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的天,驕陽不再如火爐般炙熱,漸漸往西下沈。綠得有如展開地毯般的草地,遠處有著起伏的山陵,這是塊嚴酷的土地,唯有堅強不畏磨難的人,才有辦法在這塊土地上生存。
身穿以動物皮革制成的衣褲與長統皮靴的雷剎托昂然不屈地坐在馬背上,高大粗獷的他很自然地融入這片天寬地闊的大地。
與他自日正當中打到太陽西落的關紅綾拒絕再看他,兀自吞下所有屈辱,咬牙忍痛站起身,一拐一拐地走向白雪。
猛地,「咻」的一聲,一支帶有白色箭翎的箭矢劃破天際,射向雷剎托!
馬背上的雷剎托閃身而過,緊接著,更多的箭矢朝他蜂擁而來,一旁的關紅綾慘遭池魚之殃,無辜受到波及,趕緊以長鞭擊打同樣射向她的箭矢。
「是誰暗箭傷人?」關紅綾在雷剎托那兒受了不少委屈,現在又突然遭遇偷襲,使得原本沮喪的她一把火又燒了起來,怒聲嬌斥。
「關紅綾,看來是老子牽連到你了。」雷剎托手執彎刀,將射向他的箭矢全都劈斷,揚聲道。在這里發生的突襲事件,比較有可能是針對他而來,看來討厭他的人真的挺多的。
「什麼?我早該知道遇到你準沒好事!」關紅綾將在雷剎托那兒受到的挫折全都發泄在這些突然出現的攻擊上,她手中的長鞭旋舞,像一朵正在盛開綻放的花朵,漂亮地擊落射向她的箭矢。
「關紅綾,上馬!」雷剎托應付著想要將他射成馬蜂窩的箭矢,不忘留意她的安危。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關紅綾如虹般乘隙躍上馬背,由手中揮舞得虎虎生風的長鞭再次找回失去的自信。
突襲他們的人也在此時自土丘後出現,為首的是一名作商賈打扮的彪形大漢。
「不論死活,給我拿下雷剎托還有他的女人!」帶領商隊往來東西兩方采買貨物的商賈姜謙和,領著四十名好身手的屬下大聲吆喝著。
姜謙和及手下見到她和雷剎托獨處,自顧自地認定她是雷剎托的女人,他們要拿下雷剎托,自然不可能會放過他的女人。
為了逮住掠奪他的雷剎托,他帶著手下在這片土地搜尋了許久,皇天不負苦心人,今天總算讓他找著雷剎托了。
手下們听從姜謙和的號令,舍下弓箭,改揚刀、揚槍、揚劍,奔向雷剎托,展開另一波攻擊。
雷剎托看見發動攻擊的人是姜謙和,嘴角立即輕蔑一撇,露出鄙夷的眼神。
「我是他的死對頭,才不是他的女人!」關紅綾听見對方稱她是雷剎托的女人,馬上氣惱地大聲反駁。怎奈突然沖出太多人喊打喊殺,現場餅于吵雜,根本沒人有心思理會她的叫嚷。
必紅綾惱怒的反駁惹來雷剎托的朗聲大笑,覺得這個誤會有趣極了。
「拿下他們兩個人!」姜謙和大吼,大多數的手下立即上前圍攻雷剎托,其余的人則攻向關紅綾。
「簡直會氣死人,我都說了不是雷剎托的女人,你們是全都聾了嗎?」關紅綾一面抵擋,一面抱怨。
雷剎托揚腿踢開試圖接近他的人,依舊哈哈大笑,並未好心地替她解釋澄清。
「你還笑!你究竟又干了什麼好事,惹來這一批人對你喊打喊殺?」關紅綾的長鞭啪的一聲,將三名大漢撂倒在地。
「沒什麼,不過是搶了姜謙和的貨。」雷剎托不以為意,快樂地揚聲回她,泛著銀光的彎刀俐落地抹向揚著刀劍準備砍殺他的人。
「你又搶別人的東西?!」關紅綾倒抽了一口氣。他這人真是奇怪,老愛搶別人的東西,莫怪對方會領著大批人馬來找他,全都是他自找的!
