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窺!
你偷窺過嗎?你喜歡偷窺嗎?你享受過偷窺的快感嗎?
這些問題的答案對于孫頌卓來說,肯定是是的!
尤其是這三個多月以來,偷窺仿佛成為他生活上除了工作以外的唯一重心,每天晚上下班後一項深深吸引他的「休閑娛樂」,他樂此不疲的幾近沉溺。
是什麼原因呢?使得他這樣一個堂堂國際行銷顧問公司的台灣區總經理,會有如此失當的行為?是人性使然,還是他的生活太過于貧乏無味而又寂寞難耐、以至于非得尋求一絲絲的刺激來調劑一下不可?都是原因吧,他想。
而除此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他對那個女子實在太好奇了!
獨特、神秘,引人想探究她的身份、注意她的一舉一動,而她幾乎不曾拉上窗簾的習慣也令人匪夷所思。客廳也就算了,那麼臥室呢?她難道不知道她的身影「輕而易舉」的就暴露在他人眼前嗎?是她無所謂,還是她……渾然未覺?
不過,他想,整棟大樓也只有他這麼一個無聊的「偷窺狂」才是吧!
話說三個半月前,他和女友呂映慈搬進了這個名為「縱橫天下」的社區內,共有A、B兩棟大樓並排,他們住在B棟的十樓之一,每一樓層皆有四戶住家,各佔大樓的一方,而他們住的位置恰巧和A棟是面面相對,而兩棟樓相隔的距離又近到幾乎不到五尺,再加上他們這個社區皆是采樓中樓挑高設計,所以每一戶客廳內都有一扇特高、特大的窗戶,也因此,他們可以清楚的互望家中的擺設,甚至人的動靜,就連臥室也亦然,除非——拉上窗簾。
就在某一天的晚上,女友外出獨剩他一人在家的時候,他百般無聊的在客廳里來回踱步,最後索性倚在窗邊,打開窗戶抽起煙來,沒料到他閑散的低頭一瞥,竟發現了一件好玩的事情。
原來,不止可以看到A棟同樓層的情形,往下的幾個樓層,也可以一目了然,其中又以九樓最為清楚,視野最佳,八、七樓尚可,六樓有點勉強,五樓以下的就不可一見了。
罷開始,他只是覺得好玩,順道再比較一下每家各有千秋的裝潢,但到了後來,他卻是越看越有興趣,有點欲罷不能了。尤其他連人家在看哪一台電視都能窺探得知,這種深入人家家里而不被察覺的快感,實在是太有意思而且是前所未有的。
不過,他在享受這樣快感的時候,也不禁會想到︰有沒有人也像他一樣這麼無聊呢?以偷看人家為樂趣,甚至只是為了打發時間而已。立即,他頭朝上看了看,又朝下望了望,對面的大樓沒半點動靜,每戶人家都關在屋子內做自己分內的事,沒人像他一樣探頭出來東張西望。果然!無聊如他,只有他一人。
但,這又有何不可呢?雖然偷窺是一項要不得的行為,可他也沒有直接侵入人家的隱私啊,他在心里但求所有映入他眼簾的鄰居們,能原諒他這因無所事事而比平常人多了一分的好奇心。
可日子一久,漸漸地,他偷窺的眼光只鎖定在其中的一戶,那就是九樓。不止是因為看得最清楚,最重要的是,那不是一戶人家,而是只有一個女子獨居的單身公寓。
那個女子看上去大約二十五、六歲,頂多不超過二十八歲,年紀輕輕的,為何一個人獨居在有四房的大房子內?她的家人呢?是不在身邊,還是統統不在了?她是從事什麼工作的?有男朋友嗎?為何從不見有男人在她家進出呢?
總之,孫頌卓對她好奇極了,充滿了一肚子的疑問。
沒多久後,他做了一件連自己也不敢相信的事,為了更清楚一窺那個女孩的五官容顏,他竟拿出了望遠鏡,成了一個標準的偷窺狂!
