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賢小姐,我不抽煙、不喝酒,也不隨便亂花錢,更沒有其他的不良習慣,你嫁給我,一定沒有後顧之憂的。」
「靜賢小姐,我家里人口簡單,媽媽過世多年,也沒有兄弟姊妹,只剩我和爸爸相依為命,你嫁給我,就可以免去婆媳不合的問題。」
「靜賢小姐,我薪水優厚,將來一定會全數交給你,讓你保管的,你嫁給我,雖還不至于過著少女乃女乃般的生活,但起碼衣食無缺,頤養終年。」
「靜賢小姐,我是個很愛孩子、家庭觀念又重的人,我希望你婚後能馬上辭去工作,立即替我生兒育女,我爸爸已等不及要抱孫子了,孩子是愈多愈好,能生幾個就生幾個,一個家庭幸福的最大泉源就是來自孩子,希望你也有這份共識,千萬不要為了怕身材走樣而……
天哪!有完沒完啊!朱靜賢簡直被眼前這個名叫李韶中的男人給打敗了。才第一次見面耶,自己又沒有答應要嫁給他,有必要講得這樣詳細嗎?他會不會想得太多了一點呢?只不過是一場相親,就讓她覺得她勢必得嫁給他了。是不是來征婚的男人都這麼急呢?這也就難怪她的妹妹們要出這麼一招了。
這都該怪小庭自作主張啦!先斬後奏,害得她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表現得一頭熱的他,她對他,真的是提不起一丁點的好感。
今天早上一起來就接到在外和男友約會的小庭的電話,說什麼男友臨時有事不能陪她,硬要找她這個閑在家里的大姊,出來一起吃個飯,接著再逛個街……
想下到,女兒被騙了!呆頭呆腦就跳進已設好的相親圈套里,連臨陣月兌逃說不的機會都沒有,難怪今天眼皮跳個不停,原來是噩運的征兆!
「喂!大姊,你也說說話嘛!別只是發呆,都是李先生一個人在說,這不太好吧!」坐在她旁邊的朱靜庭,一面低聲細語警告著,一面用手肘推推她,要她識相點。
要她說什麼啊?朱靜賢回給她一個無奈的眼神,明顯的束手無策,請求救援。
「就隨便說嘛,什麼話都可以呀!你可以聊你的興趣、工作,或者對未來的一個人生規劃,彼此相互溝通、交流一下,才會知道兩人合不合,有沒有機會攜手共度後半輩子的人生旅程……」她的聲音依舊壓得很低。
「但我對他一點好感都沒有,這要怎麼聊得下去?他有情,我無意,我們兩人根本就沒有交集嘛!」她小聲的將嘴貼在朱靜庭的耳際上說道。傷人的話還是不宜大肆聲張。
「大姊,你話說得太早了,你沒深入了解他就說對他沒好感,看人不能只憑第一印象的,尤其是選老公!相信我,他真的很不錯的,長相、背景、學歷、工作,通通是屬中上資格,再加上他又死了老母,沒有婆媳問題是婚姻中幸福美滿的第一要素,這一點也是我替你篩選對象最大的考量。你也不想想你那種個性,架也不會跟別人吵,受了委屈,大氣也不敢吭一聲,一副標準的小媳婦樣,我就怕你真要踫上一個惡婆婆的話,會落得終日以淚洗面的命運,比那個日本的阿信還要淒慘……」
「小庭,你顧慮得太多了,婚姻本來就是一種賭注,是好、是讓不是片面的條件就可以看得出來的,沒有婆媳問題更不代表從此可以幸福過一生的。」
「但……沒婆婆總比有婆婆要好吧,有條件也總比沒條件要好吧!這個賭注贏的機會相對的也提高了,既然這樣,選擇別人還不如就選擇他,我不懂,你究竟在別扭些什麼?」她不自覺的將音量微微提高了些。
「因為我的賭注只下在我喜歡的人身上,不是下在任何一個有好條件的男人身上。我是人,不是滯銷的商品,不管買主為何,迫不及待的只想把自己賣出去,我不是!」略微激動的她,忘了掩口附耳,過高的音量讓對面的男人听去一大半了。
「大姊!」朱靜庭想不到她有如此的驚人之語。
李韶中故意的咳了幾聲,想喚醒對面兩位女人的爭論及當他不存在的窘況。
