴我她听說他每天都和不同的女人上床,」絲妲說。「你能想象嗎?他可以擁有任何地想要的人,他非常……」
「誘人?」愛麗提供形容詞。
絲妲立刻臉紅。「我承認他有某種魅力,他是如此巨大。他的眼楮非常迷人。」
「我們談的是誰?」黛茵好奇地問。
「我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愛麗說。「可是他今晚就在這里,我一定要認識他。」她停頓,在臉前煽動扇子。「他使我心跳加速。」
黛茵突然注意到約芬正同情地看著她。「怎麼了,約芬?」她問。
「哦,黛茵,你今晚到這里來真是太勇敢了。」
愛麗用扇子敲打約芬的肩膀。「看在上帝的分上,約芬,我們說好不提這件事的。」
「你真該感到羞愧。」絲妲斥責。「黛茵,你心碎了嗎?」
「沒有。我真的……」
她沒有機會說下去。「謠傳珍娜懷孕了,」約芬低語。「他們兩個早就私通了。」
「你有必要提這件事嗎?」愛麗問。
「她有權利知道。」約芬辯解。
「我真的不想談……」
黛茵再次被打斷。「他在這里,」約芬告知朋友們。「黛茵一走進來,珍娜就抓住他的手臂,到現在都還沒有放開他。麥威廉應該被吊死。」
「我真的不想談他。」黛茵說。
「今晚我們都會站在你身邊。」絲妲承諾。
「謝謝你們,」黛茵回答。「不過我並沒有那麼脆弱,你們不必擔心會有任何人傷害我的感情。我可以照顧自己。」
「是的,你當然可以。」愛麗用同情的聲音說。
黛茵決定改變話題。「我已經寫好給你們的信,信里有重要的消息。」她月兌口說出。
「寫信給我們?」愛麗問。
「消息?什麼消息?」絲妲問。
黛茵搖頭。「你們必須等到明天,你們會在下午收到信。」
「你好神秘哦!」絲妲說。
「我不是故作神秘,」黛茵回答。「有時候寫信比較容易說清楚……」
「說吧,黛茵。」愛麗要求。
「你不能這樣吊我們胃口。」絲妲說。
「你要離去嗎?」約芬問。「人們總是在遠行之前寫信。」
黛茵後悔自己提起信。「這是個驚喜。」她堅持。
「你非告訴我們不可,」愛麗說。「你不說我們就不讓你離開這里。」
黛茵搖頭。愛麗的表情說明她絕不就此罷休,但絲妲卻不經意地解救了黛茵。她瞥見正在跳舞的凱琳小姐,認出她脖子上的藍寶石項鏈,立刻要求知道她為什麼戴著黛茵的珠寶。
黛茵慢慢地說明自己送掉珠寶的理由。
※※※
路克在舞廳的另一端看著她。一群男人圍著他不停地詢問美國的生活情形,他們有些偏見讓他覺得有趣,有些讓他感到憤怒。這些英國人似乎都對印地安人非常著迷,一直詢問路克是不是殺了很多印地安人?
