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我們是戀人嗎? 第一章

當訂婚典禮的男女主角將訂婚戒指套入了對方手指中時,現場立刻響起熱烈的掌聲,祝賀著男俊女俏的新人完成了訂婚儀式,艷光四射的女主角微紅的雙頰掛著甜蜜的笑容,好不容易擺月兌了眾人的寒暄與祝賀,她款步走向了端著雞尾酒飲啜的三個女子。

「好累喲。」訂婚宴的女主角商恩妲嬌聲抱怨道,臉上的笑容卻是一絲未減。雖然她的三個好同學連個男朋友都沒有,但她可不想收斂她的幸福;從另一個角度想,這樣也可以刺激她們趕快找個好對象談談戀愛嘛,是不?

她們四人在學校可是大大有名的企三甲「四大惡女」,照三餐甩掉男朋友的商恩妲在今晚正式宣告名花有主,不過知道這消息的男士們可沒人慶幸她的「改邪歸正」,反而個個捶胸頓足,感嘆自己不是那個獲得美女青睞的幸運男人。

「一個訂婚宴居然來了這麼多人。」四惡女之一,清雅高貴如公主的君月微笑道。這年頭大三就訂婚的女子可不多見了,尤其像商恩妲這種漂亮又受歡迎的女子,美好的單身生活就這樣劃下句點,徒留許多感嘆。

像君月這樣的女孩子本該是被捧在手心里呵護著長大的溫室花朵,絲毫不知人間險惡才符合她白雪公主般的外貌才對,可惜偏偏她天生生就了一顆天才頭腦,小小年紀便已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上身經百戰,只要是她想對付的人,總得落個淒慘的下場才知道自己是中了誰的詭計。敗在這樣的小女孩手中,能心服口服的總是少之又少,也因此她的惡名才下脛而走。

「男方人多嘛。」商恩妲依舊笑嘻嘻的,瞧了一眼在一旁下意識便看看表的易沅棠,撇了撇唇,嬌嗔道︰「干嘛一直看表啊?」

「沒事。」易沅棠冷冷道。她是出了名的酷妹,一身的帥氣,雖然她總是冷冷地話不多,從小到大學校里卻總不乏仰慕她的女孩子,崇拜她的學妹連數都數不清了。她會招致「惡女」之名,便是由于遇到看不順眼的事就揚起拳頭將人教訓一番的性格;商恩妲以前就經常賴著她,要她充當護花使者,也因此兩人感情最佳。

「她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淡淡站在一旁很少發言的姬洛璇道。她與書本為伍的時間遠多過與人交流,經過幾次她一開口就有慘案發生的經驗之後,她的沉默無疑是眾人最值得慶幸的事,尤其是教授在課堂上被她三言兩語氣死的「事跡」,更令所有上她課的老師膽戰心驚。

只要姬洛璇願意,古時諸葛孔明在戰場上將敵人罵死的威力,她必然能夠發揚光大。

「什麼事啊?該不會是在想你那個昀哥吧?」商恩妲眨眨大而明亮的美眸。至于她的「惡」,只能說美麗也是一種罪過,有那麼多男人前僕後繼地來讓她甩掉,她也沒有辦法呀!

易沅棠冷瞪了她一眼,沒說話,倒是默認了,只因為她這個人從來就不會說謊。

「他回來了嗎?」君月微笑問道。戚昀這號人物對她們來說並不陌生,尤其他的個性活潑開朗,一分鐘之內就可以跟陌生人變成像是認識了一輩子的朋友一般熟絡。

「嗯。」易沅棠應道。今天的班機回國的,在大陸工作了近半年,不知道現在變成什麼模樣了……

商恩妲瞪著易沅棠略顯失神的俏臉,道︰「今天我訂婚耶!你要是現在就落跑就太沒義氣了啦!」

她嘟起了美艷紅唇。平常她們各忙各的,只有一起修的課才比較有機會四個都到,這還是以沒人蹺課的狀況而言。今天好不容易四個人有機會湊在一起,她還計畫散會之後跟她們好好聚聚呢;她們雖然是同班同學,但聚在一起的時問卻愈來愈少了。