透過望遠鏡的鏡頭,她精致、細膩的五官,清晰、完整的盡收在他眼底,濃淡適中的眉、內雙細長的眼、堅挺飽滿的鼻、紅潤略厚的唇,搭配著修長的鵝蛋臉型,及白里透紅的膚色,再加上一頭披肩略卷的頭發,整個人散發出時代感與古典味兼有的獨特氣質。就在這第一眼的一瞬間,他簡直是看傻了!雖然在世俗的眼光中,他知道她的姿色絕非稱得上傾國傾城或艷冠群芳,可他就是無法抑制的被吸引,以致一錯再錯……
從此之後,望遠鏡就不時的被拿出來,成為了輔佐他「犯罪」的工具,而此外也拜對面十樓的住戶只有在例假日才偶爾會回來住宿所賜,所以,他的這項偷窺行為才得以持續下去而不被人發現。就連和他同居在一起的女友,也不知道他有這種「癖好」……
這是他的錯嗎?不,他可不這麼想。
他理直氣壯的認為,那個女孩也要負一大半的責任,誰像她一樣從早到晚直到熄燈入睡也不拉上窗簾的?更何況她還是單身女子,這分明是「引狼入室」嘛!
所以,他這頭狼,在三個多月以來的監視偷窺下,對她,已有一定程度上的了解了。
她,沒有男朋友,這段時間里,他只看過兩個女子出現在她家里,一個男人都沒有。而這兩個女子,一個較年輕、稚氣,最初,曾在這里住了一個多星期,爾後,就不曾再出現過了;另一個女子則年齡稍長了點,身上常常穿金戴銀的,每次出現都是一副雍容華貴貴婦人的模樣,三不五時的就會看到她出現于此,可是,每次都來去匆匆,停留時間都極短,也不曾留下來過夜。
而她,只要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一開始都是待在客廳里看電視,看的內容不是新聞,就是HBO,從不見她看除此之外的節目;接著,她會回到臥室內,坐在靠窗的電腦桌前,而這也是唯一他可以好好地把她看個仔細的時候,就像是現在……
孫頌卓已目不轉楮的盯著她看好一會了。
突然,從外傳來門把轉動的聲音,孫頌卓知道是女友下課回來了,立即,他把望遠鏡塞到床底下,再從床頭櫃上隨手抓了一本書,飛快翻身坐在床頭,假意專心在看書。
臥室門被打開,呂映慈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我還在奇怪你怎麼不在客廳,是不是出去了,原來你窩到房間里來了,不看電視而選擇看書,你還真用功耶。」她爬上床,半跪在他身邊。
他把書放下,伸手撫模了她那又細又長如瀑布般的飄逸發絲,淺笑著回道︰「不是我用功,而是現在的電視節目都很難看,還不如不看,也可以省點電。咦?你今天是不是回來早了一點?」
「是啊,我那個學生明天要月考,所以她的家長要我早點下課,好留點時間讓她溫習功課。」
「原來是這樣。」
「好了,不跟你說,我要去洗澡了,最近天氣熱得真讓人難受,不勤快點洗,怎麼受得了?」她爬下床,打開衣櫃,取出了睡衣及換穿的衣物。
孫頌卓來到她身後,從後環住了她,以下顎抵著她的頭頂說道︰「上課辛不辛苦?」
「不辛苦,怎麼?你又想舊事重提了嗎?」
「映慈,把家教工作辭了吧,我可以養你……」
「你又來了!」她轉過身子,面對著他。「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教鋼琴是我的興趣,我不止是為了生活,再說,我也不想當一個鎮日無所事事的米蟲,你就別再勸我了吧。」
「可是,我白天上班,你晚上教課,這樣我們根本就沒有能夠好好相處的時候,你覺得妥當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白天的學生不好找,只能教晚上的,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我們這樣的相處模式……’
「好了!這事我們以後再說吧,我真的要去洗澡。對了,我肚子餓了,弄點消夜給我吃吧。」
「想吃什麼?」她不想繼續話題,他也只能作罷。
「隨便。」她立刻往浴室方向走去。
孫頌卓的目光尾隨著她的背影,直到她關上了浴室的大門後才收回。
他搖著頭,喟嘆了一聲,邁開步伐本想往廚房走去,卻在一個轉身後,眼神瞥向了窗外,不由的,他又將腳步移到了窗口,低下頭,看著那個依舊坐在電腦前的女子。
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呢?她……會不會是同性戀?
同性戀,這是目前他對她所下的最大膽的假設了。
要不,為何她身邊只出現過女人而沒男人呢?還有,他常不時的看見她在晚上十點過後出門,而這一出門,似乎都是到天亮才會返家的,她到哪里去了?
懊不會是到T-bar去了吧?他知道那是女同性戀的聚集地,而理所當然的,營業時間都是從半夜開始的……
所以,他預設她是同性戀,似乎是很合理。
不過,他卻因此感到悵然若失,他覺得可惜、覺得不值,心頭上仿佛壓著千斤重,沉甸甸的,不舒服極了……
韶安︰
版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升職了!正式當上了經理,你為我高興嗎?還是會消遣我一個女人不要太強,留一點尊嚴給和我一起共事的其他男人呢?呵呵,真不知道你會怎麼想,好想盡快親耳听到你的反應喔!
