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一走入房間,先是一愣,腳像是生根了似無法動彈。
女人擠壓著他的胸,在他身上印下無數的吻。
獨孤昊抬頭,瞳孔宛如深不可測的水潭,流光波動襲向她。
「三人行我可不愛。」女人嘟著紅唇,嬌艷欲滴。
他表情似不經心,精目卻牢牢盯著她,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麼。
她只是半垂眼瞼,斂下所有表情,遙遙側睨。
「下去吧,今晚不需要你了。」他隨意打發。
她輕輕關上門,像個被打入冷宮的女人,獨自承受委屈。
深深仰起頭,腳下不停地拐過回廊,繞過起居室,爬上旋梯。
停雲給了自己的兄長不客氣的一個肘拐,痛得他哇啦大叫。
「你發神經呀!」
「你真是不知輕重的白痴!」停雲氣自己怎會有這麼一個沒大腦的兄長,真是愧對列祖列宗。
听風笑嘻嘻地對自己妹妹勾肩搭背,一邊曉以大義。「想想,如果那只野貓將主子安撫得好好的,你和我也就不必成天膽戰心驚唯恐錯踏半步、誤踩地雷落得粉身碎骨。」
她氣急敗壞,毫不客氣的給他一個過肩摔。
「大智慧拿不出來,小聰明鋪天蓋地,自以為是的粗線條!」
她惡毒的下評語,不再理會躺在地上一臉狼狙的听風,直接追上深深。
「去求他。」停雲在門前以一腳擋住她關門的動作。
「求?」世間有兩難,登天難,求人更難。
深深只是輕輕搖搖頭。
「你實在很不可愛。主子的個性難道你還不了解嗎?若是你肯撇下驕傲,稍微低聲相求,那女人連半點機會都沒有。少主的一顆心全系在你身上,焉有垂憐他人的可能?」停雲難得說這麼一大串話。
「垂憐?」深深轉過身,笑吟吟的臉上有一抹不馴的光彩,眼神卻宛如水潭,深不可測。「我只當那是累贅呵。」
「你太過無情。」門關上前只聞停雲撂下最後一句。
一旋身,深深笑吟吟的表情瞬間斂去,眼里蓄著淺淺的水霧。
身子再無力量支撐只能傾靠在門板,雙手握拳緊捂住胸口,先前靠意志力壓抑的疼痛再也忍不住的翻攪全身。
身體漸漸不支的滑下,她狼狙的跪坐在地上。
這掏心之痛,疼之已極。
而淚,卻一滴也無法自眼眶中逼出。
「呵呵……」一連串低低悶笑不由自主滑出口,痛苦的聲音帶著三分自嘲。
「我若是無情,又豈會受這焚心之苦……」
☆☆☆
避家拿著無線電話听筒進來。「找杜小姐的。」
獨孤昊從雜志後探出頭來。
「我?」她從來不曾留電話給任何人,只除了……她臉色突然蒼白。
「說是聖保碌醫院,緊急事件。」管家說。
只見她接過電話專心聆听,表情越發沉重。掛斷電話後,她只說了一句︰「我得出去一趟。」
獨孤昊聞言,劍眉一蹙。「去哪兒?難道你不知道沒有我的允許,你哪兒也不準去。」
「即使是囚犯也有要求假釋的自由!」她不想在這分秒必爭的時刻與他爭辯。
他勃然大怒,待要發作,管家卻在這時大膽的插話緩頰。
「少主,您還是讓杜小姐出門一趟吧,是醫院來的電話,說是緊急事件。」
醫院?難道出了什麼事?獨孤昊的臉色稍稍平和了下來。
「我送你去。」見她臉上神色不寧,若讓她獨自驅車穿越山路不是明智之舉。
「不必。」深深拿起掛在玄關的米色風衣,匆匆套上,才剛跨出大門就被他一把拉住。
「我堅持,不是我送,你絕踏不出這大門一步。」
