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日,雨仍稀里嘩啦不停的下著,京里的富商貴冉、風雅人士一反常態不顧大雨會減損自身的貴氣風雅,皆有一同出現在位于朱雀大街上,全京城最大、最富麗堂皇、最多小道消息流竄,日日歌舞升平的酒樓——「京飲酒肆」。
酒肆內幾乎每一桌都坐滿了人,眾人高談闊論,使得酒肆一大早就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在琴藝精湛的樂師身上,已不再隨著樂曲曼妙舞動的舞娘身上,他們無視生動絕妙的表演,皆異常興奮的討論著昨日發生在駱家倉庫的趣事。跑堂端著餐點、香茗來回穿梭在每桌貴客之間,熱烈的談論在各桌間響起,有的互通有無,有的則是暗中較勁,看誰得知的內情比較多。
「你一定听說了,昨個駱家和解家真的杠上了。」一名方頭大耳的年輕男子對著朋友說道。
「嘖,這事昨個晚上就已經傳遍整座京城,你現在才曉得?」同樣穿著華貴的好友嗤笑的挑了下眉,狠狠嘲笑朋友太晚得到消息。
「我得到的消息不僅如此,據說駱織雨下重手將解子焰打得鼻青臉腫,幾乎面目全非。」方頭大耳男子得意地伊不為人知的秘密,還特意揚高聲音,好讓其他桌的人都能听講。
此舉果然挑起其他人注意,每個人皆聚精會神,想听他有什麼更不為人知的內幕。
「駱織雨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會有能耐將解子焰打得面目全非嗎?我瞧不可能。」有人提出質疑。
方頭大耳的男子得意述道︰「哎!所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駱織雨憑借著瘦弱的外表唬過大家了。其實她是深藏不漏,若非如此,她爹臨死前怎麼會將金織紡交到她手上?」
「那是因為她弟弟年紀尚小,不交到她手中也不成吧?」又有人不服地提出。
「嘖、嘖!說你們不懂,還真的是不懂,事實的真相是駱織雨曾經受過高人指點。有手打南山猛虎,腳踢北海蛟龍的本事,解子焰壓根就不是她的對手,自然被她打得慘不忍睹。」這是秘密中的秘密,看在大伙兒同住京城,平時又都在京飲酒肆吃喝玩樂,他這才勉為其難說出來與大家分享。
「我不相信駱織雨真有那麼厲害。」
「那個……駱織雨就算真受過高人指點,武藝高強,那與她接掌‘金織紡’一點關系也沒有不是嗎?」那根本就是兩碼子事。
「不過解子焰被她打得落花流水,說不定她真是深藏不漏哪!」誰管她接掌「金織紡」的原因為何,重點是解子焰真的在她那兒吃了虧。
就在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討論紛紛之際,又有人跳出來作證。
「其實我也听說駱織雨會輕功水上漂,甚至還听說連武藝高強的君傲翊都不是她的對手,你們想想,君傲翊可是武狀元出身,又是皇上的親軍,他爹更是響當當的鎮國大將軍,連君傲翊都不是她的對手,你們說這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
接下來又有人說,曾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里,看見駱織雨趁著四下無人之際施展輕功飛檐走壁,又有人說曾有幸見到她隔山打虎,還有人說她曾出手阻擋一匹在街上狂奔的瘋馬。
大伙兒越說越離奇,越說越精彩,活靈活現的,透過他們的嘴,駱織雨成了無所不能,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女俠客,所有人贊嘆不已的同時,也暗暗同情被她打得僅剩半條命的解子焰。
駱織雨隱忍解家已久,這回出手,解子焰應當已學乖,日後再也不敢向天借膽招惹駱織雨了。
叫人瞠目結舌的流言在京城迅速傳開,傳說中被打得去掉便條命、連親娘都認不出來的解子焰消失了好些時日,未曾到過解家商行,更加證實了傳言的可信度。
雖然商行里的張管事與伙計一再強調解子焰是出城去,並非如傳言中遭駱織雨打傷臥床,可惜。任憑他們說破了嘴,仍是沒人肯相信。
好事者在解家商行證實傳言後,便又興致勃勃地跑到對面的「金織紡」去看傳說中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駱織雨。
整條玄武大街為這有趣的傳言,變得比昔日還要熱鬧,人潮成天在解家商行與「金織紡」閑來回穿梭,絡繹不絕。
十二年前,駱織雨體會過流言蜚語的可怕,十二年後,她再次身陷風暴之中。
不堪其擾的她躲在鋪子內右側的小書房里,之所以躲在家里,是不想讓後娘起疑,知道外面正為了她和解子焰的事鬧得滿城風雨。
