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壁廂房正在寬衣解帶的莫焱,一听到那熟悉的叫喊聲,加上憶起前一次的經驗,止刻重新穿上衣物,沖了出來。
丙不其然,他一眼就看到那個尖叫聲引來眾人圍觀的該死女人了。
「你為什麼會在這里?」他氣急敗壞的問。
好不容易驚嚇過度的尖叫聲停止,卻沒想到會招來那麼多人,正慌得不知所措的姒月,看到莫焱,無疑是看到救命神仙,立刻撲了過去。
「阿焱,好恐怖……」
「我問你為什麼會來杏花樓?」莫焱不理會她在驚怕什麼,拉開了黏在身上的小身子,咆哮如雷,「誰教你打扮成這副不倫不類的樣子?」
「為什麼你認得出我?」姒月直到這一刻才想起不對之處。
莫焱啼笑皆非地翻個白眼,「你以為自己偽裝得很成功嗎?」
她又瘦又小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男人,老鴇想必是為了錢而昏頭了,否則憑她閱歷豐富的那雙利眼,怎會看不出?
「對啊,都沒有人認出我呢!」姒月得意的炫耀,有他在身邊,她就知道自己會很安全。
雖然他很凶,不過每次凶完,還是會幫她把事情給解決的。
「你剛才又在叫什麼了?」她一定是他的天生克星,先後兩次的好事都被她給破壞。
經他一提,姒月啊的一聲,像只八爪章魚,立刻又抱住他的胸膛,一只小手指著身後一對因她的尖叫聲嚇得服裝不整跑出來的男女。
「阿焱……現在是不是流行那種懲罰方法,否則為何他們也那麼做?那個女人握著他的寶貝……他的寶貝突然變得好大、好嚇人……她還抓他那兒,看起來似乎很痛,那個男人呼呼喘個不停,像是要斷氣了……」
即使她的話說得零零落落,但在這種地方說著這種話,在場眾人都听得出來她的話里含意,瞬間,除了莫焱一人紅了臉外,其它人都大笑出聲。
「莫少爺,令妹真逗人啊!」說話的人有一對精明的眼,瞧出了姒月是女扮男裝,但卻沒有一顆精明的心,忘了莫家沒有女孩。
「是啊,好可愛!」有人跟著附和。
「莫姑娘,你不知道嗎?杏花樓是窯子,男人找樂子的地方,陳公子很快活,銀花姑娘也很爽……不,是爽斃了!」說完,他兀自哈哈大笑,引來銀花的嬌嗔不依。
另一人眼底凈是輕佻的邪光,「莫姑娘若想試試,在下不介意教你……」
「你敢?」莫焱霍地撇開姒月向前,拽住男人的手臂,那力道猛得駭人,只是一敲,就听得一聲清脆的斷骨聲。
「啊……痛!痛--救命啊……莫少爺……饒命啊!」男子痛得五官糾結成一團,眼淚幾乎逼出了眼角。
一旁的男女見狀,不約而同地倒抽口涼氣,沒人見過溫文儒雅的莫焱動過如此的肝火,誰也不敢上前求情,深怕遭受池魚之殃。
男人只得自力救濟,「我是開玩笑的……」
「她不容你開這種齷齪、下流的玩笑!」莫焱冷著臉斥喝。
「我知道,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阿焱,你快放開他,他的手快斷了。」姒月也嚇壞了,那喀喳的聲音,她雖不是當事人,卻也忍不住哀著自己的手臂,覺得疼痛極了。
她不知道莫焱為什麼生那麼大的氣?那個男人的嘴臉是很討人厭,說話的口氣更讓人倒盡胃口,但不至于要接受斷骨的懲罰吧?
「你還為他求情?!」莫焱一怒之下,手勁更大,男人痛得大聲哀號。
「走!」
松開了男人的手臂,莫炎如閃電般摟住姒月的腰,她像個憤怒的小孩般尖叫,左右扭動,但他緊扣不放,片刻後她變得無力,像個布女圭女圭掛在他的臂膀。
「你們還杵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請接骨師來……啊,我的手斷了啦!」倒臥在欄桿前的男人,哀號的亂叫。
所有人的視線都盯著那一大一小離去的背影,沒人理會他的喊叫,議論聲如潮洶涌。
「那個小蚌子是女孩啊?」
「可是莫莊主沒有女兒……」
「等等,她該不會是青玉山莊九年多前領養的那個女娃吧?那個阮家的女兒?」
「應該不是吧?听說臭少爺對阮姒月不理不睬的,也沒正式娶她為妻的打算……不過,剛才莫少爺對那個女孩的保護,像是所有物似的,連用言語調侃也不許。」
「那她到底是誰?莫少爺對她那麼關愛,阮家女兒不是很可憐嗎?」
「明兒個青玉山莊的廚娘來市集,再打听看看好了……」論人長短的流言向來下嫌多•
「你們誰行行好,先去幫我請接骨師吧……」受傷的男人痛得連申吟都顯得模糊,可還是沒人記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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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跟你說過這種地方女人止步嗎?」莫焱怒不可遏,「你將我的話當耳邊風?」
若今天不是因為他適巧在這兒,她豈不是要讓那些油腔滑調的浮佻男人輕薄去了?