「沒要跑啦。」易沅棠撇撇唇道。「現在去接機也來不及了。」

「這還差不多。」商恩妲笑了。挽著易沅棠的手臂,熱絡地招呼好友吃點心。這是她的大日子,雖然感情有了歸宿,但朋友還是一樣地重要。

易沅棠不再去看手表,手機也早已關了機,在這種場合誰都應該關機的,雖然……或許就算她沒去接機,戚昀也壓根不會打電話給她,但這一切的猜測,都讓關機去解決期待與為難的內心沖突吧。沒開機就不會等他的電話,不會怕他不打,也不用為難他萬一打了她該怎麼辦。

日漸西沉,好友的笑語在耳邊環繞,這一刻也是人生值得記錄的一頁。

「哈——」

「喝!」

棒著門,人與人、人與地相撞擊的聲音透進了幾個打牌閑聊的大男生耳中,喘息與汗水是「蹈魂武術社」里最常見的東西,不過這些東西都暫時被圍桌打牌的四人拋卻在緊閉的鋁門外。

「厚,昀哥,又是你贏,我這個月零用錢都快輸光了啦!」外號「小陳」的陳勇博哀號道。台灣姓陳的男人何其多,能叫小陳的隨便抓都幾萬個,但跟「勇伯」、「阿伯」這種老里老氣的綽號比起來,小陳堅持大家稱呼他小陳。

戚昀略顯頑皮的陽光俊臉上層露了「誰教我牌技好」的跩腔笑容,毫不謙遜地將三個手下敗將的錢給收刮過來,笑道︰「來來來,一張二十五塊,小陳一百,阿軍一百五,阿貝兩百,哈哈哈。」

四人玩著「大老二」;戚昀第一個月兌手,其它的三個人則看手中還剩下幾張牌,來計算賭金,幾場下來戚昀的戰利金已是不少。沒辦法,在大陸工作之余閑著沒事就是打牌,難有其它娛樂,不想鍛煉牌技都不行。

「阿軍」周軍垮著臉,認命地掏錢,口中喃喃念著沒人听得到的嘟噥;而最輸的「阿貝」尹貝林則一貫的不動聲色,他不管輸或贏都沒有什麼反應,而或許是他叫阿貝的關系使然,他的運氣一向最「背」,這些小賭他總是輸多于贏。

「昀哥難得回台灣,一回來就等不及痛宰我們這些小綿豐。」阿軍哭喪著臉。這個月恐怕要吃泡面過活了,對他們這種窮學生來說,幾百幾千可不是小數目。

「就是說,昀哥是堂堂的武術指導,台灣影視圈的新希望,扒我們窮學生的皮這麼毫不留情。」小陳跟著哇哇叫。

他們是認識快十年的同門師兄弟,戚昀是師父的獨生子,也是眾人的大師兄。小陳和阿軍兩人是從小打架玩到大的小學同學,年紀小小就被送進蹈魂武術社學拳腳功夫;而阿貝則是大學時被阿軍拖進蹈魂武術社「練功」的。多年的一起練功被戚昀電得慘兮兮,再加上他們能考上研究所,還是戚昀敲著他們的頭逼著念書訓練出來的,所以戚昀早對他們的哀號免疫了。

戚昀的陽光笑容依舊,一絲絲受到良心譴責的感覺都沒有。「錢就在這,有本事就贏回去啊。」他哈哈大笑。

在他的大笑聲中,緊閉的門倏地被推開,外面練功的喘息與呼喝登時暢通無阻地灌入偷懶打牌的四人耳中;而門口站著的,是一個頭發短短、酷勁十足的帥妹,只見她雙手迭胸,有著貓一般的眼楮,輕靈的律動,和迫人的氣質。

易沅棠沒有表情地看著這四個最會偷懶的家伙。躲在這打牌,真是外面那些師弟們的「好榜樣」啊!