狹小的書房內,古樸斑駁的案上放著一件華貴的大紅嫁衣,上頭繡著一堆堆翩翩起舞的蝶兒,目前僅僅繡到一般,尚未完成,外頭傳來一聲聲向林掌櫃要求見她一面的話,讓她無法靜下心來。
織雨挫敗的申吟出聲,光潔的額頭伏在案上,忍不住用頭敲了桌子三下。
「嗚……我是大笨蛋!這世間再也找不到逼我更笨的人了。」
她再敲、敲、敲。頭很痛,沒有使她變得聰明些。更沒有使她心里好過點,她果然是笨蛋,所犯下的錯誤,如今回想起來,緊蹙的眉心都可以夾死一堆蚊子了。
「為什麼要那麼沖動?為什麼就不能忍忍?」她後悔死了,那天為何要沖動地踢他一腳。假如她吐下這口氣,就不會惹來今天的風風雨雨。
可是誰讓他逼人太甚,誰讓他存心欺負人,她才會失去理智,陷入萬劫不復之境。「一失足成千古恨哪!」唉!唉!唉
她又叩、叩、叩連敲三下,藉由痛楚警惕自己,防止日後再犯下相同的錯誤。
「哦,撞得太用力了,好痛。」她痛呼了聲,趕忙抬起頭來揉著痛處。
「我果然是笨蛋,就算敲破了頭改變不了事實。」說來說去,全都是解子焰害的,他害得她心思紊亂,連工作都做不好。
拿起案上華美精致的嫁衣,嘟起粉女敕唇瓣嘟囔。「假如宮熙慎與苑舞秋的紅蟒袍與嫁衣趕不及完成,全都是他害的。」
「唉,好煩,做人不可忘恩負義。可難道真要再叫他一聲……子焰哥哥嗎?」放下手中的嫁衣,雙手拍上額頭,無須照鏡子也曉得她一定羞紅了雙頰,心跳如擊鼓,聲聲震撼。
「駱織雨,冷靜點,你又不是第一次那樣喚他,何必緊張成這樣?好像,好像你對他……」本是要嚴肅的訓斥自己,怎知說到最後竟結巴了。
「哦,老天爺,我怎麼會變得這麼奇怪?全都是他害的。」對!就是這樣,不要心軟,不要覺得對不起他,把所有過錯全推到解子焰身上就對了。誰教他被她踢了一腳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才會身陷風暴中心,無從喊冤。
「不過他到底是上哪去了,怎麼會消失這麼多天?難道我那一腳真踢傷到他了?」一想到這兒,內心便忐忑不安地自椅子上跳起,來來回回在狹小的書房內走動。
焦慮的咬著右手拇指,嬌俏荏弱的小臉蛋揪擰成一圈,吶吶自語。「他不會這麼中看不中用吧?」
都怪她不好,行凶過後急著逃離現場,根本沒臉看他是否有受傷,而小紫與東來,林掌櫃等人見她跑了,也跟著尷尬地追出去,所以壓根兒就不曉得後來怎樣了。
不對!差點忘了守在倉庫里的陳叔確認一下解子焰有沒有被她踢斷腿,她應該沒那麼厲害吧?
忽地,外頭傳來與興奮的話語,大聲到教她想忽略都難。
「林掌櫃,你家大小姐究竟在哪兒?你快請她出來把!听說她武功高強,你好歹讓她露一手,教大伙兒開開眼界啊!」
「是啊!是啊!林掌櫃,你就別推辭謙虛了,快些請出駱女俠啊!」
听到這里,駱織雨頹廢的垂下肩,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只能說小紫與東來太過護主心切,不想讓外人知道她踢人就跑的膽小行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眼也不眨地對外人說她打得解子焰節節敗退,最後光榮勝利退場。
特意編造的謊言迅速流傳開來,又被人依憑喜好再加油添醋,于是她就變成了傳說中打遍天下無敵手、深藏不漏的女俠客。
小紫與東來發現謊言一發不可收拾,兩個膽小表受到責罵,總是想盡辦法裝忙,一溜煙逃掉,讓她無從罵起。
天知道為何解家沒人出面澄清,任由荒謬的傳言繼續流傳,讓子焰哥哥成了人人口中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可憐男子並不好吧?
還有趙頭兒也一樣保持安靜,趙頭兒及他的手下當時硬都看得清清楚楚,為何沒人跳出來說話?
「莫非是子焰哥哥人緣很差,趙頭兒想看他變成笑話已經想了很久?」咦,她怎麼這麼順口就叫他子焰哥哥了?不成!她的意志太過薄弱,要堅定才行!
林掌櫃不曉得在外頭對大伙兒說了什麼,總而言之大伙兒全都安靜下來,讓她的耳根子清淨不少,她滿意地舒展眉心,逸出長長一口氣。
緊接著,書房緊閉的門扉突然未經通報被人推開,她受到驚嚇,猛地旋身瞪著闖入的人。
當她看清來人時,驚得倒抽一口涼氣,簡直不敢相信雙眼所見。
解子焰上手環胸,輕松依著門框笑看著她。「小雨,你的表情好似撞了鬼。」
多日不見,他想她想的緊,真不曉得過去拿十二年他是如何熬過來。興許根本就是魂不附體,才會無所感覺日復一日地過著。
今兒個她穿了件天空藍的衣衫,是他最喜歡的顏色,他應當可以厚著臉皮自行解讀為她是因為想他,才會穿上這件衣衫吧?