最近還好吧?課業重不重?蕾蕾有沒有常常去煩你?她有沒有帶給你生活上的不便或困擾?若有的話,請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擔待些吧,她在家里一向驕縱任性慣了,這次又是一個人遠在國外,她會依賴你、纏著你,這也是無可厚非的,希望你能多多包涵與見諒。
最近台灣天冷了,不知道你那邊怎麼樣?想必猶勝過這里吧?記得多添件衣服,蕾蕾也是一樣,你幫我盯著她一點。她呀,是個只要美麗,不在乎傷風感冒的傻丫頭,以往,我是拿她沒轍,這次你在她身邊,就看你的嘍,希望你能治得了她。
好了,今天就、言盡于此,我不再多說了,免得佔用了你用功的時間,因此而延誤你拿學位,那我豈不是罪過了。
拜拜,祝你一切平安、順利。
若翎
按下傳送鍵,孟若翎把剛完成的一封E-mail送出去。
這是最近半年以來,她和在美國攻讀博士學位的未婚夫楊韶安的溝通方式。
本來一開始,他們都是以電話做直接溝通的,但不知道怎麼搞的,漸漸地,就被電腦所取代了。
也許是電話費貴吧,過去,每個月總少不了要支出上萬元的電話費來一解相思,但久而久之,相思已不再那麼濃烈了,電話也就順勢的能免則免;再者,兩地早晚的時間完全搭不上,雖算不上是個大麻煩,也是個小麻煩了,而一個人在工作,另一個人又在念書,要晚睡或起個大早打電話,都是折騰人的事,所以,基于這兩點因素,上網發E-mail就成了他們目前最主要的溝通管道了。
而一個禮拜通一次電話,就算是兩人最近的接觸,有時,還有隔一個月的紀錄,比如說最近……
孟若翎面對兩人漸少聯絡的情形,也不知如何是好。通常,都是他找她,因為,她根本就找不到他,每次打電話去,不是他不在,就是沒人接,所以,她在不知不覺中已變成被動的地位了,只能苦苦地等待他的來電,任其宰割,沒有主動出擊的能力。
而她幾乎每天一封的E-mail,也沒有獲得相等的回應,總是要等個三、五天,她才會收到一次他的回音。
有時想想,她總有拿熱臉貼冷的感嘆。
罷了!也許是他課業繁忙,或者是蕾蕾替他添了太多的麻煩吧?
每次心里有了抱怨,她總是想了各種理由來讓自己釋懷,為他,也是為了自己。
不知道他最近怎麼樣了?打電話給蕾蕾,她總是一句他很好,輕描淡寫的就帶過了,再問到她自己的時候,語氣里的郁結和滿月復心事的樣子,令孟若翎不解她的愁所為何來?猶記得三個月前她剛出國的時候,就像飛離籠子的鳥一樣,愉快的展翅高飛,任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感染到她的好心情。
而後,她們每一次的越洋電話,她也能夠嗅得到她漲滿的高亢情緒,只是,漸漸地,她的語氣從熱絡轉為冷淡,這時間好像是她和楊韶安從通電話改為傳E-mail差不多時期……
也許是新鮮感過了吧,或者是課業上出現了壓力,孟若翎對她這個沒有血緣關系,卻相處了二十多年的妹妹的莫名變化,下了一個這樣的注解。
唉!現在她最親近的兩個人都不在身邊,其動向和想法也不在她的掌握之中,她竟有種無所適從的茫然感……
算了,別想這麼多了,她搖搖頭,揮去心中怪異的心緒,她關上了電腦,準備上床就寢。
把大燈切成小燈,她上床擁被而眠,連窗簾都沒有放下。
她一向沒有放下窗簾的習慣,她覺得那會讓她感到窒息;一個人待在大房子里已是冷清孤絕了,她需要透過窗戶來感覺屋里、屋外暢通的活力,否則,孤獨感加深不說,她恐怕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不過,基于「人身安全」的問題,她還是很小心的注意到要往里靠一點,這樣一來,方可躲過「一劫」。
叩叩叩!