「親自看緊你的囚犯是吧?」焦躁夾雜憂慮教她忍不住出口相譏。
獨孤昊並未反駁,不想讓她知道自己擔心的情緒。
「隨你怎麼想。」
☆☆☆
「病人情況已經穩定了。杜小姐,正如我們先前所言,令妹的病情雖然穩定,但並非長久之計,今晚是關鍵期。」
沒事!深深吁了久憋的一口氣,昏眩了一下,被身後的獨孤昊眼明手快接個正著。
「深深!」走廊上奔來一個人影。
「艾瑞。」極其自然的,她投入來人的懷抱。
喔唷,原來這就是杜深深的丈夫,少主的情敵出現了。听風在心里下注解。
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電流火花僻哩啪啦作響,兩個男人仿佛狹路相逢的仇敵一觸即發。
「我給你們介紹,艾瑞,這是獨孤昊。」
帶著敵意的兩個男人連握手部是簡短的敷衍了事。
「多謝你對深深的照顧。」獨孤昊說得頗有深意。
「听說你們是朋友。」艾瑞不假辭色道。
「我們是‘老’朋友了。」他特別強調,予人無限想像空閑。
少主是當局者迷,旁觀者的他們卻看得分明。
杜深深和她的丈夫之間,除了溫馨並無太多情愛的表達。而艾瑞對少主佔有欲的表現是莞爾多于嫉妒,真是太奇怪。
未及多想,夜魅修羅已經出了手術室。
「如何?」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他拿下口罩,活動一下疲憊的肩胛骨。
「東風?」
「我需要大量的血。」
「我可以。」深深急喊道。
「RH陰性,AB型。」夜魅修羅直視獨孤昊的眼,一雙深沉的眸子顯得莫測高深。
她臉垮了下來,星眸更加黯淡。這麼短的時間要她如何去找尋稀有人種?
「用我的吧。」未發一言的獨孤昊突然開口。
「你?」
「听風、停雲,調集組織內醫療網所建立的血型名冊,我要在一個小時之內獲得充裕的血源。」
听風點點頭。這並不難,多虧兩年前少主的那次大手術所匯集的名單,只需查詢舊有資料就可以了。
「你開始吧,越早越好。」獨孤昊以眼神示意,夜魅修羅會意的點點頭。
「我去安排手術室及相關事項,畢竟是我服務的醫院,人事方面我比你熟得多。」瑞親了下她臉頰,消失在走道轉角。
不一會兒,一干人全散去,只留下深深和獨孤昊四眼相對,如釋重負的星芒對上諱莫如深的黑潭。
「謝謝你。」
「省省吧,我要的不是你的感激。」他環胸抱臂,口氣不善。
這女人身上有著重重謎題,如今總算解開了一道,至少知道她的犧牲所為何來。
然而眼見她能為自己的血親無私奉獻卻又教他的心隱隱作痛,甚至興起一絲無名的憤怒。
「你要什麼?」她抬眼問道,口氣里有一絲末察覺的殷殷企望。
「你的服從、尊嚴、意志。你給得起嗎?」
她臉上的光彩黯淡了幾分,復又轉回盈盈淺笑。「我們的契約都已言明,根本無須再求。」
「問題是你真的心甘情願嗎?」他直逼問題核心。
深深無言。
獨孤昊見狀,忽地冷嗤一聲。「怕只怕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啊!」
不待她回答,獨孤昊拋下她轉入手術房,留下深深一個人瞪著手術室的門,納悶著他突如其來的脾氣。
☆☆☆
深深駕車出了大門,沒看見獨孤昊的車子從另一邊駛回。不可能錯認紅色跑車里的倩影。她要去哪里?