他耐心地回答較不無禮的問題,可是一直不停地看表。他不特別在乎自己是不是無禮,午夜一到他就要離開。當他正在說明他的牧場的地理位置時,瞥見麥家的混蛋繼承人甩掉他妻子的手走向黛茵。他的新婚妻子追著他。
黛茵也瞥見他了,她看起來準備奪門而逃。路克看著她彎身拎起裙擺,然後突然放開又站直身體。她顯然決定不逃了。
她不會讓任何人看見她的驚慌,包括她最親近的朋友。黛茵微笑到臉頰僵硬,她知道所有的人都期望她表現出受到羞辱的樣子。他們恐怕要失望了。
愛麗不停地說著什麼,可是黛茵沒有注意听。她不想傷害朋友的感情,于是假裝很有興趣。
他們愈來愈接近了;威廉繞過跳舞的男女往這邊是來,珍娜追著她丈夫。
如果黛茵沒有看見她堂妹的表情,也許能夠控制內心的驚慌。珍娜看起來火冒三丈。當珍娜心情愉快的時候,她是略微惡毒的;可是當她生氣的時候……這個想法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黛茵覺得自己要病倒了。哦,老天!她沒有辦法,她真的要逃。她沒有能力也不想對她的堂妹有禮貌。堂妹和堂妹夫,她糾正自己。
哦,是的,她要病倒了。
路克看見她眼里的驚恐,突然停止解說關于印地安人的事,排開包圍他的人群往前走。摩瑞和漢普跟著他穿越舞廳。
「黛茵,你怎麼了?」愛麗驚愕地問。
「她在喘息。」絲妲皺著眉說。
黛茵試著鎮定下來。「我想我該走了。」她說。
「你才剛到這里。」約芬說。
「可是我真的……」
「老天,他走過來了。」愛麗慌亂地說,立刻理理衣袖。
絲妲轉頭偷看,發出驚呼,然後轉向黛茵。「哦,等你見到他再決定要不要走,」她低語。「雖然媽媽說他是個壞男人,我必須承認他懶洋洋的說話語調非常迷人。」
「你怎麼知道?」約芬問。
「我听見他和漢普交談。」絲妲解釋。
「你偷听他們說話。」約芬指控。
絲妲點頭。「是的。」她愉快地承認。
黛茵正慢慢後退。她回頭查看到入口的距離。自由在三十呎外,如果她能夠走到階梯,她就能夠……
「黛茵,你必須和這個男人說說話。」愛麗堅持。
「你們全都瘋了?我不會和他說話,麥威廉根本一無是處。」
黛茵幾乎是用喊叫的,她的朋友們全都轉頭看著她。
「威廉?沒有人提到威廉。」絲妲說。
「回到這里來,黛茵。」愛麗要求。
「哦,老天!威廉也走過來了,」約芬低聲宣布。「難怪黛茵試著溜走。」
「我不是試著溜走,」黛茵否認。這是謊言,當然,不過她寧死也不願承認自己的怯懦。「我只是想避開鬧笑話的場面,恕我失陪……」
絲妲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你不可以溜走,」她低語。「那會讓你看起來很可憐,黛茵。不要理他就好了。愛麗,你停止呆望著那個男人好嗎?」
「一定要有人介紹我和他認識,」愛麗說著猛烈地搖動扇子。「老天!他真是高大英俊。」
黛茵努力地試著讓絲妲放開她。當她終于掙月兌正要拎起裙子逃走時,踫巧瞥見愛麗口中高大英俊的男人。
她全身凍結。她認為自己可能忘了如何呼吸,因為她突然、無法解釋地覺得頭昏眼花得厲害。
他是她見過最英俊的男人。他高大、結實,有寬闊的肩膀和深褐色頭發。他的皮膚是古銅色的,顯然是長期日曬的結果。而他的眼楮,老天!他的眼楮是最魅惑人的顏色--深沉濃郁的巧克力色。他的眼角有些美麗的皺紋,可能是時常在陽光下瞇眼楮造成的。
他看起來不像常常笑的人,他也不是那種你會想在黑暗的角落遇見、或想和他共度一生的男人……哦,老天!她做了什麼?
黛茵伸手搶下愛麗手中的扇子。在她的朋友能夠抗議之前,她開始猛烈地搖動扇子。老天!這里為什麼突然熱起來?