「進來。」
孫頌卓抬頭看著市調部的副理方小姐走了進來。「請坐,有什麼事嗎?」
「總經理,世皇那個案子有點問題。」方小姐依言在他面前坐下。
「什麼問題?」他挑高了眉。
「是這樣子的,今年度的市調研究,他們開的價碼很低,比往年都低了很多,我覺得事態嚴重,所以來請示總經理。」四十多歲的方小姐,推了推臉上的金邊眼鏡,一本正經的做著報告。
「低了多少?」
「大約四成。」
「四成?!」他深鎖了一下眉頭。
「是啊,這真的是太離譜了,我依這個價錢做過評估了,雖然我們還是有得賺,但是利潤實在太少,我想我們是不是有必要勞師動眾、大費周章的接這種case?」
孫頌卓點點頭。「是有商榷的必要,可是……我們都已經合作這麼多年了,為何突然會……難不成是經濟不景氣的影響?」
「才不是呢總經理,經濟不景氣是小部分的理由,真正的主因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哦?你的意思是……」
「他們原本行銷部的陳經理被調派到海外去了,新上任的是一位女經理。」
「喔。」他好整以暇的等著听她接下來要講的話。
「不但如此,據說年紀好像也頗輕的,二十五、六歲左右,伶牙俐齒、長袖善舞的,處事作為很有一套,深得高層的賞識與器重。所以呀,像她那種人,年紀輕輕的就志得意滿,升得快,作風當然也就強悍了點,對里、對外,對員工、對業務統統都是一樣的,為了力求表現,替公司賺大錢、省預算,哪還顧得了我們雙方合作多年的默契和情誼呢,您說是不是?」
孫頌卓對于雙方合作了多年,卻突生了這樣的變數,也感到遺憾和煩惱。
他們台星行銷顧問公司和世皇快遞公司,都屬國際性的美商大公司。
每一年,世皇都會做一次全球性的顧客滿意度問卷調查,問卷內容由美國總公司設計,全球統一,但是交由哪一家市調公司去執行,則是自己評估、選擇,預算多寡也是自行拿捏,並不加以干涉。
是從五年前,台星競標勝出之後,他們就合作至今,這期間,世皇都不曾再公開招標過,他們的合約也是每年簽一次,許是對方十分滿意他們做出來的成效,是故,變成一種無形的默契,他們始終是世皇的第一選擇,價錢在這五年來也不曾有絲毫異動過,豈料……
不行!說什麼也要再搏一搏,孫頌卓前思後想,絕對不能就這麼放棄兩方合作的契機。和世皇合作,不止為利,也是為名,能和這樣知名的大公司合作,其周邊效益也是不容小覦的。
「方副理,那位新上任的經理姓什麼?」
「姓孟,孟子的孟。」
「這樣好了,你幫我和那位孟小姐約個她方便的時間,我親自上門拜訪她,看看還有沒有轉圍的余地。」
「什麼?!總經理,您要親自和她談?據說她那方面是十分的堅持,我想是沒用的。」她本人都還未親自接觸過孟經理,總經理便要親自出馬,她這市調部副理的面子哪掛得住?別的部門主管要是知道了,又會怎麼想呢?不成!說什麼也要加以阻止。
「這你不用管,你只管幫我約好她就可以了。」
「可是,這也不勞您親自出馬啊,要談,我去談,我一定會竭盡所能,不負總經理所托的。」自己的事若不攪回自己的身上,她知道一定會遭人背後指點的,尤其是垂涎她副理這個職位的人。
「不用了,我說我去就是我去,你別再多說了,沒事的話,你就出去吧,記得盡早幫我約好給我答復。」
「是。」方小姐只得苦著一張臉,離開了總經理辦公室。
孫頌卓整個背貼靠在黑皮大椅上,陷入了剛才方小姐的話里,反復玩味、伶牙俐齒?長袖善舞?二十五、六歲?
是什麼樣的女人呢?她引起了他極度的好奇心。好奇到放段,把不屬于分內的事給攬到身上。
他何時這麼不按牌理出牌了?許是總經理的位置坐得太久,枯燥煩悶到要找點事做,刺激一下呆板、一成不變的工作內容吧?
