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寶貝別哭 第六章

黑得發亮的跑車在婉蜒的山路飛馳,但行進卻非常平穩。

「你可以告訴我,‘金阿旺’是誰嗎?」桑恬開口問起那塊地的地主。

「你查過了?」他笑了下。果然她的度假別有目的。

跑車馳騁,景物在車窗外刷地飛逝,車內的桑恬抿唇思考、久久不說話。

「嗯。」她終于應聲,一雙眼楮只是盯著他,等待回答。

向滄海利落操控著車子、一個漂亮過彎。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地主。」他說。她說的那個金阿旺,是向滄海的外公。

「地主請你們經營自由旅店?」她猜臆著。

「唔……」向滄海沉吟。她的意思是「雇佣」吧?怎麼她那顆傻腦袋就不曾想過,他們就是負責人?

她眼眶還紅著,但方才的脆弱已消失無蹤。桑恬只當他那聲猶疑沉吟是默認,腦中開始自行組合著答案——「靳行雲負責餐飲?你負責粗活兒?」「畢逍遙負責修剪花草樹木?穆清風負責收銀?」

「哈!」他狂縱一笑。她倒猜得十分貼近。

「畢逍遙、穆清風……桑恬喃喃念著,記下所有人的名字。他們之中,沒有人是金阿旺,連姓金的都沒有。

「桑恬……」第一次,他喚她的名字,而非喚她艾小姐。

「嗯?」她屏息等待,心跳亂了一拍。他記下她的名字了。

「關于自由旅店的種種,我有時間再告訴你。」向滄海喟嘆,然後微笑。「但是,我勸你放棄你的意圖,自由旅店……是不可能交給任何人的。」

桑恬安靜了很久。「你知道我想找地主收購?」

他跳過贅言解釋,只是以篤定堅決的語氣告訴她︰「我只能說,這買賣是不可能成功的。」

听到他這麼說,桑恬便沉默、不再說話。

幾分鐘後,向滄海幽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有買到東西嗎?」

「啊!」桑恬驚愕,這才想起最要緊的事。

「要買什麼?我載你下山。」看她樣子也知道尚未買到手。

「我……」她吞吞吐吐,不知道該怎麼說。但可以感覺,兩腿間的現況已經一塌糊涂,這會兒坐立難安了,真是……好不自在。

「嗯?」他緩了車速,疑惑側望著她。

「我要買……買……」她蠕動嘴唇,就是難為情說出口。

「怎麼看起來這麼干練、說起話來別別扭扭。」他柔聲責備、輕笑揶揄。

「哎呀!男人不懂啦!」一陣羞赧掠過,她氣呼呼說道。

他知道了。「別扭捏了;這事情女人都沒例外的。女性用品是嗎?」他含蓄問話,語氣正經且低柔,不讓她感到太尷尬。

「……」桑恬默認。對呀!尷尬個什麼勁兒?女人都有生理期的嘛。

「有家小雜貨店離自由旅店不遠,應該可以買到。它通常深夜才關門,我們先過去看看。」說罷,踏下油門,加快速度。他可以想像,她現在一定非常不舒坦。

抵達了在深山夜里還亮著燈的雜貨店。桑恬匆忙開門要下車,卻發現……

「怎麼了?」他問。瞧她臉色,又出狀況了?

