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中的巫蝶衣,身上如烙鐵般的熱度早已褪退,嘴里也不再吐溢鮮血,但她全身覆罩著一道淺淡金光的異象,昏迷不醒。前來看診的醫生對於這情況束手無策,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滾!」藤井徹爆出怒吼,他緊握的手不停顫抖,擔心自己將失去她了。
「藤井先生。」蒼老的聲音自房門口傳來,祭司緩緩地走進。
「快救她!」藤井徹急切地命令。
「是。」祭司走到床畔,瞅望著巫蝶衣那張蒼白的面容,眉頭深鎖。
「怎麼回事?」藤井徹繃著嗓子問,一臉憂急的模樣。
祭司雙掌貼合,閉眼喃念咒語,一會兒後緩緩地伸出右手,食指尖已涌現出一滴墨黑色的血液。
接著,在巫蝶衣的眉心上一點,詭異的黑血慢慢地沁入她肌膚里,直到消失不見,連帶她身上籠罩的金光也逐漸飄散。
「照巫小姐方才的情況看來,她一定是在情急之下,強行運用到部分蘇醒的魔法,但礙於『鈦魔晶』的魔力過於強大,她無法恣意控制『鈦魔晶』,才會不慎遭到反噬。」
「她沒事吧?」
此時,藤井徹早已不在乎她私自離開「意軒閣」的原因,滿心擔憂她會就這麼消失。
「請放心,巫小姐沒事,再過一會兒她就會清醒了。」
听見祭司的回答,他才安下心來。
「你先出去吧。」藤井徹吩咐。
「是。」祭司退出房內。
屋外,響起震耳欲聾的轟雷聲,大雨持續狂瀉著。
房內流泄滿地暈黃的燈光。
藤井徹無聲趨近,蹲在床邊,仔細瞅睇著她,手指在她面頰輕撫。
「你把我嚇死了。」他幾近無聲地低喃,深邃的綠眸有著毫不掩飾的濃濃情意。
藤井徹傾身輕柔地在她唇上輾轉吮吻。「我差點就失去你了……」
女敕唇傳遞來的壓力,讓巫蝶衣濃密長睫輕輕顫了一下,慢慢地清醒,望著面前放大的臉龐。
「你醒了?感覺如何?」他柔聲間道。
體內的熱息褪退,她不再感覺難受,輕輕地搖頭。「我沒事。」
「那就好。」藤井徹憐愛地摩挲她的香頰。
想起他們之間除了有「鈦魔晶」阻隔之外,他還是一名有未婚妻的男人。巫蝶衣伸手推開他,跨離床鋪,別開臉,冷淡地說道︰「藤井先生,請自重。」
藤井徹眉頭一蹙,無法習慣她的陌生、淡漠。
他起身牢牢抱住她的柳腰,埋首於她頸窩處,沈痛地低吟。「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巫蝶衣不語,強忍住心底因他而漾起的悸動。
「假若我放棄奪取『鈦魔晶』,你願意待在我身邊嗎?」他輕啞地在她耳畔呢喃。
「你……」她愣著。
他願意放棄讓藤井凝重生?
「是的,我願意放棄『鈦魔晶』,只要你願意留在我身旁。」他深邃瞳眸織滿情意。「你願意嗎?」
「不可能的……」她悲傷地直搖頭。「你能對藤井凝的死釋然嗎?」
倘若他選擇了她,放棄凝凝復活的機會,他們之間的愛也恐將永遠存在著陰影,她不想他以後後悔啊……
「可是,我更不想失去你。」他心頭一陣悶痛。
他無法思量這樣的決定是對是錯,但,他只想單純的留下巫蝶衣,好好與她相守一生。
窗外的大雨不知在何時轉小,世界慢慢地變得寧靜……
巫蝶衣可清楚听見兩人的呼吸聲,感覺他灼熱氣息呼在她臉龐上,那樣輕柔地撩撥,依然能震蕩她的心弦。
她望著他,澄澈的杏眸涌出水澤。「你緩 悔的。」
藤井徹拭淨她臉上的淚痕,深情地看著她。「若無法愛你,我會更後悔。」
「安娜……」她無法不在意他身邊有另外一個女人啊!