「男人婆來了。」小陳松了口氣道。他還以為是師父,嚇死人了。

師父,也就是戚昀的老爸,指導完就讓大伙兒自行練習,這些練習由師兄們指導師弟就行了,所以他老人家一向教完就離開,他們也才有機會在這兒模魚。

「什麼男人婆,應該叫她一元啦!沒創意。」阿軍依舊堅持他用「創意」取出來的外號。而毫無意外地兩人頭頂都被易沅棠給賞了一人一下的拳頭。

從小她就是這些男生取笑的對象,她早習慣了,爭執也沒用,她一向直接賞拳頭。

「小易,這麼‘早’下課啊?」戚昀笑著打招呼,眼中閃爍著促狹。他說的「早」誰都听得出來是「晚」,他都回來多久了,她竟然現在才出現,簡直應該打。

他跟她家是鄰居,從小在武術社一起廝混大的,可惜他這「鄰家女孩」不是傳說中那類清純可人的小美眉,而是帥到不行的酷妹。

別人亂叫她外號,她一聲不響地就賞人拳頭,戚昀從小把她當男孩子似的叫「小易」,她最多只是瞧他一眼,一句話也沒說,常惹得小陳和阿軍連連抗議她這種差別待遇。但這兩個白目就是被打不乖,見了她的面就必定要討幾個拳頭挨,她愈揍得凶,他們就愈故意,「純真」的心智簡直就像小學沒畢業的小男生。

「沅棠今天沒課。」阿貝道。看著她拉了張椅子坐下,發現她白淨的俏麗臉龐似乎上了點淡妝,不覺微訝。「你今天去哪了啊?」

「同學訂婚。」易沅棠簡單地道。

戚昀訝異地挑起眉。大三學生訂婚?現在的大學生這麼復古啊?但他還來不及發問就被小陳和阿軍兩人的慘呼給打斷了。

「啊啊啊——」小陳哀號。「你是說商恩妲今天訂婚?天啊,真的嗎?」

商恩妲和易沅棠她們四個女生,是名聞各大專院校的「四大惡女」,而他們身為聲名遠播的易沅棠的朋友,真是感到……呃……與有榮焉。

她們會被如此稱呼自然各有各的理由,像易沅棠就是因為她不愛說話愛揍人,打不過她的男人只好窩囊地在背後罵人,用一堆刻薄話挽回男人可笑的尊嚴,什麼男人婆、飛機場、母老虎、老處女、同性戀……種種攻擊性的形容詞不勝枚舉。對于這些,易沅棠也一向維持她相應不理的個人風格。

「唉……」阿軍長嘆。見過商恩妲那個性感美女的男人,哪一個不是口水直流、血脈僨張,久久不能忘懷?而不幸他就是其中一個。她名花有主的消息已令不少男人捶胸頓足了,訂婚這個更具震撼力的消息勢必會讓成千上萬的男性同胞長吁短嘆個好幾年。

「唉什麼唉,她沒嫁別人也不可能嫁給你。」易沅棠冷冷道。話少,卻總是一針見血。

阿軍撇撇唇。「我又不是替自己唉,我是替昀哥唉的,商恩坦那種美女如果配昀哥這樣的帥哥,簡直就是天作之合!昀哥最欣賞有女人味、身材火辣的美女了,這下少了最具挑戰性的目標,多可惜啊。」

易沅棠冷眸一閃,瞧見戚昀陽光般的俊臉笑嘻嘻地眨眨眼,故作哀慟狀,仿佛他也深覺可惜、心痛似的。三個男人頓時笑翻了,她卻不覺抿了抿唇。

「昀哥有女朋友了。」易沅棠冷冷道,提醒他們這個事實。

小陳笑著將牌洗好重新發牌。易沅棠喜歡戚昀是公開的秘密,所以阿軍故意把商恩妲那類型的性感美女配給戚昀就是故意氣她,因為易沅棠這輩子恐怕跟「性感美女」四個字搭不上邊了,這種事大家心知肚明,而有趣也是有趣在這。