「皮夾……在我車上。」她訕笑著看他。能不能干脆讓她昏倒算了,唉。

向滄海搖搖頭︰「你真的非常迷糊。」

開了車門,他沒多說,下車走往雜貨店。桑恬傻愣愣的看他幾分鐘後再度踅回來,手上已多了個紙袋。

砰——車門關上,他在座椅坐定,把紙袋向她一拋。「這東西我沒研究,幫你買了最長的還外加翅膀,不過會不會飛我可不曉得。」

他一副正經模樣,開動車子就往旅店的方向前進。

桑恬捧著那袋子,嘴角不禁抽動,忍不住彎彎地上揚。

這男人,不錯耶!一直到抵達旅店時,她的臉蛋、她的唇,始終掛著一弧甜蜜笑意。

XXX

回廊上的暈黃燈光籠罩著兩人的身影,他陪她走往房間。

腳步立定在她房前,向滄海將鑰匙交給她。

「好好休息。」他知道女孩子生理期都是不舒服的。

桑恬不發一語,臉蛋低垂。向滄海俯瞰著她的眉與睫;淡淡的燈光,讓她眼窩下散成兩扇柔美的陰影;羽睫顫動,看得出來她在心慌。

此刻的她,看起來嫻雅恬靜。無聲低嘆,他收回依戀的視線,轉身移步。

「喂——」桑恬卻出聲,拉著他的衣服下擺。

「嗯?」他回眸瞧她,再度淪陷在她的美麗容顏。

「謝謝。」捧著懷中紙袋、抓緊鑰匙,桑恬難為情地扯開一抹感激的笑容。

「如果你要道謝……」他狡猾地挑斜了眉。「可以這樣表示。」指了指臉頰,意圖向她索吻。她忽然溫馴了起來,反而讓他興起了捉弄她的念頭。

桑恬心口驀地發緊,慌亂望著他,遲遲不敢動作。他要她親吻他?這……

向滄海邪氣謔笑,靠近了她。大掌一拍,在她身後的那扇門面定住,她被困在他的肘彎中。「怎麼?」

「你……」她無措退了半步,背脊緊抵門扉。他的眼神如此靠近、如此威脅,讓她不堪負荷,下意識想逃避。

他的另一手肘也撐起,讓她陷落于雙臂之中。低頭注視著她,他眸中光彩益發炯亮,恐怕……是不想放過她了。

「或者,交換一下立場也可以。」他的臉俯下,在她耳畔低語。

「……」桑恬沒說話。怎麼平常說話不打結,現在卻吐不出半句話來?

她的呼吸急促,分明是期待。她發現,自己居然不想抗拒他的提議。

見她的窘樣,他自然當她默許。「會緊張嗎?」他的聲音沙啞又性感。唇瓣掀動,輕輕劃過她的頰邊。

「有、有一點。」她艱澀吐出話。

「只是小小的一個……」他的唇輕印。「吻。」自臉頰移往她的嘴唇。

霎時,桑恬屏住了呼吸,胸口一窒,臉蛋瞬間發燙起來。他不是說親吻臉頰的嗎?怎麼貼住了她的嘴?!

吮住她的柔軟與溫熱,向滄海不能克制地輾轉肆虐,汲取她的甜美。

桑恬無助微顫,不知該如何反應,只是全然忘我地沉淪在他的氣息。

唉……好吧,她承認她喜歡上這個人,這個在旅店做粗活兒的工人。

向滄海的心在掙扎。不……她這唇瓣,別這麼羞怯、別這麼無依,那會讓他想要更多!

回廊上的吻,愈加狂野熱烈。

本嚕……別打斷,她戀上這個吻了,拒絕自己的身體發出聲音。咕嚕咕嚕……

糗大了。她的胃,頻頻傳達的抗議聲,他應該也听見了。向滄海笑著放開她,眼眸溫柔卻又如海潮般洶涌。她不會懂現在的他,有多壓抑自己內心的渴望。

「晚餐……沒吃。」她喘息,訕訕覷著他。

「我吩咐行雲幫你準備。」他的目光戀戀不舍,無法移開。「再派一位原住民阿嬸幫你送過來。待會洗個澡,你就可以好好吃一頓了。」

盡避眷戀,他仍要忍下,不許自己今晚再與她接觸,所以也刻意不為她送餐進房;要不,只怕他會變身為野獸。

「嗯。」羞澀點頭,桑恬轉身開門進屋。

她站在門後與他相望。

「晚安。」他在門外對她說,笑了笑,指示她掩上門扉,隨後移步離開。桑恬關了門,倚在門邊發呆傻笑。

原來,動情的感覺是這般甜蜜、喜悅……

XXX

她在自由旅店好幾天了,今早,一支度假的小團體來到。旅店多了批年輕人,變得熱鬧了。

當天晚上,丁微微也來了。她甫從台中的一團混亂抽身,風塵僕僕來到自由旅店。

前幾天,公司來了一批檢調、執法人員。由于事發突然,大家都措手不及,公司一切營運瞬間停擺,連帶董事長也出事了,丁微微在協助處理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後,趕忙來與桑恬見面。她想桑恬大概還不知道飛達集團大勢已去吧?否則她不會一通電話、一點反應都沒有。

直到丁微微落腳旅店,她確定桑恬的確還不知道她父親的現況,因為旅店與世隔絕,根本收不到新聞。

也好,丁微微這麼想。事發後,艾董事長囑咐她,暫時對桑恬緘口守密。艾董希望桑恬快樂度過這段假期。他怕她傷心難過吧!桑恬是他的愛女、他的寶貝呀!

