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要舉個「知難行易」的例子,蕭恆韞本人以及在場見證並參與全程的華初心小姐,都會推薦「上床」是個好例子。
要認知兩個人發展到足以產生親密關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一旦知道了,這一切,就猶如傳說中的干柴烈火、餓虎撲羊,如果準確一點形容,就叫做……
「我知道!戀奸情熱。」一個頓悟的聲音相當得意的揚起。
「海、無、量。」陰冷的嗓音淡淡揚起,蕭恆韞對這位法務助理訴狀里的用字遣詞相當無力。「現在你的狀紙是要說服法官,不是要激怒他。」
「噢。」像是不太了解的樣子。
「拜托有空多看書,充實一下人文素養,這種狀紙上庭能看嗎?」蕭恆韞揉揉眉心,揮手讓他出去,嘆了口氣,收收卷宗,準備去地檢署,終于有點讓心情愉快的事情了。
所謂的「愉快」,就是指上班時間,可以在合理、並且不違背良心的範圍內,進行某些「戀奸情熱」的舉動。例如,假借工作之名,帶著華助理到地檢署上庭,一路上牽牽手、接接吻,自然是免不了的。
老實說,自從妖女出現在他生命里,他蕭恆韞的人生跟自制力三個字已經漸行漸遠,自從佔有了她的初夜之後,他才知道自己對她的有多麼強烈,一想到這里……
「大律師,你在想什麼很色的事情?」軟軟的嗓音帶著調侃,有趣地揚起。
「妳說呢?」她為什麼總是鴕看出他的……思想出軌?蕭恆韞板著平常冷漠的表情回答,卻有幾分困惑。
「一定很火辣、很限制級,我在你的腦子里有馬賽克嗎?」她瞠大鳳眸,裝得很天真無邪,然後開心地看他俊臉爆紅的模樣。
「華初心!」他警告地瞪她。
這女人明明對那件事情青澀的要命,為什麼卻又能這麼大方地掛在嘴邊講?
「初心?!」兩人才要踏進地檢署,一個女聲喚住了他們。
「紀檢官。」蕭恆韞率先認出了來人,並察覺到華初心正往他身後躲。
「蕭律師。」紀衣尋檢察官朝他點點頭,將視線移至他身後的身影。「初心?妳怎麼會在這里?血狼呢?」
血狼?蕭恆韞眸光微寒,將視線移向身後閃躲的鴕鳥。
「衣尋姐……」千算萬算,竟忘了衣尋姐是檢察官,華初心硬著頭皮打招呼,自然也感覺到蕭恆韞想找人算帳的冷臉。
看樣子,她短暫而幸福的夢境,就要在此告終……
※ ※ ※
一直到華初心進警察局接受偵訊,才完全明白哥哥巧妙的安排。
由于她是在昏迷狀態下,被送至恆韞律師事務所,這一點,事務所的人部能作證,所以她可以聲稱對哥哥的行為一概不知。事實上,她也的確不知哥哥的行蹤。哥哥因為擔心她會做傻事,追去找他,因此不曾跟她提及。
「那麼,血狼為何要無故將妳迷昏,送至蕭恆韞的事務所?」偵三隊隊長雷律川警官剛毅的面容掛著駭人嚴厲。
「因為哥哥知道,我從國三開始,就暗戀蕭律師,我以為他只是想幫我制造機會。」為了維護哥哥,她不得不撒下漫天大謊。
「那麼妳清醒後,為什麼沒有想過要和血狼聯絡?」
「因為哥哥跟我說,他要和朋友去大陸投資做生意,清醒以後,我以為哥哥走了,所以沒找他。」她十分鎮定的回答,心卻因為蕭恆韞冷漠的表情,而一點一滴失溫了。
結束偵訊後,一路回到蕭恆韞的公寓,兩人都沒有再交談,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一直到踏入公寓,她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
「明天我就搬出去。」警方的偵訊暫時結束了,但是黑道的追殺才要開始,她不能再繼續逗留,否則將會連累蕭恆韞。
拋下一句話,她轉身準備回房,卻被一把拉住,力道之大,幾乎要令她痛叫出聲。
「怎麼?利用完就想把我一腳踹開?」蕭恆韞的嗓音陰冷,完全失去平日的溫文,嘴角甚至浮著嘲諷的冷笑。
枉費他是個精明一世的大律師,竟然在她手上栽得這麼慘。她的接近,從頭到尾只是為了逃避警方的追蹤。
難怪她從不曾在外人面前承認他們兩個人的關系,原來,在她心中,他什麼也不是,只是個充當煙幕彈的道具。
「我答應過你的兩件事情已經做完了,現在事情原委你也都知道,我想已經沒有理白再留下來。」她咬著牙,非要自己狠下心。
好個沒有理由!沒想到,她竟然騙他,隱瞞她和血狼真正的關系!甚至佯裝無辜,讓他全然相信她!