至于戚昀喜不喜歡她嘛……他們一致認為答案是否定的,畢竟他們兩人是從易沅棠出生就認識了,戚昀把她當妹妹、當哥兒們,當他遇上心動的對象也總是照追不誤。

「分手了啊。」戚昀唉聲嘆氣地,一張張拿起發給他的牌。「所謂情場失意、賭場得意,說得果然沒錯。」

戚昀跟女朋友分手,這是家常便飯,他的那群朋友甚至還以這次的會交往多久做過賭注。而以他的工作情況,一跟劇組出去拍戲,往往幾個月不見蹤影,像這次去大陸拍連續劇就在那兒待了近半年,今天才剛回來,沒時間經營感情,不分手才奇怪。當然易沅棠對此也清楚得很,只是對他現在是有女友狀態,還是缺女友狀態,不免關心。

畢竟為他蹺課去送機的人是她,而不是不能為他蹺班的「女朋友」。她苦笑地自嘲著,或許這是任何女朋友也比不上她的地方。

「哎呀,天涯何處無芳草,女朋友再找就有了嘛,昀哥這麼搶手,哪怕找不到?」阿軍笑嘻嘻道。

「那我們是不是應該等昀哥找到新的女朋友再來賭啊?他賭場再這麼得意下去,我下個月的飯錢也沒了。」小陳苦著臉。

「沅棠,你幫我玩吧。」阿貝將手中的牌遞給她。

「又輸啊?」易沅棠接過,果然是一手爛牌。

阿貝微微一笑,輸與贏他根本不甚關心。如果說易沅棠喜歡戚昀是公開的秘密,阿貝喜歡她則是眾所皆知的事,甚至蹈魂武術社里常在私底下戲稱阿貝叫「小林子」,正是比擬他是笑傲江湖中將大師兄最愛的小師妹橫刀奪愛的小白臉;然而阿貝對此總是笑笑,不以為意。

「阿貝的名言是,輸錢乃牌桌常事。」小陳哈哈大笑。

「小易,你要幫阿貝贏昀哥的錢啊?」戚昀笑著輕彈易沅棠的白淨臉頰。世界上唯一敵對她做這種舉動而不會遭到揮拳厄運的人,就是他了。

「當然。」她淡淡道。受人之托就必定忠人之事,這是她的原則。

戚昀扮了個鬼臉,爽朗地笑了,將手中的牌一丟,笑道︰「那不賭了,我有預感我會輸到當褲子。」

小陳和阿軍一陣嘩然,居然就這樣剝奪了他們上訴的機會!他們的錢啊——

「今天贏錢,我請客,小陳、阿軍、阿貝,走吧!」戚昀一把拉起易沅棠,哥兒們地攬過她的肩︰「今天我回來居然沒來接機!罰你喝三大杯。」

說到底,他還是會介意的,是不?

「我去參加恩妲訂婚了啊。」她申辯。然而芳心卻已泛起了一絲甜意,真是無可救藥!她對自己輕嘆。

「不是理由啦!」他在她頭頂敲了一記。「害我自己叫計程車回來耶!」

他的歸程她總是記在心里,不用特地相約她也一定會去機場接他,這是默契。

易沅棠應該反駁,她又沒說要去接。然而酷酷的俏臉上,唇畔悄悄上揚的笑意,默然地接受了他不合理的抱怨。

後面的三個人蹦蹦跳跳地跟上。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是攬著肩邊定邊說笑的「哥兒們」,墊後的是安靜帶著些許落寞的阿貝,蹈魂武術社的喘息與汗水、歡笑與哀叫,交雜著熱情的招呼,恭送他們敬愛的師兄、師姐快樂地去享用大餐。