他輕吮著她持續滾落的淚水。「別在意她,我並不愛她,當年會與她訂婚,只是依照凝凝的遺言。既然現在我只愛你,也下定決心要放下凝凝的死,那麼,與她解除婚約是遲早的事罷了。」
被他擁在懷里,巫蝶衣突然好怕這一切僅是夢幻。
「真的可以嗎?我們之間真的有未來嗎?凝凝的逝去,一直是你心頭未愈的傷,你真的能釋懷嗎?」
她好怕!
好怕他為了愛她,而情願自己一輩子馱負著深沈的憾恨。
「只要你願意待在我身邊,我相信你的愛會救贖我的。」他細吻著她柔女敕的芙顏,低啞著聲說道。「告訴我你願意。」
睇著他深情的臉龐,巫蝶衣沖動地想頷首答應,但,一張帶淚的小臉倏然躍入腦中,她遲疑了。
「米兒……已經知道自己父母身亡的事實了。」
所有復雜纏亂的事件接踵而來,她真的沒信心能不顧一切地與他相戀。
藤井徹身子一僵,神情更為痛苦。「是嗎?」
巫蝶衣緩緩地後退,松開環抱他的手。他向來最舍不得米兒傷心了,最終,他勢必仍會決定讓藤井凝復活,還葉米兒一個媽媽。
「算了,愛我只會讓你更加痛苦罷了,你放棄吧。」知道他真的愛過她,她就很滿足了。
她一退開,空悵的感覺立即席卷藤井徹,大掌一攫,將她擁回懷中。「別走!留在我身邊。」
他雙唇覆蓋上她菱唇,輕細地柔吻著,用力摟在她腰際的雙臂,一丁點也不願松懈。
***
「走開……你們走開……」
葉米兒淒厲地哭喊,不斷地將房中的大小飾品往門口丟去。
「小小姐……」看著眼前飛來一對水晶女圭女圭,朱葛連忙跳開,嘴里忙不迭勸說著。「您還發著高燒呢,趕快躺下來休息吧。」
打從樹林中將巫蝶衣與葉米兒兩人帶回,小小姐不曉得發了什麼神經,衣服濕了一身也不換,只是拚命的哭嚎,把房里能丟的東西全都往他們身上丟來。問她老半天了,她也不回答,真是累慘他和嚴易這老家伙了。
「小小姐,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嚴易蓄意靠近她,卻被一個玻璃飾品砸到額頭。
朱葛無奈地直跳腳,擔憂她會在無意中傷著了自己。「小小姐,有事好商量,別這樣!乖,先把這退燒藥給吃了——」
一個大枕頭從朱葛臉上覆蓋上去,截斷他的話。
「為什麼殺死我媽媽……」
找不到東西好丟了,葉米兒軟著身子,慢慢地沿著牆壁滑坐在地,大眼哭得又紅又腫。
她下意識想抱住懷中的女圭女圭,卻只攬到一團空氣,她才想起布女圭女圭早已掉到湖里。
來探視葉米兒的巫蝶衣瞧見滿室瘡痍的景象,眉頭顰蹙。「米兒。」
「嗚……」葉米兒揚首望著巫蝶衣,哭喚著。「姨……為什麼舅要殺死我爸爸、媽媽?」
巫蝶衣蹲在她身旁,柔聲安撫。「他不是故意的。」
為何藤井徹會突然殺死藤井凝這點疑問,他一直絕口不提。
但,她相信,假若藤井徹是存心殺死胞妹,就不會想盡方法幫藤井凝重生了。
嚴易瞪大眼。「小小姐都知道了?!」怪不得她哭得那麼傷心。
巫蝶衣對他頷首,滿臉愁緒。
「其實凝小姐並不是主子殺死的。」朱葛陡然開口。
「你騙人!」葉米兒哭吼。
他是舅的手下,當然會為舅說話了。
「小的並沒有撒謊。」朱葛緩緩地述說著往事。「記得當年,小小姐的父母結婚後不到幾個月,您父親就整整消失了兩個年頭。原本大家以為他不會再出現了,誰知道兩年後他竟然回頭求您母親原諒……凝小姐心軟就答應與他重新開始……
「原來在小小姐父親消失的那兩年里頭,他早就投靠敵幫了。他會回頭找凝小姐是為了要混入組織,竊取機密。有一天他的秘密被凝小姐知道了,凝小姐很傷心、也很生氣,決定告訴主子。但他一直哀求凝小姐說如果她不幫他的話,他會被下令射殺。