如果她在他跟前昏倒不是太無禮了嗎?他很可能會跨過她的身體徑自離去。黛茵搖頭。她真的必須鎮定下來。她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臉頰發紅。真荒謬,她想著,她沒有什麼好覺得困窘的。是因為太熱了,她告訴自己。
這個巨人就是她的朋友們口中聲名狼藉的男人嗎?老天!她希望不是。她希望自己剛才多注意听她們的談話。絲妲說他每天都和不同的女人上床?她要好好地問問她的朋友們,因為她突然想知道關于這個神秘陌生人的一切。
老天!現在問任何問題都太遲了,不是嗎?上帝幫助她,她快要瘋了。這可能是他的錯,因為他的目光完全落在她的身上。使人喪失勇氣的穿透性目光,難怪她會驚慌失措。而且如此的無禮露骨,她默默地加上一句。她無法停止注視他。她懷疑自己的嘴是張開的。沒有關系,她告訴自己,扇子會隱藏她大半的臉。
愛麗搶回她的扇子,黛茵感覺彷佛剛被撕開衣服。她沒有讓這種感覺持續太久,很快地挺直肩膀、掛上微笑,試著記得如何表現得像個淑女。
哦,是的,他是非常英俊。只是看著他,她就幾乎呼吸困難。她想發出贊嘆,可是不敢這麼做。
黛茵了解自己對這個男人產生如此怪異的反應的原因。他是她的夢想成真,因為他令她想起小說的男主角。
黛茵開始顫抖。這個男人令她全身起雞皮疙瘩,他的目光銳利得使她寒毛豎立。不錯,他是個英俊的家伙,但是他渾身散發著危險的訊息和力量,她想著。從他的外表看來,她相信他有充份的能力保護他的財產。
還有孩子們,她想著。他會保護孩子們。
這不是最重要的嗎?她不該為他的名聲或是自己對他產生的怪異反應憂慮。以她的目的來說,他不僅能夠勝任,甚至是完美的人選。
她發出嘆息。她的朋友們響應她的嘆息聲,她們顯然和她一樣被這個男人迷惑了。
威廉和路克從不同的方向走過來,而他們同時到達黛茵面前。他們之間距離僅三呎。
先開口的是威廉,他的聲音帶著怒氣。「黛茵,我要和你私下談談。」
「你不能和她單獨到任何地方去。」他的妻子在後面怒喝。
黛茵沒有理會他們兩個,她仰起頭以便看著使她心緒大亂的男人的臉。她努力地試著不怕他。他確實有雙美麗迷人的眼楮。
「你比我記得的高得多。」
這句話說得有如低喃。路克微笑。他喜歡她的聲音,非常誘人。
「你比我記得的漂亮得多。」
絲妲是對的。他確實有非常迷人的語調。
她的周圍陷入一片混亂。除了黛茵和路克,突然間所有的人都開口說話。絲妲和約芬要求知道黛茵何時認識這個陌生人;愛麗哀求介紹;威廉和珍娜爭吵著,而漢普和摩瑞大聲地爭辯黛茵已經被介紹給這個美國人的可能性。大家都知道過去這幾個星期,黛茵一直待在蘇格蘭,而當她被召回倫敦之後一直守在她病危的祖母身旁。她哪有時間和路克見面認識?
黛茵跟不上所有的談話,不過,她突然覺得非常愉快。她胸口緊繃的感覺消失了。鎖住她和英國以及和責任之間的鏈條被扯開了,她將獲得自由。當她走出這里,就可以遠離英國僵化的社會,遠離一切限制和責任。
她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回來。她永遠不必再看麥康叔叔一眼,永遠不必再忍受珍娜,永遠不必再覺得羞恥。
「差不多午夜了吧,先生?」她月兌口說出,聲音中的急切非常明顯。
他點點頭。「我們可以走了。」
所有的人開始質問她。
「走?黛茵,你要去哪里?」絲妲要求知道。
「她要和他一起走?」約芬問。
「你們兩個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漢普問。
「你不可以和他到任何地方去,」威廉大叫。他憤怒得滿臉通紅、青筋暴突。「你跟我走,黛茵。我要求和你私下談談。你貶低自己和這個惡棍說話,你知道他是……」
愛麗打斷他的話。「閉嘴,威廉。黛茵,親愛的,請介紹我和這位男士認識。」
威廉不听任何制止,他伸手要握住黛茵的手臂。路克的警告阻止了他,他的聲音很輕,卻冷得令人打顫。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踫她。」