閃爍的霓虹不停地掠過易沅棠醺紅的俏臉,桌上堆滿杯盤狼藉的酒菜,一首接一首的流行歌在包廂內輪流吟唱著,她腳踩著節拍、拍著手跟隨歌曲的節奏。

易沅棠看著拿著麥克風忘情唱著的戚昀,動听的歌聲帶動著現場的氣氛。與戚昀一起玩的人總能盡興而歸,這就是他的魅力。KTV的包廂內從原本的五個人,現在早已增加超過了十人,一旦點到節奏輕快的歌曲,玩瘋了的一群人便起身又唱又跳,現場氣氛更是high到最高點。知道他回台灣的朋友一听說他在KTV唱歌,全都迫不及待地跑來了;而她,喝得微醺,眼里只看到戚昀。

他一向是個不能忍受寂寞的人,聰明、好動,沒有朋友會發瘋。畢業之後當完了兵,無法忍受朝九晚五坐在辦公室的工作,經由戚父朋友的介紹進了武術指導這行,倒也做得有聲有色,也演變成一年中她難得見到他幾回的現狀。

戚昀一曲唱畢,大伙兒熱烈鼓掌,哨聲、安可聲四起,她淡笑了笑,拿起桌上的瓶裝啤酒,就口便飲,卻被旁邊伸來的一只手給阻止,將她的酒瓶給奪了過去。

「女孩子別喝那麼多酒。」尹貝林低緩的聲音道。瞧她喝得臉都紅了,再喝下去恐怕連路都不會走。

「男孩子可以喝,女孩子就不能喝嗎?」易沅棠偏著頭瞪視他。小陳、阿軍他們喝得比她更醉,他干嘛不去阻止他們?

「就是說,現在是男女平等嘛。」剛唱完歌擠回易沅棠另一邊坐下的戚昀笑道。一手搭上她的肩,說︰「更何況我們小易是女中豪杰、巾幗須眉,喝個酒算什麼?有昀哥在,你喝到吐都沒關系!」

他眨眨眼笑著,她听了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唉,這男人到底有沒有把她當女人看待過?

「對呀,有昀哥在,怕什麼?」她挑起眉道。

二比一,尹貝林票數落敗,只好任由易沅棠將酒瓶拿回,一口口往肚子里灌。戚昀久出方歸,她當然是高興的,但另一方面卻又有些難過,周遭愈是熱鬧歡樂,反而讓人愈覺得孤單。尹貝林看著她笑著喝酒卻孤單的眼神,心中更添惆悵,或許她復雜的心情只有他能體會與了解。

「最近功課忙嗎?」戚昀在她耳邊笑問。音響的聲音太大,他不想扯著嗓子講話,因此唇幾乎貼上了她的耳朵。

熱氣輕呼在她敏感的耳上,她的耳朵紅了,臉也紅了。「還好,快期末考了。」盡避酒精阻礙著她的感覺,但怦亂的心跳依舊清晰得令她慌亂。

戚昀默算著時間,微微一笑。「對耶,還真快,一學期又要結束了,我回來得還真不巧,踫上你要期末考。」考完試就是寒假了,不過他早已沒寒暑假可放了。

她的心微微一沉,對一個學生來說當然是考試最重要了,他這麼說顯然是不想「打擾」她用功讀書的時問,但她又怎可能介意他的打擾?是她太敏感吧,但感覺上卻是順理成章擺月兌她的一個理由。

