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四、五天的時間,納嵐疾一行人,總算月兌離重重不見光的茂密樹林,即使冒著被發現的危機,他依然選擇走官道。
一方面減少找路的時間,一方面求以最短的時間,進入遙安城,為了方便在官道上行走,他特別要求大夥兒都換上一般尋常的布衫,納嵐疾身邊除了寒春和涼秋外,其余侍衛都解散了。
闢道上,沒有樹林里那種令人窒息的恐懼感,卻也必須時時提高警覺,小心應付不知會從哪里冒出來的敵人,畢竟目標太過顯眼了。
招喜小心翼翼跟在納嵐疾身邊,不敢離他太遠,就怕離遠了一些,她一個不小心,就會讓寒春與涼秋謀害了結,在主子身邊,他們起碼還會收斂殺氣。
跋了半個時辰的路,納嵐疾提議歇一會兒,涼秋旋即找了一塊大石,用袖子抹乾淨,請主子上座。「少爺,這里乾淨,坐這歇會兒。」
「嗯,你們也坐下來休息,在外頭,不用太在意主從之分。」
招喜雙眼溜了溜,瞄到納嵐疾臀下的大石,旁邊還附著一塊石子。「真好,還有一個位子可以讓我歇歇腿。」
正當她欣喜地要坐上去時,寒春不知從哪冒出來,一腳踩在那塊石子上,還故作無心地吆喝。「涼秋,能不能幫我看看腳?好像被草刺扎到了。」
「馬上來。」涼秋也配合地湊到寒春身邊,兩人東模西瞧地看的可仔細了。
招喜只能皺起小臉,哀怨看著慘遭狼腳踐踏的石頭,轉念一想,寒春可能傷了腳,他或許比她更需要那塊石子,這麼一想,也就釋懷了。
她一向不喜歡想太多,多想傷神嘛。
「少爺,喝口水潤潤喉。」涼秋笑著解下腰際的陶壺,遞給納嵐疾。
納嵐疾瞧了他一眼,沒有多說話,拿起陶壺仰頭灌了幾口。
看著水滴從他的唇上,一路滑下他滾動的喉結,再慢慢溜進他的胸膛里,招喜不覺看傻了。她從不知道一個男人喝水,也可以這麼有魅力,瞧的她好像也渴了。
招喜感覺喉頭乾乾的,咽了咽口水,也想喝水,視線盯著陶壺不放,想像自己也能喝到甘甜的茶水,可那陶壺懸在涼秋的腰上,想到他焚人的視線,她哪敢開口要。
彷佛察覺她的心思,涼秋忽然一臉笑意,朝她走來。「姑娘,也想喝水?」
他笑,笑的她頭皮發麻,可她的口好渴,她真的好想喝水。「要、要、要,我想喝水。」咦?他叫她姑娘?
他遞出陶壺,招喜不疑有他,高興地伸出雙手接,砰──
她還沒接到陶壺,就先感覺到腳上一陣劇痛,她低下頭,赫然發現陶壺穩當當砸在她的腳上。「痛、痛、痛……」
招喜痛的四處哀嚎,抱著腳跳來跳去,像個可笑的小丑,痛得逼出她的淚,眼淚懸在眼眶邊,即時忍住,沒有落下。
「啊──抱歉,我剛剛一時手滑。」涼秋歉然地道,立即撿起陶壺再遞給她。
招喜怯怯地盯著他,不確定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快拿去啊!」在他的眼神鼓勵下,她硬著頭皮接下陶壺,呆了半晌,左等右等,陶壺還是乖乖在她的手上,什麼事都沒發生。
咦!真的沒事耶,她果然平安拿到它了。
「謝謝你,涼大哥,我喝一口就行了。」
招喜高興地拔開塞子,仰頭就要灌下一大口。
「咦?怎麼沒水?」等了老半天,還是沒有一滴水流進她的嘴里,搖晃瓶身,還是有听到水聲,表示陶壺里真的有水,那她為何就是喝不到。
「涼大哥,這陶壺好像有問題,不然我怎麼……」
「我來看看。」寒春這次很好心地來幫忙,他幫招喜調整一個最佳的姿勢,悄悄將瓶口移到她的臉上。「其實啊!只要抽出這塊板子!水就會跑出來了。」
寒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開瓶口與瓶罐相隔的板子,陶壺里的水就唰一聲,噴了招喜滿臉、滿身的狼狽。
「你看,這樣不就喝水了,不過不是我要說你,一個人就浪費那麼多水,我們其他人怎麼辦?」寒春帶著無心冷笑,收回陶壺,再踱回涼秋身邊。
招喜呆了好半天,還回不過神來,她眨眨眼,看著一臉挑釁,笑的不可抑止的涼秋和寒春。
她覺得自己實在糗斃了,連喝口水也不會,活該被人這樣笑,還糟蹋別人這麼多水。「對不起,涼大哥、寒大哥,浪費你們的水,下次我會小心。」她漲紅臉,愧疚地退離他們一段距離。
他們以為她會委屈地一走了之,以為她會哭的呼天搶地,好證明她遭受非人待遇,可她只是說一句「對不起」?