只是她比較倒霉,同樣來找他尋仇,偏偏被誤以為和他同一路,慘遭圍攻。或許她該加入對方的陣營,一同聲討他,給他點教訓嘗嘗。不過,那領頭的人看起來一點兒也不討人喜歡,以至于讓她對自動加入對方的聲討行列興致缺缺。
「閑著也是閑著,不搶白不搶嘛!」雷剎托一點兒也不為搶了姜謙和的貨而後悔,甚至還說出令姜謙和氣得半死的話。
「難道你的爹娘或師父沒告訴過你,別人的東西不可以搶嗎?」他再這樣搶下去,肯定會不時有人自暗處竄出來襲擊他。
「拜師時,我師父告誡我的話里,可從沒『不可以搶奪他人』這一條。」雷剎托很快樂地回答她。
「他應該加上的!」關紅綾受不了他,翻了翻白眼,手中長鞭如蛇般打了個旋,再次華麗地撂倒三名大漢。
雷剎托的反應又是一陣大笑。
「雷剎托,你若識相,最好把你搶走的瑪瑙、琥珀、琉璃全都吐出來!」姜謙和全副的身家財產皆放在這一次自西域購回的物品上,結果全讓該死的雷剎托給劫了,他說什麼都不可能看著大半生的心血付諸流水,所以非要讓雷剎托將奪去的全都吐出來不可。
「全都花光了!」雷剎托說得一派輕松愜意,臉上仍揚著得意的笑,手中彎刀有如悠游蛟龍,沒有華而不實的招式,每一招、每一式皆有使人頭身分家的威力。
「不可能!你怎麼可能一下子就花完?一定還留下許多!」姜謙和不相信,認定雷剎托說謊欺騙他。
「老子天天山珍海味,再拿瑪瑙、琥珀作為打賞,怎麼不可能?」雷剎托豪氣萬千地說著,要姜謙和了解,關于花光姜謙和的身家財產他可是很樂在其中。
一旁的關紅綾完全不懷疑雷剎托耗盡全部財寶的事,在她的感覺,要耗盡姜謙和的珍寶不過是小事一樁,他沒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說到底,他這個人根本就是十足十的壞胚子!她莫名其妙地和他攪和在一塊兒,不但沒能報仇,甚至還助他退敵,想想實在是太窩囊了!這全都是姜謙和那幫人不分青紅皂白地認定她是雷剎托的女人,出手圍攻她,她因形勢逼迫,才會淪落至此。
「可惡!你們在怕什麼?還不快給我拿下該死的雷剎托!」雷剎托的說詞,令姜謙和如被踩著痛腳的野獸般發出怒吼,煩躁地指揮著被雷剎托打退的手下。不管雷剎托說的是真是假,等到他將雷剎托拿下後,鐵定要使出各種酷刑逼迫雷剎托吐實!