「哪有?就是因為記得你的話,所以我穿男人的衣服,扮成男人的樣子來啊!」姒月的意思是她此刻的身分不是女人,請他別搞錯了。
「你--」簡直是在雞同鴨講!
莫焱相信自己倘若有一天提早一命嗚呼,肯定是被她氣死的。
「對了,你又為什麼會在這里?你不是護鏢到北方去了嗎?」
「回來了。」
「這麼快?不是得要兩個半月嗎?」
自他離家護鏢的那一天,她就開始悶得發慌了,隨意拿起一張紙,畫了七十五個圓圈,然後一天劃掉一個,她的喜悅也就多一分,因為那代表他回來的日子愈來愈近了。
以前他也常常出外辦事,可是她卻不曾像這次那麼想他。每當沒人陪著她玩時,她就一個人坐在花園里發呆,想著每次他飛到樹上去找她、想著他的霸道怒吼、想著他的……觸模,然後她會邊笑邊臉紅,心情也跟著愈來愈郁悶。
她覺得自己變得好奇怪。
她經常想到他,他們分開後,她感到寂寞,心里好空虛,不像他們在一起時,她總是很快樂,不僅是快樂,她的世界因而有意義,她因此而感覺滿足。
「事情辦好就提早回來了。」莫焱一副不願多談的模樣。
出外的這些日子,每每一合眼,他的腦海就浮現她嬌小玲瓏的身影,依稀見著她出水芙蓉、宜嗔宜喜的粉瞼。
明明知道她有多不可理喻、個性是怎樣的刁鑽古怪,但他就是對她念念不忘,甚至日思夜想。
她杏眼圓睜、桃腮微暈的漾子,都讓他牽腸掛肚而歸心如似箭。
所以,腳程加快了,他忘了要體恤弟兄們的辛苦,趕在兩個月內將委托者的東西護送至北方並趕回來。
「那你為什麼不先回山莊?」
姒月意識到他-回杭州,第一個想看到的人居然不是自己,而是那個叫夢翾的女人,不禁惱怒地生著悶氣,很是不能原諒他的行徑。
雖然她沒有和夢翾打過照面,但她發現杏花樓里的女人個個妖聲妖氣,看起來就很惹人厭。
「我有需要。」莫焱的聲音有著淺淺的壓抑,他還不曾為任何一個女人忍欲過。
擔心自己忍了那麼久的男望,回莊後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兒會管不住自己的行為,在心緒未明之前再次佔有她,于是他選擇先到杏花樓發泄,因為對夢翾,他沒有所謂的責任問題,也不會有絲毫的愧意。
「什麼需要?」
「女人不僅。」
「你可以把我當男人,我現在就穿男裝啊!」姒月小跑步的追著他,氣息紊亂,最後干脆拉著他的衣袖攀住他強壯的手臂。
「很難。」莫焱瞥了沒有憂患意識,又擅長得寸進尺的丫頭一眼,對手臂上的重量似乎不以為杵。
「為什麼?」
「因為男人很少有像你一樣嘮叨的。」她的呼吸仍有些喘,他看見她吸氣時鼻孔微微翕張。
「你這麼說話真是太失禮了!才不盡然是這樣呢!」她忿忿不平的抗議。
「怎麼說?」
「因為你比我還嘮叨!」姒月噘著紅唇,輕而易舉地反將他一軍。
其實莫焱也有些矛盾,一方面想將她馴服成依他、戀他、離不開他的小女人,另一方面則希望她能維持活潑好動,好永遠勾起他的興趣。
「站好,自己走。」想甩開她,但她卻巴得更緊。
此刻她的胸房緊貼在他手臂上,她稍微使力,它們就挨擦得更緊。
他不是聖人,無法對這種誘惑沒有感覺,往往她一個不經意的青澀動作,就足以讓他欲火狂焚,兩個月不見,影響力更熾。
「那你走慢一點。」姒月發覺他的臉色變得有些怪異,因此松開了些許。
只是些許,她並未完全放開。她自有一套想法,覺得這樣摟住他,他就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我已經走得很慢了。」
姒月搖搖頭,「我腿沒你那麼長,而且我們又不趕時間……要不然這樣好了,你背我,這樣我們的速度就一致了。」她對他撒嬌道。
「不可能。」莫焱嚴峻的拒絕,眉頭深鎖。
「你以前就背過我!」姒月覺得他去北方一趟回來,整個人都變了,以前很多事情只要她一耍賴,他就會依她的。
「以前是以前,這里是大街上,你又穿著男裝,我若背著你象樣嗎?人家會以為我有斷袖之癖。」莫焱不看她,「現在,跟我回山莊。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下次你再偷偷溜出來,我不會對你客氣了。」
心底埋藏的情愫愈漸清晰,而他即是一點準備也沒有。
這樣的情緒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的?為什麼他毫不知覺?難道就是因為日積月累,所以平日才察覺不到嗎?