「哦,李先生,對不起,我們講得太忘我了,都把你忽略了,真不好意思啊!」朱靜庭率先朝他點頭致意。
「沒關系,不過,我現在想知道靜賢小姐對我意下如何?是不是……我剛剛說錯了什麼?靜賢小姐似乎不太滿意我呢!」他的表情、言語似乎帶著一股怏怏不快,細眯的眼角里,有一道寒光迸射而出。
「不是的,不是的……」朱靜庭揮著手,急忙的想辯解。
「是這樣的!」朱靜賢快速的插了話,提起了勇氣,決定要把這件事情說個清楚。「李先生,很抱歉,我想我們是不需要再談下去了,我對你……一點意思也沒有,我不想浪費你這麼多無謂的時間,我看你還是另覓對象好了。」
「什麼?!一點意思也沒有!那你干麼要約我出來見面?你不是看過我的照片和信之後,對我有不錯的評價才和我有進一步的接觸嗎?」他雙目猙獰,青筋暴跳,原本斯文、俊秀的臉龐已變得面目可憎,令人有退避三舍的念頭。
「那是因為……因為……」她斜睨了身旁的朱靜庭一眼,後者回給她一個想落荒而逃的眼神,向來有長姊如母風範的她,當下也就毫不遲疑的擔下所有的責任,她編派了一個謊言說道︰「因為我搞錯了,我原本要約的是另外一個人,不是你,見了面才知道出了這麼一個烏龍,又不好意思明說,所以才……」不擅說謊的她已滿臉通紅,心里的不安迫使她將頭愈點愈低了。
「搞錯了!」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其余兩人嚇了一跳,不得不把視線一致的看向他。「朱靜賢,你把我當猴子耍呀!」
「對不起,對不起……」她再度低頭連聲道歉。
「說對不起就算了?你得賠償我一切的損失!」
「老兄,敢問你有什麼損失啊?」已逐步看清他真面目的朱靜庭,此時也沒了先前的好語氣,咄咄逼人的問道。
「可多著呢!你瞧瞧我這套西裝,為了這次的相親特別去訂做的,花了我將近兩萬塊錢,還有皮鞋、領帶,也都是新買的,還有我這個發型,還是早上特地到曼都剪的。從頭到腳這一身行頭就花掉了我大約兩個月左右的薪水,除了錢財以外,還有寶貴的時間,人家說時間等于金錢,所以,你們算算看,你們害我損失了多少的金錢,加一加起碼也有五萬塊,這五萬塊錢我要你們一毛不少的賠給我,否則……我不會善罷干休的!」說到後來,他撂下狠話。
「呵!五萬塊錢?你打劫呀!沒憑沒據的,憑什麼要我們賠給你?真是無賴!哦……」朱靜庭上下打量著他,恍然大悟的說道︰「你這一身行頭就花了你兩個月的薪水呀!你一個月的薪水不是說有十萬嗎?扣掉兩萬塊錢的西裝,皮鞋、領帶、上發廊,就花掉你十八萬了?你騙誰呀你?我看你全身行頭加起來五千塊都不到!」顧不得處在人多的高雅西餐廳內,她大放厥詞,非要痛批這個男人一頓不可。
「我我我……我哪有啊?我確實月入十萬,我沒有要你們賠二十萬已經是夠仁慈了。」他的氣勢已沒有先前那般凌人了。
「是哦,那我們還真得感謝你呢。那這樣好了,你把你公司的地址留下,改天我上門去拜訪一下,看看你是否真是位居高職、收入豐厚的主管,如果是的話,別說五萬,我賠二十萬給你;假如你不是的話……」
「不是的話,怎樣?」
「同樣的,你賠二十萬給我呀!鮑平嘛,來!口說無憑,我們白紙黑字立據,將來誰都跑不掉!」她作勢打開皮包要取出紙筆,嚇得李韶中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不、不,不用了……」他慌張的彈跳起來,連椅子都踫倒了。「算了,這次我不跟你們計較,就當我倒霉好了。」一說完話,他像逃難似的踉蹌而去。
「拜拜!不送了,這頓飯就由我們請客好了,別客氣,詐財鬼!」朱靜庭目送他的身影離去,不客氣的對他遙送這三個字。