他停下車,瞪著紅色跑車消失的路盡頭暗自沉思著。
想來是去探筱築的病,但轉念隨即否定這個念頭。她昨天才去看過筱築,不可能這麼快又去。
他覺得自己的行為像個查勤的丈夫。信任,他告訴自己要信任深深。
突然覺得好諷刺,他們之間最缺乏的就是信任。
獨孤昊不假思索轉動方向盤跟上。
☆☆☆
深深才一踏進醫院的咖啡廳就看見艾瑞在不遠處猛揮手。
「深深!這里!」這艾瑞,總是精力充沛的樣子,若像個長不大的男孩。她微笑趨前。
艾瑞和身邊的一個男人同時禮貌性的起立致意。
她這時才注意到艾瑞身邊多了一個未曾謀面的陌生男子,他帶著笑意的藍眼正凝望著她。
「深深,這位就是我一直想介紹給你認識的好友,奧堤.非爾。」她眼尖的注意到艾瑞與他舉手投足間無言的親匿。
「久仰大名,杜小姐。我自艾瑞那兒听了好多有關你的事。」奧堤開口,優雅的與她握了個手,嗓調里有一抹倫敦腔。
深深頭略一偏,回以友善的一笑。奧堤年約四十,是個身形、舉止帶著優雅的翩翩紳士。雖然素昧平生,卻有一種奇異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念頭一閃,她月兌口詢問︰「菲爾先生,我們是否曾經見過面?」「叫我奧堤就好。」他微笑更正。「還有,我想我們不曾見過面,否則我不可能忘記這麼一位標致的小姐。」三人同時笑了。
☆☆☆
深深在雷電交加前一刻,踏進了城堡。濃霧籠罩的城堡透露著一種不祥的氣氛。
屋內陰息陣陣,不類人氣。憑著多年培養出的本能,她直覺貼壁屏息等候。
「你還記得回來嘛,我的夜游女神!」獨孤昊的聲音在幽暗中響起,壓抑、陰沉、危險。
稍早在屋子外所感受的魅影幢幢還不及屋內這個男人渾身散發的陰沉來得恐怖。
「你提早回來了。」她開口道,一邊安撫狂亂不穩的氣息。還以為他明天才會自倫敦返回。
「就是因為提早回來,才沒有錯過精彩好戲。」
一道閃電落下。倏地照亮窗邊的人影,看清他眼底那一抹流光,深深踉蹌倒退了一步。
她認得那抹光。是蟄伏的野獸撲殺獵物前的精光,充滿暴力、冷血、殘酷。
「你派人跟蹤我?」她指控。
沒想到他只是一陣大笑。「不,我把跟蹤的特權留給自己。要告訴你我看見了什麼好戲嗎?」
獨孤昊仍半倚靠在窗台邊,雙手輕松的插放在褲袋。暴力已經瀕臨失控邊緣,這般優雅反倒突兀的諷刺。
「我看見前一刻才信誓旦旦不會背叛我的女人,下一刻就偎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笑言晏晏,不,更正,是兩個男人。」
危險的氣息直撲而來,深深本能尋找機會逃月兌,但眼前根本無半點機會。
「我以為我夠墮落的了,想不到你猶勝我三分,喜歡來個三人行。」
他朝她走來,一步、一步都是致命的聲息。
直覺他來意不善,深深趁他手握住自己肩胛骨的同時側身一步,以雙掌擒拿他的右手,哪知他一拉一推反手化解了她擒拿的力道,並順勢反手制服了她,壓在身子底下。
不顧她死命的掙扎,獨孤昊一手拽著她往置衣間拖去,撈起兩條領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縛住她的雙手,固定在鐵架上。
「放開我!你該死!」
「女人是一種陰險奸詐的雌性動物,這方面我有第一手的經驗,而且還是你教的!欺騙我、誘惑我、背棄我,你還有什麼不能做的?沒必要對你客氣,既是我的階下囚,就讓你嘗嘗真正被囚禁在黑暗中的滋味。」
「我求你……點上一盞燈……求你……」深深聲音已近歇斯底里,但他並未察覺。
「求?」他略微怔住,隨即轉為猙獰。「這個字眼從你這個高傲的女人口中說出還真是新鮮。不過,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他轉頭朝門口走去,背後傳來她的恨聲咒罵,「下地獄去吧!」
「地獄?」他回過頭,漂亮邪囂的眼帶著難解卻又帶點哀傷的神情,「我早就置身其中了。」
他無聲地掩門,也帶走了最後一絲光亮。
黑……好黑……黑暗中的魔鬼正虎視沉沉等著啃嚙她、吞噬她。
深深將拳頭塞入嘴巴,阻止自己逸出口的恐懼嗚咽,但那無濟于事。
心靈中最黑暗的角落那只猙獰的怪物終于掙月兌縛匣猛地撲向她。
理智被撕裂了,混沌的迷霧蒙蔽了心智,她再也止不住的仰頭尖嘯──
她崩潰了。
☆☆☆
懊死!