姒月愣住了,因為他的語氣。他們那麼久沒見面,為什麼他卻那麼凶的對她?
他知不知道因為是他的交代,所以她每天都將廚娘燒的菜吃得碗盤朝天,廚娘若忘了,她還會跑去提醒她喂自己吃補身的藥丸。
可他這樣子讓她的心好痛,好痛……
見她一直杵在原地,沒有移動的打算,莫焱知道自己嚇著她了,他不該遷怒的。
嘆了口氣,牽住她的手,「可以回去了吧?」
他尷尬的撇開頭,沒有看到姒月因為他的動作而一掃愁容,綻放的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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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焱,你回來得正好,你汪伯伯和世文也剛到。」莫閌青喊住梳洗完畢正經過大廳門前的兒子。
莫焱步進大廳,禮貌性的對汪順英問好,「汪伯伯。」望向汪世文的眼神卻是寒氣逼人。
「阿焱啊,听說你這趟跑很遠,到北方去了,是不是?」汪順英隨口問道。
莫焱點了頭,開口的話卻字字諷意,「還好,並不是很遠,比起汪伯伯與汪公子兩個月造訪青玉山莊兩次的路程比起來,相差應該不是很多。」
拜訪他家那麼勤,他們的心思都攤在陽光下了。
莫閌青的臉一沉,「莫焱,你給我閉嘴!」
真是反常了,他平常的教養都擱到哪兒忘了帶在身上?汪家父子和他無冤無仇,他為何每回對人家都沒有好口氣?甚至懷著那麼深的敵意,屢次在他們面前丟他的老臉。
汪順英也有些尷尬,陪笑了兩聲,「莫莊主別動怒,阿焱只是開玩笑,不是存心的。」
「你汪伯伯今天是來提親的,你給我放尊重一點。」二十好幾了,卻愈活愈回去!
莫夫人見情況不對,連忙切入正題,「阿焱,原來世文一直在等小姒長大,他以前沒說是因顧慮小姒是你未來的媳婦……」
「既然知道小姒的身分,還來提什麼親?」莫焱不悅的逼視著想搶走姒月的汪世文。
讓了他三分,這會居然想入巢為主了?!
想都別想!
「莫伯母,我來說吧。」汪世文不畏不懼的迎視他的目光,「莫大哥,如果你對小姒沒有那種感情,請你放心將她交給我,我保證會好好待她。」
他見過莫焱與小姒的相處情況--
莫焱以為沒有人注意到的時候,眼楮就跟著小姒打轉,一發現有人在看時.就絕對不去看她。
可是那種眼神可以解釋為兄長對妹妹的呵護,他吼叫的模樣也像是兄長指正妹妹時的義正詞嚴。
總而一句話,他認為女人是要用哄的,莫焱若真心喜愛小姒,早該迫不及待地給她一個名分,而不是一再的拖延。
「阿焱,世文的話不無道理,雖說小姒是咱們莫家領養的女兒,但若你對她僅有兄妹之情,也不好繼續耽誤她,她已及笄了。世文從小和她玩在一塊,會好好疼她的,難得他那麼有心……」
「有心能當飯吃嗎?」莫焱倏地瞇起眼,悻悻然地問,不滿所有的人都站在汪世文那邊。「你們不怕她走後,娘的病又復發?你們當她是什麼,一顆利用的棋子?!利用她的生辰八字來調和莊內的穢氣,醫好娘詭怪的病癥後就要趕她走?」
「莫焱!你怎麼這麼說話?」莫閌青不敢置信的望著兒子,「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竟說得出口!」
他心疼地伸掌握住妻子顫抖頻頻的雙手。
他們就是因為疼惜小姒那孩子,所以才希望她有個美好的歸宿,嫁位好夫婿。
如果可以,他們更希望小姒能成為他們的好媳婦,可是阿焱和她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他們夫妻倆無力將他們勉強湊成一對。
「老實告訴你們吧,小姒的生辰八字全是她親娘胡謅的,那是阮氏為了在她撒手人寰後女兒能過著無憂、快樂幸福的日子,所以使了一點手段,讓她有機會住進山莊,接生她的產婆能證明她是在中秋出生,而非炎熱的夏日時節。」隱瞞了那麼多年的秘密,莫焱在今天公開了。
廳堂里的所有人因為這個消息而大吃一驚。
「既然如此,小姒就更沒有留在青玉山莊的理由與必要了。」汪世文認真的端詳莫焱的神情好半晌,確定他沒說謊後,下了這樣的決定--
「我要帶她走!」
「如果你能自我手中帶走地的話。」莫焱陰狠地斜睨他一眼。
「留下她對你究竟有什麼好處?」汪世文仍不死心,他真的模不清這個城府深沉的男人。
莫焱眸底閃過復雜難辨的光芒,「那是我的事,恕不奉告!」
他的語氣冷冽,威脅性十足,一身自然而然散發出的冷傲與狂鷙,是如此的駭人。