在解子焰身後,有一群人正拉長脖子睜大眼楮,等著看她如何一拳打打飛他,讓他再躺在床上十天半個月。
織雨嘴巴張了又開,閉了又張,好半響找不到聲音說話,只能軟弱的以顫抖的食指指向他。
「大小姐,解當家硬闖進來,我攔不住人……」林掌櫃羞愧的向她請罪,嗚……他讓仇家登門入室,他對不起死去的老爺。
解子焰一派悠哉,風度翩翩,完全不受身後一雙雙熱切的目光及耳語所影響。他直勾勾地盯著她,想要彌補這些天沒見到她的分。
餅于熾熱的目光教織雨害羞不已,可不願服輸的她馬上武裝自己,佯裝不在意火熱的注視,故意用話戳他,「沒關系,他比鬼還可怕纏人,林叔攔不住人是應該的。」
她不露痕跡的將他上下打量過一遍,尤其是他曾被她踢中的左小腿,依他站的如此輕松愜意看來,他好得很,看來先前她真的是想太多了。
拉長耳朵听他們對話的人們滿意的直頷首,就是這樣,接下來應該就是武功深不可測的駱織雨大發雌威一腳將解子焰踢出「金織紡」,是說,他們應該要讓出一條路來,好讓解子焰可以很順利地飛趴到大街上去才對。
所有人立刻有志一同讓出路來,以免倒霉慘遭池魚之殃,成了墊背。
解子焰楊唇輕笑,覺得她的諷刺有趣極了。「我今兒過來,是希望你能開始實現承諾。」
承諾?什麼承諾?其他人耳聞他們兩可能擁有不欲人知的小秘密,興奮到雙眼閃閃發亮,听得更加認真。
織雨發現有太多人等著听他們談話的內容,想都沒多想,小手用力一拉,將他待入書房,關上門扉,杜絕眾人的好奇窺探。
突來的舉動使解子焰訝異的挑眉,沒有抵抗地任由她拉入書房,他敢說她肯定是氣壞了,才會沒有想到這麼做會招來怎樣的後果,唇角的笑意不禁加深。
織雨雙手插腰,玉足煩躁地點著地面,一臉凶狠,「你是覺得近日京城還不夠熱鬧,想要多制造人們茶余飯後的話題嗎?」
她的嗓音嬌軟呢喃,即使怒火正盛,仍不具威脅,只會讓他覺得可愛有趣,不過為了不再被踢,他試著斂住唇邊的笑意,正色道︰「咱們在京里做營生,假如能夠疏親睦鄰,自然能財源廣進,目前城里的人除了開聊宮、苑雨府聯姻的事外,並沒有其他更有趣的話題可供打發時間。」
「所以……?」玉足更加火爆急切地點著。
「所以我就好心的讓大伙兒快樂一下。免得又被安上莫測高深、不易親近的罪名。」他雙手無奈一擺,一臉無辜。
聞言,織雨激動的揮舞雙臂,努力克制著不對他尖叫咆哮,否則晚一點肯定又會傳的滿城風雨,「你想要讓大伙兒快樂,想要擺月兌丑名,自己想其他辦法,為何要拖我下水。」
「誰要你剛好當著眾人的面踢了我一腳,若不是你我心意相通,就是巧合了。」他故意逗她,會生氣、會抱怨,會踢他的她還比了無生氣,雙眼空洞的她更為明麗動人,使他深受吸引,渴望能夠一親芳澤。
由她身上傳來的清雅芬芳撩撥得他蠢蠢欲動,嬌女敕粉紅如花瓣般的唇瓣一起一合,似乎在對他提出無聲的邀請,眼前的她早就不再是十二年前那個活潑的小泵娘,而是美麗得教人砰然心動的大姑娘。
解子焰不由得慶幸她尚未許人,也沒有煩人的狂蜂浪蝶圍著她。或許他看起來屈居劣勢,事實上憑著昔日的交情及對她的了解,他還比其他人更有希望能摘下這朵美麗動人的花兒。
「你、你、你、你……」她抖顫著手指了他半天,結結巴巴地詞窮,一時找不出適合罵他的話。
解子焰抓住她的手。一使力將她帶入懷中,熾熱的眼眸熱切凝望懷中人兒。
白皙的小手抵著結實的胸膛,清楚感受到底下的熱燙,登時心慌意亂,急忙縮回手,慌亂的美眸對上正等著逮她的沈炯黑眸時,更是亂了方寸,想要逃開,偏又想要迷醉在帶有蠱惑力的眸光中,左右為難,最後臣服于,暮然回望,仿佛就此與他對望上百年也不會感到疲累厭倦。
「大小姐,有什麼問題嗎?」被關在門外的林掌櫃拍打著門扉,嚇白了臉,外頭這麼多人,這麼多雙眼楮,全看見大小姐與解子焰關在書房內,這事情若傳來出去,他家大小姐的清白便毀了。
不成!不成!他已經夠對不起死去的老爺,怎能眼睜睜看這大小姐一輩子受人指指點點,蒙上不白之冤?
林掌櫃越想心越急,更加用力拍打門板,若非他年紀大了,真會一腳踹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