朱靜賢看他離去後,也就松了一口氣。剛剛看到他因被激怒而露出凶神惡煞的嘴臉,還真叫她害怕,又見他蠻不講理的要索討賠償費,她更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幸好有聰明伶俐的小庭幫忙解決了,要是只有她一個人在,肯定被坑得死死的,一點反擊能力都沒有。
「哼!真是不要臉的人,竟敢趁機敲竹杠!」
「你不是說他是很理想的人選嗎?怎麼?現在改觀了嗎?」朱靜賢偏頭看著她,要听她如何自圓其說。
「這……我哪曉得我居然會看走眼了嘛!況且,他一開始的確是彬彬有禮的,你也看到了啊,誰知……竟是一個內心險惡的大騙子,我看他那種人,信上所寫的一定沒有一件事情是真的,全是為了騙婚而蓄意捏造、自抬身價的。我們這招找老公的策略真是錯了,想不到除了報上的求職廣告會騙人以外,我們連登個征婚啟事也會引來騙子,搞不好啊,這寫信來的全都是,我們真是失算了!」朱靜庭說得慷慨激昂,一副不甘心的模樣。
不!她不這麼認為,起碼有一個人她認為不是的,他……哎!怎麼又想起他了呢?朱靜賢在心底暗罵著自己的情難自抑。
「那你以後不會再給我搞這些花樣了吧?」
「不會!這一次我就怕了,還有下次?我看還是請在南部的爸媽托媒人介紹好了,那保險點,畢竟是熟人……」
「我要走了,那你呢?」一听到又是這個老問題,她急忙起身拿皮包,想離開的意圖十分堅決。
「啊?要走了?那你先回去吧,我再坐一會,我男朋友待會會來這里接我,下午我們要去淡水玩。
「那晚上回不回來家里吃晚飯?」
「你說呢?」她回給她一個你應該知道的表情。
朱靜賢了然于心的笑了笑。「別玩得太晚回家,路上小心。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
「爹地,我不要吃西餐啦!人家要吃泰國菜!」
「曉彤,你就將就點嘛,這附近的泰國菜館都客滿了,你乖,我們晚上再去吃好不好?」
「不要,不要,不要!」她的頭搖得如撥浪鼓般,手上拿的思樂冰,也一並搖得有如波濤洶涌。
「啊——」一聲驚叫聲出自剛推開大門走到外頭的朱靜賢口中。她身上穿的香奈兒套裝,竟被天外飛來的一道黃色半液體的飲料給粘附上了,又濕又滑又粘的感覺從衣服穿透皮膚,這種滋味還真是難受啊!
奇怪!扒子怎麼月兌落了?王曉彤把杯子晃回自己的眼前,看著里頭所剩無幾的「殘骸」,聳聳肩,像個沒事人的就順手一丟。她是寧可亂丟垃圾被罰錢,也不願意為難自己的那種人。
「曉彤,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小姐,對不起。」王皓葦一個箭步走到「受害人」的面前,低聲道著歉。
正低頭拿著紙巾擦拭被波及之處的朱靜賢,自己遭了殃,也不忘安撫對方,忙不迭地連聲說道︰「沒關系,沒關系……」安慰之語肖未落完,猛一抬頭,倏地瞠目結舌,四肢百骸頓時僵硬了起來。
王皓葦!這個站在她面前只有三十公分之遙的男人竟是王皓葦!連續好幾個晚上,這個男人的面容不斷的徘徊在她的夢境里。對于他,感覺似是十分熟悉,但實情是她根本不認識他,也不了解他,只單憑一張照片……她的一顆心就已遺落在他身上,找也找不回來了。
如今,一個活生生的實體就佇立在她的眼前,比起在照片上、夢境中還要生動,還要真實,也還要令她……心悸。近距離的接觸,使她毫不刻意的就汲取了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屬于他特有的男人體香,面對面的互望,也使她更清楚的看到他深刻的五官……
他為什麼看起來這麼的深沉、落寞、孤獨……他為什麼就不能展眉而笑呢?她好心疼啊!她真的好想去改變他,不為自己,就為他,她想看到他快樂!