當獨孤昊開放置衣間的門,看見深深像負傷的野獸蜷縮在一角不住簌簌發抖時,他有種想宰了某個人的沖動。
「停止!別抖了!」他一把抱起深深走向床邊。她的眼神渙散,沒有一絲清明,似乎不認識他。
她的雙臂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掐痕,全是自虐的痕跡。手掌處則是啃嚙的咬痕。
那陌生、失焦的眼神,刺痛了他。
「別咬手指頭。」不想見她繼續用牙齒肆虐自己的指頭,他伸手溫柔的使力想拉出她的手掌。
「啊──啊──」當他攫住她的臂膀時,深深忽然發出尖叫,握拳不住的捶打他。
盡避耳膜似要被震聾,獨孤昊還是一把將她緊緊擁入懷中,誰知深深突然抓起他的手,朝虎口處狠狠地一咬。
他不著防的一痛,卻不縮手。
「咬吧!」看著紅色的液體從虎口處滴落,他在心底苦笑,深深咬人可真不留情啊。「咬我,總好過你自殘。」
她突然停止使力,愣愣的對著他,黯淡的眸中似乎多了一點流光。
「怎麼回事?」夜魅修羅突然出現。
對于多出來另一個陌生人,深深的反應是再度尖叫,並且不停的極打周遭。
唯恐她的力量傷害到自己,獨孤昊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的擁住她,壓制她揮舞的雙臂。
「該死!想點辦法呀!」平時溫文冷淡的她哪里來的這等力氣?偏又不想傷了她,于是力量就施展不開。
夜魅修羅評估了一下,立即從一個黑色包裹中掏出針劑。
「壓住她,別讓她傷害自己!」他話聲方落,針筒迅雷不及掩耳的插入深深的上臂。
這期間她還是不合作的扭動,宛如發狂的又吼又叫。
「你給她打了什麼?」獨孤昊吼道。
「鎮定劑。」
漸漸地,藥效發作,深深變得安靜且溫馴。
她不說話,整個人躲在毯子下面不時發抖,縴細的手臂垂在身體兩側。
他凝視著那瑟縮的身子,多希望她能睜開星眸注稅自己,多希望她能再恢復原來的牙尖嘴利,即使是嘲笑他,地也甘之如飴。
「好黑!好黑……」她卻只是不安的反覆說著同樣的話語,一遍又一遍。
悵憫、無力感充斥他全身。
他只能輕輕地撫著她的發,一邊低喃著連他也自覺多余的話語。「不會有事的,我在這里。」
「沒用的,她的心神封閉,根本听不見你。」夜魅修羅是旁觀者清。
獨孤昊抬起頭,眸中光彩盡散,余下一片死寂的挫敗。
「該死的!想想辦法!」
夜魅修羅雙臂交疊,沉吟一會兒。「辦法是有,只怕你沒那個雅量。」
獨孤昊死寂的眼瞳瞬間竄過精光。「那就說呀,別打啞謎!」
是你說的,听了可別跳腳。夜魅修羅在心中加注。
「要解杜深深這道謎,就該從她身邊最親密的人下手。」
獨孤昊忖度他的話,半晌終于解讀他的言下之意,倏地沉下了臉,眼底蓄積山雨欲來的風暴。
☆☆☆
若不是情況特殊,打死獨孤昊都不可能引敵人入室。
艾瑞一接到消息就火速趕來,他的迅速對獨孤昊冷郁的心情不啻是雪上加霜。
他雙手抱胸,雙腳交疊的半倚靠在牆邊,他外表神色的怡然自若和內心想殺人的心情相比,可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心底不下一千次的揣想過深深與艾瑞之間的關系。