姜謙和的手下們听見他的怒吼,其中有些負傷者為了出發前姜謙和所承諾的大筆賞銀,仍拚死沖上前。
「不要命的就都來吧!」雷剎托再度被包圍,依然沒有一絲畏懼,甚至為了要滅姜謙和等人的威風,還故作無聊地打了個大哈欠。
「可惡!」姜謙和等人見狀,果然被雷剎托蔑視的態度所激怒,紛紛發出激動的怒吼。
必紅綾瞧見姜謙和等人怒不可遏的模樣,彷佛看到了她自己。她也總是被雷剎托氣得七竅生煙,現下再看他讓姜謙和等人氣得直跳腳,令她非常確信一點,那就是——雷剎托天生喜歡把人氣得火冒三丈,只要他願意,絕對也有把死人氣得自墳墓跳出來的本事。
姜謙和等人氣昏了頭,亂無章法地攻向雷剎托,而雷剎托等的就是這一刻!他右手中的彎刀以橫掃千軍之勢,將阻攔在他身周的人一字劃傷,左掌則凝聚掌風將那些人全數震開來。
必紅綾不讓雷剎托專美于前,手中的皮鞭耍得威風凜凜,讓她的姿態更顯美麗耀眼,可是她的招式並非華而不實,而是深具殺傷力,敵人若沉醉在她的美貌中,下一刻便會因為自己的輕忽而嘗盡苦頭。
姜謙和的手下著迷于她燦爛耀眼的美貌當中,不由得看痴了。
在此同時,關紅綾手中的皮鞭已毫不留情地鞭得他們皮開肉綻,讓他們抱頭鼠竄。
姜謙和眼見自己的人馬節節敗退,就要讓雷剎托再次逃月兌,當下急了。他找雷剎托找了大半個月,說什麼都不能讓他再次自眼皮子底下溜走,于是退了開來,審慎地拉開與雷剎托的距離。
「離開!」姜謙和出聲大吼後,不管他的人馬有沒有听見、來不來得及逃開,便自懷中取出炸藥點燃,用力擲向雷剎托。
雷剎托和關紅綾見到姜謙和點燃炸藥,兩人心下同時一驚,關紅綾拉扯著韁繩,急欲逃開。
「流星,快走!」雷剎托以掌拍打流星,要流星快些逃命,他則騰身而起,如大鷹般撲向關紅綾,一方面是躲避針對他而來的炸藥,另一方面則是保護無辜受到牽累的關紅綾,因為他確信白雪的腳程不夠快到能夠閃避火藥。
包重要的是,他寧可被炸得支離破碎的人是他,也不要她受到一丁點兒的傷害,所以他不顧自個兒的性命,撲向了在他心中綻放的火焰。
白雪反應不及地向旁邊踱了幾步,嚇壞了的關紅綾看見雷剎托撲向她,尚來不及反應,她整個人已被他撲下馬背,兩個人在地上翻滾的同時,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
必紅綾嚇得掩耳驚叫,整個人縮在雷剎托懷中。
雷剎托以血肉之軀當她的盾牌,保護她安全。
煙塵漫天,難聞的煙硝味充斥于鼻間,炸藥不僅無情地將雷剎托原先站著的地方炸出一個大洞,還炸死了數名姜謙和的手下與馬匹,有的雖然沒死,但傷勢嚴重,已瀕臨死亡,鮮血如淚珠般染上綠色的草地,漫天遍野。
縱然雷剎托縱身跳開,可因他以身體保護關紅綾,是以當炸藥炸開時,背後的衣衫破了個大洞,整個背部受到沖擊,鮮血淋灕,人也受了內傷。
被壓在他下方,整個人眼冒金星、暈頭轉向的關紅綾不再感受到爆炸的威力,發現自己竟畏懼地縮在他懷中,為了與他保持距離,立即伸手將他推開來。
「啊……」被她推開的雷剎托滾落在一旁的地上,受傷的背部踫觸到地面,使他疼得倒抽了口氣,不由自主地申吟出聲。
「你怎麼了?」關紅綾見他一臉痛苦,這才想到,在炸藥炸開的那一刻,他整個人將她撲倒在地,以他的身體保護了她,老天,他一定受傷了!