涼秋和寒春止住笑意,驚愕地面面相覷,不知該作何反應,納嵐疾瞧了自個兒屬下一眼,一抹淡笑掠上他的嘴角。
「玩夠了吧?捉弄無辜的弱女子,不會損及你們身為四死士的尊嚴嗎?」
納嵐疾嚴肅說道,實則憋笑憋的快內傷。總算讓他發現,四死士的弱點所在,過去,不管他用吼的、用罵的,甚至來硬的,四死士總把他咬的死死的,現在,他總算有機會可以反擊了。
而她,招喜,就是對付他們的利器,他可得好好利用才行,以報這些年來,被他們荼毒之仇。
「少爺,我們──」寒春和涼秋慌張地跪下請罪。
「別說了,我真替你們感到丟臉,你們學到的技能,只是運用在為難一名弱女子嗎?若是如此,你們兩個往後也不用跟在我身邊,我不需要如此無能的屬下。」
納嵐疾抬起下顎,厲聲宣布,覺得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麼痛快過。
「少爺,請恕罪,屬下絕無此意,保證不會再犯第二次。」
招喜站得老遠,听不太清楚他們的對話,看到寒春和涼秋,在納嵐疾面前又是跪、又是求的,而納嵐疾亦是一臉嚴肅的樣子。
她只能猜,是不是他在為方才的事,責備兩名下屬。「疾公子,其實事情沒有那麼嚴重,寒大哥和涼大哥只是……」招喜不自覺想幫他們求情。
「別動,否則可別怪我割了你美麗的頸子。」招喜猛然感覺頭子一陣涼意,陌生的嗓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唔……」招喜嚇傻了,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掙扎。
而還在訝異招喜怎麼話說到一半就停了,納嵐疾抬起頭來,立即瞧見被人箝制住的招喜,大吃一驚。
「放開她。」納嵐疾站起身大喝一聲
「太子?」涼秋冷不防被納嵐疾的吼聲給嚇一跳。
「跟我走。」那人押著招喜,走到與納嵐疾相距五步的距離才停下來。
「納嵐太子,我熊爺可找你多時了,原來你就躲在這里,乖乖把人頭奉上來,本大爺可以考慮放過這甜美小泵娘一條小命,不然我一個手滑,會做出什麼事來,我可不清楚。」熊爺加重手勁,招喜頸子一疼,疼的擰起眉心。
「放開她,別讓我說第二次。」納嵐疾捏緊拳心,怒火在胸腔翻騰。
「哈哈,憑你這亡國太子,能有什麼作為?頂多只是給大爺們換賞錢罷了,大夥上。」
在領頭的吆喝下,草叢里瞬間竄出十多名蒙面人,將納嵐疾一行人團團圍住。
「太子,退到我們身後來。」涼秋與寒春,紛紛抽出隨身佩劍,將納嵐疾圍在身後,還不忘補充說道︰「喂,那女人跟我們一點關系也沒有,是死是活我們壓根兒不會在意。」
「你們在說些什麼?」納嵐疾驚愕地瞠大眸,這才驚覺他這兩名下屬,真的恨透招喜了。
她不過是一名弱女子,有恐怖到這個地步嗎?