他冷眼看著艾瑞走向床畔,在心中挖苦的撇撇嘴。
承認吧,深深與艾瑞的「夫妻關系」有如芒刺在背,時時刺痛著他。
艾瑞與她之間有某種看不見的牽系,一種他欲除之而後快的牽系。
「深深,醒醒!我是艾瑞。醒醒!你是安全的!」艾瑞輕輕地搖晃著她。
「艾瑞……艾瑞?」深深眼中浮現一絲清明,她似乎認得他了。
她宛如溺水者遇見浮木般地撲向唯一的救星。
她認得艾瑞,卻不識自己?!
獨孤昊原本陰颯的闔眸更深沉了。
「好黑!好黑!」她不住地重復,身子更加蜷縮進艾瑞的懷抱。
「我們驅走了黑暗,瞧,有光。」他輕聲細語,宛如催眠曲。
「是啊,有光呢……」在艾瑞的懷里,深深安心的呢喃一聲,終于睡著了。
獨孤昊則是低首,半垂的眼瞼遮住了眼中迸生的殺意。
☆☆☆
「看來今天我若不交代清楚,你肯定不放人。」折騰了大半夜,艾瑞伸了個懶腰。
獨孤昊無言,眸子閃爍的無情證明了他的揣測。
「在你嚴刑拷打之前,身為犯人的我有權利要求一杯咖啡吧?」他癱坐在最近的一張椅子中。
白。觸目所及都是清一色的白,亮燦燦的刺痛他的眼。
謗據心理學原理,執著于某種色調的人在心態上,或多或少都有某種程度的偏執或病態。
他敬用自己的行醫執照打賭,造男人偏執的內心絕對是無數變態中的個中翹楚。
想到深深要跟這家伙朝夕相處,真難為了她。
老天!先是醫院一整天的看診,而後又是深深發病,如今已是大半夜,他真的累癱了。
不過眼前這個宛如撒旦化身的男人恐怕不會這麼好心放過他。
一杯咖啡放在他眼前的茶幾,艾瑞感激涕零的伸手取杯就口。
「說吧。」
喲!這麼心急?像他這種呼風喚雨、有權有勢的男人,幾時曾捺下性子學習等待。
嘿!等待是一種美德,偏要急死他!
艾瑞好整以暇的啜了一口咖啡,才緩緩開口。
「我第一次看見深深是在兩年前,在精神病院。病床上的她睜著空茫的眼直視著天花板,臉上完全空白就像個失心女圭女圭。當時她的雙手被縛在胸前,因為她有自殘的傾向。」
「我的天!」獨孤昊低叫,胸口似乎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根據醫院的紀錄,深深之前被人發現關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窖中,那地窖大小僅容一人轉身。」
「該死!」他對空狠狠地揮拳,藉此驅散想殺人的,卻徒勞無功。
艾瑞瞪了他一眼,「最好控制一下你的脾氣,接下來的恐怕更不中听。」
「說下去!」
「想像一下吧,若是被關在一片黑暗中的人是你,四周不時竄過老鼠、蛇蠍,你會如何?沒有食物和水,知道死亡必定降臨。那種恐懼會一點一滴穿透一個人的心智,讓人整個崩潰。」
獨孤昊的臉色隨著他的一字一句,由黑轉青復又變得蒼白。
「如果不是雨水滲透進來給了她水分,深深恐怕早撐不過去。」輕輕地嘆息一聲,艾瑞繼續道︰「也許是三天,也許是一個星期,也或許是更久,總之她崩潰了。她不停不停的尖叫,就像是發了瘋。但她的尖叫引來附近獵戶的獵犬,終于被人救了出來。」
「難怪她害怕窄小、密閉的空間。」為何他盲目得不曾看見她心底深處的恐懼?