「曉彤,還不快過來道歉!」
他的疾聲厲語,打斷了正受到強烈的激蕩而一時魂游他方的朱靜賢,她拉回了意識,但一雙美目,依舊緊盯著眼前的這個男人不放。
「道什麼歉啊?又不是我的錯!是她自己沒長眼楮不懂得閃的,怪誰呀!」她說得理直氣壯,絲毫沒有歉疚之意。
「曉彤——」王皓葦氣得握緊了拳頭。現在他才知道他的女兒蠻橫無理到這種地步,就像是個沒家教的孩子一樣。
「算了,算了,沒有關系的,小事一件,用不著道歉。」朱靜賢迅速接口為她解圍。一來是慣于息事寧人的個性使然,二來是她不忍見這對父女因為她的事而怒言相向,這個父親已夠不快樂,她不要再憑添任何的不快給他了。
「爹地,你听到嘍!她說不要我道歉的,那就是沒我的事了。」
「曉彤,這件事是你的錯,無論如何……」
「啊!爹地,你不是說要進去吃西餐嗎?就順你的意好了,我先進去挑個好位子……」她知道再下去一定沒完沒了,她那一板一眼的父親她還不了解嗎?索性撂下一個合理的理由,一溜煙的溜進去了。
「曉彤——」他望著女兒遁入餐廳的背影,也莫可奈何。
「算了,真的不要緊,小孩子嘛,別生氣了。」朱靜賢看著他,柔柔的說道,期望自己的柔聲細語能撫平他那易怒的孤單靈魂。
王皓葦二話不說,立即從西裝口袋內,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
「這……」他不語,她怎能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你這套衣服是名牌,所費一定不貲,下個星期一,你到我公司的會計部來,我會賠償給你。」他冷然的表情,毫無一絲人與人之間的熱度,有的只是疏離。
「不,不用了……」
王皓葦不听她把話說完,就掉頭走進餐廳內了,留下拿著名片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的朱靜賢。
懊上他的公司去嗎?但她不要他的賠償啊!可是……她想去看看他工作的環境,看看是否能再見他一眼,他是回應她的征婚眾多男人的其中一個啊!
是他先找上她,不是她厚顏無恥想去親近他的!
她有一個絕對正當的理由再去見他一面。
她不要索討一筆賠償費,她要的是一只婚約!
叩、叩、叩。
「進來。」門內傳來一個冷冽的聲音。
朱靜賢微低著頭,躡手躡腳的帶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走了進去。輕掩上門之後,她就呆立著站在門口,緩慢的抬起頭偷眼看向正低頭埋首于公事堆中的王皓葦。
「你先請坐,我一下就好了。」他指指在一旁的沙發,連頭都沒有抬。
她依言走過去坐了下來,不久,剛剛在門外替她通報的秘書端了一杯茶進來給她,略有深意的打量了她一眼後才離開。
「會計部的陳小姐說你要見我,怎麼?你對我準備給你的賠償金額不滿意是嗎?」他的頭依舊沒有抬起來。
「不是的,我不是為了這件事。」她急得人都站了起來。「我來是要跟你談另外一件事,關于……我登的征婚啟事。」
「征婚啟事?」一听到這四個字,他反射性的將頭抬了起來,目光對上了一頭長發,一身白衣、白裙的她。有那麼一剎那,他覺得心里仿佛受到了一股撞擊,心湖激起了一絲漣漪,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種震蕩從何而來?眼前的這名女子並不是初次相見,在兩天前的正午,兩人就已有了第一次的會晤。難不成是當天的陽光太烈,她一身火紅的香奈兒套裝太刺眼,以致他沒有完全睜開眼楮,從頭到腳把她看個清楚?那現在,為何伴隨著清楚而來的是他已許多年都不曾動過的微妙感覺?十二年了吧?眼前這個女子竟牽引了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心動!他是怎麼了?他對她,居然有了一絲的迷惘,這可能嗎?