不論他為何會這麼做,她都不該恩將仇報地將他推到一旁。她不理會四周不斷傳來的哀號聲,不去看四周慘烈的情景,拖著仍舊疼痛的右腳跌坐到他身邊,扶起他,讓他的頭枕在她的腿上。
「我沒事。」雷剎托枕在她的膝上,痛得嘴唇慘白,卻仍舊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他的傷頗為嚴重。
「怎麼會沒事?你看起來很不好。」她看著染上鮮血的掌心,這艷紅的鮮血來自他的背部,倘若不是他,眼下痛苦不堪地倒在地上的人就換成她了!她得帶他去找大夫才行。
必紅綾驚慌失措地看向四周,只見她心愛的愛駒白雪被炸傷了,正痛苦地倒在地上哀鳴不已,鮮血染紅了白雪白色的毛發,她無法確定白雪的傷勢,此刻的她陷入兩難,既想幫助雷剎托,又想幫助白雪。理智告訴她,她得從中做出選擇,不可能兩者兼顧,至于要選擇哪一方,再清楚不過——縱然會心如刀割,她仍是得狠下心舍棄白雪。
突地,心痛的她發現始作俑者姜謙和正提著大刀,意氣風發地朝他們而來。姜謙和的手下死的死、傷的傷,僅有少數幾名幸運逃過一劫,顯示姜謙和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凶殘之人,他們得馬上離開才行,不然落入他手中,肯定會生不如死。她焦急地看向四周,努力不去看痛苦至極的白雪,尋求離開的方法。
「雷剎托,我倒要看看你要再怎麼跟我嬉皮笑臉!」姜謙和眸底蓄滿嗜血的快感,在他走向雷剎托的途中,數名受了傷的手下忍痛抓住他的腳向他求救,皆被他視為草芥螻蟻般一腳踢開。
「流星……」雷剎托痛苦地低嘶。
「我沒看到流星,它應該安全逃月兌了。」關紅綾眼眸慌亂搜尋著,皆不見流星蹤影,不由得為流星感到慶幸,腳程快的它逃過一劫了。不過,她同時也感到苦惱,因為沒了流星,白雪又負傷,她和雷剎托想要逃離,簡直難如登天。
姜謙和接連踹倒好幾名擋著他路的手下,故意不疾不徐地走向雷剎托與關紅綾,目的在于加深他們心里的恐懼與驚慌。
必紅綾見姜謙和一步步靠近,緊張地以雙臂緊緊護著雷剎托。不管先前她對雷剎托有多不滿,她都不會做忘恩負義之徒。
「別怕,流星就在附近。」雷剎托看見姜謙和如正逗著耗子玩的貓,嘴角噙著殘忍的微笑一步步接近,于是忍痛揚聲吹起響亮的口哨。
「雷剎托,你死到臨頭還想玩小把戲?我告訴你,今天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我會好好回敬你的!至于你的女人,你無須擔心,我會代替你好好照顧她。」姜謙和當他這聲口哨是在做垂死的掙扎。他毫發無傷,他的幾名手下亦然,至于雷剎托就沒那麼好運了,很顯然是受了重傷,即使他身旁這漂亮的女人會武功,也敵不了他們這麼多人,所以雷剎托與他的女人只能乖乖束手就擒,任他擺布了。
「你這口出狂言的放肆之徒!」關紅綾听見姜謙和話中的覬覦暗示,俏眼怒視。
雷剎托按住她的手,無聲要她別太沖動,他則暗暗運勁,等著流星回來接他們。
噠噠馬蹄聲傳來,已離去的流星听聞到雷剎托的訊號,快速奔回。
「該死的雷剎托,我絕不會讓你們逃掉的!快攔下他們!」姜謙和見流星去而復返,明白雷剎托要騎著馬逃離,馬上提刀奔向雷剎托,同時喝令手下一同攔人。
姜謙和那幫沒受傷的手下見識到他無情的一面,個個裹足不前,不願再為他賣命。
流星快速奔馳到雷剎托身邊,昂首吐氣。
「我們走。」關紅綾忍著右腳的痛楚,用力扶起雷剎托,助他上馬。
「可惡!能夠擋下他們的人,事後我必有重賞!」姜謙和怒發沖冠地向前沖,邊跑邊大喊,不欲他們離開。
必紅綾見姜謙和來勢洶洶,用力推雷剎托一把,讓他俯趴在流星背上後,她緊接著躍上馬背,坐于雷剎托身後,一手持著韁繩,一手自懷中掏出荷包,將荷包里所有的銀兩全數撒向姜謙和的手下。
白銀與元寶在落日霞暉的照射下,無比引人注目地落在草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