「我警告俯們兩個,不準再迷昏我。」他拔出長劍,已經準備大干一場。
涼秋硬著頭皮假裝沒听到主子的威嚇,樂的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最好激的熊爺發怒,順手殺了招喜那禍水,那他們的日子也安寧些。
「少廢話,你以為憑你們三言兩語,就能騙倒我嗎?你們越是不在乎的人,就表示越重要。」
「不對,不對,不是這樣的,我說的都是真的。」涼秋翻個白眼,他說的真的是實話,招喜跟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熊、熊大爺,其實我只是順路跟著他們而已,真的不是他們的什麼人。」
就算遲鈍至極的招喜,也感覺出眼前情況不尋常,何況事實本來就是如此,既然涼秋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好意思再巴著對方不放。
「啊?」乍听到招喜這麼說,熊爺也陷入疑惑,再瞧瞧她一臉正經的樣子,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抓錯人了。「你跟他們不是一路的?」
「是呀,你真的誤會了。」招喜認真地點點頭,不過听到他們這麼爽快地撇清與她的關系,她的心還是有點酸酸的。
「天啊。」這白疑。納嵐疾覆額申吟。沒想到事情會有這樣的演變,積聚在胸口的怒火,也瞬時熄滅了。
他以為他有機會來段英雄救美的戲碼,然而現在,反倒顯得他是多余的,對方根本不屑讓他救。
「無用的臭丫頭。」熊爺惱怒了,隨手將招喜甩到一旁。「大夥給我上。」
招喜被重重摔在地上,眼冒金星,分不清東南西北,而眼前對峙的兩方人馬,也陷入一場熱戰。
「好痛。」她申吟出聲,模著摔疼的臀部,試著站起身。
「喂,你沒事吧?」納嵐疾一邊與敵人交手,一邊努力湊到她身邊來。
他從來沒看過這麼白疑的女人,簡直蠢到人神共憤的地步,更驚訝這世上,還有人比她更沒腦袋。
「我沒事,只是很疼而已。」她揉揉慘遭地面重吻的臀部,真是疼死她了。
猛然,一把大刀迎面劈來。「小心,快閃。」
納嵐疾直覺地,將招喜往旁邊推,沒想到這麼一推,她一個沒踩穩,一只腳就這麼滑出懸崖邊。「啊──」她尖叫一聲,及時攀住長在懸崖邊的樹枝。
好不容易了結一個,納嵐疾轉頭一瞧,發現人兒就快掉下懸崖了,連忙伸手救人。「喂,你躲到那里干嘛?很危險的知不知道?」
「我……我是……」被你推的啊──
「納嵐疾納命來。」熊爺提著金刀沖了過來。
「該死──」一手忙著抓住招喜,一手提著劍和敵人斯殺。「你千萬別松手,牢牢抓緊樹枝,我會拉住你,听清楚沒?」
「可……可……這樹枝快要斷了,我可能……快掉下去了。」不到半刻,招喜半個身子已經掛在懸崖邊,搖搖欲墜,隨時都有粉身碎骨的可能。
「抓住我的手。」納嵐疾大吼。
「不行!我不能拖累你。」招喜堅持攀著欲斷的樹枝,怎麼也不願拉他的手。
樹枝猛然斷裂,就在招喜以為要摔入深不見底的深淵時,納嵐疾一個手快,及時拉住她的前臂,然而熊爺趁著他分心之際,一刀砍在他的肩胛骨上。
納嵐疾一個吃痛,松了手,招喜就這麼摔下去,他大為驚駭。「招喜──」沒有多思考,納嵐疾也迅速沿著山壁滑了下去。
「喂……就這樣?」熊爺看傻了眼。
「太子──」涼秋和寒春,皆倒抽一口冷氣,惡狠狠瞪著熊爺。
「我先申明,真的不關我的事,是納嵐疾自己跟那個女人跳下去的,我可沒推他,我比你們更想看到他活著。」熊爺慌忙撇清,眼看到嘴的鵝肉飛了,他的心更痛。
他率弋風寨弟兄苦追多時,如果納嵐疾就這樣了結,拿不到賞銀,那他的苦心就白費了。
一听到又是招喜惹的禍,涼秋氣的橫眉倒豎,寒春則是一臉「尸」氣。
「兄弟,殺光這群賊子,送給太子當祭品。」
「沒問題。」
他們以四死士之名立誓,這輩子絕對和那個禍水沒完沒了,做鬼也不放過她。
※※※
「哎唷──痛、痛、痛……」納嵐疾猛然被痛醒,一睜開眼,映入眼廉的是一雙焦急的眸子。