「王先生……」看到他失神的打量著自己,原本羞澀的她更加臉紅耳熱了。今天的她和前天的她有什麼不一樣嗎?只不過少了濃妝艷抹,一身純淨無瑕的白衣長裙取代了當天熱情如火的大紅套裝,只是這樣而已,就讓他對她的反應明顯加大了嗎?天知道,她當天的濃妝是小庭特別交代她一定要畫上去的,而那件香奈兒衣服,還根本就是小庭的,別說她沒有半件名牌的衣服,就連這樣亮麗顏色的衣服她一件也沒有,她的衣服都是屬于淡色系列的,就如她現在身上穿的這套一樣,配合她一貫的不施脂粉,今天的她才是真真實實的她啊!
「哦,對不起。」他刻意的咳了兩聲,以掩飾自己的失態。許是眼前的這名女子,前後兩次的形象有如天壤之別,才讓他一時無法聯想,亂了心神,一定是這樣的!他給了自己一個失態的絕佳完美理由後遂問道︰「你……是前天中午,小女不小心弄髒衣服的那個女人?」答案其實他已確定,只是故意再求證一次來合理化他的失常罷了。
「是的,是我。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是朱靜賢。」她多希望他能把當天的那個她給忘記啊!
「朱靜賢?」他怔怔的走到她面前。「你是在報上登征婚啟事的那個人?」
「沒錯。」她勇敢迎視他熾熱的眼光。
她的答案讓王皓葦感到愕然。他實在是沒有想到,像她這樣一個清靈秀逸的女子,美得如春天的和風一般,怎麼會「淪落」到要登報去找對象呢?他以為,在她身邊的男人,該是爭先恐後的想把她捧在手心上,加以疼惜一番才是,莫非……她認識的男人全瞎了不成?還是她的眼界過高,太挑剔了?可是,登報找到的老公,條件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不過也有例外的,像他,不就是嗎?
「我本來以為,你會將合意的對象約出來的,沒想到,你卻自動上門了。」他嘴角噙著一抹冷意,伴隨著的是內心一股莫名油然而升的失望。
他什麼意思?是褒?是貶?朱靜賢強撐著已然垮掉一半的勇氣,勇敢的說道︰「我是怕另外再約你出來,可能會打擾到你寶貴的時間,我知道你是大忙人,所以……我想我既然知道了你上班的地點,就由我跑一趟,多多少少可以省去你一點的時間。」她說得不慍不火,讓人听來沒有半點虛假,但實情是,她想看看他工作的環境,多了解他一點!
「原來是這樣,那我心領了,多謝你,坐吧。」她誠摯的態度與清柔的嗓音,不容他懷疑她話中的真實性。
朱靜賢怯怯的坐了下來,望著坐在她斜對面的王皓葦,霎時又羞澀了起來,一雙手不安的揉搓著,先前來的那股勇氣,一下子又剩下了四分之一了。
「你剛剛說,你來不是為了賠償的問題,純粹是為了……我們兩個的那件事,是嗎?」
「是的。」
「好,我們就來談談這件事,你二十八歲?」
「是的。」
他一副意有所指的點點頭。二十八歲,是該談婚姻大事了,看來,你很急著要把自己嫁出去,要不然,你也不會在報上登這樣的廣告了,是不是?」
「呃……」此刻的她只能選擇默然。總不能告訴他廣告不是她登的,她也從來沒有考慮要嫁人,全是因為他,他改變了她原有的堅持,她為他做了以往不可能會做的事情,例如,像現在……這些,她實在是不好說出口。
「你都沒有男朋友嗎?不可能吧?以你的條件……」
「大學畢業前交過一個,後來就沒有了。」
「為什麼?」
「因為……大概是職業的關系吧,我是從事編劇的工作,每天幾乎足不出戶,跟外界很少接觸,所以,根本就沒有機會可以認識異性。」
「合理。」他機械式的點點頭,但內心卻在听到她的職業後,有一絲的起伏。編劇?她和「她」有交集嗎?