爆發這超貸案,丁微微完全料想不到,董事長會犯下這樣的罪行,更是讓她難以相信。

原來飛達已經被暗中調查許久,只是艾董大概也沒料到,在他還未思考出周全的月兌身之計前,弊案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爆發。

此時,夜色寧靜——桑恬還不知道狀況,不曉得自己的命運已然改變。她甜蜜的笑語,仍然是一貫的優雅,一貫的驕傲。

咖啡屋里,彌漫著咖啡的香味與五O

年代的藍調音樂,夾雜著很遠的山路外傳來的稀落車聲。

其他旅客已回木屋歇息,有些旅客轉往風呂湯屋,留下這方幽敞的空間。

丁微微坐在桑恬對面,看她神采飛揚的叨叨說話……

她戀愛了,丁微微看得出來。瞧她美目流轉,視線都隨著那人打轉。那人也是戀著桑恬吧!瞧他不時往這兒投來溫柔留戀的目光。

「這里很棒。」丁微微在她言談告一段落時,徐緩開口。

丁微微點燃的香煙,正斜躺在煙灰缸里,兀自散著縷縷薄煙。

幾度煙薰了眼 ,讓人眼楮有些發熱,丁微微明白,是自己忍著想哭的沖動。

既是密友知己,怎可能不為她難過。

「對,真的很棒。不過……應該是買不下來。」桑恬略表遺憾地聳聳肩。

丁微微心中一震。看著她,心中實在不忍,好想月兌口告訴她實情。

她一徑以為自己仍是千金大小姐、財力雄厚的富家女,殊不知,飛達集團這次不可能翻身,她恐怕要從天堂掉到地獄了。

「對了,你有沒有忘記幫我多帶三十萬來啊?」想起那晚輸了大富翁比賽的賭注,桑恬連忙對她問起。

「我沒帶。」丁微微回答。鮑司現在所有的資產、現金、銀行賬戶,都被凍結扣押,哪有可能多領三十萬出來?啐,連她都失業了。、「哎呀,前天不是交代你了嗎?」桑恬惱怒蹙眉。丁微微幫她處理任何事情,向來令人放心,怎會疏忽了這件事?

「我……再去幫你領錢就好。你的存摺、印鑒我都帶著。」這當下,丁微微撒了謊,忍住自己的脾氣。

其實多想轟她——投錢啦、沒錢啦!艾桑恬醒醒吧、艾桑恬變窮光蛋了,不要再擺闊啦!連她銀行里的存款,都讓丁微微提領一空,繳艾董事長具保的保證金,哪還有錢昵!

桑恬沒察覺丁微微郁郁寡歡,仍是隨性暢言︰「我爸這些天還好吧?」

「他——」丁微微一股沖動差點月兌口說出實情,但是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他一樣很忙。」

算了!為她這次的假期留下好心情吧。與其現在讓她眼睜睜看著殘酷的現實,不如讓她保留這段快樂浪漫的回憶。

事實上,超貸案迅雷不及掩耳般爆發同時,她父親亦以最終極的方式處理。面對勢必確立的刑責,他選擇潛逃,于今早諭令交保後即棄保逃逸。

也就是說,她老爹跑路去啦!

月兌產失敗,什麼也沒帶,當然,也沒為桑恬留下什麼,只與丁微微短暫密談,囑咐她照顧桑恬。

「怪了,微微,你今天講話怎麼吞吞吐吐?」不愧是多年好友,桑恬終于感覺出丁微微的異狀。「講起話來連珠炮的大好功夫,好像退步了?」「沒有;一趟路過來,有點累。」她否認,隨即又點了根香煙,拒絕說話,不想讓桑恬繼續追問。

「累了就早點回房間休息,鑰匙給你。」桑恬將房間鑰匙推到她那端桌面。

「好。」她應了聲,沒有再與她交談。

屋內,煙味淡彌飄散。窗外,旅店門口的一盞街燈低俯著,顯得孤孑寂寥。

丁微微喝了口咖啡,為桑恬的命運感嘆。

唉……滄海桑田。她的生命改變只在一夕之間,轉眼榮華富貴已成過去。

艾桑恬總是優越、高高在上,生命里的這段碎裂、這場考驗,她能度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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