那雙澄澈如鏡的眼瞳,微微泛紅,像是哭過,黑亮的青絲全濕了,錯雜地黏在她白女敕的頰上,她臉上布滿水痕,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浸濕她發的水珠。
一滴水沿著她的下顎,滴落在他的眉心,他這才驚覺彼此靠的有多近,近到他感覺到她如蘭的氣息,吹襲在他的臉上,而略略移動一下頸子,就看見她因焦急而起伏的胸口。
「疾公子,你怎麼樣?」招喜慌張地問著。
「我怎麼在這里?」意識消失前,他記得摔進一座潭里。「你拖我上來的?」
怎麼他一睜開眼,就盯著她瞧,他是不是摔傻了?「嗯,你先別動,我去拿點水來,幫你擦乾淨。」她又趕忙奔到湖邊,二話不說撕下裙擺,當作臨時綾巾用。
納嵐疾眯起黑眸,眸光不自覺跟著那縴細的人影,她走了過來,他的視線黏得更緊了,周圍的山光水色,一點也比不上眼前的精致美景。
他發現濕透的衣衫,將她的美好曲線徹底展露出來,尖挺的胸脯下,是猶如弱柳迎風的縴腰,被水打濕的長發,凌亂地披散在她的背上,清楚勾勒出她的縴細與嬌媚,她的美充滿恬靜與純真,不帶有一絲婬穢媚人的意味。
他怎麼從來不知道,她也有如此迷人的一面?一直以為她不過是個未斷女乃的小女孩兒,根本從未把她當女人看。
回到他身邊,他還是一逕呆呆地望著她,招喜確定,他是真的摔傻了。
「疾公子,你放心,就算你傷的再怎麼重,摔壞腦子,我也不會棄你于不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等等──摔壞了腦子?誰摔壞了?
納嵐疾疑惑地眨眨眼,欲張口,卻先被一雙柔軟的小手覆住口。「你別怕,我不會離開你的,你忍著點,我幫你清洗一下傷口。」
招喜笑的暖甜,希望能以最輕松的表情,放松他因害怕而緊繃的神經。「閉上眼休息一下。」
見他閉上眼,她才放心地拿起綾巾,小心翼翼擦拭他臉頰上大大小小的擦傷。
等等──他在干嘛?干嘛听她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若他沒記錯的話,她好像是害他摔得這麼慘的罪魁禍首。
在接觸到他左頰上那道猙獰的疤痕時,她怔住了,伸出乎,她試著以掌心遮住那道疤,忽然瞥見他炯亮黑眸的凝視,招喜心虛地縮回小手。
「我、我弄疼你了嗎?」
「豈止弄疼我,你還害我摔到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來。」納嵐疾直接吼出聲。
他想到了,要不是她沒事躲在懸崖邊,他也不會笨到去救她,當然就不會有現在的慘況。
「啊?你、你沒傻?」
「誰說我傻了來著?」納嵐疾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
「對不起。」她愧疚地低著頭。
「算了,反正都摔下來了,道歉有何屁用,倒是你,你沒事躲在那麼危險的地方干嘛?」他無奈擺擺手,再多余的計較都于事無補了。
「我沒躲在那里啊,是因為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才會不小心摔下去。」招喜誠實說出情況,她真的不是有意造成他的為難。
有人推了她一把?他擰起兩道劍眉,思索著。不知為何,他怎麼覺得這個舉動有些熟悉,好像不久前他剛做過?!
「再說我摔下去就算了,你為何也摔下來呢?」她記得她松開手,並沒有抓著他啊,照理說,應該是只有她一人摔下來,為什麼連他也摔了下來?
「呃──」招喜這一問,問的納嵐疾啞口無言,他陷入長長的深思中。
好像是他推開她,一個不小心把她推下去,那他……為何,沒有經過思考,也跳了下來?
他在干嘛?他的心,為何在親眼目睹她跌入懸崖後,也跟著緊繃擰緊?甚至喘不過氣來?
「疾公子,怎麼了嗎?」她望著他,還在等他的答案。
「沒什麼,別談那事了,我的腿好像斷了,你幫我找兩根枝條來,我必須先固定傷處。」
他心虛地猛吸氣,力圖鎮定,不敢多看她似語的瞳眸一眼,就怕會看到不該看的……
令他心蕩神迷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