「凝小姐顧忌著小小姐也需要父親,所以凝小姐才答應幫他對組織內的人下迷藥,好方便他去書房竊取文件……」朱葛聲音漸漸哽咽。
「誰知道小小姐的父親給凝小姐的是毒藥,害得凝小姐毒死了自己的爺爺與組織里頭三十六名弟兄。凝小姐知道了好自責,也服下毒藥,準備與您父親同歸於盡。
「那天我和主子剛從香港分舵回到日本,就見到凝小姐與您父親在書房里糾纏,主子打算朝您父親開槍的……嗚……那個男人真是沒人性,居然推凝小姐來擋槍。後來,主子一直認為凝小姐是他殺死的,其實凝小姐致命的原因是先前早已服用了毒藥……」
「騙人……」葉米兒哭倒在巫蝶衣懷中。
听著朱葛所說的話語,巫蝶衣更加心疼藤井徹所背負的傷痛。
嚴易接著說道︰「朱葛沒說謊,這是真的。主子一直不讓您知道,是不想讓您知道您父母害死了那麼多條人命,主子他一直希望您能過著幸福、開心的日子,所以情願自己一個人傷心痛苦。」
「嗚……」
「米兒,乖,別哭了。」巫蝶衣心疼地撫慰著她。
「如果主子故意害死凝小姐,這些年來他就不會過得那麼痛苦了。」朱葛好為主子抱不平!
葉米兒不停地啜泣著,對藤井徹的恨意漸漸消退了大半,只知道,原來最壞的人就是她的爸爸……
此際,巫蝶衣瞥見房外佇立著一抹身影,示意朱葛與嚴易照顧葉米兒,她站起身往門外走去。
望著那孤傲、頹喪的身軀,巫蝶衣趨近,從背後擁著他,好想替他抹去所有悲傷。
藤井徹一震,轉身望著她,喟嘆了聲,脆弱地埋進她頸窩,緊緊地回抱她……
***
「阿徹,你找我?」安娜噙著笑走進琴室。
抽著菸,藤井徹瞅著她開心的表情,深思不語。
「怎麼了?」她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
「關閉監視系統與告訴米兒事情的真相,都是你所為?」
「不!我怎麼會做這種事。」她慌急得否認。
他捻熄菸蒂,陰冶地瞪著她。「你認為我會相信?」
「阿徹……」安娜一驚。
「算了,你走吧,從今以後我們再也沒有任何關系。」
什麼意思?他不要她了?
「阿徹,對不起,原諒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她雙眸迅速蓄滿淚水,低聲哀求著他。
她好愛他!
她不能沒有藤井徹,離開藤井徹,她會死的!
「阿徹,你忘了……曾經答應凝凝的事了嗎?你答應過凝凝會好好照顧我,愛我一輩子的。」她走上前抱住他,發現他不為所動的冷漠,哭得更加傷心。
「你走吧,待在我身邊只是浪費你的青春罷了。」他撥開她的手。
「不!我下要。我那麼愛你,你怎麼可以不要我?」她嘶聲哭喊。「是不是因為你愛上巫蝶衣了?」
藤井徹冷淡地瞥她一眼,逕自往門外走去。
「站住,你回答我啊!你為了巫蝶衣要和我解除婚約?你就真的那麼愛她,愛到可以放棄讓凝凝復活的機會?」
「是,我愛巫蝶衣。」他不再隱瞞自己的感情。
「不要……你緩 悔的!愛上她,你一定緩 悔的……」她隨意抹了把臉,再度糾纏著他。「你情願一生背負著弒妹的沈重罪名而活著?
「阿徹,忘了巫蝶衣,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們救活凝凝,一家人一起快樂的生活。」
「來不及了。」他淡然道,瞳眸寫滿對巫蝶衣的依戀。「這輩子我永遠忘不了巫蝶衣。」
「不要啊!阿徹……沒有你,我活不下去的。」她哭得全身發抖,一心盼望能留住她心愛的男人。
「你回日本吧。」他推開歇斯底里的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安娜跪倒在地,憤恨地怒吼︰「你緩 悔的,一定緩 悔的!」
不行!