他扯著嘴角,自顧自的笑了,也許吧。
不止是生活,工作上也該來點變化吧,他如是想。
今天是禮拜日,也是孫頌卓和呂映慈一個禮拜中,唯一可以共進晚餐的一天。
今天,他們選擇在一家浪漫的法國餐廳用餐。
「如何?這里的東西很棒吧?貴得值得。」呂映慈問道。
「是不錯。」孫頌卓拿起紅酒輕啜了一口,放下酒杯後又續道︰「不過,我還是不認為物有所值,我們付的錢大半是花在這裝潢、氣氛上了,而這些,既不能吃也不能用,毫無意義。」
「你又來了,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實際啊?浪漫一點行不行?」呂峽慈有點不悅的輕蹙眉頭。
「說我不浪漫?我這不就陪你來浪漫了嗎?」
「還說呢,我們好不容易才可以一起吃頓晚餐,你就非得要這麼掃興嗎?嫌貴?大不了下次不來就是了嘛!」
「映慈,我不是嫌貴,我只是認為我們每一次吃飯並不一定非要來這種消費特高的餐廳不可,東西只要好吃、吃得飽,也就可以了,是不是?其實,我還認為,我們也並不是都要外出用餐才可以,偶爾,我們一起下廚,在家煮頓豐富的晚餐,這也很好啊,還可增進我們之間的情趣,這也算是種浪漫,誰說浪漫必須用高額的金錢才能買得到?你說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呂映慈听得杏眼圓睜,伸出她的十指攤在他眼前。「不是吧?你要我這彈鋼琴的縴縴玉指下廚燒菜做飯,你還真舍得、真狠心哪!」
孫頌卓好笑的睨了她一眼。「你說得也太嚴重了吧?不過是下廚而已,又不是要你做粗工,況且,還有我幫你的忙,你不會太委屈的。」
「不要,我討厭油煙味,菜也只會簡單的幾道,你就不要強迫我下廚了吧,那會要我的命。」
「那以後怎麼辦?我們若結婚了,你這個老婆不下廚做飯給我吃,我吃什麼?難不成還是天天在外用餐嗎?」
「我們請佣人啊,這我可得先跟你說好喔,你若想娶我的話,第一個條件就是婚後不能強迫我做飯給你吃,否則,你休想我會點頭答應嫁給你。」
「映慈,你沒听過‘做太太的要抓住先生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這句話嗎?」
「听過啊,不過不適用在我們的身上,你想想,要是以後我們結婚了,還是像現在這樣的情形,一個禮拜只有一次一塊用餐,那麼我這個老婆做不做飯給你吃也就無須計較了,是不?所以,我們還是請個佣人才是明智之舉,平常晚上我不在家的時候,也有人可以做飯給你吃,你就不用像現在一樣在外解決了。」呂映慈笑盈盈的說出她的大道理,自認替他設想得周到。
不料,孫頌卓在听完她的話之後,臉色是驀地一沉,明顯的將原本強留在臉上的一絲笑容,全數褪了去。
她婚後下不下廚做飯是一回事,但是她那一句︰婚後還是像現在這樣的情形。卻令他在霎時感到恐懼與疲累。
累?是的,婚後若還是像現在這樣,白天、晚上永無交集,各過各的生活,如此的相處方式,怎不令人覺得累呢?
「怎麼了?你不同意我的話啊?」呂映慈小心翼翼問道。
孫頌卓回過神來。「不,你說得也沒錯,我可以認同。」
「是嗎?那就好了!」她笑得千嬌百媚。
「映慈,你有認真想過我們的未來嗎?」
「當然有,我希望我們三年後結婚,婚後就馬上懷寶寶,生多少個都不是問題,但我一定要生到一個漂亮、可愛的女孩,才會滿意。」
「就像你一樣?」
「是啊。」她羞赧的低下了頭。
「很多女人都不想生孩子,怕的就是身材走樣,你不怕嗎?」
「不怕,我天生體型就縴細,怎麼吃都胖不了,所以我相信產後我的身材一定恢復得很快,且和產前完全沒兩樣!」她自信滿滿的說。
「你不害怕生孩子那就最好,可是……我們的婚禮你計劃在三年後,這是不是晚了點?」
「會嗎?三年後我三十歲,你三十一歲,我覺得正好啊,哪里晚了?」
「可是,我們都交往六年了,也同居了一年多,我想也是時候了……」
「怎麼?你這是在向我求婚嗎?既不浪漫也不創新,我不答應!」
「我並不是想急于一時,求你馬上嫁給我,我是認為我們可以先訂婚,結婚再說,不過,我也不認為有必要拖到三年後,頂多一年就夠了。」
「一年?這太快了吧?」她搖搖頭。「我不要,我不想那麼快被婚姻絆住,我還想再玩幾年。」
既然婚後和現在的情況不會有所不同,那又何來婚姻絆住之說呢?孫頌卓不懂,她想法里的邏輯在哪里?