蕭恆韞恨恨地瞪著她雲淡風輕的表情,心髒彷佛被重物猛烈一擊。翻涌而來的心痛和憤怒讓他口不擇言。
「想不到,妳居然可以為了血狼出賣自己的!還是從酒家出來的女人,都像妳一樣這麼輕賤自己的身體?」
他居然這麼說她!華初心的第一個反應是憤怒,她的確在「楊州夢」工作,但她是未暖姐的會計,方才在警局也提過了,他為什麼還要用這麼尖銳的言語來傷害她?.
忍下了心如刀割般的疼痛,她嘴角揚起一抹燦燦的笑,掩去了大部分的悲傷。
「對,血狼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她昂著下巴看著他,淡淡說出最傷人的話語,斬斷了兩人和好的可能。
「甚至出賣。」
「妳!」蕭恆韞怒瞪她,握緊拳頭,黑眸陰郁憤恨,終于冰冷開口︰「滾!現在就滾出我家︰別讓我再看到妳。」
※ ※ ※
揚州夢酒店VIP房
消息終究還是傳開了,不到幾天的時間,她的身分從風未暖的干妹妹,變成血狼的親妹妹。
劉議員弟弟的手下,四處打探她的消息,卻獨獨不敢闖入「揚州夢」,深怕惹怒風未暖,也因此,「揚州夢」成了華初心唯一的活動範圍。
「怎麼不吃?」略微低柔的女聲淡淡傳來。
「未暖姐。」華初心看向來人,勉強笑了笑。「我還不餓。」
「想他?」風未暖說話總是一針見血,卻又帶著不相稱的冷漠。
「想他又有什麼用。」華初心自嘲地笑了笑,鳳眸褪去了平日的光彩。「想著想著,很快就會忘了。」
他也會忘了她吧!然後找到一個身世背景與他相稱的女人,繼續過他的日子。
那個女人或許也會發覺他臉紅的小毛病,或許也會喂他吃冰淇淋,或許也可以讓他心動得拋下熱愛的工作,只為了吻吻她……
「狼哥說得對,妳跟我們不一樣,不適合這樣的環境。」
「還是太脆弱了嗎?」她曾經很灑月兌,可以輕易割舍牽絆,卻在遇上他之後,掛念愈來愈深,最後終于放不開手。
「不是脆弱。」風未暖淡淡看著她。「是妳根本不想要這樣的生活。」
她見過太多人在非自願之下踏入這個環境,可是他們再怎麼討厭,卻總能模索出適應的方式,唯有她,永遠格格不入似的,從沒有學習適應,只是不停的忍受。
華初心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替自己倒了一杯酒。
「狼哥的事情要拖上一陣才能解決,結束之後,妳到加拿大去找妳繼父吧。」風未暖說著。「狼哥已經不在了,妳不需要再勉強自己忍受這里的生活。」
離開嗎?華初心沒有反對,只是怔怔地點頭。
風未暖看著她,不再多言,靜靜離開了。
如果可以離開的話,她想離開。喝下烈酒,被熾烈的液體嗆出了唳水,她好想大哭一場。隨著一杯又一杯的烈酒,意識逐漸朦朧了。
昏眩之間,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一陣模索,她終于找到它。
「喂。」隱約,她听見手機中陌生的男人聲音說著令她猛然清醒的消息。
「蕭恆韞現在在我們手上。」
「什麼……意思?」宛如被人兜頭澆下一盆冷水,華初心驚慌地問著。「你們想干嘛?」
「我們只想拿他換血狼的消息。」陌生的男音得意地說著,一面對她宣布踫面地點。
他們?他們怎麼會知道蕭恆韞跟她在一起?華初心企圖從昏然的腦袋中理出線索。道上的人不都以為蕭恆韞是哥哥的死對頭嗎?怎麼還會拿蕭恆韞來威脅她?