「你信上說,你有一個十五歲大的女兒,就是那天我見到的那一個吧?」她已漸漸敞開心胸。
「就是她,你對她……有沒有什麼看法?」
「看法?她很活潑很可愛呀,就像一個普通的十五歲女孩一樣,有活力、有朝氣,散發著屬于這個年紀該有的青春氣息。」
「是嗎?你不覺得她有點……叛逆、任性、不知好歹、難以馴服嗎?」細數女兒的這些缺點,身為父親的他,其實心里是挺不好過的。
「不!我不這麼覺得,我雖然只接觸她短短的時間,但我相信她絕對不是像你所講的那樣。我想,你平常一定很少關心她,對不對?其實像她那種年齡的孩子都是這樣的,這很正常,你用這麼苛刻的言詞形容她,對她來說是不公平的,這要被她知道了,她一定會難過的。」
「是這樣嗎?這種年齡的孩子都是這副德性嗎?」
「當然,我相信所有孩子的本性都是善良的,沒有管不動的孩子,只有不肯去管教孩子的父母親;很多時候,孩子離經叛道的行為,都只是為了吸引父母的注意和關心而已,就算他們真的做錯什麼,也是父母的責任,不是他們的錯。我相信每一個還在父母羽翼下成長的孩子都是純真、善良的,尤其是你的女兒——曉彤,她是那麼的漂亮,你只要多加注意她,給予她好的教導,我絕對相信,將來她會成為你的驕傲的。」
天!這女人是天使轉世嗎?是她慈悲為懷到眼中看不到任何的惡象,還是她常年關在家中,忙到新聞也沒看,所以不知道這社會上有多少為非作歹,甚至弒父、弒母的不良青少年,還一徑認為他們都是純真、善良的,就連他那令他頭痛的女兒,也被她捧得如公主般的高貴無瑕,這女人是怎麼回事?她又不是當老師的,哪來這些頭頭是道的教育經?可是……這不正是他想要娶的對象嗎?
有愛心、有耐心,可以對他女兒投注關心的,這就是他王皓葦希冀的,來當他女兒的母親所要具備的條件,他還有比她更好的選擇嗎?不!
況且,他對她的印象莫名的好極了。一張清新絕俗、不施脂粉的臉蛋,一頭飄逸、柔順的長發,簡樸、干淨的打扮,像極了不食人間煙火的翩翩仙子,不沾俗氣,不惹塵埃,宛若空谷幽蘭般。
這樣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女子,願意當一個十五歲孩子的後母嗎?他沒有把握。可是……她如果不願意,又何以會來和他見面呢?他是她唯一的選擇嗎?王皓葦不願意再花時間去猜測,他決定單刀直入,直搗問題核心——
「如果說,要你當曉彤的繼母,你願意嗎?」
「這……」她沒有料到他會問得這麼快、這麼直接,頃刻間,她的臉再度羞紅了。「我……我會和你見面,就表示這個問題不是阻礙了。」她刻意忽略他所需求的答案,拐了彎,換種方式回答。
「那好,我想知道,如果我這方面OK,想和你結婚,共組一個家庭,那你呢?你的意思如何?」
什麼?!這樣快?他在短時間內就決定了自己的終身大事,比她還更離譜,她可是想了好幾天才下決心的——
「怎麼?你還見過其他人是不是?你還有別的選擇?」他見她錯愕的表情,沒有想過是自己的唐突造成的,以為正是他所擔憂的,一片烏雲立即籠罩了他的頭頂。
「不是的,我沒有去見其他的人,只有你……」她急于否認,想讓他了解他是她選擇的唯一。在她的想法里,李韶中不能算在內,畢竟這是被人刻意安排的,不能算在她的頭上,歸在她的選擇當中。
「是嗎?」王皓葦嘴角再度揚起一抹笑意,似笑非笑的,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歡喜還是感嘆。盡避從選擇權變成了被選擇,他終究還是擊敗眾多的對手月兌穎而出,他果真是女人選擇丈夫的首選人物啊!不過,這次他給朱靜賢的信上附上了自己的照片,他一直對自己的容貌深具信心,那麼,這次吸引這個女人的除了身家財產以外,應該還有他的長相嘍!這麼一想,他的心里就好過了點,這也是當初他願意主動附上照片的原因。