「嗯。」她淡應,又飲了一口啤酒,味道……變苦了。

她冷淡的反應令戚昀輕皺了下眉,他動手移動她俏瞼的角度讓兩人面對面,挑眉道︰「怎麼昀哥回來,你一點都不歡迎的樣子?」

「哪有。」她撇撇唇,這個樣子說話她都快沒辦法呼吸了,但眼楮卻離不開他近在咫尺的俊臉。

「交男朋友了?」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

「沒那回事。」她立刻否認,略顯高揚的聲音立刻引來了注視,而戚昀的笑聲化解了這突如其來的尷尬。

「沒有就沒有,這麼凶干嘛。」他笑著揉揉她的發。

易沅棠咬著唇,無言地將瓶口就口,繼續飲著玉液瓊漿,所有的話順著燒酒流進了肚里。

他的人就在她身邊,然而感覺卻更遙遠,因為她深深知道,她的昀哥並不是她的,他對她的關心是手足朋友類的關心,然而她無法滿足于這樣的關系。

從小她就努力地跟隨他的腳步,他參加柔道比賽,她也參加,這樣才能一起集訓,他迷上打藍球,她就用盡所有課余時間打球,還要打得比其它男生都更好,這樣他們才會在同一隊里比賽……她所有的一切都圍繞著戚昀,離開了他所從事的活動,她的生活就沒了重心。或許她是個徹頭徹尾的跟屁蟲,只是她努力表現得比誰都出色,所以別人不覺得,因為作為一個強者,也就代表著是一個搶手的人物,如此別人只會認為她對這些活動有特別的天份、有著熱情跟興趣,而不會認為她討人厭而避之唯恐不及,這就是強者跟弱者之間的差別。

她對戚昀夾雜著崇拜的手足之情,是從什麼時候起了微妙的變化的?想一想或許是從他交第一個女朋友開始的吧,那是唯一一個她無法跟隨的活動。他們之間密切的關系介入了一個陌生的女孩,而這個女孩跟別的朋友不同,她會獨霸他們的昀哥,坐擁著奇特的地位。在所有人眼中,這女孩才是與昀哥關系最密切的人,而她易沅棠則跟其它一黨朋友一樣,只是他一堆好朋友中極其普通的一個。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感覺到嫉妒的滋味,也突然發現「女朋友」這個身份,才是她想擁有的關系,尤其看到戚昀對他女朋友的貼體照顧;他們快樂的笑語,對她而言都形成了一股難言的情緒。也從那時候開始,她變得話少了,酷冷的外表掩飾了內心的別扭,隨著他跟第一個女朋友分手,到他交了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幾年來這些女子來來去去,她也習慣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出現過能拴住這匹月兌韁野馬的女人。

仰盡瓶中最後一滴酒液,她又換了一瓶新酒,尹貝林眉一皺,唇動了動最後還是忍下了勸阻的話,看戚昀跟旁邊的朋友聊天說笑談得正起勁,一點也不管她反常的狂飲,如果他是戚昀,不,應該說如果她喜歡的是他,他一定不會讓她受一丁點的委屈!

「沅棠,你想唱什麼歌?我幫你點。」尹貝林道。

「我不想唱。」她應道。

此時包廂的門開合,進來了兩個女人,戚昀一見到她們立刻起身相迎,笑道︰「玲姐,你這大忙人居然有空來,真是難得。」

莊美玲是影劇圈鼎鼎有名的王牌經紀人,年紀不到四十,身材嬌小、笑容親切是她的招牌特征,然而她的精明往往令跟她打交道的人心驚膽戰。不過她也真神通廣大,靠著她的人脈輕易地掌握了他的行蹤,但想一想他也的確是個滿容易找到的人,不然也不會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莊美玲會出現倒是一點也不奇怪。

「忙什麼?你要是肯跟我簽約,再忙的事我都可以擺到一邊去。」莊美玲笑道。

盡避她旗下天王、天後一大堆,但戚昀無疑是最具潛力的搖錢樹,要是他肯上螢光幕,等著給他戲演的制作人包準搶著巴結她這經紀人,不過看戚昀只是笑笑,雖沒當她面拒絕,但沒應允也就是婉拒的意思了。唉,算了,她能等。

「來,給你介紹個新人,她叫方筱潔,最近幫她接了部戲,下個月開鏡,听說你也是那部戲的武術指導,我們筱潔第一次要去出外景那麼長的時間,你可要幫我多照顧她。」

「戚哥,以後請你多照顧了。」莊美玲身旁那位可人的清純少女十分有禮貌地鞠躬道,甜甜的笑容挺討喜,上妝後的扮相應該相當不錯。

「別這麼說,互相照應嘛,到大陸拍戲可是很辛苦的哦。」最近的古裝戲大都要到大陸拍攝,他的下個工作還是得飛到對岸去。

「好不容易有這麼好的演出機會,不管再怎麼辛苦,我都會努力的。」方筱潔滿懷自信地道。

戚昀笑了。有志氣是好事,他看多了吃不了苦的年輕人,承受不了壓力的結果就是曇花一現。「好好加油吧。」

「哇,好漂亮的小姐。」阿軍不知何時過來的,看到美女就興奮起來了。「你是昀哥的朋友啊?」

方筱潔笑著點頭打了個招呼,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方筱潔,是個新人,以後請你多多照顧。」