得不到答案,她只能依著心中的擔心去推測。
無論如何,她都不要他受傷……
※ ※ ※
已經將近一個星期了,「恆韞律師事務所」籠罩在極度低氣壓中。
事務所的老板兼大律師,人人眼中溫儒嚴謹的貴公子,近來脾氣之壞,令眾人無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重寫。」冷凜溫沉的兩個字淡淡吐出。
海無量愁眉苦臉的捧著被退的狀紙,慘淡退出辦公室。
亂七八糟!
蕭恆韞煩躁不堪地拿起咖啡,卻發現連咖啡也見底了,想按內線叫人送進來,才想起華初心離開以後,助理的職位還一直空著。
華初心……腦海里才閃過這個名字,心髒就傳來扭曲的疼痛。
她才離開四天,卻好象已經過了四年,她離開之後的時間走了樣,每一秒鐘都是那麼漫長難捱。
他的生活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里,被佔據得太徹底,辦公室、地檢署、家里,所有常去的地方,都被她的形影佔據。
連打開冰箱,都會看見為她買的幾盒冰淇淋還靜靜躺在冷凍庫里。
他不願意承認,但他的確該死的想念她。
想念她的糾纏、她的笑臉、她窩在身邊煩他看卷宗的模樣。
可惡!蕭恆韞憤憤將咖啡杯摔向門扉。
「嘖嘖!會不會太狠了?」咖啡杯才落地,一張漂亮瀟酒的男性臉龐出現在門口。
「項敬之隊長?你在這里干嘛?」蕭恆韞臉色沒有好轉,瞪著眼前警察局少年隊的隊長。
這的確不是他該出現的場地。項敬之非常認同,有點覺得自己像跑錯棚的明星,很帥的那種。
「我這是友情贊助。」項敬之聳聳肩。「順路經過,雷公要我來通知你,那位華小姐失蹤了,順便問問你有沒有消息。」
「失蹤?」蕭恆韞粗的黑眸染上一抹不安。
「根據證人的說詞,她離開前曾說過要去找你。」
「什麼時候的事?」找他?蕭恆韞喉頭一緊,嘎聲開口。
「今天凌晨三點左右。雖然法定失蹤時數未到,但是我們懷疑華小姐有生命危險。」項敬之很安分地報告,並滿意地看著老是在警局里氣定神閑,跟警官作對的大律師臉色大變。「據說,黑道方面有人重金懸賞血狼的下落,華小姐的失蹤可能和此事有關。」
「你是說她被綁架了?」黑眸中僅存的幾分鎮定全然瓦解,只差沒沖上去揪住他的領子問清楚。
「這只是懷疑。」
話語才落,另一個人影急急闖了進來。
「蕭律師,接一下內線電話,有個叫血狼的人說有關于初心的事情要找你。」小海按了半天的內線沒人接,只好跑進來通報。
項敬之和蕭恆韞互望一眼,均沒料到銷聲匿跡的血狼會在此刻現身。
「喂。」蕭恆韞接起電話,聲音略顯緊繃。「血狼?」
「初心在XX港口五號碼頭的貨艙。」低沉的嗓音並沒有應聲表明身分,只是拋下一句話,不等他回答就掛上電話。「她需要你。」
※ ※ ※
初心,是哥連累了妳……
扮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這次,不要再輕易放棄妳的幸福……
初心,再見。
模模糊糊之間,華初心覺得自己好象听見了哥哥的聲音。
「哥!」猛然驚醒,眼前一片黑暗。
這里是哪里?華初心這才發覺自己被捆綁在地上,動彈不得,而周遭景物陌生且黑暗。
她怎麼會在這里?對了……恆韞!
她晃了下腦袋,隱約記得自己接到了一通陌生男人的電話,然後就離開「揚州夢」,再然後……
她中計了?!這表示……恆韞沒事了嗎?