「是的!」
「那麼,如果你對我印象還算好,而又急于步上紅毯的話,我正好也急需替我女兒找一個媽媽,我們各取所需,一拍即合,我們干脆就盡快結婚吧!」
「結婚?可是……等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為什麼要強調替女兒找媽媽?還有……什麼叫各取所需?」初听結婚的喜悅,已被他此刻的話撼動了她的美夢。
「我的意思是,你要婚姻,我給你一個老公、一個家庭,而我想要結婚,不是為了替自己找個太太,主要是替我那正值青春期的女兒找一個母親……」
听到這里,朱靜賢不自主的倒抽一口氣,她的思緒凍結,只能以眼神一瞬不瞬的瞅著他——
「我的女兒曉彤真的很需要一個媽來管她、教她、愛她,你知道嗎?她初來月事的時候,慌得一個人躲在房間里大哭,一句話也不肯告訴我這個做父親的,其實……」他突然苦笑了起來,接著才繼續道︰「她就算告訴我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不知道該怎麼做、說些什麼話,才能讓她覺得好過,我真的不知道……」他微閉了眼楮,臉上的線條明顯的縮緊了,痛苦、無奈毫無保留的呈現。
這是一個深愛女兒的父親啊,朱靜賢在一旁看得動容了。原來他眉宇之間的不安、滿載心事的容顏,泰半因素來自于他的女兒,他愛女兒勝過愛他自己啊!
王皓葦繼續往下說道︰「其實曉彤真的有很多問題,她絕對不像你想的那樣,她非常的不安分、非常的叛逆,我真的很怕她在這個時候學壞,一旦她在青春期走上岔路,我想,就很難再救得回來了。」
「所以,你急需替她找一個母親,你認為有一個媽在旁邊陪著她,就可以改變她?」
「是的。」
「那我們呢?我成為了你女兒的母親,我們之間的關系究竟……算什麼呢?」她幾乎是哀愁的口吻了。
「我們結了婚,當然你就是我王皓葦的太太了,雖然這件婚事主要是為了我女兒,但你相信我,這絕不是一個有名無實的婚姻,只是……我必須要事先提點你,不要對我存有太多的幻想,呃……我的意思是說,或許我們夫妻之間一開始,只能處于‘相敬如賓’的地步,但這只是一開始,因為畢竟我們相識並不是很深,我也不是那種浪漫、多情的男人,但假以時日,我相信會慢慢有所改變的。你懂我的意思嗎?我們的婚姻不會是熾情如火,卻是平淡中見真情,我們可以在婚後再慢慢培養我們的感情。」話一說出口,其實他的心里心虛得很。婚後再培養感情?這有可能嗎?他的感情早在那個女人離他而去時就死了,死灰復燃?怕是比登天還難了。
她的婚姻是以當人家的後母為主,當人家的妻子為輔,想來真是荒唐可笑,憑她朱靜賢的條件需要這麼委屈自己嗎?可是,她愛他啊!
「培養感情?如果我們的感情培養不起來怎麼辦?」
「我會尊重你的選擇,要走、要留隨你。」
「如果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走呢?那是不是你的女兒過了青春期,或者嫁人了,你會逼我離婚?」
「不!我不輕易離婚,我一旦結婚了就沒打算要離,除非是你提出來,不然,我們就會‘耗’一輩子。」他的心已遺失在多年前,他的生活早就如行尸走肉般,
有她沒她,他的日子一樣都是這麼過的。
「那這麼說來,你和你的前任妻子不是離異的嘍?」她小心翼翼的求證道。她心里一直很在意他的妻子是生是死,說不上是為什麼,大概是嫉妒有人曾經擁有他的愛吧!