阿軍噗哧一笑。「雖然我不是昀哥的同行,也只是個被論文榨光了腦汁的可憐研究生,不過我是很樂意照顧美女的。」

大伙都笑了起來,方筱潔也紅著瞼笑了,她還以為在場的都跟戚昀一樣是武術指導,但這誤解也頓時拉近了幾個年輕人的距離。

莊美玲見他們很快熟稔起來,放心之余也希望他們多相處,以便對日後的工作有所幫助,于是道︰「筱潔,你就跟他們一起唱唱歌,放松一下,戚昀這小子雖然不是導演,但腦子里可裝了不少東西,你多請教他演戲的問題一定會獲益匪淺的,我這老人家就不防礙你們了。」

方筱潔的大眼楮眨巴地望著他,玲姐這麼看重他頓時提升了戚昀在她心目中的觀感。這個年輕親切有如大男孩般的帥哥,居然能得到唯才是用的玲姐的推崇,一定有他的過人之處。

「玲姐這麼快就要走?好歹讓我請喝杯酒啊。」戚昀笑道。他一向愛熱鬧,多個人同樂他一律歡迎。

莊美玲精明的眼楮斜睨著他,挑眉道︰「喝酒談合約嗎?是的話,我就賴著不走了。」

戚昀只能苦笑︰「玲姐真愛開玩笑。」

「好啦好啦,我還要趕場呢,你也別送了,好好照顧我們家筱潔,少一根頭發,我找你算帳。」莊美玲笑嘻嘻道,揮揮手推門而出。

阿軍一听方筱潔要留下,立刻熱絡地領著她,主動清出一個位置給她坐,吃的喝的全擺到她面前,連歌譜也一並送到她手上,方筱潔只能忙不迭地道謝。

戚昀坐回了易沅棠身旁,听著旁邊的阿軍猛獻殷勤,不由得失笑;而易沅棠顯然也對此情況習以為常,與他交換了一個眼神,淡笑搖了搖頭,繼續安安靜靜地听別人嘶吼著伍佰的歌。

「筱潔,你是不是演過什麼戲啊?我覺得你很面熟耶。」阿軍努力地找話題跟方筱潔攀談。認識明星感覺還滿炫的,而且說不定她以後會紅,那他就可以跟朋友大大地炫耀一番了。

「嗯,都是些小角色,所以可能印象不深吧。」方筱潔微微一笑。眼楮瞄了瞄被阿軍隔開的戚昀,只見他閑適地跟旁邊那個短發女孩說著話,玲姐叫他照顧她,他倒把她推給了這個阿軍照顧了。

「你本人比電視上漂亮耶,其實大明星都是從小角色演起的嘛,我覺得你一定會紅的。」阿軍道。其實他根本不記得在哪出戲里看過她,不過這不重要,這種稱贊對任何明星都奏效。

「謝謝。」

「對了,你要不要喝點什麼?啤酒好不好?」桌上最多的就是啤酒了。

方筱潔趕忙搖手。「我不會喝酒。」

「啊,我太冒昧了,抱歉抱歉,柳橙汁好嗎?」真是的,像她這種純真女孩怎麼可能會喝酒嘛,阿軍暗暗頓足,萬一她誤會他是想把她灌醉可就糟了。

「好的,謝謝。」方筱潔客氣地應著,傾著身對隔著阿軍的戚昀道︰「戚哥,我听說你剛從大陸回來,你在哪兒拍戲啊?」

「很多啊,到處跑,大部份是在杭州。」

「杭州啊,听說風景很漂亮。」方筱潔的聲音透出興奮。

「是不錯,名勝也很多,不過工作太忙了,沒什麼機會閑逛。」戚昀微笑。再美的風景待久了也沒感覺了,還是回家好。

「是喔,那真可惜。」

「你這次要演什麼樣的角色?」戚昀問。

「演一個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愛上男主角,但他喜歡的是別人。」雖然只是個配角,但只要戲份重,對她這種新人來說就已是很好的機會了。