她絕對不會讓他們在一起的,她一定要先下手為強。
抹去滿臉淚水,她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撥了一串號碼。
另端電話接通,蒼老嗓聲響起,她劈口就道︰「我要提前舉行起死回生的儀式。」
「這可不行,時機還不到,『鈦魔晶』神秘的力量尚未完全釋放出來,若沖動行事,只會壞事啊!」祭司拒絕。
「我不管,就這幾天,你準備一下。」等太久,只怕一切會生變。
「這……屬下得先與藤井先生商量過後才能……」
「我是他的未婚妻,我說的話難道你不信?」
「這……」事情非同小可啊!
「你可要明白,懂得黑魔法的祭司,世界上可不只你一人。你若不答應的話,我馬上讓『武藤組』對你發出追殺令,到時,不是巫蝶衣死,就是你死了。」她陰狠地說。
沈默片刻,祭司才無奈地說道︰「屬下遵命。」
幣斷電話,安娜勾起森冷笑意。
藤井徹既然忘不了巫蝶衣,那麼,就由她來幫他。
***
「叩——-」
門外傳來敲擊的聲響。
「叩——叩——」
久未等到開門,門外的人沒有耐心,加重力道催促。
一大早,會是誰呢?
巫蝶衣跨下床前去開門,見到來人時眉頭微微蹙起。「是你?!」
「怎麼,不歡迎我?」安娜唇兒擰起,走進房內,鎖上門,防止突然有人闖入。
巫蝶衣沒有回話,靜靜地看著她的舉動,不曉得她又想玩什麼花招。
「有些事情,想跟你聊聊。」安娜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樣,熱切地拉著巫蝶衣的手。
抽回手,巫蝶衣淡淡地說道︰「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聊。」尤其在安娜任意地傷害米兒後,她更不想見到這女人。
「我知道你也愛阿徹,但你真以為你們可以沒有負擔地在一起嗎?」
巫蝶衣微微一震,安娜說中她近日來最在乎的問題。
「只要凝凝一天不復活,阿徹心底永遠都會有陰霾存在。就算你待在他身邊,也無法救贖他的憾恨。」望見巫蝶衣黯淡的神色,安娜唇角勾起滿意的弧度。
「他為了愛你,情願自己承受莫大苦楚。你真那麼自私,舍得讓他過得如此痛苦?」
巫蝶衣半掩眸子,無力反駁。
「還有米兒,這些年來,她每日盼望著自己能與媽媽開心地一起生活,你真舍得讓她傷心、失望?」安娜放軟聲調說道。
「你想要我怎麼做?」巫蝶衣低聲問著。
「今晚舉行起死回生的儀式。」安娜一字一語吐出。
今晚?
巫蝶衣的心驀地一沈。
「記得,千萬別讓阿徹知道,倘若壞事,我不會放過你們一家的。」安娜噙上冷笑,威脅著。
她勢必要讓巫蝶衣從這世上消失。
「你別亂來。」巫蝶衣瞪著她,擔心她會對家人不利。
「那就得看你是否會乖乖听話嘍!」她輕拍上巫蝶衣的雙頰。
巫蝶衣轉開臉,厭惡她的觸踫。「不可能的,只要我們一踏離『意軒閣』,一定會被他們發現的。」
這屋子里布滿了監視系統,她們不可能順利從藤井徹眼下離開。
「你放心,我自有辦法。」安娜自信一笑,從口袋中掏出藥包。
下迷藥?
巫蝶衣愣視著她手中的藥包。
「朱葛、嚴易與小丫頭那三人就交給我處理。至於阿徹……因為他的敏銳警覺度一向比普通人來的高,連一般無色、無味的迷藥也會被他察覺,所以得使用特殊的迷香來小心應付……」
安娜皺眉苦思著。經過昨天她關閉監視系統那件事過後,藤井徹一定會緊防著她,如果她出手,一定會被他識破。
眼波轉到巫蝶衣身上,安娜開口。「就交給你吧!記得下手前先服用解藥,別把自己也迷昏了。」
壞了她的計劃,她肯定殺了巫家一群人與巫蝶衣一起陪葬!
巫蝶衣咬著下唇,眸底泛起霧水,為了家人她沒有選擇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