一听到她提起他最心痛的過往,王皓葦的臉迅速從原先的溫和轉為冷漠。「她死了,我都是這麼告訴我女兒的。」他沒有回答是或不是,直接丟了一個不算完滿的答案。
「那實情——」她覺得他的答案有弦外之音。
「實情就是她死了!」王皓葦突地彈了起來,突來的動作,讓朱靜賢嚇住了,她知道她踩到他的痛腳了。
「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探究你的隱私,我只是想……我們要結婚,我有必要多了解你一點才是。」她也站了起來,她就害怕看到他不開心的樣子。
「你是說——你答應我們這樣的婚姻了?」
朱靜賢朝他用力的點了一個頭。
其實,這個婚姻不管是如何的違反倫常、不合邏輯,她都真心想要去試一試了,因為,她愛這個男人,只要她愛他,這個婚就算是結得值得了,而且,她也相信,終有一天,他也會愛上她,她有絕對的把握!
「那好,我希望我們能盡快的完成這個婚禮,一切細節,我們待會一起吃飯再談,現在,你先到我們公司斜對面的那家法國餐廳等我,我等一下過去找你。」
他開了門送她出去,不料,她突然又回過頭,問了他一句話︰「我們的婚姻究竟……建築在什麼樣的基礎上?」
王皓葦也無語了,怔忡的無法回答她這個問題。
沒有基礎,只是為了各取所需、互蒙其利嗎?那這種婚姻,可以算得上一場鮑平的交易嘍?交易?婚姻是神聖的,怎麼能讓這兩個字褻瀆了呢?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對是錯了。
「什麼?你要結婚了!」
「什麼?你要跟王皓葦結婚!」
朱靜賢一回到家,立即告訴她兩個妹妹這個好消息,她們兩人震驚的反應,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大姊,你真的私下約他見面了?」朱靜庭的語氣盡是不悅。
「我沒有主動去約他,只不過巧合踫上他。」
「巧合?」
「算了,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決定嫁給他了!」
「大姊,你怎麼可以——」朱靜庭氣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是啊!大姊,我是不反對你嫁給他,但這也太快、太倉猝了吧!你都考慮清楚了嗎?」朱靜瑩也持反對票。
「當然,我自己的終身大事不會隨便做決定的。況且,你們當初幫我登征婚啟事,用意不就是要把我早點嫁出去嗎?現在我要結婚了,你們該替我高興才是啊!」
「可是……我們沒要你那麼快啊!我們還想,你要是因此能在三十歲以前嫁掉的話,就屬難能可貴了,沒想到,你居然是……這麼的快!」
「快慢根本不是問題,很多人閃電結婚不也都相愛到老嗎?這個婚姻我需要的是……你們的祝福。」她眼底突然泛起了一絲的淚光。想到這個婚姻背後實質的意義,她也無法灑月兌了,她真的需要她們的祝福來支撐她面對這一切。
「大姊……」
「我們可以見見他嗎?」朱靜庭突然問道。
「如果這個婚事一個星期內沒有變化的話,這個星期六他會陪我回去,正式向爸媽提親,你們如果想見他的話,我們就一起回去吧。」
「哎唷,我不能回去耶,我大後天公司要出國旅游,當天晚上才回來。」答話的是一臉懊惱的朱靜瑩。
「沒關系,以後有的是機會。」她拍拍她後,即轉身想回房去了。
「大姊。」朱靜庭出聲喚住了她。「你真的決定要嫁他了嗎?」
「決定了!」朱靜賢回過頭來,給了她一個堅定不移的眼神。
朱靜庭愣住了,她從沒看過大姊這樣的眼神過。這是怎麼回事?她的反對難道是錯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