「那男主角可真沒眼光。」阿軍听著他們兩個一來一住,將他冷落在一旁,心中老大不是滋味,好不容易有插話的機會,趕緊介入話題,隨著氣氛頓時轉冷,他知道自己當了冷氣機,只好尷尬地笑了笑,拿起酒喝了兩口。

「戚哥,能不能給我你的手機號碼,我最近在揣摩這個角色,但有時覺得滿難掌握的,我遇到問題時能不能跟你請教?」方筱潔道。

這下誰都看出來她感興趣的對象是戚昀了,阿軍臉色難看,易沅棠秀眉也輕輕蹙起。手機號碼她大可私下跟莊美玲要,莊美玲一定知道戚昀手機幾號,而她偏要選擇在這麼多人面前公開素求,戚昀給了她,不就等于隨時歡迎她來電?不過戚昀的個性是不可能拒絕這種要求的。

丙然,他已道︰「好啊,沒問題。」拿起桌上的紙筆,寫了一組電話號碼給她。

接下來兩人談論著拍戲的事,隔在中間的阿軍終于意識到自己是個阻礙,只好搬動自己的位置,讓他們的溝通更加暢通無阻。

影劇圈是易沅棠不曾介入的環境,如今它佔據了戚昀所有的時間,而她卻一句話也搭不上,只能听著他跟方筱潔相談甚歡,而她的感覺卻愈來愈悶。

大概方筱潔注意到了她不善的臉色,試探地問︰「戚哥,這位是你的女朋友啊?」

「喔,不是的,我剛失戀。」戚昀眨眨眼笑道,揉了揉身旁易沅棠的頭發。「小易是我鄰居,還在念書呢。」

罷失戀……就是說目前沒女朋友嘍!「這樣啊,對不起,提起你的傷心處。」話雖這麼說,但她竊喜的模樣誰都看得出來。

易沅棠只覺得有股情緒往上升,方筱潔對他有意思也就算了,他又何必強調自己沒有女朋友?分明就是……

「我在大陸工作那麼久,這也是正常的事。」戚昀笑笑。

「嗯。」方筱潔顯得心有戚戚焉,轉移了話題,笑道︰「原來你跟……小易是青梅竹馬,感情這麼好,真令人羨慕呢。」

易沅棠听夠了,霍地站起身,但酒精在她腦袋里作怪,一陣暈眩幾乎站不穩,兩個男人在同時起身,戚昀扶住了她。

「你要干嘛?上廁所?」戚昀問。

「回家。」易沅棠甩開了戚昀的手,她不想看他跟別的女人互相放電的樣子。盡避她只不過是他從小認識的鄰居,管束不了他的行為,但她起碼可以選擇不要看!

尹貝林扶住了她搖晃的身軀,道︰「我看她也醉了,她明天還要上課,我先送她回去好了。」

「我送她好了,她家就在我家隔壁。」戚昀濃眉輕蹙。

「這麼多朋友來為昀哥洗塵,這樣不好吧?我也該回家了,正好送沅棠回去,你們繼續唱吧。」尹貝林道。

「阿貝,我們定吧,我頭好暈。」依靠著尹貝林的扶持,她不適地蹙著眉,真的喝太多了。

戚昀看看周遭的朋友,只能輕嘆︰「那你們路上要小心點。」

「知道了。」尹貝林扶著她走出了嘈雜的KTV包廂,她搗著唇忍吐的模樣令他嘆息。為什麼要把自己弄成這樣?他無奈,卻更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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