老天!她受了多大的苦呵!
「身為她的心理醫師,我開始對深深展開長達三個月的心理咨詢,一開始並不容易將她拉出自我設限的心防,不過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這段療程總算有了進展,她的意志漸漸回復,並且將那段噬人的記憶拋諸腦後,重新生活。我必須說,深深是個外表柔弱內心卻很堅強的女子,如果不是因為這樣獨特的個性,她絕對撐不過這樣恐怖的煎熬。」
「不,她並沒有全部拋下。」只是深埋藏在心底不去踫觸。
而他竟狠心的開散那扇禁忌之門,釋放她心里蟄伏已久的怪獸。
他何以能無心殘忍至斯?
右胸傳來焚心之痛擴散至四肢百骸,救他悲痛莫名。
「她……一定很苦吧?為什麼……為什麼她從不開口對我說?」這話近乎喃喃自話,艾瑞卻听得分明。
「她從不向你訴苦,是因為她根本不信任你!」艾瑞冷哼,對著他的痛處致命一擊。
一句話擊得獨孤昊臉上血色盡失。
艾瑞看著他臉上閃現的情緒,悔恨、懊惱、或是傷痛?那感情閃得太快,不及辨識。「接下去的就不必再說了。」
「你們日久生……情,那是可想而知的。」
患難見真情,他連嫉妒的權利也沒有。然而心底猶有疑問。
「為什麼你這麼信任她?你明知道我和她的關系匪淺,卻還能眼睜睜看她羊人虎口?」
艾瑞的眼神閃了閃。「我們‘夫妻’之間的關系不該由我來回答。至于你,我知道你曾是她未結束的一段過去,該是了斷的時候,否則她永遠也放不下。與其放任舊傷口蓄膿潰爛,還不如狠狠剜除一勞永逸。」
「潰爛的舊傷口?」獨孤昊啞然失笑,沉吟道︰「用這比喻我們之間的關系還真貼切!」字里行間有濃濃的自嘲。
艾瑞不想再糾葛進獨孤昊與深深之間,他與她的故事只能由他們兩人來譜。
「我把深深暫時交付給你,倘若她有個閃失,我不會饒你的。」臨走前艾瑞撂下狠話。
獨孤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一直在陰影處默不吭聲的夜魅修羅走近,「讓我替你包扎傷口吧。」
「什麼?」獨孤昊回過神,瞧了瞧手上的咬痕,血已經止住,只留下兩排醒目的齒痕。「喔,不必了。」
傷口是個記號。
任憑傷口自生自滅,他要記住那痛苦,正如記住自己是帶給深深傷害的罪魁禍首。
「那至少也讓我幫你打一針破傷風,避免感染什麼的。」
他強提精神勉力一笑,「你以為她是什麼?深入血液里無孔不人的病菌?」
「我確定她的確已經鑽入你的骨子里,再也無力回天。」夜魅修羅給了他意味深長的一眼。
「你知道嗎?你說得太對了,可悲的是……我竟是最後一個發覺的人。」獨孤昊向來邪囂的眸子交雜著淒涼與孤寂。
夜魅修羅不復言。
此時無聲勝有聲。
窗外,冷夜寒雪,不管這人世間的愛恨情仇,無聲地飄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