一聲轟然巨大的爆炸聲驀然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遠方火光炸開,燃亮了暗室,華初心這才看清自己置身于一個巨大的倉庫里,前方因爆炸而蔓延的火焰,迅速擴散開來。
「初心!初心妳在哪里?」熟悉的嗓音遠違傳來。
是哥哥的聲音叫她剛剛沒听錯,哥哥來了!
「哥!我在這里!」她一面喊著,一面試圖沿著牆壁站起身。
才剛站禱,一個人影沖了過來。
「初心,妳沒事吧?」表情憂慮的血狼,沒空審視她的安好與否,迅速解下她身上的繩子。
火焰正無情而快速的燃燒室內的空氣,以及堆棧的易燃貨品。
「哥,你怎麼沒走?怎麼會在這里?」她急切問著。
「我一直沒有離境。」血狼解開她身上的束縛後,拉著她在濃煙彌漫的倉庫里尋找出路。「我們先出去再說。」
「血狼!」一聲叫喚從兩人身後傳來。
「初心,妳先走。」血狼彷佛知道來者是誰,迅速將華初心護在他身後。「決走!」
「不要,哥……阿黎?」華初心這時才看清拿著槍追來的男人,竟是哥多年的手下。「是你出賣了我?」
「不然妳以為還有誰會知道妳跟蕭恆韞在一起的事情?」阿黎毫不遮掩地說。
「你為什麼要這樣……我哥對你這麼好……」她不敢置信,向來爽朗陽光的阿黎,怎會一夕之間變了模樣?
「血狼的人頭值八百萬啊。」阿黎簡單地答復,解決了她的困惑。
「初心,妳先走。」火勢益發張狂,外頭傳來警車的聲音,血狼催促著。「他們要的是我,妳快走。」
「不要,哥!我……」
華初心還沒說完,一聲槍響,子彈射穿了血狼的大腿,火光之下,血液四濺,血狼支撐不住,身子直直下墜。
「哥!」華初心急急扶住他,眼眶迸出了驚慌的淚水。
「快走!」
「你們誰也別想走。」阿黎冷笑著,再度舉起槍。
慌亂之中,華初心竟沒注意到對方太過悠閑的神色。
第二聲槍響再起,原本瞄準華初心的子彈竟讓血狼擋去,射穿了胸膛。
「哥,」鮮血洶涌的染紅了她的雙手。
「初心!」同一時刻,另一個熟悉的溫沉嗓音在火海中焦急地揚起。
是蕭恆韞的聲音!華初心一驚,竟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挺拔身影出現在眼前。
「不要過來,」看著他朝這里走來,她連忙出聲阻止。
扮哥已經受傷了,她不想再看見自己所愛的男人受傷。
阿黎眼見情勢不好,正想沖過來盡早解決麻煩,著火的貨物卻突然滾落,阻擋了他的來勢。
「初心!」看見她渾身是血的模樣,幾乎要讓蕭恆韞窒息了。
「那是我的血啊!白痴。」血狼看見昔日對頭,竟還有空嘲諷他。
「哥,你別說話。」浪水不斷模糊著她的視線,血為什麼一直不停地流?「恆韞,你快幫他,你幫他……」
「靠他?哼!」血狼冷哼一聲。
「閉嘴吧!『血』狼。」確認了她無恙,蕭恆韞一杷撐起血狼,決定先離開這里再說。
「把血狼留下!」後頭的槍聲揚起,打偏了方向。
「肅恆韞,你帶她走,我稍後就來。」血狼推開死對頭和妹妹,硬是站直了身子。
「哥!不要!」華初心緊緊扒住扮哥的手臂,死也不肯放開。
「快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血狼一把推開她,隨即听見後頭槍聲再度揚起。「蕭恆韞,帶她走,」
蕭恆韞忽然頓悟了什麼,不再拖延,緊緊抓住奮力想掙月兌的華初心,將她往外拖。
「蕭恆韞!你放開我!放開我!」看著哥哥浴血的面容,在濃霧中愈離愈遠,華初心聲嘶力竭地大喊︰「放開我!蕭恆韞!我恨你、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