威廉的反應彷佛路克咆哮地威脅他,他迅速地後退一步。這可能是本能的反應,黛茵想著,不過這個動作透露了很多訊息。威廉確實怕這個男人。
珍娜尖叫一聲。「把黛茵留在這里,威廉,我去找爸爸來。」她怒目盯著路克,又說︰「我的丈夫也許怕你,但是我的父親不會。他是黛茵的監護人。」
路克對珍娜的話根本沒有反應,他甚至沒有費事看她一眼。
黛茵決定依循他的模式,她拒絕看著她的堂妹。「你的父親不是我的監護人。」
「他將會是,」珍娜夸耀地說。「只要老夫人一死。到時你就會後悔,黛茵。父親會把你鎖起來以免你做出羞辱我們的事。」
摩瑞和漢普立刻出面保衛黛茵。「可恥的人是你,麥珍娜!」漢普大叫。
「告訴我,你是真的懷了孩子,或者這是你捏造出來的圈套?」摩瑞譏剌地說。
「你竟敢毀謗我!」珍娜大叫。她拍打她丈夫的肩膀以得到他的注意。「威廉,你不為我的名譽辯護嗎?」
她的丈夫一句話也沒說,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黛茵身上。
這場唇槍舌戰很快地演變成拉扯推擠,黛茵被轟炸得疲憊不堪。愛麗拉扯她的手臂要求和她說話,絲妲也不願被忽略,而扮演和事佬的約芬努力地試著讓所有的人降低音量。
黛茵的頭感覺彷佛在旋轉。她瞥向她的男伴看他對這場鬧劇有什麼反應,而他的表情令她大為驚奇。
他看起來非常無聊,她想知道他怎麼能夠對威廉的公然侮辱及中傷無動于衷。威廉不停地毀謗他,而路克只是拿出懷表查看時間。
然後威廉辱罵路克是個雜種。愛麗、約芬和絲妲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呼。黛茵等待她的男伴為自己辯護。十五秒鐘過去了,她發覺他並不打算說或做什麼。
她突然變成保護他的斗士。威廉再次重復他的辱罵;憤怒的黛茵轉向愛麗,搶下她手中的扇子,然後再轉向威廉。在他知道她要做什麼之前,她用扇子打他的臉。
「謝謝你。」她說,把扇子遞還給她的朋友。
愛麗驚愕得張口結舌。黛茵的肩膀垮下來,她討厭鬧丑聞,可是有的時候也顧不得適當的言行舉止。
威廉不了解黛茵已經到忍耐的極限。「如果你听我說,」他要求。「你會知道我說的是實話。他只是個……」
黛茵再次抓住愛麗的扇子,轉身面對威廉。
「如果你再說一個侮辱的字眼,我會挖掉你的眼楮。」
「黛茵,你是怎麼了?」愛麗低語。
黛茵把扇子丟還給她的朋友,然後看向她的男伴。
「我們現在就走好嗎,先生?」
她的聲音听起來非常迫切,但她不在乎。路克微笑。「好,」他回答。「已經過了午夜。」
她長長地吁口氣。路克向摩瑞和漢普點點頭,然後往門口走。他走到黛茵身邊時沒有停下來,而是握住她的手繼續走。他步伐長而果決。她沒有抗拒,任由他拉著往前走。老天!她真的在微笑。
漢普的叫聲令路克停下腳步。「她和你在一起安全嗎?」
這個問題應該讓他覺得受辱,然而漢普聲音中的關切消弭了他的憤怒。這是個合理的問題,畢竟這個英國人並不了解他。
他轉身回答︰「是的,她會是安全的。」
愛麗跑上前。「黛茵,在你離開之前,請你介紹我和這位男士認識好嗎?」
「當然,」黛茵同意。「他是……」
她的腦子一片空白。老天!她想不起來他叫什麼名字。驚慌的黛茵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嗯?」愛麗問。「他是誰?」
「是的,」絲妲月兌口說出。「他是誰?」
黛茵抬頭看她的男伴,希望他會替她解圍。可是,他一句話也沒說。他只是注視她,等著看她會怎麼做。
黛茵感到屈辱。她為什麼不記得他的名字?她深深地吸口氣,為自己可憐的行為搖頭,然後轉向她的听眾。
她不記得他的名字,但是她至少記得他的身分。
「他是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