算了,這等終身大事再拖拖也無妨,尤其是在說服她放棄鋼琴家教之前;婚姻,也算不上是美麗的憧憬了。
「你如果堅持的話,那就當我沒說好了,一切依你吧。」
「我就知道你會听我、縱容我的!」她得意洋洋地以興奮的語氣說。
「好了,你快把剩下的吃完吧,我們好趕快回去了。」
「急什麼?既然花了大錢,我們就待久一點,才值回票價啊,還有,待會吃完我可不要馬上回去,卓,我們去逛街好不好?我好久沒有買新衣服了。」
「逛街?看電影好了,我實在沒耐心逛街。」
「不行,人家就是要逛街,看什麼電影嘛?你喜歡看電影的話,明天晚上你自己一個人去看不就得了。」
自己一個人?天知道他有多討厭這五個字,由她口中說出,更變成了一種諷刺。
「好吧,逛街就逛街,你說什麼就什麼吧。」他向來對她,都是認分的妥協。
「卓,你真好,那我們再叫一份甜點,吃完就馬上走。」
「好……」
他招來了服務生,停止了他們之間的這段對話。
而在角落,正有一雙眼晴不時的看向他們……
「若翎,你一整晚魂不守舍的在看什麼?」吳之儀轉過頭,搜尋好友眼神的落角處。
孟若翎收回了眼神。「沒什麼,看到了俊男美女覺得賞心悅目,多看兩眼罷了。」
「哇!真是俊男美女、才子佳人耶,瞧那女的,一頭烏溜溜的長頭發,穿著白衣長裙,看上去真是有氣質極了,真像是音樂會上演奏鋼琴的美女。」
孟若翎抿著嘴笑了笑,卻被一回過頭來的吳之儀逮個正著。
「你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形容的真好,很貼切。」
「那可不,你也知道我看美女是特別有心得的!」
「之儀,你的婚姻……還好吧?」
「當然,你看看我,」她亮了亮手上的戒指及腕上的手鏈、脖子上的項練。「這些全是我老公送的,還有這套衣服,我全身上下的行頭加起來幾十萬了,你說,我的婚姻會不好嗎?」
「我不是指物質上,我是指精神上,你應該懂我要問的是什麼。」
「我懂,可是你要我怎麼說,我嫁給他全是為了錢,我根本一點都不愛他,這些你本來就知道的,除了物質上的,我不曉得我還能怎麼說。」
「那你過得快樂嗎?」
「算吧,我每天很悠閑的過著少女乃女乃的生活,飯來張口、茶來伸手,還有好幾張像是永遠刷不爆的金卡,這樣的日子,我想我是過得很開心的。」
「真的嗎?你沒一點的後悔?」
「沒有,起碼到目前為止我沒有。」
「如果是這樣,我也就無須替你擔心了。」
「你本來就不用替我操心,我過得很好,倒是你……」
「我怎麼了?」孟若翎不明白她將話題轉到自己身上的用意。
「楊韶安到美國有一年了吧?」
「怎麼樣?」
「他什麼時候才會拿到博士學位回來啊?」
「不知道,不過我想不是明年,就是後年了。」
「你在台灣虛度年華等他回來,這要是萬一他學成了並不想歸國,留在那里發展,你怎麼辦?」
「不會的!」她急急地推翻好友的猜想。「我們說好了,等他一拿到學位就回國跟我結婚,這件事雙方家長都知道,他不會不回來的,我相信他!」
「喔……原來你們已經計劃要結婚了,這麼說,你也做好準備要嫁給他了?」
「當然,我們感情一向很穩定,嫁給他是遲早的事。」
「你不再多作考慮?」
「為什麼要考慮?」
「選擇更好、更適合你的人啊。」
孟若翎傾刻間感到困惑。「你認為他不適合我嗎?」
吳之儀搖搖頭。「你冷靜、成熟,他卻像個孩子;你愛靜、他好動,我實在不知道你們是怎麼合得來的。若翎,恕我直言,我覺得他真的不適合你,婚姻的事再多考慮吧。」
不適合?再考慮?都已經走到訂婚這一步了,還能改變嗎?孟若翎覺得那真是難哪!
「算了,當我沒說,我們走吧。」她不想增加她的煩惱。
「要上我家嗎?」
「不了,今天我那口子會早點回來,我得回去陪陪他,不管怎樣,我還是得維持一個好太太的假象,是吧?」
孟若翎笑笑的沒說什麼,她知道每個人各有各的路,旁人不便干涉,是好、是壞,也隨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